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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省委在活动 作者:[苏联] 阿·费多罗夫-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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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是费多罗夫,”库尔科说。“果真是,费多罗夫,我和爱人老是等着德国人,所以拟定了一个秘密计划:我‘害了’伤寒病。据说,德国人不让任何人住进有人生过伤寒的房子,总是想法回避。”
“一点不错,”我认真地回答。“他们把所有生过伤寒、肺结核、赤痢和其他有传染性疾病的房子都钉上木板,周围堆上稻草,连里面的一切东西都烧光。”
我不知道库尔科是不是相信我,他好象被蜜蜂刺了一针似的,从炉台上刷地跳了下来,很快地穿上裤子和衬衫,在桌边坐下来,默默地瞧着我。他的妻子也不作声,但是我发觉她脸上却隐现着相当恶毒的微笑。
我这时已经暖和了一些,开始不慌不忙地打量这间屋子。主人们的行动举止有些儿古怪。在进行谈话以前,我要知道自己在和怎样的人打交道。我可以说是按正式程序认识库尔科的。我曾在切尔尼多夫的各种省级会议上时常遇到他,当我访问马洛·捷维察区时也和他交谈过。他是一个普通的行政人员。他的外表也是相当平凡的:中等身材,中等体重,后脑壳还秃了一块;穿着也跟大家一样。他遵照地下区委的指示,从区中心迁居在列夫基村。他住的这所房子,不是他父母的,便是他岳父母的。
尽管房间里的灯光如何暗淡,我从许多征象上还是可以看得出,主人们要不是在分家产,便是在准备搬走。一只大皮箱塞得满满的,连关都关不上。几件新的羊皮短大衣,放在几张拼在一起的靠椅上。十只新水桶,一只套一只地搁在屋角里,而在它旁边,东一堆西一堆地摊着马具和缰 。一只装满洗衣肥皂的木箱,已被匆忙地斜推到长沙发底下。几件儿童大衣,杂乱无章地堆在大床上。这一切里面出类拔萃的,是从床底下突然伸出头来的一只咩咩叫的绵羊。
我请求男主人说:“那么,库尔科同志,请您告诉我,您出了什么事,工作进行得怎样?德国人在哪里?总而言之,一切事情……”
“这里列夫基有一批人,”库尔科相当含糊地开始说,“有些是新来的,其余是本区的共产党员。我们在逐步准备……这种工作是新的,可以这么说,还在组织的阶段。我们打算召集一次扩大会议。”
他的妻子打断了他的话:“你少说些废话吧,库斯马。扩大会议,尽是些会议!这么说,你还要我们在这里呆下去吗?难道说,我们比别人傻吗?噢,你对我瞪着眼睛干么?清清楚楚对我说:库斯马,他是不是你的朋友?(最后的这句话是对我说的。)你干么不作声?”
库尔科茫然眨着眼睛。
“朋友,是朋友!”我对女主人说。“您尽可放心。”
“好,既然是朋友,那么让我们来谈一谈吧。现在您,我真的不知道怎样称呼您袄,可能是个没有家庭的单身汉,可是我的男人却有一大堆儿女。他可能被吊死,那么让他至少预先给我们打算一下。假如您是他的朋友——那么请给他空洞的脑瓜搬点东西进去,因为我们在这里谈天的时候,德国人可能来……”
“当然应该藏过,”我说。“为什么你们把这些东西摊得一地?我看这里面还有集体农庄的财产呢。德国鬼子可能真的突如其来……”
“费多罗夫同志,这一点我还会不懂吗!”库尔科举起两臂大叫。“我们刚从地板下面把这些东西拖出来。这里一试就知道是空的。”他在地板上蹬蹬脚。“德国人又不是傻子。他们在地板上跳跳,就会说:‘过来,把它揭开来!”
“这就是我们反复争论了两星期的事情,”他的妻子又开始说。“我们一会儿把这些东西藏起,一会儿又把它们拖出来……您知道这个下流坯要什么?他说:让我们把它拿到村子那头爹爹去吧……要是德国人把你抓住了,那么我可以到公公那里去要……他要把一切东西都拿走。我什么也不会给你爹的!”
“可是我父亲要比你老实一百倍。”
参加家庭的口角并不在我的计划之内。我站起身来,戴上了便帽。库尔科也学着我的样穿起衣服来。
但是他的妻子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说:“我哪儿也不让你去,休想!你还没有在区苏维埃里呆够吗?现在你又出去了?”
“库尔科同志,请您告诉我,现在我能到谁那里去?能在哪里找到一些头脑清楚的人?”
