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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第05期-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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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扭去,像摇晃的槐树一样。有一回,一个脸上有着疤痕的过路司机手被铁板划破,进小馆找她包扎,她的手指触到了对方的手,她的眼前居然闪现了丈夫的手,他的手和丈夫的手那么像,手掌宽大,手指却瘦长,眼前闪现丈夫的手,她的下体不由得一阵痉挛,随后,她感到整个身体都颤动起来,就是这时,在小屋里,她抱住了卡车司机,她把他的手送到她的下体,之后引导他,让他摇晃她。
  他显然没有丰足的经验,手在被她送到她的下体的时候,脸忽地涨红,接着,喘不过气来。有一瞬间,他给她的感觉是拒绝,他的身体在往后退,一块贴在树干上的泥巴要离开树干一样往后裂,但仅仅是瞬间,很快,那泥巴接受了某种引力,往前倾去,这时,泥巴和树紧紧箍在了一起,并以排山倒海之势向身后的土炕倒去。
  司机什么时间离开小屋,怎样离开小屋,二妹子全然不知,她只是长时间沉浸在身体里,仿佛有一团火球滚过了皮肤,滚过了她的子宫,燃烧了她的骨缝。它滚动的时间,一点也不因其气势的强大而短暂,它在二妹子体内滚动的时间是那么长久,以至当它最后成为一堆黑黢黢的灰烬时,外甥王树生在门外已经等不及,为新来的客人猛敲她的屋门。
  新来的客人不是别人,而是于水荣,于水荣真的托来了一筐鹅蛋,当二妹子整理好衣服,从小屋里出来,于水荣已经坐在客厅的凳子上了。
  于水荣见二妹子从屋子里出来,赶紧站起,亮着粗哑的嗓音:“妹子,给你补补身子。看你瘦的。”
  如果说以前于水荣攒鹅蛋是为了二妹子,那么现在便是为了于水荣自己了,因为她在这句话后面,还跟了句,“你需要人手跟俺说一声。”
  二妹子毫无反应,她看着于水荣的眼神,像不认识她一样。她愣愣的表情,仿佛在说你是谁呢?你来干什么呢?俺为什么要补身子呢?
  事实上,当二妹子身体里有了巨大的惊天动地的摇晃,她觉得除了身体,身外的一切都远离了她,与她没有关系,什么嫂子,什么于水荣!那天下午,二妹子跟于水荣在小馆里面对面坐了很久,她们面对面坐着,她们彼此看着,她觉得有很多话要说,却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一句得体的话。
  就像一棵野地里的庄稼一点点长出地面,二妹子长出了她的地面,远离了她的土地,这样的变化预示着什么暂且不说,要说的是,在她看来,真正需要补一补的是于水荣而不是她!她是结实的,肥润的,就像吸足了水分的叶子。当和卡车司机有了惊天动地的一场,再站在镜前,不管怎么看,她都觉得自己是结实的,肥盈的,就像野地里一天天壮大鲜艳起来的庄稼。
  这是夏季里一个干旱日子延伸出来的又一个干旱的日子,三岔路口的柏油路面上蒸发出浩如烟海的水雾。这样的日子,连苍蝇都没了兴致,一个个停落在小馆门前的下水道边,懒懒地伸展着翅膀。而从南边开过来和从北边开过去的车,也分外的少,即使偶尔开来一辆,也并不停下来,似乎贪恋走动时的风。这个日子,因为太热,二妹子换上
                             了那条脱下很久的超短裙,以及那件纱料的坎袖衫。她换上它们,绝对因为热的缘故,而非某种意义上的反抗,实际上,在经过了身体的苏醒之后,她的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她除了等待,就是盼望。等待有客人来,盼望有客人手被钢板划出血。倒是换上这身衣裳时,吕小敏的身影在二妹子眼前闪现了一下,如同云缝里突然闪出日头的光芒。于是她从穿衣镜和墙面的缝隙里抽出一张纸,展开,在心里念了一遍上面的号码,13998677766,不过二妹子没打电话,她念完,合上纸,又坐回小馆门口,远远地打量着路面上蒸腾的水雾。
  这是一个相对安静的下午,所谓安静,是说没有人让二妹子热情洋溢,也没有人让二妹子槐香四溢,但是,这绝不意味着二妹子在承受孤独,绝不!因为在这灼热的等待和盼望中,一个奇怪的念头从蒸腾的水雾中升了起来,就像那水雾在柏油路的远处脱离地面升了起来。那念头踩着路边的树,在树枝上一跳一跳,最终跳到二妹子脑门时,让二妹子不由自主地悸动了一下。
