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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生活的冒险 作者:大江健三郎-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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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我以往从没见过像这一时期那样勤奋的犀吉。据鹰子说,犀吉一天只睡五小时。对此,我和犀吉说过,太劳累可不行啊。犀吉说,自己对睡眠有种恐怖感,这点你该也知道的吧。另外,现在自己对于睡眠,一般说来,是模仿禁欲主义老人们的做法;你难道认为像我这样的年轻人,连模仿老年人那点儿的生命力都没有了吗?用这番话,轻易地就把我打发了。和这时他那大大的脸庞相比,小小的眼睛因睡眠不足,像古怪的猿猴的眼一样,红而且脏。另外,全身皮肤变得干巴巴,缺少光泽;这个时期的犀吉,从整体印象看,似乎有些萎靡。
可是,这一时期,不屈不挠的犀吉,还在尝试另一种狂热的生命力的高速运转。原封不动地再现了过去年轻时性欲修行者的面貌,采取每周性交十次的做法。他在这时期,为什么这样频繁而且跟各种各样的情人们一起睡觉呢?对这心理上的主要原因,拟在下文说一说我的意见。犀吉曾经关于他那日常的性生活,说过这样的话。那是在鹰子的大鼻子发生了炎症,我和犀吉两人坐奔驰车去横滨小剧场看巡回演出时的事。
“要说我为什么那样频繁地进行性交,你看到过长跑运动员跑完万米之后,不是马上坐上椅子去喝茶,尽管处于疲惫的状态,仍要慢吞吞继续跑上一段距离的吧。我现在从清晨到夜半一直在满负载工作,作脑子和眼睛的长距离赛跑。而后,在深更时进入终点,还必须多少跑上一段。对吗?现在,对我来说,所谓性交,是进入终点之后的调节呼吸法,仅此而已。在性欲上,青春期最炽热的那一部分已经离我而去了。我现在像禁欲主义的苦行僧感觉到性交时滑稽的自我。据说在瑜伽锻炼课程里,有专门局限于性欲方面的做法。我在不觉之间也许得到了瑜伽修行者的教授资格也未可知。当然,不单是指跟鹰子的性交,跟她的性交是最困难的瑜伽,我们商定每周三次。因为要长期一起生活哦。这样,我每天另外要和一位陌生姑娘睡觉,以一个星期计数,就须找着七位情人。尽管那样,结果,仍然像苦行那样哦。说来,在这些姑娘中,要说不希望达到性高潮的,我连一次也没遇到哩。这就是最近的年轻姑娘!这里不是色情狂之国吗?”
然而,尽管有七位情人,但犀吉却再也找不到像那性交之国的女主人公卑弥子那样单从性欲方面说最适合于他的情人来了。对于此事,我不久也就明白了。某天清晨,我在自己租赁的房间里睡着觉,忽而,脸色苍白、神情紧张的犀吉,门也不敲,突然像暗杀者那样,出现在我的眼前,环视我卧室的角角落落;而后勉强向我微笑了一下,说点不着边际的话。我知道犀吉产生了那种可笑的妄想,认为他现在会不会和卑弥子睡在一起,留下现在的妻、鹰子一人在床,突然来到我的卧室。这时的犀吉,一定深悔跟卑弥子分了手,有意无意地还在深情地怀念着她。尽管如此,我感到犀吉对我明显表示出他的怀念,这是第一次。他耽溺于新的情热,面对着它,经过了多次努力,失却了往常心理上的平衡。他衰弱了吧。这样,我心想,生平第一次投身于某一工作决意把自己依附于那事的现实成果上的犀吉,常常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和灰心,以致每周十次地多个姑娘性交,达到痛心的胡作非为程度。唯其如此,我但愿斋木犀吉一生中第一次的现实具体行动,新的戏剧试验,能够成功。但愿×××鹰子在犀吉身上发现出斋木狮子吉的血,这一选择是得当的;既然犀吉生涯中最重要的钥匙现已插入现实生活的锁孔之中,那么就不希望它像神经质孩子用的过份尖细的铅笔芯那样,脆弱断裂。
