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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第二十七辑)-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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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屋。瞧着她欢蹦乱跳的小样,六一想起了那个夏日的午后,她爸爸为她去买巧克
力,就再也没有回来的现实景象。爸爸从此不见了,巧克力被烧化烤糊了的味道,
留了下来,烙印在她的嗅觉里。她耸着鼻子,每一个角落细节的闻着,竭力辨别着
空气中残存着的凄苦,就像她爸爸再也不肯显身。扔进火炉的巧克力,也融化尽了
物体的形状,只有无形的恶臭,钻心地恶心了六一。她紧抓住胸口的T恤,想要撕裂
内心的焦虑。又像是重新掉进童年农村的茅厕,被熏得握住床帮。马步蹲当地站稳
了脚步,抓过香水瓶,整瓶地泼在自己身上,才勉强将污浊的气息遮掩住。她把自
己平放在床上,大气不敢出,怕稍微转动一下脖子,胃里的食物就会被甩出来。
香水瓶被六一抱在怀里。浸泡在逼人的香气中,她像发了高烧似地昏昏睡去。
阳光暴晒着,恍惚间,有个绛红色的人形,镶嵌在枯裂的马路。如同影子,日光直
射下来,人被夸张地放大,又胖又肿,显得张牙舞爪的狰狞。乌鸦正好落在人影的
头顶,惟它生动地招摇着。然后它拍打着翅膀,往天空翱翔,飞到六一身边,啄了
她一口,疼得她嗷嗷嚷着。睁开眼睛,晚上来找她签名的小孩,正使劲摇晃着她:
“你醒醒,你醒醒。”
“几点了?你要干吗?”
“有个叔叔死了,他的身上全是你的签名,还有写给你的情书,他就躺在路口。
你快去看看吧。”
“我又不认识他,我干吗要去管他?”
“他都臭了。好多人在看呢,他们都说着你的名字。”
“我不去,我要睡觉。”
她蒙上被子,出了满身的汗,然后又掀开来,露出脑袋。女孩还没走,站在她
的床沿边,她从女孩的瞳仁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白色的T恤,六一的两个签名夺目地印刻着,红色的,契合了他身子底下的血
迹,跟着血一起由红变黑,在向黑色的笔迹靠拢。黑色,在灼人的光芒下,褪了色,
浅淡成蒙蒙的灰。六一的一字,没有写完,只是一个黑点,像是没有洗干净的毛笔,
不小心地蘸上了墨水,洗不掉,遗留下来了,打眼地独立傲然着,浓烈的变暗,稀
落的变亮。
似乎累过了头,飞机香甜的睡去,睡不醒地睡着。围了许多的人,指指点点地
但不都上前,也像是那些影迷对六一的围观,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这让六一想起当
年的国庆,也是这样肆虐地躺在街心,也是这样围满了看热闹的人,也是这样在有
声与无声中隐蔽了因高温而膨胀起来的欲望,也是这样,现实的世界突然消逝不见
了。她不由自主地挤进去,看见了自己的名字赫然趴在地上男人的身上,她盯着他
的脸看,想找出熟人的痕迹,可她确实不认识他,像是某种仪式没有完成地闹心。
六一问身边的人要了一杆粗的签字笔,蹲下去,在他的T恤上,把自己的一字描完,
还不觉得满意,又把冯字和六字,又都重新过了一趟,这才把笔还给笔的主人。初
衷是来观看死人的人们,发现了六一,就又都纷纷掏出各种纸张,伸到她眼前,改
让她签名。她没理,径自拖起男人的尸首,走到路边,打车。血渍被拖出一道浓厚
如彩虹般的粗旷的印迹,干渴地斑驳着。
出租车都不肯拉死人,六一依然拖着男人的手,执着地抬着手臂,等着,传来
她不认识的鸟的叫声,她以为是乌鸦,却发现,是喜鹊正矗立枝头。与她对视了一
眼,就飞走了。
17
“你跟他什么关系?”
“我不认识他,大概就是个影迷。”
“那你为什么要救他?”
“他的尸体总在太阳下面呆着,过不了几天还不就臭了?总得有个人给他拉到
火葬场吧?我想做点好事。对了,你们干吗不管?”
“我们是想让他的犯罪同伙出来收尸,好一网打尽,计划全让你给弄乱了,还
给火化了,我们怎么执行任务啊?”
“您说怎么办呢?事儿已经都这样了。”
“算了,以后别瞎管闲事了,听见没有?”
“知道了。我可以走了吗?”
