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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第二十七辑)-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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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小轿车,在汉口也只寥寥几辆,所以,虽在夜间,李经世也仍然辨认得出是谁的
车子。在桂系领导下的军界、警界,向与“军统”有着很深的矛盾。这位鲍站长今
日亲临他的喜宴,会不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呢?他于是撇下
夫人,走下台阶,极尽谦躬地迎了过去。车门“咔嚓”打开,走出来的却是华中通
讯社社长黎云波。李经世不免有些尴尬,但仍敷衍道:“哈,是黎先生,欢迎,欢
迎!”
“恭喜!恭喜!”黎云波双手抱拳打恭。那小车“嘟”地一声,扬长而去。李
经世望了一眼尾灯旁边的汽车牌照,说:
“嗯?这车好像是鲍站长的哩。”
黎云波随意答道:“李局长好眼力。”“军统”武汉站长鲍志鸿算起来与黎云波是
远房亲戚。抗战胜利后,黎云波受地下党组织指派经由香港到武汉开展工作,就是
通过鲍志鸿的关系,才使华中通讯社得以注册开业的。几年来,黎云波与鲍志鸿本
人的接触并不多,但与其司机的关系却搞得很不错。他经常趁鲍志鸿不在时,调用
他的座车,所以,不少人都认为华中通讯社有“军统”背景。
说话间,李经世把黎云波迎上台阶。这时,又有一辆小车开了过来,停在了台
阶下。黎云波进门后,李忙转身走下台阶迎接客人。
从小车里出来的是一个身着西服,虽不算大腹便便,可肚皮已经发福的人。此
公,乃新任汉口市市长晏勋甫。
4、白崇禧亲临晚宴
“呵哈,欢迎大驾光临。”李经世握着晏勋甫的手,显得十分亲热。突然,只
听车门“咔嚓”一关,小车“哧”地开走。
李经世目送着消失在夜幕中的小车,忙问道:“怎么,嫂夫人没有来?”
“唉——走啦,都走啦。”
“上哪里?”
“香港。”
“呵……”
李经世挂在脸上的笑容倏地消失了,并立刻为一层淡淡的阴影所取代。是呵,
有钱的人家已经开始为家眷安排后路了“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眼下这灯红
酒绿的生活还能维持多长时间呢?他俩不再讲话,漠然地看了看街景,彼此怀着同
样的心情,默默步上台阶,走进了宴会大厅。
晏勋甫的仁途,虽也几经波折,但却比李经世要幸运得多。他是保定军校一期
毕业生,早年就显露头角。其叔晏道刚,西安事变前,曾任蒋介石的侍从室主任。
因而有“汉川二宴”之称。抗战期间,程潜任国民党第一战区司令长官,晏为参谋
长。抗战后,他当了中央军令部第四厅厅长,因与蒋的心腹陈诚结怨而去职。之后,
他又任凭借自己在国民党军政界的多年经历和复杂关系,搭上了桂系这条船后,才
又当上了汉口市市长。
李经世陪着晏勋甫步入宴会大厅,早来的客人纷纷前来握手打招呼。但,晏的
情绪不高,他无精打彩地敷衍着,点点头。不一会,宴会厅里的自鸣钟像奏乐一样,
“当当当当”地敲响了六点。
在门口代替李经世迎接宾客的一个警官大声宣布:“白总司令到!”
大家闻声,立即起立,鼓掌欢迎。
李经世和晏勋甫赶紧朝门口迎去。
白崇禧迈进大厅,脱下斗篷,交给身边的副官。他的腰板挺直,威严的眼睛扫
视了一下四周,用手频频示意,说:“诸位,请坐!请坐!”
然后,在晏勋甫、李经世的陪同下,寒暄着,在主宾席上就座。
接着,李经世起身致词。此刻,他容光焕发,刚才蒙在脸上的一丝阴影,已一
扫而空。
李经世从来就是个不甘寂寞的人,但严酷的社会现实,却使他在冷冷清清中煎
熬了半辈子。而今,他终于有了出头之日,并且当上了华中重镇汉口市的警察首脑!
这是他为之奋斗,并梦寐多年,而不可得的职位呵!此时此刻,在这灯火辉煌的宴
会厅里,在这花天酒地的氛围之中,在这许许多多前来祝贺的达官贵人之间,怎不
叫他心醉呢!至于,这大好光景能维持多久?一年?半载?还是一两个月?则无须
深究,深究也无益,无用。管他呢——有道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瞧,他目光炯炯,
精神抖擞,清了清嗓子,用十分轻松的语调说:
“白总司令在万忙之中,出席了今天的庆祝晚宴,使经世和在座诸君都倍感荣
幸!让我们再以热烈的掌声,对白总司令的莅临,表示衷心的、深切的敬意!”一
阵热烈的掌声之后,李经世又以谦卑的语调继续说:
“经世不才,承蒙白总司令抬举,才有了今天。感激荣幸之余,深觉力不从心。
今后,谨望白总和在座各位长官、各界同仁、耆宿,精诚团结、共度难关,助经世
一臂之力,使本市之交通、治安,乃至社会秩序皆有新起色,皆有极大改观!并以
此来报答白总司令的知遇之恩。现在,请白总司令训示。大家欢迎!”
