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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教授家的28个亲戚-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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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店里买了大包小包的卤菜奔回。到了深夜,老少爷们方才扶着喝红了脸的老的、
抱着睡熟了的小的,走出。田教授没有送客。
从丁丽的嘴里,邻居们打听到了,那真的是近亲。领队是已故田师母的胞兄。
过去从不来往,是因为该胞兄在“文革”期间居然大搞家庭革命,将自己父母平日
里说的一些话贴了大字报揭发出去,结果害得两位老人双双被斗,双双上吊,已故
田师母当年是发过誓再不认这个弑父弑母之人的。
丁丽说,田教授虽然请他们吃了一顿饭,但还是很不客气地说,只此一回,下
不为例,虽说田师母已经故去,但她的意愿,活着的人———就是他自己———不
想违背。不过丁丽还说,田教授是摸出了一叠钱送给他们的。多少?不清楚,不过
学校退休教师的工资正好是昨天发,田教授揣在身边的,总有一千多吧。
第十四章
丁丽家也来了一大帮亲戚,五个人,其中一个是病号,丁丽喊他姑爹,才五十
多岁,却得了肝癌,一望就是不久人世的了。
进了门那姑妈就说:都是陪你姑爹看病来的,住旅店贵,怎么好意思让乡亲们
掏钱?好在你们家刚发了财,九牛一毛,拔一拔,就住你们家吧!
没别的办法安顿,田教授只好将内客厅辟出,让老乡们男女混居一室。
幸喜天热,几领草席几条毛巾毯,还可以将就。
田教授当晚还叫丁丽从银行取出一万元,算是赞助那位得了重病的亲戚。
丁丽说:“爸你真打算动用那笔钱了?”
田教授说:“什么叫‘那笔钱’?”
丁丽说:“呀,就是那笔钱呀!”
田教授有点不高兴丁丽惦着“那笔钱”,板下了脸不吭声。
板脸的表情让丁丽她姑妈看见了,说给乡亲们听,乡亲们就说:“唉,人就是
不能富,一富就容易势利眼,瞧不起我们贫下中农了。”
男女混居一室后的第二天一早,田教授很有点过意不去地进房打招呼。
“让乡亲们委屈了,”他说:“家里房子就这么大,只能这么挤挤了。”
生着重病的姑爹说:“唉,老哥你别像我这样地想不开啊,做死做活地一辈子,
自己还没享受到呢,就眼看快去了。”
田教授一下子没明白这大放悲声是什么深刻的含义。
丁丽小声地说:“他们昨晚就说着呢,说你想不开,藏着钱,住这么小的房子,
不会去换一栋小楼住住!”
姑妈耳朵特灵,笑着接上话道:“我可是明白田教授干嘛掖着钱不花。”
田教授含笑问:“为什么?”“小丽她公爹挺为小丽她们下辈着想的呀,自己
艰苦一点,把钱攒着,死了之后就留给他们了,是不是?”
第十五章
章若雪的娘家原来也有后裔。后裔们居然也闻风而动。一对名叫章红心和章紫
心的女人向法院递送了诉状,将张儒和田教授作为第一第二被告告上了法庭。
她们俩称,自己是章若雪的嫡亲侄女,姑妈的财产,她们也有继承权。张儒擅
自将巨额存款赠送给田教授,是侵权。
法庭进行调查,发现这两位六十多岁的老太太都已孀居,现居金山乡间,两人
都是文盲。但她们各自的女儿都很有出息,考得大学文凭后都在市区写字楼里当白
领。其中一个,红心的女儿,跟张娜相识,从张娜处摸得情报,于是就与紫心的女
儿,她的表妹,同仇敌忾,挺身而出,作自己母亲的代理人,要为自己的母亲们讨
取公道了。
田教授拿到传票后哭笑不得。他给金晶打电话时说:“你还以为章若雪死了,
她这一页就翻了过去了?章氏家族,后继有人呢!”
红心紫心最后败诉。
章若雪无论有多少财产,第一继承人是张儒,这是常识。
她们的女儿白耗了三千元的诉讼费。宣判那天电视台的“社会方圆”节目来实
场采访,她俩很高兴,说是三千元钱买个出镜,值。只是后来节目播出时,电视台
自然是为了保护公民隐私权,把她俩的脸全用“马赛克”隐去了。这使她俩又很恼
火,据说正在谋划着以“肖像权”控诉电视台,并且扬言说,如果电视台打算和解,
也可以,精神损失费拿来,三千元。
第十六章
田教授自己也不明白怎么一下子冒出了那么多的表妹,而且还都是“嫡表”。
“我是你亲生母亲的嫡亲表妹的独养女儿呀!你母亲跳黄浦去世那年,我已经
两周岁了,我妈带着我去哭丧的,都说我哭阿姨哭得最响,你不记得了?”