“可以,不过,给我们签个名再走,不是我求你,是我儿子求我的,他喜欢你。”
警察的传讯结束,走在回家的路上,六一想着:“我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人,看
着那么眼熟。”
18
“绯闻女王又传捷报。近日,外号叫飞机的黑帮老大,因为帮派间的纠纷,而
暴死街头。警察出动上千人力物力想要捉拿逃犯,闻风而不敢动的飞机手下,一个
个都不敢抛头露面。就在这时,×月×日的下午,接近黄昏时分,有一神秘女子,
戴着墨镜,翩然来到飞机的尸首前,当着众人,将他带离事故的现场。现还不确切
地知道,她藏尸的地点。不过,据可靠人士透露消息,冯六一与此人关系暧昧。前
不久,与她关系破裂的著名导演胡明德,在家门口被蒙面人袭击,至今未找到凶手。
有专家判断,此事也与冯六一的黑道情人飞机有关。胡明德又惊又吓,已经几天没
敢出门,看他以后还敢对着媒体公然对冯六一出言不逊?我们在此也奉劝各位想打冯
六一主意的男人,或者,想跟她来劲的女人,以后,可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19
一夜无梦的六一,直睡到自然地醒来,她肩上搭着毛巾,踢踏着拖鞋,拿着牙
缸子和牙刷,走到院子去洗漱,一出门,她就傻在院子中央,院子里站满了她不认
识的陌生人,用祟拜英雄的目光崇拜地看着她,她扭身想要进屋,却被六一母亲一
把拉住:“这些人一早就来了,说你是他们的偶像。你干了什么事?”没等六一说什
么,有个男孩跨上前来,握着她的手,急切地说:“你真勇敢,男人都做不到像你
那样。”
“你是我们的榜样。”
“我们永远都做你的影迷。”
“你怎么就能为爱情连自己的名誉与安危都不顾了呢?”
“我怎么了我?”
六一的问话刚一出口,立刻就有一张报纸递到她跟前,她快速看完报纸上的内
容,对所有的人说:“这上面写的不是真的,你们别信,我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
他叫飞机?我也是看了你们的报纸才知道的。”
人们哪里肯听,呼啦涌上来,拉胳膊的拉胳膊,摸脸的摸脸,爱戴地把她围在
中间。六一一个劲地躲闪着,感到欣慰的是六一母亲,她在一旁擦着眼泪,国庆爸
离得远远地。
婚姻大事
竹雄
一
老王儿子大学毕业已有六年,年龄老大不小,但还未找到女朋友,老王很着急。老
王近来听说儿子单位造了家属楼,再过二个月就要竣工,只要领结婚证的都可分到,老
王就更急了。老王知道,这样的班车一定得赶上,这次赶不上,下次就不知道要等到猴
年马月了。在中国找老婆容易但想弄套房子就不那么容易了。老王打算亲自出马,为儿
子落实终身大事。
老王把亲朋好友、社会关系想了一遍,想来想去觉得找老孙比较合适。老孙是老王
的老战友了,天性乐天,极喜帮忙,前不久老王还在街头碰到过他。老王见老孙前额头
发稀稀落落,大有成为秃驴的倾向,就笑老孙。老孙自嘲:“来到地方,老婆说要把十
年损失夺回来,每天晚上加班加点,就早衰了。”于是老王就跟着老孙哈哈笑笑,笑也
就笑了,当时却没想到老孙可以帮这种忙。老孙从前在棉纺厂当领导,手下清一色是女
的,想必选择的余地会大点。
老王就来找老孙。老王坐在老孙办公桌对面聊天,一聊就聊到了儿子身上。
老王说:“我儿子人是不错的,长得也还漂亮,就是小气了点,在钱这方面绝对精
明。”
老孙哈哈一笑说:“这点像你,从前只要屋里坐着三个人,你就不发香烟了,实在
熬不过,你就偷偷溜出去自个儿点一支再进来。”
老王说:“说正经的,老孙,有没有女的,做了大媒是不会少给你喝老酒的。”
老孙想了想说:“不用去棉纺厂找,我这里就有一位小姑娘待字闺中。”
老王说:“先让我过目。”
老孙就告诉老王这小姑娘在哪间办公室。老王佯装打电话,摸进小姑娘的办公室。
小姑娘正在看书,样子十分清秀文静,老王从不同角度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就满意地退
了出来。回到老孙办公室,连呼“可以可以”。
老孙笑道:“老王你又不是替自己选老婆,你激动什么。”
老王心急,骂老孙几句“缺德”后,就对老孙说想同那小姑娘敲定约会时间。
老孙骂道:“有你这样寻儿媳的吗,慌什么慌?”
老孙犟不过老王,只好帮忙落实约会时间。老孙觉得自己同小姑娘说这等事不妥,
就打电话把办公室阿珠叫过来。阿珠是四十多岁妇女,对这种事天生爱好,没等老孙交
待完就会心去了小姑娘那里。
没过多久,阿珠回来了,一脸的喜色,却只顾笑,不开口,把老王的脸也急红了。
老王连问几声“怎么样”,阿珠才轻描淡写地说:“说好了。”
老王问:“小姑娘愿意去约会?”
