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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04-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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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这,李小果也低下头去,伏在王力可膝上,竟失声哭起来。 
  ……现在,李佛也推开门,倚住门框,愣愣地瞅着李小果的裸体,一脸坏笑。坏到尽头上,一只手伸过去,李小果哦地一叫,舀起半盆水,泼湿了李佛。李佛惊叫一声,掉头出了门。她阖上眼,静静泡着。柔软的水像母体那样,包围了她,脑子里却乱云顿生,幻象莫辨。她摸过来一把牙刷,倏忽间,想象牙刷柄是一把锋锐的刀子,在自己的腕子上横切一刀。浴室里很静,波澜不惊。李小果被“切”的手腕垂在浴盆外。意识中,闪着寒光的锋刃割开了皮肤,像一匹锦绣的丝绸,啵的一声,被悄然撕裂开。她觉得血渗了出来,先是一星半点,而后越聚越多,渐渐变成了一条蠕动的红蚯蚓,顺着皮肤跑,滑溜溜的。迷蒙中,疲倦叫她错觉丛生。她渐渐虚脱,没过几分钟,李小果居然熟睡在了浴盆里。熬了整整一夜,她困得和一根木头没两样。 
  她往下沉,觉得自己是一只散开的线团,找不见头绪。 
  后来,还是李佛将她抱到了床上。李小果蜷卧着,像纸箱里的小狗样,黑烟似的乱发遮住脸。何苦哪!李佛想,又不是你个人的事,何必陪着别人跪上一夜,大庭广众下丢人现眼?现在,居然还上了报纸头版,成一个家喻户晓的人物了。 
  简直可笑! 
  一直睡到了下午,李小果被李小佛的饥叫声吵醒,翻身而起。李佛早就准备了几份外卖,净是川菜馆里的大路货,宫爆肉丁、水煮鱼和干煸菜心。一闻见油腥,李小果顿时没了胃口。她给李小佛喂完牛奶,倚在床背上,斜觑着棕熊样的李佛。 
  空气凝固,李小果愣怔着,李佛也没心思再去献媚。寒流裹挟着风,吹得玻璃窗哐啷哐啷响。恍惚间,还以为有陌生人来敲门。忽然,李小果踢开被子,叉开腿,两腿像双子桥样地弓起。李小果招招手,对着一脸茫然的李佛说:“想不想?” 
  李佛恰到好处地点点头。 
  李小果双目紧闭,双腿搂紧李佛的腰,耳朵里灌满了玻璃窗哐啷哐啷的拍打声。她觉得那种拍打,与自己身体里的律动是同一个节奏。李小果睁眼,细语说:“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李佛边动作,边潦草地应答。 
  “这是最后一次。以后都不会再有了,好不好?” 
  李佛骤然停下,汗津津地喘息着,与一条被抛上岸的鱼那样:“怎么了?不是好端端的么,你哪里又不对劲了?什么最后一次,你想跟我掰呀?” 
  “真的,这是最后一次。” 
  李佛被激怒了,抓起枕头,砸在李小果头上,双手一压,捂住李小果。捂了几秒钟,他才意识到过分了,便跳下床,飞起一脚,踢到了李小佛的窝。李小佛嗷嗷几声,对眼前的是非不闻不问,继续蜷曲起来。 
  “李佛,我们之间没爱情,从开始就不存在。我们只是碰巧在一起玩了一段时间,现在该结束掉了。” 
  李佛火了,唾星飞溅:“刚才在做什么?什么叫他妈爱,告诉我厂 
  一碰上粗口,李小果就无计可施。她环住胸,靠了一会儿,又支住下巴,心里不停地措辞。去街上跪了那么久,夜深人静、街广人稀时,虽说还支起牌子跪着,但她脑子里无数次地思考过跟李佛的关系。她跪着,夜色使然,将她的身心分裂开,一半扔进现实,一半揣着憧憬。她常常将自己当成了王力可,一点一滴地体味着他们阴阳两隔的爱意,把自己感动得一塌糊涂。背着王力可,她一手支牌子,一手偷偷地揩眼泪,心却像一扇磨盘那般沉重。现在好了,她鼓足勇气,终于说出来了。 
  “你该得到像王力可那样的爱人,我不是,肖依也不是。” 
  “怎么?”李佛跳起脚来,挑衅地盯着李小果,“你咒我,想叫我像那个死鬼一样,被你们装腔作势地惦记,假惺惺地怀念,天天跪在街上,给别人免费表演,受人的冷眼,遭人的讥笑吗?” 
