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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诗鉴赏大典-第2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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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她是为张愔拂床,如今只能是为自己了。原唱将楼内残灯与楼外晓霜合写,独眠人与合欢床对照。和诗则以满床月与满帘霜合写,被冷与灯残相映,又增添了她拂床的动作,这就与原唱既相衔接又避免雷同。 
  后两句也是写盼盼的失眠,将这位独眠人与住在“张氏旧第”中的其他人对比。在寒冷的有月有霜的秋夜里,别人都早早入睡了,沉沉地睡了一夜,醒来之后,谁会觉得夜长呢?只有因愁苦相思而不能成眠的人,才会觉得冬夜是多么难以消磨。燕子楼中虽然还有其他人住着,但感到霜月之夜如此之漫长的,只是盼盼一人。原唱作为盼盼的自由,感叹天涯地角都不及自己此情之长。和诗则是感叹这凄凉秋夜竟似为她一人而显得格外绵长缓慢,这就是同中见异。 
  北邙松柏锁愁烟, 
  燕子楼中思悄然。 
  自埋剑履歌尘散, 
  红袖香销已十年。 
  —— 张仲素 
  钿晕罗衫色似烟, 
  几回欲著即潸然。 
  自从不舞《霓裳曲》, 
  叠在空箱十一年。 
  —— 白居易 
  张仲素,原唱第二首,写盼盼抚今追昔,思念张愔,哀怜自己。起句是描绘张愔墓前景色。北邙山是汉、唐时代洛阳著名的坟场,张愔“归葬东洛”,墓地就在那里。北邙松柏,为惨雾愁烟重重封锁,是盼盼想象中的景象。因此次句接写盼盼在燕子楼中沉沉地思念的情形。“思悄然”,也就是她心里的“锁愁烟”。情绪不好,无往而非凄凉黯淡。因此出现在她幻想之中的墓地,也就不可能是为丽日和风所煦拂,而只能是被惨雾愁烟所笼罩了。 
  古时皇帝对大臣表示宠信,特许剑履上殿,因此剑履为大臣的代词。后二句是写:自从张愔死后,她再也没有心绪歌舞,歌声飘散,舞袖香销,已经转眼十年了。白居易说她“善歌舞,雅多风态”,比之为“风袅牡丹花”,可见盼盼曾引起很多雅士贵人倾慕,完全可以在张愔逝后另附高枝,但她却没有这样,而是始终忠于自己的爱情,无怪当时的张仲素、白居易乃至后代的苏轼等都对她很同情并写诗加以颂扬了。 
  (《永遇乐·彭城夜宿燕子楼梦盼盼因作此词》是苏词中名篇之一。) 
  白居易的第二首和诗便从盼盼不愿再出现在舞榭歌台这一点生发,着重写她怎样对待歌舞时穿著的首饰衣裳。 
  年轻貌美的女子哪个不爱打扮呢?然而盼盼几次想妆扮自己,却又作罢:打扮了给谁看呢?想到这里,就只有流泪的份儿了。于是,尽管金花徒然地褪去了光彩,罗衫改变了颜色,也只有随它们去吧。 
  “自从不舞《霓裳曲》”,谁还管得了这些。《霓裳羽衣》是唐玄宗时代著名的舞曲,这里特别点出,也是暗示她的舞技高妙。空箱的“空”字,形容精神上的空虚,如妇女独居的房称空房、空闺,独睡的床称空床、空帷。说“已十年”,张愔死于元和元年(806),据此推算,其诗当作于元和十年。元和十年秋季以前,两位诗人同在长安,诗当作于此时。年秋,白居易就被贬出京,十一年,他在江州,无缘与张仲素唱和了。 
  在这首诗里,没有涉及张愔。但他始终存在于盼盼的形象中。诗人展现的盼盼的精神活动,就是以张愔在她心里所占据的巨大位置为基础的。 
  适看鸿雁洛阳回, 
  又睹玄禽逼社来。 
  瑶瑟玉箫无意绪, 
  任从蛛网任从灰。 
  —— 张仲素 
  今春有客洛阳回, 
  曾到尚书墓上来。 
  见说白杨堪作柱, 
  争教红粉不成灰? 
