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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第05期-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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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的,那天两个烟贩子过河没给钱,给了我一条假烟。”老三自己也点上一支,“疗程兄弟,你昨天怎么不来呀?”  “昨天咋的了?”  “嘿,我说出来你肯定不相信,昨天——”老三咝咝地抽了一大口烟,看也不看赵疗程,好像还沉浸在一件让人回味无穷的事情中,“昨天!比这个时候还晚点,一个男的领着四个女的,都是说起话来叽里呱啦的南蛮子——”
  “人贩子是吧?别来这一套了老三哥,”赵疗程打断他,“我去年就听你说过一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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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我说过吗?我怎么不记得了,”老三说,“昨天这是真的,我就问那个男的多少钱一个,他说长得最漂亮的那个三千,第二漂亮的两千八,那两个丑点的两千五。我当时一听,就想到你了伙计,我说我们村里正好有个人需要一个,我去叫他过来看看,可是那个男蛮子不愿意等着,说是这几个已经和河南联系好下家了,下次吧,过一个月左右他还来的。”
  赵疗程听着心里有些失落,可是即使在场又能怎么样呢?他也拿不出三千块钱来呀!便说了一句:“天涯何处无芳草!”
  “你没亲眼看见,”老三说,“那个要价三千的,长得跟电影演员似的,那个漂亮呀!搂着个这样的女人睡觉,他妈的!睡几夜枪毙也值得。”
  “那你怎么不把她留下?”
  “我倒是想把她买下来,三千块钱,就当是买头大牛呗,”老三说,“可是你嫂子能愿意吗?就算过了她这一关,还有你两个侄子呢,那俩小子长得跟牛犊子似的,知道了我纳小,还不得把我给宰了!”
  本来是想到这儿来吹吹牛的,可是老三这么一说,赵疗程就变得心事重重起来,一支烟快抽完了,他便把耳朵上的那支取下来接上。这时远处有一个红影儿往这边走过来,再近些他看出原来是一个穿着红棉袄的年轻的女人,手里拎着一个沉甸甸的黑色人造革皮包。他和老三都不说话了,眼睁睁地望着女人越走越近。女人从他们身边走过去,走到河边望着浑浊的河水。芦棚下的两个男人意味深长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赵疗程小声说:“说曹操曹操就到了,三秃子,这个是不是你说的那四个南蛮子中的一个?”
  老三摇着头说:“不是,昨天没看见这个,那四个南蛮子看着都挺洋乎,这个有点土气,你没看出来她是咱本地人吗?”老三对着女人的背影,大声问道:“是要过河吗,大妹子?”
  女人转过身来,指着泊在岸边悠悠打转的木船说:“谁的船?”.
  “是我的,”老三站起身来,伸个懒腰,过去把地上的摇把子捡起来,拿在手上空摇着,“过来坐这儿歇会儿,大妹子,再等两个人咱就开船。,”
  女人走到芦棚下,挨着赵疗程坐在大石头上,把人造革皮包紧紧地揽在怀里。他还是第一次和一个女的坐得这么近,不由得拿捏起来,脸都红了。老三在他们对面蹲下,离近细看,这是个二十出头还没出嫁的大姑娘。老三便改口不再叫她大妹子了:“姑娘是头一回从我这儿过河吧?瞅着你怪眼生的。”
  “是第一回。”姑娘抬头往四处望着,“我上次走的是个大渡口,比你这儿热闹。”
  “姑娘是哪个乡的?”
  “对岸范县马楼乡四角棚村的。”
  “你这是去——?”
  “上郓城俺大姨家走亲戚去了,”姑娘说,“我从俺大姨家坐汽车到了三拳铺镇,我向人打听往黄河渡口怎么走,一个老头说你沿着这条杨树路一直往西,别拐弯就到渡口了,我就按他说的走,就走到这儿来了。”
  “去你们马楼乡,这条道最近了,”老三发现对面的姑娘是个斜眼,两只眼睛好像分属两个系统指挥,行动上不是很一致,他忍不住就想笑,赶忙把那半盒石林烟掏出来,抽出两支,扔给赵疗程一支,另一支他自己点着了,“你们马楼乡有个会玩把戏的能人,他会单掌开石,也会变魔术,叫啥名字我忘了,姑娘你知道这么个人吗?”
  姑娘点点头说知道,老三问那个人叫什么,她又摇着头说不知道。老三又问她贵姓,
                             她说姓黄,问她叫什么,她说叫小黄。老三又说起马楼乡的一个马贩子,姑娘显然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她把一只手伸进提包里,摸出来一个大红苹果,递给老三说:“大叔,给你个苹果吃。”
  老三接过苹果,掂量着,一边说真是好苹果,吃了可惜,一边啃了一大口。叫小黄的姑娘扭头睃了眼赵疗程,便又掏出来一个苹果给他。赵疗程不好意思要,他越是推让小黄越是执意要给。一旁的老三说:“给你就接过来呗,你这辈子吃过这么棒的苹果吗?”