且说,我和犀吉在作性的,简短的交谈那天,去了横滨的小剧场。在那里,上演以一个十八岁左右的美少年为班主的表现赌徒等流浪汉内容的戏。我是第一次去看这一班子的戏,而犀吉却是那里的常客,从而和班主友情甚笃,作为这一巡回演出小剧团的捧场客,理所当然犀吉也曾对剧团成员有所馈赠。在幕间进入的后台,不过是台后宽一公尺像隧道那样的地方。女演员们是班主的姐妹,他们为下个节目作准备,像猿猴似地裸露着身子紧张地在隧道中前后跑动。她们像英国女王加冕式似的,当作世界上最激动人心的庄严的事业那样在观众定员二十席的小戏场,演出这赌徒等流浪汉的戏。她们在此后不久也曾来东京犀吉的公寓玩过,对犀吉表示好意,可犀吉到底也没跟她们睡过觉。他对她们上演的赌徒流浪戏未免过于认真,可以说多少抱有些恐怖感。领班吸烟用的打火机,也是犀吉赠送的镶有大写字头的纯银的顿西路。观众都是近处的老大娘。每当班主出现在舞台上时,她们便唉声叹气。可班主美少年本人,从心底里瞧不起这些老大娘。那天,一发现我和犀吉坐在观众席上,班主急忙变更了剧目,上演他创作的剧本(说来,所有的戏全是由他一人创作的。付不起演出费的他们,乱七八糟地窜改一下长谷川伸等名家的现成剧本,作为他们本人的创作)中的一个实验剧。那是一出由班主扮演的虚无主义的浪人,背叛了所有同伙,打倒了所有敌人,独霸了不知怎么取得的内藏珍贵宝物的金色佛龛,正当他暗自庆幸时,被一个偶然在附近徘徊的白痴少年刺杀的突发性痉挛似的悲剧。那佛龛的内藏之物且不说,为什么那个白痴的少年要去刺那浪人呢?这浪人究竟是甚等样人呢?这一些观众一无所知。我和犀吉不用说,老大娘们也目瞪口呆,尽管如此,那些班主忠实的捧场客好心的老大娘们都为被刺死的美少年,像绵羊似地发出难听的哭泣声,等到心情一变,便把裹在手纸里的硬币,象痛悼死者的花圈似的,恭恭敬敬地投向舞台。周围全是老大娘的哭泣之声,我和犀吉也感到又被古怪的伤感的独特的海葵缠住了似的。就是这样的演技。
戏演完之后,我和犀吉邀了少年班主去中华街晚餐,当时,我就刚才情节不详的悲剧,多少提了几个问题,这一下,美少年班主竟然眉飞色舞,发挥出惊人的辩才,开始说明这出悲剧的背景。那些背景和因果关系,只从观众席上仰视舞台是不可能完全弄清楚的。说到后来,那被杀的浪人和杀人的白痴少年,实际是同一人物,浪人是自杀的;说来倒也干脆,总觉得少年有这样的雄心是可以理解的。
“结果,那家伙只在自己一个人的头脑中,编造出流氓赌徒流浪戏中的大纠葛呵!”在从横滨回归途中的奔驰车内,犀吉说。“这样,从其中取出任意一部分来上演,构筑起来的大纠葛过于错综复杂,充满着矛盾;截取的那部分,有何意义,背景如何说明,这一些全然顾不上的罗。就是说,那家伙搞的戏,只有那家伙才明白的因果关系。难道孤单的艺术家搞出来的东西大抵都是那样的东西?尽管如此,能让满座的老大娘抽泣着在欣赏,我认为那家伙的本领还是相当大的喽。”
我赞同斋木犀吉的评价。×××鹰子对犀吉如此热衷于演剧非常满意。想来,尽管犀吉那样频繁地瞒过她的眼睛,跟旁的女人睡觉,我认为这时期的鹰子跟犀吉的结婚生活还算最幸福的吧!演剧是她的热情,另一个热情则定是犀吉了,因为如果犀吉本人对演剧抱有热情,则犀吉和鹰子就会被热情这个三角形卷轴坚固地围住而稳定下来。鹰子一面作好跟犀吉同去欧洲旅行的准备,一面着手进行不久而将成为她们新的戏剧运动据点的小剧场的收购计划。不用说,在背后,还集中了一族实务家们冷静的计算器那样的头脑,作为强有力的后盾,可事情也像进行得十分顺利似的。
在鹰子和犀吉的带领之下,我也有好几次去过那新宿的新闻电影剧场。那是幢像进入迷宫似的,位于旧公娼地区深僻处的一座荒废得像小仓库的建筑物,从白天起,跟新闻电影一起,还放映介绍裸体主义者运动的电影。在那里,伫立在充满古怪风味的阴暗处,凝视着画面,会涌现出这样的想法:新闻电影中的各国首脑们现正举行会谈的路易王朝样的会议场,不是眼看就要被荡漾着暧昧微笑的裸体主义的女友所占领了吗?相反,裸体的疯狂的一伙人的胶片,受了新闻现实感的感染,看来也十分生动、具体。就是说两种类型短篇的交叉上映,确能收到相当刺激的效果。
不久即将成为这幢建筑物业主的鹰子,在电影上映时并不特别禁声,仍像鸟儿一样,自由地跟犀吉和我说明剧场的改造计划。在那里,观众大致也不多,而且他们都只极专心地仰望着画面,所以没有讨厌鹰子,从而吹起口哨的观众。想来从正午起来到那里,无精打采地坐在暗处的特殊人物,总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像冬初的虫子潜入洞中一样,只不过“潜入”而已。于是,燃起热情之火的可以不客气地说,也一定只有斋木犀吉夫妇和我三个人而已。尽管剧场的观众席原也十分狭窄;然而,鹰子还说按照自己的计划已经过于宽敞了。改造之时,她说要把舞台一直往前伸,观众席位确定为五十席左右。在她的剧场内,必须让观众看得清舞台主人公皮肤上的毛孔,而且这个剧场在观看演出角色上虚构的演员的同时,在厚厚的舞台化妆下,影响了对角色本身,演出本身的观赏。观众一定要有看清作为日常生活中人的演员皮肤上的细微颤动的权利……
