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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第05期-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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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始终有一二主根,以自己柔韧、倔强、刚烈、执着、不屈不挠的信念,撑持着挺拔的树干和巍峨的树冠,张扬着生命的浩气,抒写着历史的博大深沉,使人深感历史既是玄妙的,也是清明的。
  今天,千百年来的民族宿怨已如冰释,一去不复返了。只有今天,也只有在今天的认识水平上,我们各族人民才有可能一起赞扬和歌颂我们共同的民族英雄——松赞干布、岳飞、文天祥、成吉思汗、于谦、努尔哈赤等等。那种用古代的历史事实来求证今天的理论,或者用今天的眼光去苛求古人,硬要清算早已成为陈迹的历史旧账的想法,既不符合历史真实,也违背了历史唯物论的基本观点。
  不要说岳飞一心抗金的事迹激奋我们血脉贲张,不要说岳飞之死的悲剧深深地震撼着我们的心灵,单单摘引元朝官修《宋史》(第365卷)中的一段文字就可以明白岳飞的人格是何等的伟大:
  (岳)飞至孝……母有痼疾,药饵必亲。母卒,水浆不入口者三日。家无姬侍。吴玠素服飞,愿与交欢,饰名妹遗之。飞日:“主上宵旰,岂大将安乐时?”却不受,玠益敬服。少豪饮,帝(宋高宗)戒之曰:“卿异时到河朔(意指抗金胜利),乃可饮。”遂绝不饮。帝初为飞营第,飞辞日:“敌未灭,何以家为?”或问天下何时太平,飞日:“文臣不爱钱,武臣不惜死,天下太平矣。”
  就凭这样一些凡人小事,岳飞足足可以屹立在中华民族的英雄榜上,八百多年来人民群众理所当然地敬佩他、爱戴他、学习他。
  贞松标于岁寒,忠臣亮于国危(唐·房玄龄语)。这是文人对气节的注解。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张皮。这是老百姓对气节的说明。不论哪一个阶层,对于民族英雄都要求气节凌寒,傲骨铮铮。岳飞、于谦等之所以被人世间雅俗共尊,官民同敬,就因为有百折不挠,临大节而不可夺之风。美哉,气节!


荒野城村
■  熊育群
  看到城村的时候,目光有了微妙的改变:面前葱郁而低缓的群山,显得有些异样,似乎很遥远。来时还在山岭中穿行,南方山峦的葱茏与妩媚,阳光一样清新而鲜活。只是城村这样一座古村落就让周围的山岭显示出不同的景况,有一种荒旷、久远,弥漫在山川之上。这是哪个年代的山水?就像我的目光是从几百年 前看过来一样。
  
  迷迷糊糊,我体会着原始荒芜的山水,它们在没有被人类文明浸淫前,是被毒虫瘴气所笼的…一派蛮荒。果真如此?山水会随着人类的迁移而改变吗?怎么想象城村出现之前的山地,也只是古木愈加参天,百草愈加疯长,依然也是青山绿水如南方所见一样的景致。因为什么,它们给人荒蛮原始的感觉?终归是文化的立场对自然陈述的褊狭。相对于干燥的北方,南方的万物只会更加蓬勃地生长,它生长空灵、妩媚的品质。它的“荒蛮”,仅仅是因为它在历史的视野之外,在中原人活动的范围之外。
  
  “荒蛮”的却不只是这片土地,还有一座城池,它年代更加久远。
  在进入城村之前,一块高地拱起于旷野,走近它,突然间山山岭岭与它一起沉入时间,沉入苍古荒蛮。它是庞大历史根系伸向时间莽阔荒原上的一茎触须——闽越王城——城村之外的又一个世界。青草不弃春秋一年一年地绿,只有在掘进黄色泥土时,才触摸得到它卵石铺筑的路、长方形花纹砖铺砌的地面和陶砖的墙基,除此而外,只有虚空。
  从废墟上发现历史,历史也就成了自己的废墟。
  
  在新筑的卵石路上走,路中一孔方形窗口,玻璃凝结着水珠,约半米深,闽越王城的卵石路从掘开的泥土中呈现出来。浅土之隔,相同的路,彼此叠压着的却是两千年的岁月!
  