  赵疗程这才接过来,但没舍得马上就吃,他双手捧着苹果,一股清香味儿冲进鼻孔。这时太阳西沉,眼看快黄昏了,小黄显得焦急起来,问老三:“大叔,船啥时开呀?”
  老三捋起袖子看着腕上的手表,说:“不着急,再等两个人。”
  “这不是还有他吗,我们两个人还不值得你摆一趟吗?”小黄指着赵疗程说。
  “他不是来坐船过河的,”老三摇晃着脑袋说,“他是俺们村里的治保主任,在这儿值班呢。”
  老三封了他一个治保主任,赵疗程刚刚消退的脸又涨红了,他也不否认,只是嘿嘿地笑了两声。
  “那我就自个儿包船。”姑娘站起来,往她走过的那条杨树路张望了片刻,又望向空荡荡的河面,“我急着回家。”
  老三摇晃着脑袋,说:“那不行,一个人包船太不划算了。”
  “你就说个价吧。”
  “不行,不行,我要的价高你不划算,要少了我就亏本了,柴油这几天疯涨,一天一个价儿,还是再等两个人吧,咱俩都合适。”老三仍旧摇晃着脑袋,就像强迫他干一件不情愿的事情似的。小黄只好又坐下来,手里紧紧地揽着皮包。老三冲赵疗程使个眼色,说:“赵主任,你过来,有件事我要向你汇报。”
  两个男人走下码头,站在河滩上。老三说:“兄弟,你的好事儿来了!”
  “我能有啥好事儿?”赵疗程一脸疑惑地说,其实他心里也明白老三的意思。
  “这个姑娘怎么样?你相得中吗?”老三说,“要个头有个头,要模样有模样,美中不足的就是有点斜眼,不过这也算不上缺陷,越是斜眼马越出好活儿。”
  
  “你就别拿我开涮了,三哥!”赵疗程不再叫三秃子了,改称三哥,“就像人家愿意了似的。”
  “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老三说,“你先别管她那边怎么说,我问的是你的意思。”
  “我乃败军之将,还能有啥奢求!”赵疗程说,“我当然是没意见了。”
  “那就好!”老三说,就跟这事儿已经成了似的,“呆会儿我就假装船坏了,你就把她领回去,把生米做成熟饭。当然啦,师父领进门,修行还得靠你个人!”
  老三眼神直直地望着微浪起伏的河面,沉默不语。
  “我负责劝说她跟你走,”老三说,“不过我不能白费唾沫,今儿晚上你得打瓶酒买两个罐头请我喝一壶,就当我是媒人吧。”
  “我请不起,”赵疗程说,“我现在总共也没有一块钱。”
  “去东生的杂货店赊呀,”老三说,“让他记上账,有了钱再还他。”
  赵疗程摇摇头,说:“够呛,我已经欠了他好几笔了,现在我都不敢从他门前走。”
  “那这样你看中不中,我先借给你十块钱,”老三说,看样子这顿酒不喝他是决不罢休,“不过你有了钱可得先还给我!”
  “一定,一定,三哥,说别的都白瞎,关键时候就看出来了还是你对我好,以后你看着——”赵疗程一时没想好该怎么表达他心里的意思,就省略了,反正对方也明白他的意思,“救人救活,杀狼杀死,三哥,要借你就借我二十吧。”另外十块,他还有别的用途。老三稍作考虑,就同意了。赵疗程把钱接过去,说:“三哥,你可记着点,别忘了。”老三说:“我能忘了吗?只是你过后可别干过河拆桥的事儿,不承认了。”赵疗程说:“咱姓赵的不是这种人。”
  两个男人站在河滩上嘀嘀咕咕,坐在芦棚下的小黄全看在眼里,她还看见摆渡的那人掏出来几张钞票递给了赵主任,然后他就走上了码头,走到她跟前,说天色已晚,咱就不等人了,姑娘上船吧。她拎着沉甸甸的皮包跟在他身后沿着一尺多宽的跳板,走上晃晃悠悠的木船,在船舱的木板上坐下。老三拿着摇把子走到船尾去发动柴油机,摇了好几次,柴油机每次都是突突地响了几声就熄灭了。老三累得满脸通红,气急败坏地将摇把子往船舱里一扔,说:“完蛋了,机器坏了。”
  那天晚上,在船主老三的劝说下,叫小黄的姑娘便跟着赵疗程回家过夜,打算第二天等他修好机器再过河。老三说:“姑娘你就放心大胆地跟着赵主任去吧,他家里有个老母亲,你就和老太太挤着凑合一夜吧。”可是到了赵疗程家里,两间土屋里只有一张床,根本就没有看见他老母亲的人影。这时天已经黑了,赵疗程点上煤油灯,打开八仙桌上的收音机,这是他最值得显摆的家当了。小黄也没有多问,就把皮包往床上一放,听起了收音机。赵疗程进了厨屋,墙角还堆着一些萝卜和白菜,他正想着做什么吃的,老三来了,他回家告诉媳妇晚上有个酒局不在家吃饭了,就大步流星地来找赵疗程。
  “明天不行吗?”赵疗程小声说,“明天晚上咱哥俩儿好好喝几盅!”
