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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08-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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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再宰掉。米香在厂里待了一个月,人渐渐胖了起来,脸上也有了颜色,只是到了夜里睡觉的时候必定要用手帕把自己的嘴紧紧塞住,不塞住嘴她就无法入睡。有几次,她被那一千只鸭脖累得一躺到那里就睡着了,但马上又会惊醒过来,原因是她想起自己忘了把嘴塞住。
“我是不是说了梦话?我都说了些什么?”米香有时还会问月花。
“你到底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月花问米香。
米香说她没事,什么事也没有,一点点事都没有。
十一
是六月,六月的天气已经很热了,卤味厂的女工们都在“嗡嗡嗡嗡、嗡嗡嗡嗡”的电扇下做着手里的活儿,这几天厂里不但在做鸭头、鸭翅和鸭脖,而且又在做皮蛋,所以厂子里到处是一股生石灰和稻米壳的味道。六月的时候,镇里的福利双色球彩票车每个星期都要来厂里卖两次彩票,彩票车每次来都是中午,所以厂里也鼓励女工们去买,也算是对福利事业的支持。彩票车的出现让米香特别高兴,因为她的手气特别好,连中了两个十元,钱虽然不多,但米香兴奋得一颗心“怦怦”直跳,把那两张十元的票子看了又看,她甚至想,要是一下子抓到个几十万该有多好,她在心里还是想着培绍,如果有了钱,培绍也许就不会那样凶恶地对待自己,如果有了钱,她也想好了,自己也许都愿意随培绍去北方做生意,做什么生意都行。只是这样一想,她的心里就更乱了。培绍呢?这个人现在在什么地方?米香偏偏不肯想培绍的死,所以彩票车一来米香就特别的兴奋,一定要买两注,也许,也许就这两注就会让她一下抓到几十万,也许培绍还在。米香是一到了星期一和星期三的中午耳朵就好像会长长,会从车间里伸出去伸出去,伸到很远很远,伸到很远做什么?捕捉汽车的声音。这个中午,是收工的时候了,外边又响起了汽车的声音,女工们纷纷放下了手里的活儿,从鸭头鸭翅鸭脖的包围下冲出了车间,那辆车从厂门那边开了过来,却不是福利彩票车,而是一辆警车。这辆警车“吱”的一声定在了办公室的前边,过了没多久,女工们就看见刘家正一步深一步浅慌慌张张地陪着那三个警察朝这边走了过来,没有人能看到米香在那里抖。米香明白是培绍的事发了,只是她拿不准培绍是死了,还是怎么了?会不会是要她去认一认已经烂臭了的培绍?也许,真是培绍还活着?只不过是给打残了,米香两眼直直地朝那边看,那三个警察却径直在刘家正的带领下走到了米香的跟前。
“她就是米香。”
刘家正指了一下米香,对那三个警察说。
围在米香周围的人,很快都知道了,月花也知道了,原来培绍被人杀了,却没有杀死,也算他命大,只被打得四肢皆断,然后被人头朝下硬塞到一个楼房顶上的水箱里,多亏那水箱里只有一点点水培绍才没有死,虽然没有死,但培绍现在已经成了植物人,只有一口气在,而且两条腿也已经截了肢。杀培绍的是镇里的赌鬼二炮手,二炮手也已经交待了,是另外一个人花一万块钱雇了他,那另外一个人叫李贵来,那李贵来也交待了,是另外一个人用两万雇了他,他害怕杀人,就用一万又雇了二炮手,这样一来,李贵来就什么也没干白挣了一万,而李贵来也供出了另外一个人的名字,那就是疤头,是疤头雇了他要他去把培绍干掉。而疤头呢,也供出了一个人,那就是米香,是米香雇了他,要他把培绍杀掉。月花在一边张大了嘴,看着米香,看着米香,她忽然有一个冲动,她忽然用双手抓住了米香的两只胳膊,她觉得米香实在是太可怜了,她把米香摇了又摇,但她不知该对米香说什么好。那三个警察很快把月花拉到了一边。这三个警察把米香带走的时候对月花说了一句话,说镇上的人都清楚米香的情况,但米香就是不该这么办。她不该这么办。
“还有法律呢!还有法院呢!米香怎么可以这么干,米香怎么不求助法院?”一个警察严肃地说。“是啊,”刘家正也跟在一边说,只是不知道他是在对谁说,刘家正说:“这事可闹大了,模范镇的牌子这一下子要挂到别处了,米香怎么、怎么不求助法院?”
