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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第09期-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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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法院告你!柳丽紧张起来,她搞不清我和章帆到底有没有那种关系,她只是怀疑和猜测。她说,那我老公为什么总在我面前说你好?财会室里的人一下子轰笑起来。
  
  十
  
  一只老鼠爱上了主人的大米,老鼠说,因为我需要大米,因为我离不开大米,因为我比主人更爱大米;一个小偷,看上了别人的手表,小偷说,因为我需要时间,我离开时间身体就会出毛病,比主人更需要这只手表。世界上的这种理论成立吗?不成立。老鼠说,一种有毒的大米害了我,所以我要吃这种无毒大米,小偷说,我的手表出了问题,我迫切需要新的时间,这种理论成立吗?当然不成立。我现在就是那只老鼠和小偷,是一只被假爱情毒过的老鼠和假手表耽误的小偷,我瞄准了主人的大米和手表,这家的主人是柳丽。
  我的理论不成立,不管我怎么爱章帆,他现在是别人的大米和手表,每天下班要回他和柳丽组成的家,晚上要和柳丽睡在一个床上。
  我很不适应。从武汉回来后我一直不适应。在武汉开公司苦归苦,但是充实,油田这种国有企业虽说松松垮垮,但你必须严格地踩点上班,上班又无所事事。最不适应的是晚上。我和章帆开公司的时候,每天晚上是最快乐的时光。我们共同烹调一两个菜,喝一点点酒,我们偎依在一起看那种换人眼泪的肥皂剧,我每时每刻都能感受到那种爱意,一阵一阵波澜的爱意,无声而又汹涌。这一切,突然间没有了,我变得无所适从。我有一种巨大的失落感和痛苦,我打麻将喝酒,找朋友们吹牛聊天,都不能排遣我心中的煎熬。我想见章帆,但又不敢去见他。柳丽几次到单位找我,我故意板着脸,看似高傲和生气,其实内心里发虚,受到良心的遣责。
  我该怎么办?
  清晨。江汉油田的这个清晨充满孩童尿的味道,甜蜜而腥臊的,我骑着摩托上班,单位门口围了一圈子人,人们在看布告。看什么呢?你们看什么呢?我一边停摩托车一边问。看布告的人轰一下子全散了,布告面前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一看,头轰一下子炸了。
  
  郭巧巧,你凭什么抢我老公?
  柳丽
  
  我一把从墙上撕下布告,噔噔噔噔上楼,我准备进办公室却一头钻进了男厕所,男厕所一阵慌乱,我惊慌着退出来。我强迫自己冷静,我对自己说,郭巧巧,你要冷静!要冷静!我站在窗口深呼吸了三次,故意从每个办公室面前过一趟,人们一见到我,都轰一下散开。我回到财务室坐下,财务室的每个人都不和我说话,从来都没有过这么压抑和沉闷的清晨。我起身倒开水,开水瓶的声音清脆而敏感,一点点微小的声音都能让财务室的每个人一惊。
  我在办公室坐不住了,下楼启动摩托一溜烟朝前开。我朝茶社里开,想一想天还这么早,又朝家里开。突然,我的前轮压在一张西瓜皮上,我看见的时候已经晚了,前面是一堵墙,我下意识地扭了一下车把,人飞出去了。
  我像一张饼子或者一张画,啪地一声贴在墙上,当然我脑前没有胶水或者万能胶,我没有在墙上粘贴成功,轰地一下子摔在地上。管门栋物业的几个妇女吓呆了,变着声音喊,天哪,死人了!死人了!我没有死,我晓得我没有死。一个小伙子跑过来,背着我朝医院跑,他一跑一颠弄得我很难受。他边跑边喊,快拦的士,快拦的士,人死了!不知怎么回事,这一天还就是没有的士,这个蠢小子不晓得坐麻木,只是一味朝医院傻跑。上了手术台,他看了我一眼,说,哎哟,怎么没有牙齿了?小伙子匆匆地返回,在墙下面找到了我的两颗门牙。我的摩托车扭成了麻花,摩托车的周围围了一团团人。
  人们纷纷在传说,刚才这里撞死了一个人!小伙子拿起两颗门牙跑,边跑边说,没有死!还有一口气!其实没那么严重,我已经从手术台上下来,被推进了输液室。我的面部肿成了猪八戒。小伙子满头大汗地进来,喊,医生!医生!医生说,干什么?小伙子伸出手说,牙。医生说,扔了扔了,有什么用?小伙子讨了个没趣,悄悄地走了。我的眼睛肿了,严重充血,我无法看清这位恩人的长相,至今都不晓得他叫什么名字。
  我睡了长长一觉,我晓得单位上的人来了,晓得母亲来了。晓得刘芹菜来了,我都没理他们。我累了困了,我在人生的岔口上张望,我不晓得下一脚该踩在哪儿,我刚好不去想了,只管睡。我睡醒的时候是又一个清晨,我第一个看见的人是我最不想见的人,他当然是章帆。我发出猪八戒的声音。我的双唇肿起,门牙脱落,我的声音关不住风了。章帆看我醒了,耳朵贴在我嘴上,说,巧巧,你说什么?你刚才说什么?我屏住了力气说,滚!
  