  —— 白居易 
  原唱第三首,写盼盼感节候之变迁,叹青春之消逝。第一首在秋之夜,这一首则为春之日。 
  起句是去年的事。鸿雁每年秋天自北南飞。徐州在洛阳之东,经过徐州的南飞鸿雁,不可能来自洛阳。但因张愔墓在洛阳,而盼盼则住在徐州,所以诗人缘情构想,写在盼盼的心目中,这些相传能够为人传书的候鸟,一定是从洛阳来的,然而人已长眠,不能传书,也就更加感物思人了。 
  次句是当前的事。玄禽即燕子。社日是春分前后的戊日,古代祭祀土神、祈祷丰收的日子,燕子每年春天,由南而北。临近社日,它们就来了。燕子雌雄成对地生活,双宿双飞,诗人们惯以用来比喻恩爱夫妻。盼盼现在是合欢床上的独眠人,看到双宿双飞的燕子,岂能不发出人不如鸟的感叹呢? 
  人在感情的折磨中过日子,往往觉得时间过得很慢,所以前诗说“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长”;而有时又变得麻木,觉得时间流逝很快,所以本诗说:“适看鸿雁洛阳回,又睹玄禽逼社来。”这两句只作客观描写,但却从另外两个角度再次展现了盼盼的深情。 
  后两句从无心玩弄乐器见意,写盼盼哀叹自己青春随爱情生活的消逝而虚度。周邦彦《解连环》云: 
  “燕子楼空,暗尘锁一床弦索”,即从这两句化出,又可以反过来解释这两句。瑟以瑶饰,箫以玉制,可见贵重,而让它们蒙上蛛网灰尘,这不正因为忆鸿雁之无法传书,看燕子之双飞双宿而使自己发生“绮罗弦管,从此永休”(蒋防《霍小玉传》)之叹吗?前两句绘景,后两句写情,似断实连,章法极妙。 
  和诗的最后一首,着重在“感彭城旧游”,但又不直接表现对旧游之回忆,而是通过张仲素告诉他的情况,以抒所感。 
  当年春天,张仲素从洛阳回来与白居易相见,提起他曾到张愔墓上去过。使白居易感到惊心动魄的,乃是坟边种的白杨树都已经长得又粗又高,可以作柱子了,那么,又如何能使得盼盼的花容月貌最后不会变成灰土呢?彭城旧游,岂能再得?虽只是感今,而怀旧之意自在其中。 
  这两组诗,遵循了十分严格的唱和方式。诗的题材主题相同,诗体相同,和诗用韵与唱诗又为同一韵部,连押韵各字的先后次序也相同,既是和韵又是次韵。唱和之作,最主要的是在内容上要彼此相应。张仲素的原唱,是通过写盼盼生活代盼盼抒发她“念旧爱而不嫁”感情的,白居易的继和则抒发了他对于盼盼这种生活和感情的同情以及对于时光易老,今昔盛衰的感叹。一唱一和,处理得非常恰当。总的说来,这两组诗如两军对垒,工力悉敌,表现了两位诗人精湛的艺术技巧,是唱和诗中的佳作。    
  蓝桥驿见元九诗 
  白居易 
  蓝桥春雪君归日, 
  秦岭秋风我去时。 
  每到驿亭先下马, 
  循墙绕柱觅君诗。 
  白居易诗鉴赏 
  元和十年(815),元稹自唐州奉召还京,春风得意,途经蓝桥驿,在驿亭壁上留下一首《留呈梦得、子厚、致用》的七律。八个月后,白居易自长安贬江州,满怀寥落与惆怅,经过这里,读到了元稹这首律诗。前后八个月,世事变化如此无常,白居易感慨万千地写下这首绝句—— 《蓝桥驿见元九诗》。 
