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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第二十七辑)-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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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才能上本市晚报的头版头条新闻。
  我觉得刘玉芬的这句话有点气魄。
  闲话的话题很快就从出租车被炸转到了林圣君的身上,我们刚才就是从林圣君
做变性手术的医院出来。也许明天,林圣君就会成为本市晚报头版头条的新闻人物。
林圣君的手术做得比较成功,换句话说,林圣君在不到十天的时间内,就已经初具
一个女人的雏形,他的声音已经变脆,胡子已经变得毛绒绒,但我没有看到他的下
身,不过我有理由相信,他的下身与贾可可与刘玉芬的下身一定还是有点区别,如
果连阴蒂也做得那么一丝不苟,那就太玄了。
  贾可可突然问刘玉芬:你说我们能不能变个男人?
  刘玉芬一拍即合地说:你问我吗?我还正想问你哩!
  于是,她们俩问我:阿阳,你说,我们能不能变成男性?
  能!我说,一定能!既然能把男人变成女人,为什么不能把女人变成男人?我想你
们两个一定想变成男人,是不是?
  刘玉芬和贾可可都直言不讳地说:你说得对,阿阳。
  贾可可说:现在很多人都说要换一种活法,我看变性才是真正地换一种活法。
  一生能做两种人,那该有多么幸福?刘玉芬说:这就等于一生活了两世,阴阳都
尝过了,哪有比这还过瘾的事?
  正说着,贾可可的手机响了。贾可可一接,便露出了一种料事如神的喜悦,贾
可可对着手机说:到我们办公室来谈吧,在五环大道八十号十楼。什么,现在谈个
价?二十万?开什么玩笑?没有五十万你就莫开尊口。
  是不是“劲绅”和“靓女”服装厂的?我问贾可可。
  是的。贾可可说:二十万?开什么玩笑?
  这时,车开始流动起来。我说:从现在起,我们不搞任何违法的行为了。这样,
你们先回公司谈注册价钱。按可可的意思,少了五十万莫开尊口。我到水陆街去,
让关厨子把那个点撤了。
  一到水陆街附十九号,我就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小阁楼的门开着,不少文章和
稿件沿着窄窄的楼梯散落而下。一进门,我就发现关厨子和王小燕被刀捅死在临时
搭起的床上,关厨子和王小燕都没穿衣,看得出来,他们在死前做过爱。整个小阁
楼被洗劫一空,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盗走。不难猜出,关厨子一定是与王小燕招摇
过市,被人谋财害命而死的。我后悔当时没有非常严肃地制止关厨子,叫他不要装
富。
  我本能地准备用手机报警,但我一想,这样报警等于将我们整个公司和公司里
的人拱手交给公安局。我被自己浮想联翩的后果吓得手足无措,我连忙从那个小阁
楼上退了下来。
  回到五环大道八十号的办公室,我看到“劲绅”和“靓女”服装厂的人正在与
贾可可与刘玉芬讨价还价。但现在对我们来说,钱恐怕已经不是第一位的了。我对
厂家的人说:你们先走吧。过两天再说,我们有事,有非常重要的事!
  服装厂的人被我打发走之后,贾可可和刘玉芬非常敏感地问我:出什么事了?
  关厨子和王小燕在水陆街的小阁楼上被人杀了!我说。
  贾可可和刘玉芬立即露出一种法网难逃的表情,她们沉吟了片刻之后异口同声
说:阿阳,看来我们只有去做变性手术或者是做变容手术。
  对。刘玉芬说,我们整成一个男人的容。刘玉芬接着说:阿阳,现在我们考虑
不得更多了。赶快把所有的钱都取出来,不然就来不及了!
  随你们的便吧。我把存折拿出来递给她们。这时,我的手机响了:喂,你是叶
向阳吗?
  我说:是的。
  能不能告诉我,你现在在什么地方吗?对方的声音我完全不知是谁。接着,贾可
可和刘玉芬的手机也分别响了,里面同样是这句话:能不能告诉我,你现在在什么
地方吗?我很快就猜出,电话里的人一定是公安局的警察。
  完了!贾可可和刘玉芬说。
  我对贾可可和刘玉芬说:你们去做变性手术或者是整容手术吧?!
  你呢?贾可可和刘玉芬问我,那你怎么办?
  我说:我去炸市中心的立交桥!我坚信,我的这一壮举决不仅仅是来自刘玉芬的
提醒。我想,只有炸掉这座对于整座城市来说最为重要的立交桥,才是我落于法网
之前最有意义的事情。
  贾可可和刘玉芬久久凝望着我,但她们什么也没说……