  十一
  
  章帆没有滚。如果被我吼一声就滚蛋那他就不是章帆了。他给我喂饭,扶我上厕所,给我倒痰盂。整个病房里的人都以为他是我老公了。医生和病人都说,你这个老公不错。两天以后我脸上的肿消了点,我闻不惯医院里的气味,要求回家。医生认为回家可以,但是谁会打针呢。章帆跟着护士们学打针。章帆要求护士在他胳膊上试,扎一次,拔一次,扎一次,拔一次。我心里很恨他,我豁声豁气地说,谁要你侍候了?你怎么还不滚?章帆不理我,他的左胳膊已经扎肿,没有地方扎针眼了,在右胳膊上试。是不是这样?是不是这样?他一边扎一边说。他试得很自如了。护士和医生们感动极了,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你真幸福,护士们说。这样的男人已经绝迹了,如果有一个,就是你老公,医生们说。我不想让章帆照顾我,我的心里像千万只蚂蚁在爬,理不清头绪,我只想安安静静一个人呆。刘芹菜来了,我要刘芹菜照顾我。我说,章帆,我们家里没有你住的地方,我一间,刘芹菜一间,你住哪儿?章帆说,我住客厅。我说,客厅能住人吗?连被子都没有!
  章帆回家里拿衣服拿被子。柳丽说,章帆,你到哪儿去?章帆眼睛红通通的,他好几夜没睡了。你把郭巧巧逼得都快死了,你知道吗?柳丽说,我怎么逼她了?到底谁在逼谁?章帆说,我跟你说不清楚,从今天开始,我不回家了。柳丽眼泪汪汪地说,你不回家你住哪?章帆说,我住郭巧巧家里,怎么样?刘芹菜这下子沾便宜了,赖在我这儿享受着章帆的照顾。章帆煮的豺鱼,乌龟,都被她一扫而光。我只能吃流质食物,但是光吃流质食物会饿肚子,怎么办呢?章帆想起他女儿章小文没有牙齿的时候吃的东西。他把长面条切成一小段一小段,每一小段不足一厘米,把猪肉和鱼肉剁成肉末,放在锅里微火熬,快熟的时候拌上青菜叶子,青菜叶子当然要切碎。我大开胃口,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我豁声豁气地说,好吃好吃。刘芹菜要跟着我吃,章帆拦住不让她吃。你不能吃,这是巧巧的专利!
  去上班的时候来过一些客人,比较有代表性的有两个,一个是我母亲,一个是柳丽。
  我母亲在屋子里转,她看见了案板上的面条碎段。她看不懂那是什么东西。这是什么东西?她问。刘芹菜给她解释了一气,她还不相信,她拿起面条碎段在阳光上照着看。我说,妈,你是怕里面放毒吗?母亲自言自语地说,这是他一点一点切的吗?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母亲说。刘芹菜说,伯母,章帆不错吧。母亲默不作声。母亲走后不久,柳丽来了。柳丽提着一大包礼品看望我。我竖着眉毛说,滚!刘芹菜也说,你滚你滚!你把人害得还不够吗?柳丽放下礼品要走,我说,东西拎回去。柳丽说,郭巧巧,人都住在你屋里了,你还要怎么样呢?她看见章帆的被卷了,眼圈也红了。
  
  我盯着章帆的被卷儿和柳丽的礼品发呆,刘芹菜问,巧巧,你想怎么办?我说,我不晓得怎么办了,我为难得很。刘芹菜猛一下站起来,说,要是有男人对老子这么好,为老子扎针,切面条段段,老子上刀山下火海也跟他!我说,芹菜,柳丽有什么错呢?她不赌不懒,没有外遇,我有些于心不忍。刘芹菜说,世界上哪有这样讲道理的?光把理往别人那边歪?!没有你的时候,他们不就在闹吗?
  
  十二
  
  我问章帆,你为什么不爱柳丽?章帆说,她像一个疯子,我见到她都害怕。章帆掀起上衣,他的胸脯上布满了血印子,像中国地图。这是章帆吗?我们在武汉生活了一年,他的每一寸肌肤我都熟悉,他怎么成这样了?我说,章帆,柳丽很爱你。章帆用手捧住头,他的手指头插进头发里,面部痛苦而扭曲。我要疯了,章帆说,为什么要给我这种爱,这种霸道的爱?我问,章帆,你爱过柳丽吗?章帆眼光迷离,像回忆一件古久的往事。爱过,我们曾经很相爱,他说。我问,章帆,你什么时候开始不爱她的?爱情难道就这么脆弱吗?你爱我又能爱多长时间呢?我会不会成为第二个柳丽呢?章帆一脸的惊恐,摇着我说,巧巧,你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你认为我会对你变心吗?章帆开始抽泣着哭。我呆呆地看药水,药水的确是女人的眼泪,经过我的血管,到达我的心脏,我的心一抖一抖地跟着哭。
  章帆哭完了,说,巧巧,我问你几个问题。我加班回来晚了,你会追到我的单位上大骂我的同事吗?我说,怎么会呢?章帆说,巧巧,我入党因为手续不全一年没入上,你会找到我的领导,大骂他故意整我吗?我说,我不会。章帆说,如果单位四男二女同时出差,半个月回来后,你会用避孕套测量我的精液量度,推断我在外面有没有外遇,并且找那两个女同事,询问她们的生理周期吗?
  我说,我的天,怎么可能!章帆说,但是这都是柳丽曾经干过的事!我是单位最早一批大学生,直到现在连一个副科都没混到手,为什么?柳丽把我的人际关系都搞得一塌糊涂,单位上有谁愿意跟我来往?我惊奇地问,她有多疑症吗?你们看过医生吗?章帆说,我永远想不通,一切在爱的名誉下做的事都是正确的吗?都是能被理解和无原则的原谅的吗?
  