  元稹题在驿亭的那首诗说:“ 千层玉帐铺松盖,五出银区印虎蹄。”“玉帐”、“银区”暗示他经过这里时正逢春雪,因此白诗一开头就说:“蓝桥春雪君归日”。元稹西归长安,正值初春,小桃初放;白居易东谪江州,时为八月,满目秋风,因此,第二句接上“秦岭秋风我去时”。“秦岭”泛指商州道上的山岭,是他此行所经之地。白居易贬江州,自长安经商州这一段,正是元稹西归的道路。在蓝桥驿既然看到元诗,接下去沿途驿亭很多,还可能留有元稹的题咏,于是三、四句接着说:“每到驿亭先下马,循墙绕柱觅君诗。” 
  这首绝句,初看只是平淡的征途纪事,至多不过表现白与元交谊甚笃,爱其人而及其诗而已。其实,联系元、白二人此期的经历,就可以知道,这貌似平淡的二十八字,却暗含着诗人心底下的十分复杂的心情。 
  元稹于元和五年自监察御史贬为江陵士曹参军,度过了五年冤曲的生活。元和十年春奉召还京,他内心充满平反昭雪重整旗鼓的雄心。题在蓝桥驿的那首七律的结句说:“ 心知魏阙无多地,十二琼楼百里西。”那种得意的心情,简直呼之欲出。然而,好景不常,他正月刚回长安,三月就再一次远谪通州。所以,白诗第一句“蓝桥春雪君归日”,显然有代元稹自我解嘲之意。更难堪的是:正当他为元稹再一次远谪而难过的时候,现在,自己又被贬江州。那么,被秦岭秋风吹得飘零摇落的,又岂只是白氏一人而已,实际上,这秋风吹撼的,正是多少忠真之士共同的命运。春雪、秋风,西归、东去,道路往来,风尘仆仆,这道路,乃是一条悲剧的人生道路!“每到驿亭先下马,循墙绕柱觅君诗”,诗人处处留心,循墙绕柱寻觅的,岂只是元稹的诗句,是两人共同的悲剧命运的轨迹!友情可贵,题咏可歌,共同的遭际,更是可泣。而这许多可歌可泣之事,诗中没有用一字一句直接道出,只写了春去秋来,雪飞风紧,让读者自己去体会包含在春雪秋风中的人事升沉变化,去感受诗人那种沉痛凄怆的心情。这正是所谓“言浅而深,意微而显”。 
  一首诗总共才二十八个字,却容纳丰富的感情。 
  关键在于遣词用字。如,写元稹当日奉召还京,着一“春”字、“归”字,喜悦之情自见;写自己今日远谪江州,着一“秋”字、“去”字,悲戚立出。“春”字含着希望,“归”字藏着温暖,“秋”字透出悲凉,“去”字暗含斥逐。这几个字,既对仗工稳,见出纪时叙事之妙用;又显得感情色彩鲜明,极尽抒情写意之能事。尤其可贵者,结处别开生面,以人物行动收篇,用细节刻划形象,取得了七言绝句难以达到的艺术效果。这种细节传神,主要表现在“循、绕、觅”三个字上。墙言“循”,表明细细搜寻;柱言“绕”,可见面面俱到;诗言“觅”,说明片言只字,无所遁形。三个动词连在一句,准确地刻划出诗人在本来不大的驿亭里转来转去,摩挲拂拭,仔细辨认的情景。 
  且七言中三用动词,构成三个意群,吟诵起来,就显得节奏短而迫促,如繁弦急管并发,更衬托出诗人匆遽的行动和急切的心情。通过这种传神的细节描绘和音乐旋律的烘托,诗人的形象和内心活动,淋漓尽致地展现在读者面前,使人深深为他怀友思故的真情挚意所感染,激起我们对他遭逢贬谪、天涯沦落的无限同情。一个结句获得如此强烈的艺术效果,更是这首小诗的特色。    
  舟中读元九诗 
  白居易 
  把君诗卷灯前读, 
  诗尽灯残天未明。 
  眼痛灭灯犹暗坐, 
  逆风吹浪打船声。 
  白居易诗鉴赏 