  时间在土地里显现,再深入,越过闽越王城年代,时间伸进窗内卵石路下:一片辽阔土地,像笼着一层浓雾,模糊不清的历史只告诉了一个事实,中原之外,中国广大的南方,生活着百越族群。族群中的闽越族,像所有那些被称为南蛮的族群一样,他们生活在今武夷山一带,不为人知。他们也与南方山水一样荒蛮,他们远远不能想象自己的土地随后会树起一座王城,不能想象毗邻的越王勾践正在为失去的江山卧薪尝胆,越国的美女西施,犯心口疼痛的病,娥眉颦蹙,却可以美丽上千年……他们被隔绝,在历史的“黑暗”地带,没有现代的通讯,一切靠肉身传递的信息可曾到达过这片土地?
  公元前334年,楚国的铁骑踏遍越国土地,勾践又失河山。逃亡中的一班人马,穿过自己国家的边界,进入了闽越,踏进这片土地,从此也消失在历史的“黑暗”时空。
  一座闽越王城遗址,让那一次逃亡从时间深处浮现——
  在王城的黄土堆中,挖出了一座宫殿的地基。一排排陶制的管道露出黄土,它的用途竟是取暖!四顾荒山,黄白色的管道如此的突兀。我走过去又走回来,想明白它与强悍的绿着的山岭是怎样的关系。长久地环视群山,没有人影,连鸟的呜叫也没一声。
  一百余午后,勾践后裔闽越王无诸举兵反秦。秦亡,闽越投入刘邦对项羽的争霸之战。刘邦登上皇位,复立无诸为闽越国王。公元前202年,无诸修建闽越王城,勾践的后人又闯入了历史:《史记》为之立传,称“闽越国”,无诸成了“开闽始祖”。
  好戏不长,至西汉,来自中原的军队焚毁了城池宫殿,汉武帝不能容忍闽越国这支强大的割据势力。他击败北方匈奴后,十万大军四路围攻闽越国,为除后患,又将闽越国人全部迁往江淮内地。
  这是一次怎样的迁徙?!刀光剑影下的队伍,行走在苍茫群山之间,勾践的后裔踏上了祖先的土地:但这已是一个强大帝国的疆土了,整个中原已经与它连为一体,早在秦朝就已统一了文字与度量衡。迁徙的队伍着“奇装异服”,说南蛮“鸟语”,不明“仁”、“礼”为何,一路屈辱地行走。身后的土地越来越远,越来越沉寂。
  坡下,王城的井完好无损,一只木桶吊下去,晃几晃,从地底深处,又清又亮的水打到了地面。喝上几口,甘洌清甜,想品出一点什么,却是似有若无。
  只是一个忽闪,历史的追光就从这片土地划过去了,“黑暗”再度降临。此时离南方的开发,甚至是把它当作充军流放之地,还要等待相当漫长的时期。
  行走在浙赣闽交界的武夷山脉深处,但见丹霞地貌广布,峭壁陡立,清流迂回。闽越族人的棺木悬于高高的石壁之上,时而云蒸雾绕,时而残阳血染……
  武夷精舍、紫阳楼、水云寮、朱子巷……一处处遗迹在提醒着一个人物的出现:是他又把历史悄悄带回了这片“荒蛮”之地。南宋,中原人口不断南迁,幼年的朱熹迁到了武夷山的五夫里。他著书立说,修成了一代理学大师。朱熹一生都在南方的山水里奔走,他走得最远时也只是穿过江西,到颇负盛名的湖南长沙岳麓书院讲学。
  文化的目光从北方到了南方。一切似乎都在改变,就像长江与黄河,两条河流所代表的文明此消彼长,文明的中心正在发生着转移。
  城村,闻到过一股熟悉的文化气息吗?从遇林亭窑址、建阳水吉窑址发掘出来的宋代黑釉青釉瓷碗及窑具,到武夷岩茶在宋代开始兴盛,成为皇室贡品,中原的建窑烧窑技艺与茶文化已经传到闽越。
  千古城村,歇山飞檐、斗拱雀替、秦砖汉瓦,它周围的木楼草寮,现在的红砖水泥房,与之鲜明地对照着,你可以感受得到什么叫格格不入,什么叫孤独。它坚守了上千年的忠孝节义,现在让承接了几百年风雨的砖瓦木柱——钦赐的百岁坊、祖宗的祠庙、自己的宅第,蓄住了青青苔藓一样的时间。在凝固的时空,宗谱上的名字不断地增加着。三本宗谱《长林世谱》、《李氏重修家谱》和《赵氏宗谱》,是林、李、赵三姓在时间中伸展出的一道道血脉。源头之上,记录着中原望族的开端:林氏为商代名臣比干之后,李氏为唐高祖李渊的后裔,赵氏则是大宋太宗长子楚元佐的子孙。他们从中原为避战乱,先后于东晋、唐末、宋末进入闽越。
  站在闽越王城望城村,它有点不速之客的味道:主人走了,悄悄地就在一隅安营扎寨。站在城村望闽越王城,就像望见一座巨大坟茔,一个王国最后隐去的背影,一个让人生疼的伤口。就在陶潜作他的《桃花源记》时,林氏人为避战乱,竟疯了一样背对着家乡,向着南方的溽热之地而来,走了如此之远,进入如此之深。林中,赤裸的身影一闪,是土著木客。一天,发现一处遗迹,好一阵震惊,于是,傍着河流伐木筑屋。一块荒凉凄清的野地,一个孤独的村庄建起来了。历史,从此远远地抛于身后。
  黄昏,不阴不阳的天光,风吹稻穗。村口,一座清代门楼立于大路一侧,拱门之上,砖刻的“古粤”二字,显得古朴劲秀。这是城村的南门,从门楼两侧伸展开去的高墙,早已坍塌,被圈围的村子,不知从何时开始,走进了田野上葱茏的庄稼。
  城村井字形石板街,曲折悠长的小巷,可见一处处古井、风雨亭。砖雕的门楼,一扇一扇房门洞开,青色的台阶,灰砖的地面。大堂高挂的横匾、楹联,写的是孝悌忠信、礼义廉耻的儒家格言。梁柱、斗拱、门窗都饰以砖石雕,雕的大都是吉祥祈福图案、历史典故、神话传说和民间故事。它们大都建于明清时期。村边古码头有船靠岸,想象当年闽北通商大埠的繁荣景象:“隔溪灯火团相聚,芈是渔舟半客船”,恍然已是百年。
  两千多人的村子,商铺、饭店极少,有也只是摆了一些非常简单的日用品。街上人影寥寥,对外人,村人的目光带着几分好奇几分笑意,连狗也会停下来,对着来人看上半天。
  南方的崇山峻岭中,有多少这样悄然潜伏而又孤独地与山水相守的村庄呢?数百年甚至是千年的薪火相传,他们还能记住当初最悲壮的一幕吗?
  穿行在南方的青山绿水间,我总是将询问的目光投向那些古老村落。总有僻远的村庄印证、连接起一段段难忘的历史。宋朝以后,这样的村庄多起来,它开始孕育出南方的一批批才子学入;他们让南方如同充沛的雨水一样溢满了文化的气息,让人烟稠密的阡陌之上,凡山、,均可见郁郁葱葱,凡地,则满溢稻花清香。南方的婉约、纤细和敏感,让荒蛮渐行渐远。
  在村庄与遗址间徜徉,听高天流云声,不时恍惚。在农家木窗望见四野低缓而连绵的山脉,它就像炊烟与暮霭,一派幽蓝静谧;孩子的追打声飘浮半空,远处的闽越王城,一瞬间会遥远得只有一些模糊不清的传说。
  暮色浓时,客车在乡村弯曲的山路上疾行,车大路小,山高水低,竟如时空穿梭。