5、不看僧面看佛面
白崇禧在一阵掌声中站了起来,他频频点头,打拱致意。白的眉骨略高,凹陷
的两只眼睛像两口莫测的深潭,炯炯有神。他环顾了一下左右,等掌声稀落下来,
用带着桂林腔调的国语,开门见山地说:
“刚才经世兄讲得很好,维持好本市的治安和社会秩序,这一点很重要!民心
代表军心。民心浮动,军心则跟着动摇。只有建立起一个稳固的大后方,才能保证
前方打胜仗!”
说到这里,白崇禧用力地一挥手,仿佛已经胜利在握。他略略停顿了一下,话
锋一转,继续说:“现在,诸位顶顶关心的,莫过于两个字:即‘时局’。毋庸讳
言,战争的烽火愈燃愈炽,并有燃及大武汉之趋势。总之,局势不容乐观吧。不过,
由于地方各界人士的呼吁和努力,我等与中共之和谈仍在酝酿之中。我们期望中共
能以民众之利害为利害,以民众之好恶为好恶,立即无条件停止军事行动,切实促
进和平之商谈,变天下大乱,为天下大治。当然,我们也清楚明白,和平局面的出
现,是有条件的,有代价的。没有充分的实力作后盾,也就没有真正的对等的和平。
过去,由于蒋总统用人失察,出了陈诚、刘峙这样的败家子,以致使共军得逞于一
时。但是,现在共军若再敢往南移师,则有我华中‘剿总’统率下的数十万雄兵;
有亘古的天堑——长江;有美国忠实而强大的支持和援助;同时,还有共军所没有
的强大的海、空军力量!所以,我们一定要寸土必争,决不容许共军踏进华中的大
门!”
白崇禧的话,犹如一剂强心针,使在座诸君兴奋无比。一时间,大厅里,觥筹
交错,行令猜拳,笑语喧哗……
李经世给白崇禧和晏勋甫等敬过酒后,端起一只酒杯,携夫人离座,到各席敬
酒致谢。李经世平时的酒量并不大,可今日却一杯接一杯,来者不拒。有道是,人
逢喜事精神爽,酒逢知己千杯少呵!
站在一旁的李夫人,看着丈夫那酒兴大发、忘乎所以的样子,只得暗暗叫苦,
不时轻轻提醒他道:“少喝点,你不行……”
李经世满不在乎地说:“我晓得。不要紧的,醉不了。”他说着,走到市警察局直
属机关的头头和分局长的席间,各警察分局的局长和直属
机关的头头们都站了起来。唯独保警总队队长章旺,仍然坐在位子上不动。
李经世似乎并不介意,他走到章旺的面前,客气地道:“章总队长,我敬你一杯。”
章旺傲慢地朝他翻了一下白眼,从桌上端起一杯酒,径自喝着。李夫人走过来,为
章旺斟满酒杯,说:“章总队长,常言道:抬头不见低头见,不
看僧面看佛面嘛。来,我敬你一杯。”
“老章,你看看,嫂夫人亲自给你斟酒、敬酒。这个情不能不领哟!”“章总队长,
玩笑不能开得太过分。”大家七嘴八舌地劝解着,李夫人举着杯子僵持着,章旺终
于眨巴着眼睛硬着头皮站
起来,自作转弯地道:“还是嫂夫人说得好,不看僧面看佛面。说得妙,妙!
这杯酒,我——喝!”
说着,他端起杯子和李夫人的酒杯碰了碰,又和李经世的酒杯碰了碰,一仰脖
子,喝了个底朝天。
“好!”众人齐声喝彩。接着,李夫人又给在座诸君一一斟酒,然后举杯说:
“我和经世,敬诸位一杯。经世今后还要依靠诸位抬他的庄呐!”
“来,干杯!”李经世举杯道。于是,十几只晶莹剔透的酒杯“丁丁当当”地聚在
了一起……
6、警察局长突然噤若寒蝉
章旺本是武汉大流氓——“洪帮大爷”杨庆山手下的一个小头目。后来,他
又加入了“军统”,由于破获地下党组织有功,被汉口市前任警察局长、“军统”
驻武汉的负责人任建鹏看中,并被其培植为一条穷凶极恶的鹰犬。不久前,任建鹏
离任,回家乡湖南另有高就。原本提名让章旺来继任他的警察局长一职的。但,白
崇禧对由蒋亲自掌握的“军统”一向存有戒心,所以,任命了李经世。这样一来,
章旺自然对李经世耿耿于怀。而对李经世来说,他现在虽是章旺的上司,却无“军
统”、“中统”这样的背景,所以,他对章旺的傲慢、横蛮,只能尽量容忍、迁就。
除骄横的章旺之外,在今天的庆祝晚宴上,还有个活跃分子,那就是黎云波。
他是新闻界的,结交面广;再加上政坛耆宿的家庭背景,接触到的显要人物也就更
多了。因而,他在这种场合中,简直如鱼得水。你瞧,他端着一杯白兰地,这儿站
站,那儿聊聊,多么潇洒,多么惬意呵!