他竭力想挣脱他妻子的手,喃喃地说了些含糊不清的话。我懊丧地走了出去,砰地把门关上。
冷冰冰的风吹袭着我。我想:“好,我又落难了,库尔科和他的老婆真该死。现在我怎么办呢?碰到人家便敲门吗?还是象以前那样找个干草堆呢?……”我已经转过街角,想到菜园后面去找个干草堆,这时候库尔科的屋门又打开了,主人挣脱了她,带来的是惊哭和恐吓。
“真是个鬼婆娘!”他吃力地喘着气叫道。“走吧,奥尔洛夫同志。我带您到一些正常的人家去。您瞧,我是个废料。唉,唉,阿列克塞·费多罗维奇,只要您能叫我怎么办就好了……”
我们一起走了不下半小时工夫,我们向前走时,库尔科抱怨自己的命运说,和他那位老婆在一起,从来就没有幸福。
“您等着瞧吧,阿列克塞·费多罗维奇,您会认清她的性格的。记住我的话,明天她会跑到伪村长那里去说:省委书记在这里。”
“千真万确的,阿列克塞·费多罗维奇,”他说,“虽然她是我的老婆。我和她共同生活了十五年了,她是个毒辣的婆娘!她什么事都做得出。”
“您怎么和她一起生活的呢?”
“我哪有过生活,阿列克塞·费多罗维奇,我只有受罪。”
月亮下去了,我们在黑漆漆的暗地里慢慢地走着,冷风差点儿把我们吹倒。
“听着,库尔科,”我在暗地里里说,“您把我一送到目的地,您懂地我说的话吗?”
“懂得,奥尔洛夫同志!”
“那么,您把我一送到秘密接头地点,马上就回家,叫您的妻子别声张。”
“我还是不回家的好,阿列克塞·费多罗维奇……”
“不,您要回家!您应该到家里去,照我嘱咐您的话去干!”
“是,奥尔洛夫同志。”
“她知道我们上哪里去吗?”
“知道!”
“那么她知道所有属于地下组织的成员吗?”
“不完全知道,不过,知道得也不少。”
“您可完全知道?”
“我也不完全知道。”
“请您告诉我,当您在德寇的后方留下来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您要面临些什么任务?”
“噢,当然想过。就是现在我也明白了。我疏散过我的家眷,亲自让她和孩子们坐上马车。好,她坐了车子大约走了三十公里,兜个圈儿便转回来了……‘该死!’我对她说,‘什么事把你带回来了?滚开,你想上哪里就上哪里。我有工作要做。’但是她固执得不得了,一动也不动。德军正在这时候包围了列夫基,前线也转移了。唉,在这里我还能干什么?”
库尔科的声音是可怜的:似乎因为烦闷苦恼和一筹莫展而快要哭了。然而,我并不可怜他。
“您认识这一带的路吗?”我问。“请您解说明白,我怎样去找那个秘密住所,您本人不必远送了。我给您的命令是:随您怎样去干,可是必须迫使您的玛露辛卡不做声。别让她有一分钟不在您的眼前,要看住他!”
库尔科又咕哝了几句,后来还是回转去了。
我等到他的脚步声消失以后,就回过身来,转向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
我沿着收割后的庄稼地径直走过田野,走了大约两小时,拂晓时分发现到了西斯基村。我很幸运,那里没有德寇。
当地下省委在切尔尼多夫我的办公室里开会,讨论万一本省被德寇占领的情况时,我脑子里有一个理想的组织方案:在每一个村庄,无论如何在大多数的村庄里,都要有地下支部,抵抗小组,所有的区一律要有游击队和党的区委会;要有第一书记,第二书记,以及万一他们被捕后的几个接替人;在支队、区委和支部之间要经常保持联系;省委指导区委,区委知道基层组织;人员要时常进行会议。自然,必须严格保守秘密。
甚至后来,在雅勃隆诺夫卡会议以后,在波略丁的混乱以后,在很多天的单身流浪以后,我还有这样的想法:只要一到达切尔尼多夫省,到得省里的任何一区,我立刻会遇到布置在各个岗位上积极活动的那些人员。
然而,当时我们以为德寇会在占领地区很快地组织起来。我无论如何想不到会能够在青天白日之下公然沿着大路走;不但沿着大路走,而且还沿着村街走。我想,隔不了两小时就得乔装改扮,我想,暗探们会监视我,而我得用尽一切非常机巧的方法牵着他们鼻子瞎跑一阵……
为游击队事先准备的根据地、地下区委书记们的决定和地下集会场所的组织,起着极大的作用。绝大多数留下来的地下工作人员,从最初的那天起就开始行动了。不过工作和环境却和我们事先想象的完全不同。