  受一个念头的驱使,二妹子从小馆门口来到睡屋,之后在装衣裳的箱子里随意翻找,之后,拎着她要得到的东西又坐回了小馆门口。
  在这三岔路口相对安静的下午,二妹子在等待和盼望中,一针一线做着针线活,往一条淡粉色的内裤上绣花,她没有绣花针和撑子,只用一般的缝衣服针,只用左手的食指和四指撑着。她绣的是槐花,那槐花开在内裤的裆部,不是一朵,而是无数朵。那槐花开在内裤的裆部,不是一条内裤,而是无数条内裤,因为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只要一闲起来,二妹子就开始绣花,似乎这是她用来打发等待和盼望时光的最好办法。
  实际上,在二妹子男人活着的时候,她穿的所有内裤都绣了槐花,只是他死后,她一遭烧掉了它们。实际上,在二妹子一针一线绣着的时候,等待和盼望已经不属于她,或者说,因为过于用心,她早已忘了等待和盼望。她一心只想着往内里、往深处打扮自己的身体。在她的身体里,有一个储藏着一汪槐花香气的地方,它日夜默不作声地绽放着,盛开着,它一次又一次地鼓动二妹子的双手,让它为她点缀,为她张扬,为她绽放和盛开。
  内裤上的槐花给二妹子带来了什么,只有二妹子自己知道。当把绣有槐花的内裤穿在身上,她觉得她的胯部随意扭动一下,都要散发出热辣辣的气息,就像吕小敏曾经释放在小馆里的热辣辣的气息。是在这时,二妹子才知道,吕小敏初来小馆时洋溢在脸上的火辣辣的热情,原来根源在哪里。也是这时,二妹子才明白,为什么她一来,就让她羡慕,就让她觉得熟悉。
  带着一身热辣辣的气息,几天之后,二妹子接待了一批镇上的客人。
  那客人自然是哥哥领来的,是镇土地办和税务所的。自吕小敏走后,她的哥哥还是第一次往小馆领客,她的哥哥一进门就把二妹子叫到一边,告诉她要热情些。二妹子听罢,微微一笑,那样子好像她哥哥的担心根本没有必要。
  那个晚上,二妹子的表现确实大大超出了哥哥的想象,她不但嬉笑欢声,还一个一个陪大家喝酒,曾经蜡黄的小脸在酒的作用下粉红盈盈。一个叫李丙刚的税务所的所长,一直纠缠二妹子,搂着她的脖子要和她喝交杯酒。因为有哥哥在场,二妹子迟疑着,有些不好意思,后来,做哥哥的看出妹妹的意思,借机上了厕所。这时,当她的哥哥上了厕所,二妹子把一只手搭在李丙刚的肩上,另一只手端着酒杯,眼对着李丙刚的眼。那李丙刚,膀大腰圆,肚子腆在腰带外面,一张国字脸灌了鸡血一样紫红紫红,眼神色迷迷直勾勾的。但二妹子没有丝毫怯意,不但迎了上去,还爬了进去,就像一只蚂蚁看到洞穴,不知不觉就爬了进去。就像她端在手中的酒,一个咕噜,就喝了下去。当她把手中的酒喝了下去,在座的男人一阵热烈鼓掌,然后是震荡屋宇的哄堂大笑。
  那天晚上,二妹子做了一个梦,她梦见了她死去了的男人,他从她海边那个家的院门口走进来,紧紧地搂住她,他在搂住她时,还是她的男人,小个子小眼睛,黑黑又瘦瘦,可是不一会儿,就变成了李丙刚,他变成李丙刚,看不到脸,只能闻到嘴里热烘烘的酒味,那酒味像猪槽里的剩猪食似的,臭烘烘辣蒿蒿的,刺鼻,以致把二妹子从梦中熏醒。
  从梦中醒来,二妹子才知道,原来是自己喝多了,她的胃里,正有一股辣蒿蒿的东西在往上返,她于是赶紧爬起,跌跌撞撞跑出睡屋,跑出小馆,一顿铺天盖地的呕吐。
  吐过之后,喝一口水,回到屋子,二妹子再也睡不着了。二妹子看着漆黑的天棚,回忆着那个梦,那个梦中自己的男人,那个梦中的李丙剐。他们似很近,又似很远,他们在你不用心想时,都很近,好像就在眼前,可是你一用心想,他们就走远了,无影无踪了。当他们无影无踪,二妹子看见了另一个人的身影,那个脸上有着疤痕的卡车司机。
  实际上,几天来,她在门口一直等待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个卡车司机。他,是她男人死后沾过她身体的唯一的男人,在这间屋子里,在她的积极调动下,他把她当成了一棵槐树,他扯骨带筋地摇晃过她,留给了她刻骨铭心的回忆。事实上,在那个等待的下午,正是他,鼓动了二妹子往身体里打扮,往内裤上绣花,只不过他一时间被她的耐心遮掩了而已。
  想起卡车司机,二妹子自然又沉浮到深水里了,是身上一颠一颠,身下一涌一涌的深水,是与卡车司机一道游荡起伏的深水,在那样的深水里沉浮,二妹子又是一夜没睡。
  
  七
  
  因为等待,二妹子在后来的日子里开始化妆了,都是吕小敏曾经教过的那种,嘴要涂上淡淡的口红,唇边要画上浅浅的唇线,如果把二妹子的身体比作一张白纸,那么里边内裤上的图画画满了,自然要画到身外,就像水满则溢。当然也是无客的时候无事可做的缘故。有一天,二妹子还上镇上染了头发,是深棕色的,上边飘了几缕包米绒一样的浅黄;还买了一条珍珠项链,据说是假的,但戴到脖子上效果很好,一直垂向她的胸前,衬得她整个人都闪闪发光。她买来最满意的东西还是一个提花胸罩,那胸罩是黑红两色,黑的地儿,红的花儿,花儿活灵活现地镶嵌在边缘上,跟她内裤里的花形成了搭配,这使她回小馆换上以后,好长时间不愿套上外衣,使她在穿了外衣的等待中,有意无意的,就朝自己胸口扫一眼。