彼 岸
■  张锐锋
  尘土的尘土。现在
  石、铜、石头、钢铁、石头、栎树叶、马
  在人行道上。
  
  
   ——托·艾略特《未完成的诗》
  一
  
  从 前
  
  一个故事的开头,往往用这样的一个词:从前。那么,从前是什么?从某种意义上说,它应该早于我们的现时生活。在我们存在之前就已经存在?在我们的许多事情发生之前就已经发生?在它们发生的时候,还有什么放在它的前面?它们的每一个次序,用怎样的技巧排列?从开始到结束,整个过程由谁来设计?它从哪里启动又该在何处收束?似乎只有一点可以明白,不论处于哪一个时刻,在我们内心深处,它总是提前出现。
  从前不需要太多的证据,它遗留的一些碎片已经足够。一片带花纹的补丁,一块磨光了齿刻的洗衣板,一块偶尔在河床里拣拾的光滑卵石,一些从前生活中的必需品,一扇已经朽腐的雕花窗户……都讲述着从前。从时间的方向看,从前是向后的,是消失了的事物一直萌动的复活欲望,驱使我们不得不回过头来,向后,向后,一直向后。
  向后并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情。它需要我们有足够的能量储备,以及需要我们的勇气。在我们的生活中,向前和向后,并不是那样清晰可辨,时间中的一切斑点并没有提供真实的参照,候鸟出发之后的一次次判断依据,可能只是它在归途中遇到的地面上的物质标志,还有它与生俱来的对地球磁场的理解、感受。可是物质和别的事物一样,是易于改变或消失的。很多时候,我们并没有明确的方位感,或者就不存在方位,方位是我们自设的幻觉的一部分,而我们正在经历的事情,总是以几倍于想象的速度飞驰而去。比幻觉更快。当我们似乎就要看清楚其面容的时候,它已经毫不妥协地站在了死亡一边。
  因为这种向后的速度,飞驰的速度,世界失去了其清晰、精美的纹路。
  从牛顿物理学的角度看,一切事件在时空框架里发生,只是它自己的事情。它不会影响时空,时空也不会对它进行无理干涉。世界只是为事件的发生、发育、成长、结束提供一个足够充分的活动场所,在某种意义上它们之间彼此无关。爱因斯坦改变了这一看法,相对论赋予时空几何以充足的动力,时空与事件从来不是彼此脱节的,而是因为各自依对方的存在而改变。比如说,太阳系中的行星轨道决定于太阳质量引起的空间弯曲,而行星自身的质量同样改变着它所赖以存在的时空。
  这为我们的生活带来了新的看待事物的方法。一个故事从来就没有流逝,从前的一切都在我们的生活里隐蔽地存放着,它们已经用改变时空的方式影响、改变了我们的生存,它们以各种方式决定着我们的生活,我们从来就没有逾越看起来死掉了的东西。生活里任何一个事件的发生,都带有宿命论的性质,我们从未摆脱从前的纠缠,我们从未获得自由,也不可能获得自由。甚至,那些从前的东西以其巨大的质量,使我们的一切一切,都向其弯曲,直至连光线都不能逃逸。
  
  二
  
  炉  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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