                                  绯闻

                                 张人捷

                                   1

  冯六一不止一次地在自己的幻觉里目睹过冯国庆被人捅死在街头的情景,就像
现在一样,似乎也是这样一个炎热的夏天,他的身体下面,铺满了人字形的血迹,
浓黑浓黑地仿佛还在继续缓缓地流淌,于北方干燥爆裂的气候中,抽干了水份地凝
固起来,像是庆祝生日的奶油蛋糕上用酱红色挤上去的字,没控制好自己的手腕,
线条不很规整,显得有点笨拙,只不过,取代奶油香味的是近似于厕所的气息。冯
六一在乡下母亲的老家被寄养过,蹲过后面是猪圈的茅房,还能听得见猪幸福地哼
哼的声音,只是六一一想起恶臭的厕所,就几乎要窒息得背过气去,她宁愿不吃不
喝,也不想忍受那瞬间丑陋的快感,她常把自己憋到即要爆炸崩溃的边缘,只有这
样,她才能把老纠缠着她嗅觉的那股味道挥出去一点,让自己有个喘息的机会。
  她曾把这个弥漫在她脑海中的幻像,无数次地说给母亲听,母亲四处张望,生
怕被人偷听了去的样子,捂着她的嘴。尤其是院子内响起沉重的脚步声,母亲更是
低声地吼着让她闭嘴,然后惊恐地等待着脚步声咯噔咯噔地走过她们家的门口,母
亲才会松一口长气。
  六一知道母亲怕什么,母亲是怕她自己的丈夫,可她丈夫不是六一的父亲,六
一的父亲在一次车祸中死去了。那也是个夏日的午后,好像还是个星期天,父亲骑
着自行车高高兴兴地出门去给生病的六一买药。六一吵着非要吃冰糖葫芦,父亲告
诉她那玩意只有冬天才有,她就是不肯,母亲拍了她一巴掌,她才没敢再跟父亲撒
娇任性。但父亲还是哄着答应要给她买巧克力。她得意地望着母亲,母亲正用哀怨
而恶毒的眼神空洞地盯着父亲。六一被她流露出来的仇恨吓倒了,再去看父亲,他
刚飞身上了车,留给六一一个宽厚的肩膀,消失在燥热的风中,仿佛被晒得化掉了,
空留下团雾气,灰蒙蒙地,仿佛一去不复返了。六一使劲地哭了起来,母亲斜了她
一眼,进西屋去了。六一一贯怵母亲,尽管母亲更怕父亲。
  父亲果真就再也没有回来。母亲去看了他最后一眼,回到家来,不哭,也不笑,
痴痴歪歪地独自呆着,任由六一在那儿发着烧。尽管她只有8岁,僵硬的气氛还是使
她明白了不该在这样的时候再去惹恼已经够讨厌自己的母亲。桌子上摆着包巧克力,
棕色的固体透过玻璃纸的折射,就像是血块在灼人的太阳下面被浓缩了,是母亲拎
回来的,父亲买给她的最后的礼物。她特别想吃,但刚伸出手去,就让母亲打掉了,
拿起塑料袋,就扔进了厨房的火炉子里。六一追过去的时候,巧克力早就熔化成粘
稠的液体,在炉子里滋滋啦啦地响,和着火辣辣的日光,把太阳都传染成浓烈的巧
克力味了。六一拼命吮吸着,差点醉倒在自己家厨房的砖地上。母亲还嫌不解恨似
地,连塑料袋也一并投了进去,一切就都变了味。六一一直都忘不了两种味道更替
的刹那所带给她永恒的惊愕。她正吸着一口气,想要把空气中的巧克力吃进心脏。
悲喜交加、刺鼻的化学腐蚀糜烂的感觉,把她袭击了。她差点喘不上气来地噎在那
儿,生命停顿了一下,直到她成功地打了个嗝,才能延续了活着。可那味道已经深
深地渗透进她的身体,连她整个的人,都变得像是燃烧塑料口袋的气味。她突然觉
得,其实还是在她更小的时候,她身上已经就沾满了农村老家茅厕的臭,从里往外
地散发着,怎么洗都洗不掉。
  塑料口袋一点一点地烧干净后,六一的母亲才走进屋去:“都是为给你买巧克
力,你爸才没命的。”这话落在六一的心里头,她真觉得父亲是自己害死的,虽然
她还是心存疑惑,她眼前掠过母亲满腹歹毒的表情,在夏天黄昏的光晕下,如纪念
碑上永恒的浮雕,无论怎样的风吹雨打,都坚韧地镶嵌在大理石上。但父亲无法再
回家的事实,还是刺痛着六一悲痛的心。从此,死亡就与这种挥之不去的怪味紧密
地联系在一起,想分离开来都不可能。每当有什么不祥的预感,她的身体里就会散
发出一股一股不停歇地往外冒着的臭气,也像六一家时常因堵塞而反味的下水道。
    最近一段时间,她就常闻到这股味道。有时候,甚至被从梦中熏醒,呆在黑得
没有颜色的黑夜里,她会气恼地起身跟这无形的笼罩在她房间的幽灵作斗争。斗争
不过,她就摸出在夜市摊上买来的廉价香水喷得满屋都是低级的香精味,香精味袅
娜着溜进母亲与冯国庆他爸睡着的东屋,直到把他们呛醒,冲进来,把她劈头盖脸
地乱说一通才算完事,可恶臭的臭,还残留在她的身体上。
    