  二妹子的打扮,二妹子毫不掩饰地从身体里往外流淌的渴望,散发了一种什么样的信息,引导着她的命运朝一个什么样的方向去。她不知道。
  一个黄昏,一个过路司机吃过饭,要结账时,格外给出五十块钱,随后跟出句:“来吧。上车。”
  二妹子当时愣住了,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但很快,她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因为她看到,他看她的眼光是轻佻的,急于发泄什么的轻佻。二妹子感到有一个硬东西在心里硌了一下,接着,她把钱递过去,摇摇头,什么也没说转回了后厨。
  这个夜晚似乎过得有些不快,那不快不是来自轻佻的目光,而是来自五十块钱。五十块钱,让二妹子想起嫂子的话:“窑子铺开到家门口了。”她不是开窑子铺的,这是一定的,可是想起这样的话,或多或少抑制了二妹子身体里某种正常的渴望,比如她在镜子前看到自己耸得挺高的胸脯时,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这么袒胸露腿的,要干什么?  或许,正是这种迷失,才铸成了后来的事情,就像一个人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山冈上迷了路,随便遇到一个什么人都可以被他领走。后来,快九点钟的时候,小馆里来了一个人,镇税务所的李丙刚。李丙刚好像在外面喝了酒,敲开小馆的门,满嘴的酒气。他一进门就大呼小叫,“二妹子,你李哥来了,二妹子,你李哥来了。”好像他与二妹子有什么约定。
  二妹子回应他,“李所长你好呀!”
  谁知,二妹子刚刚迎上前,李丙刚就用他汗淋淋的胳膊从后边搂住她,之后把她抵到墙上,小声说:“哥知道,你早就想哥了,哥知道,哥那天就知道。”
  二妹子没有动,二妹子不动,不是怕弄出声音惊动了外甥王树生,不是,王树生吃过饭就去了歇马山庄了,屋子里只有二妹子。她是觉得这个男人很好,没有跟她谈钱。不跟她谈钱,这让她对他有些感激。让她在李丙刚肉乎乎的胸脯贴到她的背上时,感到了来自体内不能抗拒的需求,那需求在她体内盛开好多天了,就像那盛开在内裤上和胸罩上的花朵一样。二妹子听任李丙刚抚弄,他的手甲壳虫似的,从她的后背爬进来,毛毛草草就爬向了她的前胸,他的手毛毛草草爬向她的前胸,他的嘴喷出了热烘烘的气流,使她的脖子一阵阵发痒。到后来,当他的手从她的胸脯滑向她的小腹,二妹子突然变被动为主动,就像那天对待那个卡车司机那样。她紧紧钩住男人的脖子,然后将男人往屋子里引。是来到睡屋之后,他才将握在她手中的另一只手,送向她的下体。然后,他把她摞倒到炕上,一件件扯掉了衣服。然而,当她身子被一个石滚子一样的东西压住,她没有感到那种惊天动地的摇晃。本来,她感到自己是一条鱼,被封在厚厚的冰层下面,她已经看到有一个镐头从冰层上刨了下来,冰层却丝毫不为所动,那本是尖硬的镐头不知为什么突然弯曲了,软化了,扭转了方向,使她在隐隐看到了某种希望之后,突然地大失所望。当李丙刚从她的身上下来,她的身体像一条冻僵的鱼一样,直僵僵地横在那里。
  二妹子的堕落,就这样从大失所望开始了,从李丙刚开始了。之所以说是从李丙刚开始,而不是从那个卡车司机,是说李丙刚之后,二妹子有一种十分急切的心情,想找到一种区别于李丙刚的男人。她从来不知道,一个男人,会把她变成一条僵鱼。于是,在盼不来卡车司机的时候,跟倒卖大葱的张福顺有了一次。当然都是她主动,她陪他喝了酒,喝得醉醺醺的,就跟他上了车。他们因为发生在车上,那来自深处的摇晃并不彻底,但对比李丙刚,还是好了许多,至少,他破冰而入了,他跟她共同沉入了海底世界。
  二妹子从没觉得自己是在堕落,这首先因为有一股香气终日在小馆里悬浮,托起了她的身体,让她觉得她的每一个日子都是有奔头的,就像当初在海边的每个日子。有时,与一个人的身体接触,其感觉不如当初和卡车司机的感觉,比如后来又有肉贩子王四,但这丝毫不影响她对身体的盼望,因为恰是这不如,使她的寻找变得急切,变得不可阻挡。
  在这样的时候,小馆在二妹子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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