比方说,我们根本没有考虑到,地下工作者应该花相当时间去熟悉和习惯新的环境,而且连自己最熟悉的人都必须重新估定,按另一种方式跟他建立关系。我们也没有估计到,地下工作者会一开始便见到德国人,一开始就得隐蔽起来,一开始……是的,他一开始看到和打听的事情是不胜枚举的。
我们也必须懂得,留在地下的共产党员都曾在苏维埃时代担任过领导的职务。有些人职位较高,有些人职位较低,可是大多数还是本区有名望的人物,一出了什么事,小孩子都指得出他们;而且不仅是小孩子,集体农庄的女庄员也可能随随便便地走来直呼他们的姓名……
因此,地下工作者在初期与其说工作,不如说体验,而且每一个人都必须忍受相当时候。时间的多少,全看这个人的性格而定。要是这个人和团体一起留下,那他便容易通过这些苦难,假如是单独一个人,就比较困难了。有些人简直害起……迫害狂病了。
我们放下一般的议论不谈。我早已把自己的体验写得非常详细。老实说,那时候我真对他们厌烦了。
我开始找区委第一书记普辽德科同志,和前区委执委会主席、现任游击队司令员的斯脱拉盛科。
我在西斯基村偶然遇到党区委组织部的前部长皮洛夫斯基。我不打算描写我们的相逢。他平平常常地接待了我,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告诉了我。但可惜他知道得也不多:他不过比我早到这里一天。他曾在基辅附近的什么地方被围,就流浪到家乡来看妻子。皮洛夫斯基没有留在此地的意思,他跟西蒙年科一样,一心一意只想回到前线去。
皮洛夫斯基早就想去找区委书记,他听人说普廖德科已经把家眷疏散,放弃了秘密住所,正和执委会主席斯托拉盛科一起在到处流浪。
本区似乎有一个游击队,但这时没有听到它什么消息。
“似乎……也许……在某处……到什么地方……”这种指点,不能使我满意。我谢过主人,便上干草棚睡觉去了。
我疲倦极了。上一夜走了许多路,和‘浸礼教徒’互相射击,和库尔科辩论,直到白天也没有歇息。我似乎睡得很熟——好象被打死了的一样。然而不知是干草御不了寒呢,还是我神经过敏,我总是怒气冲冲。事实上,到什么地方才合适呢?我走过四个区,没有碰到过认真地组成的地下组织。我反躬自问了:“那么怎样才算是认真地组成的地下活动呢?”在切尔尼多夫的时候,所有的密码、所有的暗号、所有的接头地点都曾得到我的同意。当然,我记不起每一个人;但我认得区组织的书记们,而且在进入德寇后方以前,我已拟定到波布特连科的省支队去的大致的行军路线。在这条路线上又有秘密住所、又有人名表(不是姓名,而是只有我能了解的确图例。)
但是我不得不多少改变了自己的路线,而我的一些记号和某些必要用来确定方向的手册,已和我的地图夹一起葬送在麦诺哥河底了。
这是我个人的失策,也是一件难于预料的偶然事故。我有什么权利来抱怨没有碰到地下组织呢?可是博契科呢,来自伊格那托夫卡的同志们呢,难道他们不是地下组织的成员吗?我对于库尔科的行为是愤恨的,恨他没有一件事知道得清清楚楚。莫非区地下组织的领导上大概已经知道库尔科的“家庭纠纷”,因此不让他知道自身的行动和计划吧。
我一面躺在干草棚上冻得直瑟缩,一面这么思索。很久以后,我才了解,如果大计划经过深思熟虑,面面俱到,那么个别的人员,甚至是相当大的小组的失败和‘偶然事故’,也并不可怕。
地下省委的大计划中曾规定:每区要有一定数量的基层组织,各居民点要有一定数目的秘密住所。这个大计划已经实现了。凡是有区组织的地方就有秘密住所。当然,地下工作人员并非总是碰到任何“家庭戏剧”的。但是秘密住所并不是有食堂、现成茶水、时钟和其他车站特性的火车站,能够了解到这一点是好的。
避免跟敌人见面,是每个地下工作者或游击队员的个人经验的事情。我从前方到省支队一路所获得的经验,后来对我极有用处。我学会了步行、学会了观察和倾听。我懂得了地下工作的技巧是要了解‘偶然事故’的本质,要使‘偶然事故’也转而有利于抗敌斗争的大计划。
我把地图夹踏入麦诺哥河的粘土河底这件事,自然没有使我误入迷途。我熟悉我们切尔尼多夫省里的任何一条小村道和任何一座农庄,虽说不是每一条小路。我有了接头地点的地址,本来早就可以找得到自己人的。但是拖延对我有利。我切近地熟悉了沦陷区人民的生活,知道了人民的心情,学会了对不同的人们随机应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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