  十三
  
  我坐办公桌上看报纸,报纸上正在讨论到底哪一年是跨世纪,有人说是两千年,有人说是两千零一年。我正看得有趣,柳丽来了。柳丽来以后,财务室里其他几个人借故走开了。我和柳丽的故事传遍了整个江汉油田,我们成焦点人物了。我刚上班就休了三个周的病假,我正想好好工作一下,这个柳丽她又来了。我没有起身,我说,你又来干什么?柳丽说,郭巧巧,我不是为别的事来的。我说,噢?难道会请我吃饭吗?柳丽说,对,我今天就是来请你吃饭的。我说,你请我在哪儿吃饭?柳丽说,在家里。我说,章帆参加吗?柳丽说,章帆怎么会不参加呢?我听愣了,我说,柳丽,你没有气迷糊吧,我不去。柳丽说,郭巧巧,我求求你好不好?我买了好多菜,有你最喜欢吃的草鱼,我们煎草鱼,好不好?我说,我不去赴你这个鸿门宴,有什么话你直说好吗?柳丽说,我没有什么话,章帆老说你好,说我不好,我要向你学习,想和你谈心交流。我说,我不去,你走吧柳丽,现在是我上班的时间,你在这里别人都不敢进来。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柳丽又来了。我说,柳丽你烦不烦,我怎么会到你家里吃饭呢?柳丽说,郭巧巧,我求求你,我给你下跪好不好?我说,柳丽,你不怕我又和章帆见
  面吗?柳丽说,见面有什么不好呢?我说,柳丽,客是你自己请的,中国有句话,叫请客容易送客难,后果自负。
  我们一起到幼儿园去接章小文。章小文搂住我的脖子不放,喊,郭妈妈,郭妈妈!见到章小文,我的心一下子溶化了,我真是太喜欢这个聪明的孩子了。我第一次进章帆的家门,一切都感到新鲜好奇。他们是两室一厅,收拾得很普通。我发觉穿衣柜的镜子破了,茶几上有很深很深的印迹。我说,柳丽,镜子呢?柳丽说,我和章帆打架,把镜子打穿了。我说,怎么不换一个?柳丽说,章帆不让换,免得我再打破。我忽然笑起来了,好像这一切都与我无关。我说,柳丽,你们经常打架吗?柳丽说,偶尔打一打吧,你看见这茶几没,茶几上面都是我菜刀砍出的印子。我说,你们吵架拿茶几出什么气呀?柳丽说,我不拿茶几出气又能怎么样呢?章小文在玩电子游戏,一边玩一边说,我妈妈还从这个窗户要跳下去,我爸爸扯住她的两只脚,拎上来了。我和柳丽同时笑起来。我说,你以为你是纸飞机吗?柳丽说,过后想想真的挺害怕的,当时谁想那么多呢?
  柳丽洗菜做菜,我和章小文在客厅玩游戏。厨房里响起嗞嗞的声响,夕阳又下来了,天地间一片余红,我们在客厅里闻到香气。柳丽在厨房大声问,郭巧巧,煎鱼怎么才能不煎糊不粘锅?我说,章帆没教过你吗?她说,我不做饭的。我说,那你请什么客?等章帆回来做吧!柳丽,怎么行?我要亲自做才显得出诚心。我说,你在鱼上面抹生姜,一抹就不糊了。鱼嗞地一声进锅了,我心里想,请我过来吃饭,章帆知道吗?
  章帆下班回来,我去开门。章帆一看是我,猛吃一惊,他以为自己搞错了,左右看一看,的确是自己家。柳丽在厨房里故意高声而亲热地喊,章帆吗?我今天请了贵客来了!你替我先照顾一下!章帆压低声音紧张地问,怎么回事?我感到好笑,说,我知道怎么回事?章帆把公文包放进书房里,拉我进书房,说,你怎么来了?我笑着说,我到你家里做客,你不欢迎吗?章帆说,太过分了吧。柳丽在厨房高声亲热地喊,章帆,肉丝加不加粉?章帆进厨房,气呼呼地说,我来做!你请客你去陪!柳丽说,我是女主人,怎么会让男主人做饭呢?我边陪章小文边笑。章帆说,两个疯子!章帆站在阳台上气呼呼地抽烟,他没想到天下有这样的怪事。菜上来了,柳丽拿出红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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