  “嘁!”李小果冷笑,套上衣服,整理头发说,“不是你说的那样子。我现在想通了,知道自己该要什么,我想——像王力可那样去爱一个人,哪怕去死。” 
  李佛哑然,给自己当胸一拳。 
   
  王力可 
   
  喜悦像一枚钉子,钉住了王力可。 
  既然无法脱身,就只能静静享用。这么一想,王力可便轻松许多,压在肩上的阴霾和愁苦,此刻烟消云散。冥冥中,她觉得离最后的真相近了,多日的下跪企求,眼看就要有了结果。甚至不是喜悦,简直算得上幸福。幸福他老人家像一位客人,有备而来,敲了门。中午,《晨报》的记者挂来电话,对王力可说,那位目击证人又挤出半截牙膏来,提供了新线索——肇事逃逸的车辆是一辆白色丰田威驰,但她仍有顾虑,始终不肯说出车牌号码。在记者的一再说服下,她答应再考虑考虑,云云。记者蛮有把握地说,看来,目击证人近两天会现身的,答案近在咫尺。 
  这就够了!王力可这样告诉自己。 
  她花上大半天工夫,将家里擦洗一新,心情像深秋的日光,高远、深邃、一目了然。其间,她还给远在陕西的公婆挂电话,问了安,也和囡囡唠叨了半小时。囡囡已经学会了拼音字母,但始终分不清前鼻音和后鼻音,王力可教了十多次,总算纠正过来了。 
  怪了,李小果说好半小时后赶来的,到现在竟也不照面。王力可寻思,她一准又和那个叫李佛的已婚男人起了腻。也好,王力可想。李小果这次动了情,但烦心的是——李佛迟迟离不了,为此,李小果还在自己跟前哭过好几回鼻子哪。 
  午饭后,门被频繁地推开,王力可一次次迎上去,笑脸相待。来的人都是左邻右舍,大多是丈夫生前的同事们,手里不是拎着水果和盒装牛奶,就是举着一束束素色鲜花。他们都读过了报纸,见了那一幅巨大的相片,这才知道王力可这位未亡人夜夜去街上下跪,倔强地追寻真相。每个人都感动至极,以这样那样的方式来表示声援。有时,他们会坐下说话,笑声沸然,话题一般围绕着囡囡,尽量避开那一场惨祸。他们从王力可的表情上读出了坚忍和固执,他们连想都不敢想,原先自己身边就住着一位电影里的秋菊。 
  送客时,王力可的手被攥在每个人的手心里,像接过了一团团炭火,很多意思都包含进去。王力可想,其实,他们不是邻居,他们是幸福他老人家的化身,一次次屈尊进来,为安慰自己的。 
  “我这样子,能说是泼妇吗?” 
  一想,王力可就扑哧笑起。她站在镜子前,一问再问:“嗨,我怎么会是泼妇?什么时候,我竟然成了个泼妇呀?” 
  她想起那个气急败坏的电话。稍一思想,就笃信开口谩骂的那个女人,一准和肇事司机有着千丝万缕的某种瓜葛。要不然,她怎会夜半时分来捣乱?王力可捋了捋线索,再三推敲。她相信那个女人读过了报纸上的照片,心里有鬼,被自己下跪的举动刺激下了。 
  要是没藏鬼,怎么连号码都不敢留,更不敢报出姓名呢? 