也就在这时候,米香忽然发出了一声无比凄厉、十分怕人的尖叫,声音拖得很长很长,一直拖到米香的嗓子突然哑掉。那些刚刚还在“呷呷呷呷、呷呷呷呷”叫个不停的鸭子忽然都停止了叫声,都耸起了脖子,吃惊地望着这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是米香的叫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是米香不绝的叫声。
原刊责编 赵虹
【作者简介】王祥夫,男,辽宁抚顺人,1958年生。1984年开始文学创作,著有长篇小说《乱世蝴蝶》、《种子》、《生活年代》、《百姓歌谣》等七部,中短篇小说集《永不回归的姑母》、《西牛界旧事》、《谁再来撞我一下》、《城南诗篇》,散文集《杂七杂八》等多部。部分作品被译成英、法、日、韩等文字在国外出版。曾获首届、二届赵树理文学奖,第三届鲁迅文学奖。现居山西大同。一级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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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逃逸
孙春平
1
博士是学位,全世界通用,当面或背后称某人一声博士,其中的尊崇与敬仰不言自明。但当下,博士前面若加个女字,味道似乎就变了,这有与时俱进的新民谚为证。新版“四大傻”称,点菜要龙虾,听歌忙献花,娶个女博去成家。还有一条我忘了,细想想,也犯不上劳心伤神去索引收集,意思到就行了呗。女孩子读完高中读大本,读完大本又读研,年龄已在二十五六,如果再读完博士,那就是二十八九的人了。读研读博那是糊弄不得的,不论哪个专业,光那一篇毕业论文就需耗尽他(她)几乎所有的精力,谁还有时间去谈情说爱,去关心时政风云,去美容健身去熟悉衣食住行五花八门的生存技巧?所以,女博士们给人的印象,一般地说,都比较呆,比较 ,一根筋,除了她所钻研的那个专业,几乎别无所能,也别无所好,甚至连打扮打扮自己都不会了,缺了女人味,俨若中性人。有一条手机上的段子也颇能为此佐证。问:世界有几种人?答:三种。又问:哪三种?再答:男人、女人和女博士。话虽刻薄,但既然能广为流传,可知还是获得了人们较为普遍的认可。前几年,媒体传出一个令世人吃惊的新闻,说一个没上过几天学的乡下女娃将一女研究生骗到深山老林拐卖了。消息发出后,许多人不信,说是新闻炒作,必是假的。可我信。女硕士女博士智商肯定不低,但她们把不低的智商都投入到了学业与科研中,于是在她们无暇涉猎的领域中自然会显得弱智笨拙,有其所长,必有所短,别说男人女人,世间万物统统如此。
北口大学化学系副教授唐姝卓今年已经二十九岁了。说二十九,其实是周岁,连生日都过去半年多了,可她老爸老妈对谁都说闺女二十九。男到三十一朵花,女到三十豆腐渣,尤其是尚未婚配之女,忌讳啊!一年前,唐姝卓在大学通过博士论文答辩,本想留在省城再求发展,可老父老母在家里权衡再三,就给她打去一个又一个电话,说我们年岁一年比一年大,身边也没个人,你还是回来吧,北口大学扩招,正缺人,不是早说要请你回来的吗?唐姝卓说,等我在省城安置好了,你们一起都到我这里来,一家人又团聚了,不是一样吗?老爸老妈电话里说,可你白天一上班,扔下我们老两口去跟谁说话呀?都说落叶归根,又说人熟是宝,我们舍不下北口的这些街坊邻居老朋友,你还是回来吧。那架势好像古时南宋小王朝十二道金牌催逼乘胜北伐的岳飞回汴梁。唐姝卓是个孝女,加之这些年一门心思躲在书斋和实验室里做学问,性情难免有些孤僻,对社会上的事也是似懂非懂,依赖老爸老妈已经成了习惯,再加二位老人那么哀哀苦苦地再三劝说求告,便捆书提囊,打马回朝,回北口了。
其实老父老母电话里说的,都是表层次的理由,深层次的忧虑却是女儿的婚姻大事。三十来岁的人了,至今还是孤雁一只,若是寻常女子,这也是老大难,偏偏姝卓又是博士,学问和社会地位都高得让人仰酸了脖子往上看,这就是雪上加霜了。试想,世间哪有几个三十出头的优秀男士还没娶妻成家呢,怕是小孩子都满地滚跑喊爸喊妈了。纵有为数不多坚持晚婚者,人家既有优越条件在,就多把目光盯在年轻女孩子身上。女大学生和女研究生在这一点上,都比女博士多了许多优势。老爸老妈坚持要把女儿调回北口,就是想充分发挥一下老两口在生根之地的人缘优势,各路叔伯婶姨兄弟姐妹八仙过海,各展神通,真要是谁能帮女儿觅得一位如意郎君,那姝卓这辈子就算春风得意十全十美啦。如果老两口去了省城,偌大的陌生之地,两眼一抹黑,问题就更难解决啦。眼下姝卓的心气还很高,非研究生以上的学历不嫁,没有共同语言的也不嫁;老爸老妈的心气也不低,收入低于闺女的不嫁,学识和社会地位低于闺女的不嫁,有过婚史的更不嫁。这几个不嫁,就等于把车逼进了死胡同,再难往外调头了。两位老人夜里躲在自己的屋子里,互相鼓励,互相刺激,也互相埋怨,但当着每天早出晚归忙忙碌碌的女儿的面,还是有意淡化处理,一心盼着好心人作介绍,平时则是闭口不谈的。
有句俗语,可怜天下父母心,不在其位,难解其味呀!