  唐宪宗元和十年( 815),宰相武元衡遇刺身亡,白居易急奏请求严缉凶手,因此得罪权贵,遭谗被贬为江州司马。他被逐出长安,九月抵襄阳,然后浮汉水,入长江,东去九江。在这寂寞辛劳的谪戍旅途中,他想念那早五个月远谪通州(州治在今四川达县)的好朋友元稹。在漫长水路中,一个深秋的夜晚,诗人就着荧荧灯火,细读微之的诗卷,写下了这首《舟中读元九诗》。 
  这首小诗,字面上“读君诗”,主题是“忆斯人”,又由“斯人”的遭际飘零,引出自己“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诗境一转一深,一深一痛。“眼痛灭灯犹暗坐”,因为读的时间太长加上心里难过,以致两眼酸痛,只好熄灭烛火,在黑暗中呆坐着。为什么诗人还要“暗坐”,不肯就寝呢?读者自然而然要想到:由于想念微之,更想起坏人当道,朝政日非,因而,满腔愤慨,使得他无法安枕。此刻,他兀坐在一个小船内,船下江中,不断翻卷起狂风巨浪;心头眼底,象突然展现一幅大千世界色彩黯淡昏黑的画图。这风浪,变成了“逆风吹浪打船声”;这是一幅富有象征意义的画图,悲中见愤,熔公义私愤于一炉,感情复杂,容量极大。 
  凄苦,是这首小诗的基调。这种凄苦之情,通过“灯残”、“诗尽”、“眼痛”、“暗坐”这些词语所展示的环境、氛围、色彩,渲染得十分浓烈了,给读者形成一种沉重的压力。到“眼痛灭灯犹暗坐”,心情的沉重简直大到了超过人所能忍受的程度。突然又传来一阵阵“逆风吹浪打船声”,象塞马悲鸣,胡茄呜咽,一同卷入读者的耳里、心中。这声音里,充满了悲愤不平的感情。读诗至此,自然要坐立不安,象韩愈听颖师鼓琴时那样:“推手遽止之,湿衣泪滂滂”了。 
  诗的前三句蓄势,于叙事中抒情;后一句才哗然打开感情的闸门,让激浪涡流咆哮奔鸣而下,终止在最强音上,收到戛然而止而余味无穷的最强烈的感情效果。 
  诗家最忌“犯复”,即一诗中不宜用重复的字,短诗尤其如此。这首绝句,却一反故常,四句中三用“灯”字。但是,读起来,丝毫不感重复,只觉得较之常法更为自然流泻。原来,诗人以这个灯字作为主线,在节律上形成一句紧连一句的效果。音节蝉连,委蛇曲折,如金蛇盘旋而下,加强了表达的力量。    
  放言五首(其一) 
  白居易 
  朝真暮伪何人辨, 
  古往今来底事无。 
  但爱臧生能诈圣, 
  可知宁子解佯愚。 
  草萤有耀终非火, 
  荷露虽团岂是珠。 
  不取燔柴兼照乘, 
  可怜光彩亦何殊。 
  白居易诗鉴赏 
  白居易七律《放言五首》,是一组政治抒情诗。 
  诗前有序:“元九在江陵时有《放言》长句诗五首,韵高而体律,意古而词新。。。予出佐浔阳,未届所任,舟中多暇,江上独吟,因缀五篇,以续其意耳。” 
  由此可知,这是宪宗元和十年( 815)诗人被贬赴江州途中所作。白居易的好友元稹在元和四年(809)二月,因劾奏剑南东川节度使严砺等人的不法行为,得罪权贵,第二年春,被贬为江陵士曹参军,心情很愤慨,便写了五首七律《放言》,表示自己的心情。白居易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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