  意识中,王力可觉得自身就是一捧火,该去烧光那个女人心里藏下的鬼魅,叫她无处遁形,叫她和她该死的秘密和鬼祟化为灰烬,叫她忏悔和深感罪孽,逼退她,叫她去坦白,去自首,去承担她自己该有的责任和后果。一念至此,王力可横下心,想起了李小果说过的话:要把牢底坐穿。 
  是的,将下跪进行到底。 
  王力可还明白,那个女人不会轻易地善罢甘休,她绝对还会来电话,还会骚扰谩骂,给自己头上泼大粪。除非,王力可取消下跪,悄悄吞下那枚难咽的苦果,叫所有的人都淡忘掉那一场惨祸。休想!王力可怀着恶毒的快意,挺了挺膝盖。 
  夜里十点多,她穿上军大衣,准备去做功课。天气预报说,寒流又加剧了,贝加尔湖一带的寒流掉头南下,影响了大半个北方地区。出门前,王力可找出一件羽绒衫,替李小果做了准备。果然,天阴得很重,街树们都被剥光,剩下枝枝丫丫虬劲的枝条,顽强地支撑着,托住颤抖的夜空。王力可特意绕了回三爱堂医院,在门口的寿衣店里,买上几沓黄表纸和冥钞,又买了一捆白烛。 
  今天是“七七”的忌日。按风俗,祭单不祭双。出了这天,对亡人的祭奠该告一段落了。唏嘘之余,王力可明白,此后绵绵无绝的怀念,将只在自己一个人心里进行。现在,自己的心里有一块青色墓碑,用来怀念和抚摸,不为人知。寒流来了,黄河水将凛冽起来,丢在水中的那一捧骨灰,也将寒彻人髓。 
  她在一家餐厅叫了几份热炒,尽是丈夫生前爱吃的菜品。菜端上来时,她在每个碟子里搛一筷头,想象征性地送亡灵。剩余的,正好给老人做夜宵,算不错的佐酒菜罢。 
  一切都像先前那样,一只船拐角的店门前,灯光打在地上,老人在剥一枚西红柿。李小果还没来。行人无几。王力可进门,将塑料饭盒都敞开,搁在凳子上,掰开一双筷子,递给老人。老人吮着喉咙里的痰,纳闷地盯了盯她。 
  “哦……”王力可听见老人喉咙里滚过一串痰音,应答着。 
  老人的手伸过来,又停在半空。王力可没察觉,脱下军大衣,扔在水果摊旁,径自站在街上。七七四十九天了,染满血迹的车祸现场,早就一干二净。街面上堆着枯叶、废纸、水果皮和一层薄冰,仿佛一张印错的报纸。王力可将一盒热炒撒开,嘴里念叨着丈夫的名字,祈愿他的亡灵应声而至。末了,王力可取来一瓶酒,拧开后,在空气里洒上几滴。丈夫不善饮酒,属于那种关公类的男人,一沾酒,便脸红脖子粗。剩下大半瓶,王力可摆在老人眼前。老人刚腌下柿子,眼白一翻,瞅一下王力可。 
  做完后,王力可蹲在街上,焚化了一堆黄表纸和冥钞。 
  街角上偶尔驶过夜车,雪崩样的车灯,照得她耳热心躁。冥钞和黄表纸被火焰吞没掉,化成了一群群黑蝴蝶,在车轮激起的阵风里飞远,一寸寸地毁掉了。王力可盯着街灯下的树影,再也没发现它们死而复生的迹象,心里顿增凉意。她脑海里过电,忆起了过去的一幕幕生活细节,指甲抠着地皮,抠出了钻心的疼来。后来,她擦着火柴,点着一圈白烛,当街摆放下。一点点火苗,忽明忽灭,在暗夜中一点也不起眼。 
  未了,她坐在老人身畔,想缓一缓,顺便等李小果到来。 
  老人浑然未觉地啜饮着,蘸一筷头柿子,咂地抿下一口。王力可挪挪几盒热炒,示意老人趁热吃。老人看懂了王力可的心思,笑了笑,蓦地张开嘴。王力可立时明白过来,老人的牙掉光了,黑黑的牙床,染着一层锈迹。王力可觉得这个老神仙煞是自得自在裕如地安度晚年,也算一种幸福罢。王力可顺手剥开一只橘子,丢进盖碗里。老人斜觑一眼,刚递到嘴边的酒瓶转了方向,伸到王力可鼻尖下,意思是请她来一口。王力可局促起来,手在衣襟上揩一揩,双手接过来,灌了一口。酒液像一只铁蒺藜,沿着她的舌根,一直跑进肚腹里。酒液慢慢流长,变成了一根燃烧的引线,烧得她登时燥热无比。 