“我在雅典过寒假时,去了卫城(acropolis),登至山腰的土耳式样地下室中一个,会见一位有名的娼妇。可是,在我借住的场所,有不少年轻知识分子,他们是各种国籍的世界主义者,但都知道那样希腊姑娘裸露身体的每个部分,这一些便成为大众共同的话题了。像在一辆游览车上,乘车去参观名胜之后的游客那样,谁都会入迷地对那姑娘身体上的“名胜”谈论不休,而且边还在喝着茶哩。我梦想着有这样一个能让观众对在我的剧场上演的演员们如此传扬的剧场呵。为此,我的剧场必须限定观众人数,使每一位观众,都把舞台的演员当作个人的秘密似地独占着并以此为乐。我要把这剧场办成像演秘密剧的顶楼那样的地方。”
鹰子一住口,犀吉附在我的耳边,用不胜愤怒的语调,说了如下一段话。这究竟是太实话呢?还是他胡诌的谎话呢?“在鹰子二十二、三岁时,女扮男装,去嫖希腊少女娼妇哩。恶心吧,以年轻姑娘的身份,万一被雅典的拆白党看穿鹰子是个女性的话,奸污之后,还要被贩卖到开罗或伊斯坦布尔去哩,日本女性,在雅典拆白党眼里,看去蛮像个男性,有此误解这才救了这家伙。鹰子让希腊姑娘手里捏着几百德拉克马①的金钱,才使她们真的忍住了古怪的现世苦难呵。这就是眼下的日本女性!”说着,慨叹不已。
①希腊货币单位 尽管如此,在新闻电影剧场的阴暗处,鹰子和犀吉紧紧地结合在一起了,由收买剧场热情支配着的鹰子不用说,犀吉也逐渐在他人眼里,清楚地表现出他是如何迷恋着那个演剧之魔。某个初冬之夜,看完新闻电影,我们三人走到剧场大门,正就剧场门面的改装计划议论之际,突然,犀吉背靠着裸体主义者们的短片的滑稽而丑陋的广告牌,用力叉开两腿,像军人那样站立,生气勃勃,精神抖擞,以好久没见他那种独有的高亢声调进行苦思冥想式的饶舌,像配合内心的节拍似地说了如下的一番话。“我从十五岁生日那天起,就一直对各种各样的命题苦思冥想,把我自己的答案收集起来。我想如今我已能就所有伦理,所有现象,用我自身的声音,讲述我自己独自的想法哩。我是在不断用我自己的头脑,不断冥思,用自己的眼睛不观察的哩。我已是个专业的伦理学家,也可说是公认的哲学家了。可在以前,这样的我并没有在公众面前讲述自己冥想结果的讲台,也没有一边步行一边给崇拜者说教用的柱廊。我也考虑过写书,可那像是本过于庞大的书似的,不知从何着手为好。第一,我的思想与其让死的铅字来表达,不如用活生生的肉体来表现为好。于是结果我只得用自己怎样生活在这现实世界这一点来证明自己哲学上的冥思的成果。可只要你生活在这二十世纪,还只能被局限在极小的范围之内。可是,现在我将要有剧场和剧团了。我要把自己伦理方面的一切问题通过我及我的剧团成员的肉身表现出来,毕竟这是具体的人的表情和声音啊!我的演出法就是如此哩。比如让舞台上的演员扮演个有勇气的人吧。演员要把我所制作的有关勇气这个命题的卡片熟读到完全背出为止。这样,他就成为我的勇气这一伦理的化身,站立在舞台之上啦!这不限于勇气这一命题。对于这一世界上所有命题,我可以花费充分的时间,进行冥想,求得明确实的答案,同时,我的演员们自然可以在舞台上叫啊、动啊地进行表演。以往我们所见的舞台一般说来是怎样的呢?不论哪位演员都没获得确实的伦理。生活在这一现实世界的大活人,同样,也没有哪个有自己独特的明确的伦理,只在模糊他、散漫地、任意地、偶发地演戏罢了。这哪里是人类意识中最有意识的戏剧世界的主人公表演?昨晚我们看了萨特的翻译剧,是完全不堪入目、模糊影响的杂凑。所有的演员对自己在如上陈述的命题,一个正确的意义也不知道,只能把记住的台词,像鹦鹉学舌胡乱背诵一遍。那样做不感到人间还有羞耻事吗?这是那出戏快结束时的台词,剧团大老板狠心把扮尸体的演员一脚踢开,当时是这样说的吧?‘从今后,人类的统治开始了,美丽的出发。喔,纳斯奇,我要成为屠杀者和死刑执行人’,可演员本人也好,导演也好,对于人的统治这一命题并没有自己的看法。壮烈的出发,出发,对此也没有哪个用自己的声音讲述的内容。若是我们,早在五年前,正要去参加纳赛尔的军队时,对所谓出发是怎么回事这一点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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