    她总是追着母亲的屁股后面问:“您闻到我身上的臭味了吗?您闻到了吗?不信
您闻闻看。”母亲的手里往往都忙活着事,不怎么抬眼皮看她,懒得张嘴地小声叨
叨:“小时候,你比现在臭,动不动就拉稀,全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拖大的。”
这是听过无数遍的话了,六一早就听烦了。她有点恶意地给母亲讲起来她想象中冯
国庆的死亡场景,包括流血的细节,捅的刀数,伤口在心脏的什么部位,讲得绘声
绘色地,还不停地比划着,让母亲心惊肉跳地不由得不把精力集中过来,又恨又怕
地制止她说话。于是,六一就带着着胜利的喜悦,翩然回到屋子里去。有一回,她
看到刚推车进到院子里来的国庆他爸,不知道听见没有地,站在院门口,等六一进
了屋才咳嗽了几下。母亲的脸色顿时煞白,讨好地看看国庆的父亲,再看看已经不
见踪影的女儿,国庆的爸,以一贯耷拉着的脸,谁都不瞧地径直回屋去了,像谁欠
了他什么似地。
    那时候,国庆还在,经常不着家,谁都不知道他出没的地点,和他所干的事,
只是偶尔从邻居诡秘的窃窃私语中,大概判断出个端倪来。即使国庆回家,也跟一
阵风一样,哗地被吹进来,再哗地被吹出去,脚都不沾地。六一常托了腮,坐在床
头出神地望着他,用那种饥渴自由的眼神。可惜国庆当她不存在,看都不会看她一
眼。六一也不伤心,只是羡慕。国庆爸也不是没有问过他的行踪。问得急了,怒吼
着的人却是他,无意中,还会倒提了菜刀,在门板上剁来剁去的,剁得他们家的门
板伤痕累累。国庆爸也就不再多说什么,随他去了。六一母亲在旁边,每看着他剁
一刀,她就跟着哆嗦一下,只有六一心怀喜悦,甚至开始崇拜起国庆来。
    一个没有任何预兆的盛夏的午后,好像天光已经由白变得昏黄,昏黄得接近黄
昏,气温也仿佛更加的燥热。胡同里的人们,大约吃完了晚饭,端着小板凳,拿着
蒲扇,穿着晃荡的衣服,纷纷打屋里出来,三五个地堆坐在一起,就着天边那点昏
黄聊着散淡的闲话。六一刚吃完母亲做的饭,为了逃开涮碗,也为了躲避国庆爸不
开心的表情,就从家里悄悄溜了出来,跟谁都没有打招呼,更不想被胡同里的人像
打量不良少年的那样看着自己,于是,沿着胡同旁边的护城河,一路地走了过去。
    天,闷热着。稀少得只剩下两根带的跨栏背心紧贴在她刚发育的身体上,紧绷
绷地;超短的短裤包裹着修长的腿,小腿肚子挺拔而弹性地昭示着她释放不出去的
能量,好像随时就要崩溃爆发。沿途的河边静谧得如同世界都消失在地平线以下,
可恶的味道,再次抑制不住地泛上来,比以往的任何时候来得都要强烈浓厚,以致
于六一忍不住蹲在地上哇哇呕吐起来。她掐着自己的胳膊,想要制止这种恶心,可
她的身体已经绝望得差不多要离开现实,她简直没有再继续活下去的欲望,望望遥
远的河的另一头,心力交瘁地只想跳到河里去。
    就在河的那边,她望见了一群人,正围成圈,不知作些什么。她想,也许,靠
近人气,能添点劲。她慢慢挪过去,凑到人群中,原来他们正指指点点地说着地上
躺着的男人的尸体。血,流了满地,早都干了,已经失去了最初的鲜红,变成六一
晚上刚吃过的猪肝的颜色,干枯着,形成了个人字的形状,只是显得比人胖出来一
号。他也同样穿着跨栏背心,他胳膊上刺着鹰的图案,因为他的倒下,似乎也老得
飞不动了,垂落下蹁跹的翅膀,跟着主人一同睡去了。六一即使模糊了人脸的五官,
可她也认得这鹰,国庆刚刺回来纹身,曾得意地把个胳膊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就仿
佛鹰在自己飞翔。
    六一飞一般地窜回家去,就想着要把这消息告诉国庆他爸。她刚跑进院子,就
拼命喊了起来:“不得了了,国庆死了。你们快去看啊!”估计整条胡同乘凉的人差
不多全听见了她的呼喊。惊得国庆爸拍着桌子站起来,要呼哧带喘的六一闭嘴。累
得浑身是汗的六一,让他弄糊涂了,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愣愣地望着他。国庆父亲
复又缓缓地撑着桌子坐下来,说:“他在哪儿?”
    “护城河边上,围了好多人!”
    “——?!”
    “快去吧,尸体都没人管。”
    “我儿子也用不着你管,自有公安部门的人会处理的。”
    “可是——?”
    “你不是早都知道有这么一天吗?”
    说完,佝偻着背,进自己屋去了。六一还想说什么,被母亲拦住:“回屋去,
告诉你别管就别管。”说着,紧随着国庆父亲也进去了。六一呆在空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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