阿珠说:“人家可爽快了,没问小伙子什么样就答应下来了。”
老王问:“她怎么说?”
阿珠说:“她说,晚上反正没事,家里呆着也无聊,就见见吧。问她哪里见面,她
想了想说,就去新世纪吧。”
老王听了吓一跳,新世纪可不是消费得起的地方。老王想,看来这小姑娘不像外表
那么单纯。但老王又想,如今这年头要想找个单纯的恐怕要上月亮找嫦娥去了,况且嫦
娥不也有私心杂念么?这样一想老王也就释然了。老王把几点几分见面,怎么见面弄清
楚了,就匆匆地回了家。
老王回家,儿子正在自己房里读金庸。儿子叫王家汇,名字是老王起的,因为老王
农村老家叫王家汇,老王为寄托乡情,还因为这样叫着亲切,儿子就成了王家汇。儿子
长大了对这名字很不满意,几次想改,无奈派出所不同意也就死了心。儿子因此觉得父
亲很没水平,不但名字起得没水平,别的任何方面都没水平。儿子有点瞧不起老王。
老王也觉得儿子没出息。老王弄不明白儿子每天在干些什么,成天关在房间里,只
知道“练”武侠,也不知道出去交际交际。家里的事除了一日三餐外什么都不关心,看
上去整日心事重重的样子,却从来闷在心里,你要问他,三棍子也打不出一个闷屁。据
说单位里也是吊儿郎当,不求上进。老王曾多次努力想同他谈谈,可儿子总是一付拒人
千里之外的样子,让老王无从谈起。老王把这一切归结为儿子情场失意的结果,就像老
处女总会有那么一点脾气的。
老王因为急于同儿子商量约会之事,就来到儿子房间。儿子没什么表示,继续看他
的书。老王觉得这事骤然之间不怎么好开口,决定来个迂回曲折。
老王说:“家汇啊,怎么不去外面散散心啊,年轻人嘛,就应该去唱唱卡拉OK。”
儿子没理睬老王。老王只好自个儿滔滔不绝。儿子见老王没完没了,就拿眼直愣愣
看老王,看得老王毛骨悚然。老王很泄气,就不说了。
儿子见老王停止了,就冷冷地问:“爸,你有话直说。”
老王觉得很窝囊,坦白交待似地同儿子说起约会之事。老王仔细观察儿子的反应,
儿子态度冷漠,视线并没离开书本。
老王猜不透儿子的心思,就问:“你去不去?”
儿子白了老王一眼,躺倒在床上。老王见状,恨不得打儿子两耳光。老王心中憋了
一口恶气,就走出儿子的房间。一会儿,老王平静下来,就告诉老伴,让老伴进去劝劝
儿子,不要错过这次机会。
老伴进去了会儿就出来了,喜孜孜地对老王说,儿子正在梳头打扮呢,儿子实际上
是喜欢去的。老王听了很感叹,觉得人这东西真他妈假模假样,连儿子对老子也假模假
样。儿子打扮完,就吃晚饭。老王几次想同儿子说几句注意事项,但儿子态度冷漠也就
不说了。
不料儿子却沉不住气,问道:“那女的长得怎么样啊?”
老王想搭搭架子,白了儿子一眼,没吭声。
儿子继续问:“她叫什么名字啊?”
老王心里一个咯噔,刚才慌乱之中竟忘了问小姑娘姓甚名谁。老王没弄清人家名字,
心里有愧,但还是没好气地说:“你生着嘴巴不会自己去问。”
儿子一推饭碗说:“我不去了。由你这么做媒人的嘛!连人家女的名字也没弄清楚
就瞎掺和,要去你自己去。”说完儿子朝自己房间走去。
一听这话,老王也吓得丢了碗筷,赶紧说:“我的小祖宗,这可是说好了的事,你
不要胡来,做人要守信用懂不懂,你忍心叫人家小姑娘在夜风中等着吗?”
老王边说边向老伴使眼色,老伴就走进儿子房间去劝儿子可千万别失约。
一会儿,儿子西装笔挺出了门。但老王还是担心儿子真的不去赴约。
二
老王的儿子王家汇这天去赴约了。王家汇对这种事不抱什么希望,但每次遇到这样
的事还是有点莫名的兴奋。这种心情就象怀里揣着一本黄书,急于回家看个究竟有点相
似。王家汇想,这个女的不知是什么德性,经验告诉他,同是女的但性情相差实在太大,
这即使在初次接触也能感觉出来。这方面王家汇有经验,别看王家汇平时吊儿郎当,替
他做媒的也不少。有一段日子他走马灯似地干这种事,见了这个又见那个,见到后来,
他自己也弄不清这种约会的真实目的了,似乎只是去见识人家女孩的“德性”,满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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