还有句俗话,各人心里都有小九九,也是不在其位,难解其味呀!
2
去年深秋的一天,入夜时分,出租车司机司马博驾车在环湖路巡行,在前大灯的光柱中,远远看一位穿着灰色风衣的女士沿着湖边人行道踽踽独行。司马博将车靠过去,问:大姐,用车吗?那女士摆摆手,快步往前走了。那一夜,天有些阴,不时还飘落零星的秋雨,路上枯黄的落叶随着强劲的夜风翻卷,行人不多,乘车的更少。司马博驾车绕湖跑了一圈,再回到原来的地方,发现那位女士仍在湖边徘徊。他又问,女士这次不只摆手,还冷冷地回了一句,我都说了几遍了,不坐,你烦不烦人!司马博无言以对。显然,在此之前,不知已有多少出租司机问过她了,她很烦躁。惹不起,咱躲得起啊!司马博如此自嘲,赶紧驾车走人。
此后,司马博便顺了,连着拉了两个客人。一个说去火车站,客人刚下车,就又有一老先生坐进车里,说到湖畔画苑。送完客人,司马博再绕湖巡行,竟又发现了那位女士。怪呀,都十点多钟了,天又不好,她一个人还在湖边转悠什么呢?如果是约会等人,她应该守在一个地方啊。她不知道夜深了容易受到歹徒的袭劫吗?眼下似乎只有一种理由可以解释:此女心里窝了疙瘩,而且还是一块挺大的疙瘩,一时排解不开,似在犹豫是不是纵身跳湖以求永久的解脱。前年,司马博就在湖边碰到过这样的事,就在人们大呼大叫快来救命时,司马博跳下车,甩衣扑入水中,及时地将一位跳湖自尽的女人救上岸来。司马博在部队时当的是海军,惊涛骇浪没少见,扑入一潭人造之湖不过是小试身手。过后,晚报的记者找到他,写了一篇挺长的文章赞扬他见义勇为,还配了一张照片,很是让他风光了一阵子。
放不下心来的司马博不想再凑上前去自讨没趣,便远远地尾随着,时开时停,把车前大灯也关了,只开了两只微弱的小灯缓缓滑行。那位女士似乎也感觉到了身后的异常,先是快步往前走了一段,见汽车还跟在后面,便几步跨到街道边,向身后的出租车招手。司马博踏了一下油门,急将车停在了女士身边。
女士坐进了车里,脸黑着沉着,就像头顶阴云密布的夜空。司马博小心地问:
“大姐,去哪里?”
女士冷冰冰地说:“你不就是想让我坐你的车吗?随便,往前开。”
“我……不是这个意思。”司马博说。
“我不管你什么意思,开吧。”
“大姐,如果您并不需要用车……”
“我现在想坐车。”女士将一张百元的票子从后座扔到副驾驶的位置上。“别出城就行。”
女士的心肯定不顺,口气一直冷若冰霜,重如铁石。司马博不再说话,将车不紧不慢地往前开。在十字路口等红灯的时候,他借着路灯的光亮,从折光镜往后看了一眼。女士长得挺清秀,眉青鼻直,也文静,年龄当在三十岁左右,戴着一副无框眼镜,未施粉黛,车内也没飘散女人坐车常带进的香水味。如果这张脸不是一直那样冷着绷着,笑容应该会使这张脸更年轻漂亮些吧。
司马博按下了录音机的键子,车内飘荡起美国女歌手LaurieLewis的吟唱,轻柔而忧伤。这是一盘英文版的带子,号称美国女声牛仔音乐,他爱听,不光是喜欢曲调,而是一听到那委婉的语音,就让他想起大海,时而浪涛舒缓,时而波澜起伏。
又一个路口停车的时候,女士终于主动开口了,声音也平静了许多,问:
“你听得懂吗?”
“什么?”
“英文歌曲。”
“还行吧。”
“她在唱什么?”
“她在怀念她的故乡,她的童年,那里有起伏的山冈,还有如云的羊群,幼时的伙伴在追着牧羊犬嬉戏。”
“好像中国歌手也这样唱思乡的歌曲。”
“大姐你不爱听,我再换一盘别的。”
“你爱听,那就放吧。”
正巧手机响了信息提示音,司马博打开,看了,笑说:“夜里开车的朋友都无聊,给我发来条短信,大姐你听听。啥叫郁闷?下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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