  咯咯咯,老人的喉咙里滚过一阵笑,含糊得很。王力可偎近老人,觉得他像一位父亲似的,多日来,一直陪伴在自己身畔,无言地支援自己。念想如此,王力可就多了一份亲切,将货架上自己拿来的好酒取出来,打开后搁在凳子上。她的举止,被老人悉数收入眼底。倏忽间,老人颤颤巍巍地抬手,抚了一下王力可的头。 
  “七七了,对吧?” 
  王力可哽咽地点头,手也搭在老人的膝上,蹲下来。 
  “也好,”老人抿下一口,酒液滴下唇角,漫漶在花白的短须上,“出了七七,活人就能消停啦。难为你了,天天都跪在这里。我看见了,替你难过哦。闺女,要是我死了,我就去阴曹地府里找他,亲口告诉他,你一直跪着,替他讨公道哪。” 
  “大爷,您老好端端的,干吗说这些呀?” 
  虽说掉光了牙,可老人字正腔圆,有一股子沧桑 

2007…4…16 6:03:25 涢水客 


等级:版主
文章:8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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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册:2006年11月29日第 21 楼  


尽头的豪迈。老人嘿嘿笑:“谁都有那么一天,迟早的事嘛。我早准备妥当了,没留恋的东西,除了好这么一小口。” 
  “您老伴呢?” 
  老人吞了吞,柿子水甜得他阖上眼皮,陶醉似的。“哦,你说桂桂呀?桂桂是我老伴,解放前家里说下的媒,连面都没见上一面,就被搡进了洞房。桂桂人还成,做一手好针线,擀一手好长面。坏人逞千日,好人无寿命,六零年,桂桂得了痨病,丢下我和三个娃娃,一个人自私地死掉了。” 
  王力可顿了顿:“孩子们呢?一直没见到他们来看望您?” 
  “啊,一个儿子上过前线,被炮弹炸飞了。只找见了破衣服和相片,埋在了烈士陵园。我去过一次,后来去不动了。另一个儿子,在南京做过税务局长,见钱眼开,当然蹲进了监狱,老婆改嫁,娃娃也不认他。现在身边就剩下个闺女,是个公务员,叫我给撵跑了,嫌我给她丢脸,怪我天天守着这么个破店。”老人仰头,望了望乌黑的屋梁和椽子,抿上酒,“能不守吗?这都是先人们留下的,守着店铺,就等于守着祖宗们的亡灵,夜夜能听见先人们来视察。周围都拆光了,政府要发展。等拆掉这里,我就回闺女家里住,省得叫她们揪心。” 
  “哦!” 
  “我闺女比你大,长得跟你一般模样。”老人道。 
  “我替您高兴,您身体还棒,活上一百岁没问题。”王力可恭维说。见老人饮干了小瓶二锅头,她将大瓶中的好酒倒进去,递给老人。人一老,就喜欢顺手的熟物。 
  老人哈哈着:“老而不死,实乃可恶至极。” 
  “您歇着,我该去忙了。” 
  老人忽地拽住王力可的胳膊,哽了哽,又瘪下腮帮子,像是有一句话要说。王力可再蹲下,摸出一张纸巾,给老人揩了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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