田教授最怕揭的伤疤被这嫡亲表妹无情揭开时,不由得回头看了看正在大厅里
踱步的张儒。幸而张儒已经痴呆,否则,最难堪的倒还是他。
这个嫡表开口借五万元钱,说是儿子要结婚,一定要买连体别墅,首期付款,
欲从自家亲戚处按揭。
田教授咬着牙“借”出了两万。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田教授明白。但不出
这点血,这个对田家伤心史了如指掌的嫡表,会像当初两岁时哭丧一样,把已经沉
睡到痴呆梦乡里去的张儒,都哭醒了过来的。
田教授如今已经不想再看到自己的负罪的生父苏醒过来。如同金晶所说,就让
历史翻了过去吧!
更多的嫡亲表妹们很温柔。
已故田师母门面上来了几个。
一个在歌剧院里唱合唱的,带来了一束花,洁白的百合,坐不多久,或许是受
不了张儒制作的秽气,总是耸鼻子皱眉,最后匆匆离去。临走抛着媚眼,用好听的
嗓门留下了一句话:“要不是那个男不男女不女的金晶缠上了你,我该是我表姐的
接班人呢,阿哥你说是不是?”
田教授努力地回想,怎么也想不起在田师母与金晶之间的空档期,她何曾有过
要做接班人的表示。
在厨房里偷听了的丁丽笑得要闭过气去,待客人飘然离去,跑出来向田教授揭
示道:“爸呀,要是我们爷爷早在金老师之前到我家,这位唱歌的表姨的百合花,
也不会到今天才送来了!”
有几个自称“嫡表”的妹妹是寄了信来的。
信笺大多是软红色,吸水的棉纸,有香味,还印有隐性的心形图案。女人嘛,
格外地懂得这种细节的设计。文字有火辣辣的,有温婉含蓄的,有清淡如水的,有
典雅华丽的,一篇篇均可登上晚报“夜光杯”,红极一时的“小女人散文”也不过
如此。可万变不离其宗,都是全然不顾金晶的存在,向已再婚的田教授示爱,包藏
着与老一辈的章若雪、新一代的张娜别无二致的、为田教授所不屑和痛恨的“越俎
代庖”、“鹊巢鸠占”的祸心。
田教授会受章若雪和张娜之流的蛊惑吗?
第十七章
要不是丁丽的高度防范意识,田平倒真说不定会成为田家长堤的一个管涌,一
个溃口。
张娜向他发起了更加猛烈的攻击。
她主动与他拥过,吻过,只剩下了最后一道关没让他突破。倒还不是田平不想,
而是她认为还必须紧握着这一最后的武器。她很一本正经地说要让田平明媒正娶。
问题是田平并没有真的下决心明媒正娶。田平只是像一只馋猫,想偷口食吃,未见
得要改换门庭。张娜有点等不及了。
某日田平灰头盖脑地来上班,张娜明知故问道:“怎么了,你家老爷爷又大闹
马桶间了?”
田平说:“唉,别提了,走出去找不回来,迷了路了。我找了一晚上,还是在
派出所里找到的。”
“我说,你干脆别回家算了。”
“不回家?住你的房子里去啊?”
“那有什么不可以,我把我的让给你租就是了。”张娜还是要保持点矜持。
“嘿,你租的那套房子倒是不错,离公司这么近。”
“我不是跟你开玩笑,我是认真的。”张娜一语双关地说。
当晚田平回家,一闻到家里正不压邪的气味,就想起了张娜的允诺了。
“家里脏臭乱,我休息不好,你看我是不是到外面去租间房子住?周六周日当
然是回来的。”他对丁丽说。
丁丽说:“你这个人怎么就这么自私呢,你这明摆着是逃离。”
田平说:“你不在外面工作不知道,我要是家里休息不好,在外面就成了一只
瘟鸡,世界上的竞争这么残酷,请问瘟鸡斗得过谁?”
“你瘟鸡?”丁丽笑起来,一语中的地说道,“你看见你那位表妹的时候瘟过?”
“你怎么又来念这个经了?要不,你跟我一起搬出去?”
“你明知道那不可能。能把爸一个人丢在家里陪爷爷吗?”
“那还是我一个人先住出去。”
“行啊,只是我把招呼打在前面,你就是搬到了那里去,我也还是常常会过来
看看的!”
“查哨啊?”
“没错,反正我是不放心。”田平于是就没能摆脱了田家的圆心吸力。
张娜不甘心。
她在办公室里让田平把自己脱成了比基尼,然后可怜兮兮地咬着他的嘴唇哼哼
道:“你到底想把我怎么样呀?你给我说清楚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田平让她激得像发了烧,不但有了动作,也似乎有了决心。
张娜却还是非要他表态:“你给我说呀,要不要我成为你们田家的人呀!”