这会儿,黎云波看见章旺这桌十分有趣,便马上凑了过来。可没等他开口,市
警察局局长秘书室的孙翠屏走到李经世身边,说:“李局长,华中‘剿总’司令部
来电话,说有急事要请示白总司令。”
“好,我这就去请白总司令接电话。”于是,李经世对大家说,“对不起,失
陪了。”
“失陪,失陪了。”李夫人彬彬有礼地向大家致礼,一并离去。
李经世夫妇一走,黎云波便不失时机地向女秘书记翠屏挑衅:“孙女士,来,
今日我黎大哥敬你一杯!”
众警官马上附和、起哄,道:“好!好!”
“孙女士,就看你赏不赏黎先生的脸了!”
有人真的把一杯酒端到了孙翠屏的面前。
“哎——不行,不行!”孙翠屏推脱说,“喝酒,我不会。来,我敬诸位一支
烟。”
她果真从呢制警服的衣兜里掏出一只精致的银制烟盒,一揿按钮,盒盖“叭”
地打开,给章旺等人一人递了一支烟。最后,才走到黎云波面前,说:“黎大哥,
你也抽一支吧。强盗牌——地道的美国货!”
黎云波接过香烟,放在鼻孔下,嗅了嗅,说:“唔!真香!”
然后,像舍不得抽似的,把它插在西服的上衣兜里。
孙翠屏也给自己点了一支,她吸一口,吐出一串圈儿,挺有风度地笑着和大家
打了个招呼,便转身跟在去接电话的白崇禧的后面,朝大厅的门口走去。
章旺喷出一股烟雾,睁着微醉的双眼,愣神地望着翩然而去的孙翠屏。
不一会,接完电话的白崇禧回到宴会厅,向众人告辞:“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军务在身,我只好先走一步了。”
晏勋甫、李经世夫妇等起身,准备送客。
白崇禧挡驾道:“请诸位就此留步。经世兄一人陪我走走就行啦。”
李经世陪着白崇禧走出大厅。侍从副官马永芳把斗篷披在白的身上,径直走下
台阶。
下雪了。无声无息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洒下来,白崇禧站在铺着一层薄雪的
台阶上,望了望夜幕中的街景。
汉口,依然是酒绿灯红,纸醉金迷。五颜六色的霓虹灯与飞舞的雪花交相辉映;
前面的明星电影院里正放映一部美国影片;侧面岳飞街的大舞厅里传来快三步轻盈
的音乐声;街上往来的几乎全是军人,他们三三两两、酒气熏天,在街头踯躅……
“商女不知亡国恨,”白崇禧面对此情此景,不由得感叹道,“汉口,只是时
间问题啦!”
“噢?”李经世一愣,道,“您刚才不是说……”
“气可鼓嘛。”接着,白向李吐了真情,“其实,我们要竭尽全力保住的是江
南的半壁江山。但,从安定民心考虑,汉口暂时还要保一保。”
“哦……”李经世像突然被人推入冰窖似的,噤若寒蝉了。
7、说时局,人心烦乱
“唉,你怎么不做声了?”白崇禧走下台阶,继续道,“这个底,你清楚就行
了。因此,对于你个人和家庭来说,应有所考虑。这样吧,过两天有一趟去桂林的
专列。我差人给你留半个车皮,你叫嫂夫人打点一下细软、行李,把家先搬到桂林
去吧。”
“呵?!”李经世万万没有想到,白叫他单独出来,为的是叫他搬家。他沉思
了一下,说,“请容我回去和内人商量一下。”
“容不得细想啦。过了这个村,可就找不到那个店了。”白崇禧走到小车旁,
他的副官把车门打开,让他钻了进去。
小车一拐,驶入大街。李经世站在风雪交加的台阶下,怔怔地望着在那幽暗的
夜幕中闪动的汽车尾灯,忽地想起白崇禧那双深潭般的眼睛,不觉打了个寒颤!
大厅里,酒过三巡,嘉宾贵客喝得脸红耳热,谈兴更浓。
不过,与猜拳行令、大吃大喝的军、警界官员成鲜明对照的是,大厅左角的一
席却显得冷冷清清。红漆的大圆桌上、精美丰盛的菜肴上了一道又一道,却很少有
人下箸。这里就座的多是汉口政坛耆宿和工商界大亨。他们有的长袍马褂、正襟危
坐;有的西装革履、面显愁容;有的则交头接耳、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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