  “就今天正合适,咱就在你这小屋里凑合着喝就行,我喝着小酒好教你几招。”老三说,“你去置办酒菜吧,你这儿不是有大白菜吗,我再炒个醋熘白菜丝,这个我最拿手了。”
  赵疗程出了屋门,刚走到院子里又被老三给叫了回来。老三小声叮嘱他不要去东生的杂货店,别让东生把钱给扣下了。赵疗程说:“我知道,我多走几里路,去戴庄村上的那家。”他一路小跑,满头大汗地拎着两个塑料袋回来时,老三已经炒好了他的拿手菜,正在和小黄唠嗑,八仙桌已经抬到了床跟前,他家只有两把椅子,得凑着床沿坐一个人。赵疗程是个细心人,除了一瓶兰陵大曲和一个烧鸡一个五香鱼罐头,还特意为从天而降的女客人买了一瓶苹果汽酒和一包瓜子。三个人热火朝天地吃喝起来。小黄坐在床沿上,她话虽不多,倒也不拘束,用不着主人劝,该喝酒就喝酒该吃菜就吃菜。汽酒也有点度数,一瓶还没喝完,小黄的脸就红了,困意上来,她往后一仰倒在床上就睡着了。赵疗程扯开沾满他的脑油的被子盖在她身上,他心里有事,不敢贪杯,坐在他对面的老三已经多日没有沾酒了,今天总算放开了一回,他一通狂吃豪饮,赵疗程暗暗地盼着他快点走人,他却拿着一个鸡头啃个没完,一瓶酒至少有八两灌进了他肚里,还觉得不大过瘾,又把小黄剩下的苹果酒喝了,两种酒一掺和,起了反应,他就有些招架不住了,说了声不好,捂着嘴就往外跑,刚走到院子里哇的一下就吐了,一边走一边喷。赵疗程趁机把他推出院门,哐当把大门闩上了。
  老三扶着篱笆墙站了一会儿,想起还有几句话得向赵疗程交待,可是任他怎么拍打门板,里面就是没了动静,他只好嘟嘟哝哝地走了,腾云驾雾一般消逝在黑咕隆咚的胡同里。第二天他扛着船篙拎着摇把子去渡口时比平常晚了一个多小时,身上还散发着酒气呢,走起路来就像踩在棉花上,脚下软绵绵的,胃里的东西吐光了,后来就吐黄水,他趴在床沿上吐,他老婆一边骂一边还用脚踹他,肚子虽然瘪着,可是早上端起饭碗又想吐。渡口上已经有人等着坐船了,是两个戴着白布孝帽过河去奔丧的男人,老远就冲着老三骂:“都啥时候才从你媳妇的大腿里爬出来,三秃子,也不怕被日头晒焦了屁股!”
  “你们这两个小子呀,我还以为是谁呢!”老三也不示弱,回敬道,“在哪儿捡了这么个破玩意儿顶头上了?打远看,两颗脑袋白光光的就像戴着个大避孕套。”
  说着话就到了近前,其中一个人上来一把将老三的鸭舌帽摘下来,一个一毛不拔的光脑袋露了出来,那人说:“戴避孕套的在这儿呢!”老三有心反击,无奈酒后身体虚弱,只好服软,正色道:“戴这么重的孝,谁去世了伙计?”
  “对岸尚岭村上的俺表大爷,”那人也正经起来,将帽子还给老三,然后掏出香烟来,敬了老三一支,“开船吧,三哥!过了河还有十几里路呢。”他从老三手里要过摇把子,跳上船,动手发动柴油机。
  老三接了香烟,却没点上,只是在手里拈来拈去,一闻到烟味,他胃里又开始翻腾起来。那人摇了两次,就把柴油机给发动着了,他拉大油门,柴油机突突地冒着浓烟空转着。他的兄弟,另一个戴着白布孝帽子的男人,提着一个盛祭品的竹篮子也上了船。老三扛着船篙站在岸上,往村子方向张望着,心里想赵疗程这小子真是饿狗逮住了油饼就不舍得松嘴了,天都半晌了还不把人给送过来。
  “你上不上来?你不上来,我可把船开走了!”发动柴油机的那人催促他。老三这才解开了锚在一块大石头上的铁锚上了船,两个小时后,他又载着一个人和一头驴从对岸回来了,芦棚下倒是坐着一男一女,但不是赵疗程和小黄。男的有四十多岁,穿着一件皮夹克,女的很胖,也是四十多岁,看上去像是两口子,他们每人骑着一辆金鹿牌自行车。木船靠岸,老三熄了柴油机,下好锚。
  “老大,辛苦了!”穿皮夹克的男人走近老三说。老三听出他说话带着郓城口音,“我跟你打听个人,一个穿红棉袄二十出头的女的,这两天有没有从你这儿过河?”
  老三心里一惊,但是作为一个在码头上混了多年的人,他马上就镇静下来了,说:“穿着红棉袄,是不是看人的时候眼睛还有点斜?”
  “对,对,正是她。”
  “昨天,都快天黑了,她坐我的船过了河。”
  芦棚下的胖女人站起来,慌里慌张地向河滩走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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