此言一出,田平却像挨了一棒似地,一丈大水退下去了八尺。
丁丽几乎每天都把田教授时下遇到的表妹围攻叙述给他听,边说边笑还边评论,
未见得是有意,效果却是犹如敲着木鱼作着提醒。因为有了这长期的细水长流式的
思想工作基础,田平到底还是比较明白张娜之流的热情来自于何方,不敢太过于出
了格。你美仑美奂的张娜若是不说出“要做田家人”的话来,田平的意识倒的确已
经开始模糊,可你掐着这个动物本能驱动一切的关键时刻,却突然如此清醒理智地
树立出一根导向明确的标杆来,这岂不是大煞了风景扎出了一大针清醒剂了吗?田
平刹那间就熄了火,放开了怀中的尤物。
欲速则不达,张娜功亏一篑。
第十八章
金晶居然也凑热闹,从新西兰专发来一封电子邮件,说是娘家一位亲戚,论辈
份还是该叫她阿姨呢,想向田教授请教一点有关地方戏曲方面的专业知识,田教授
有空,就给他安排出一点辅导时间罢。
聪明盖世如金晶,有时候也会干出糊涂事,这几乎让她自家亲戚抄了后路。
陷入亲戚阵花姑娘包围圈的田教授草木皆兵,如今已是一听“亲戚”就犯头晕,
一说有女人来找就过敏。从伊妹儿上见到金晶家凑过来了一个“阿姨”,第一个感
觉就是心惊肉跳,但转而一想,金晶都快到五十岁了,阿姨还不是花甲甚或年近古
稀的老妪?人到老妪,各种欲念均退化矣,这是常理,况且找上门来的目的还如此
之学术。好,来吧,相约星期六,人约黄昏后。
十三姨来了。
金晶出身于名门大家族。金家祖上做官,兼作盐商,解放后划的成份是官僚资
本家。有钱的官商不但繁衍兴旺,而且还讲究个家谱,于是就数房子女统一排序,
排到金晶上一辈,子二十,女十三,十三姨就是最小的一个阿姨。因为是最小的一
个,虽然辈份比金晶大,岁数却比金昌整整小一折,今年芳龄刚刚三十七岁———
这是田教授所始料不及的。
所以当十三姨出现在田家客厅时,原本以为将遇见一位学术界老前辈的田教授,
不能不惊为天人了。
十三姨是崇明某农场沪剧团头牌花旦,懂戏剧,田教授与她谈得来。
十三姨比金晶漂亮多了。这是谁都看得出来的。懂艺术的田教授懂鉴赏,看着
十三姨的目光里免不了常常是充满了欣赏。十三姨善解人意,见金晶走后再无人给
田教授染发,以致于田教授一个脑袋赛似浦东三黄鸡,黑白黄三色相间,于是就特
意去徐家汇的港汇广场买了美国“欧莱雅”品牌染发膏,代行了金晶之责,将田教
授脑袋搓揉了个把小时,令它重新焕发了青春的光彩。
十三姨而且也会给田教授买“蛇胆润肤露”。
不久,一个很温馨的下午,丁丽陪着张儒去逛街了,第29号保姆去买菜了,专
业男护工呼呼大睡着,十三姨就为田教授煮了香香浓浓的咖啡,与他对抿着,悄声
细语地告诉田教授说,她虽然有过一个男友,可是那人不是个东西,居然脚踏两头
船,去追求一个年近六十的富婆去了,因此,她的感情受到了很大很大的伤害。
她说着这个的时候,泪水盈盈于眶,却又控制着不下流,这就使她更加楚楚动
人了,所以田教授就义愤填膺地说:“这种东西,还要他做甚,断了!”
十三姨说:“是。我听你的。”
田教授说:“感情这个东西,掺杂不得一点虚假,更不能搅和上功利,否则,
一钱不值。”
十三姨说:“是的。只要有了真感情,什么都不会成为障碍,你说是不是?”
田教授说:“对对,真爱的人会一往无前,中国的汤显祖,外国的莎士比亚,
讴歌的都是这样的真爱。”
十三姨就火辣辣地望住了田教授说:“我记住你的话了。什么障碍都是可以逾
越的。”
幸而张儒走到半道上忽然喊饿,非要回来吃丁丽下的面条不可,一老一小早早
地赶了回来,把我们的满面尴尬的田教授救了。
到了这个地步,田教授才发现自己有点像是踏进地雷阵里去了,而且自己的一
只脚趾,已经触到了雷管。
田教授开始反省自己,认识到与儿子田平一样,跟这位十三姨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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