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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第05期-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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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您姥!你他妈还是不是男人啊!
  另一个骂道:我们就等着他把你的钱包夹出来,要不是你惊动他,现在早就人赃俱获了!走,跟我们走一趟!一起到大队做个笔录!
  那个男人大喊大叫起来,关我什么事!我还赶着办事去!我什么也证明不了。你们别指望我瞎说。反正我一分钱没少!
  那男人借着到站,飞快地蹿下车门。反应不及的马便衣还想揪住他的后衣襟,被他奋力一挣而去。马便衣忍不住指着他的背影,破口大骂粗话,几个正义的乘客也在强烈指责那个事主的浑蛋。
  和多次的相遇一样,粽子以为警察只好干瞪眼地放了他,可是,没想到他们突然搜到了他身上的马首刀。那一瞬间,马、洪兴奋得就像临刑的刽子手。事情急转直下。但粽子一口咬定,刀是外婆给的。
  老太婆住院期间,陈列柜一直没上锁,钥匙就是最后一次使用过,一直挂在橱门上。可能一方面是老太婆病痛,一方面也是开始信任粽子。粽子也不是想偷,突然就是想借机拿出去,找老狐狸他们再确认一次价值。说不准为什么,就是想知道底。夭夭九有一次说,可能值一千万啊,我们就可以买海边别墅,雇菲佣。这个数字是有点吓人的喜悦。但与此同时,粽子想到,也许它一点也不值钱呢。更奇怪的是,粽子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当他假设这刀分文不值时,心里却升起另一种快慰。这种莫名的慰藉感,似乎显示这一种情感的分量,甚至并不比热望它身价非凡来得轻。  粽子也理不清头绪,说不清究竟为什么。
  平台上的风寒意颇重。老太婆就是沉着脸不说话,粽子终于承受不住,老革命是该给他翻脸、划清界限了。跟老太婆彻底告别的时候到了。粽子踌躇着正想说,我走了。婆婆,你自己保重吧。老太婆却发话了。
  你一个月给家里寄多少钱?
  一千多吧……有时寄些药。
  送广告根本不够,是不是?你一直在骗我!
  是的……是骗你了。我……偷一些……
  带刀干什么?
  它……很神气,我喜欢带它。粽子选择了撒谎,我带出去玩两次了。
  老太婆用假眼珠一样的眼睛,说不上锐利不锐利地长久盯视着粽子。花白的乱发,麻绳一样,在她的额际上死草一样飞动着。
  你为什么老来我这?
  我不知道……婆婆……粽子嗫嚅着,你……有点孤单……你……是个军人……拼死……打江山……
  其实,粽子想说你有了不起的过去,但是,他不习惯这样赞扬别人,这话倒是真心的,因为是真心的,反而令人羞怯,加上心里还有鬼,表达就变得更加艰难。可是,老太婆却因为他艰难尴尬的样子,似乎捕捉到了一些真诚的东西。
  我知道,老太婆伸出干枯的手,梳理按压着自己飞舞的白发,我知道啦,你是可怜我了……可怜我这个——老不死的啦。
  虽然老太婆不再用追问的语气,但粽子判断不出老太婆是在自我调侃,还是自己的话说得令老太婆不高兴。粽子不敢再吭气。眼睛往远处看去。
  突然,老太婆伸手拍了拍粽子的肩膀,去他妈的!老太婆说,老太婆十分突然地笑了,她拍着粽子的肩头:
  你这个——混账小子!
  
  夭夭九眼里60年前的女兵
  
  老太婆住院,夭夭九第一反应就是打电话叫她自己的儿女来伺候。粽子也曾问过老太婆,老太婆置之不理。住院开始的先期费用,粽子垫了一些,后来老太婆单位工会来了人,一切就由他们料理了。有一天,老太婆给了粽子卧室钥匙,叫他取她床头柜里一个牛皮信封里的现金。
  老太婆捏着信封,盲数三遍确认有10张百元币后,就摸索着从信封中拿出一张钱。说要喝青鱼汤,补眼睛。20块钱够啦!粽子说,噢。
  粽子担心他走久了,老太婆点滴什么的托病友们看顾,可能不太方便,因此让天天九过来帮助陪一陪。夭夭九怨气冲天,把老太婆子子孙孙骂了两遍,说打死也不来,但是,20分钟后,她出现在眼科中心病房,带了一本她心爱的几米漫画集来了。
  一进门,她说,你还想吃鱼啊!婆婆!我也想吃呀!
  眼睛上还蒙着绷带的婆婆像害羞似的,舔了舔嘴唇,脸上有笑的意思。夭夭九嘭地像骑马一样,跨坐在老太婆床前的小方凳上。粽子想还好老太婆眼睛看不见夭夭九刁蛮不满的样子,光听声音,只是有点像淘气的女孩。、
  老太婆喝上了粽子熬的鱼汤,非常满足地巴咂着嘴巴。声音响亮到了炫耀的地步。然后她很不耐烦地对粽子说,去去去!别老跟我,陪丫头出去走走吧,我没事!没事!听她那语气,好像是粽子和夭夭九非常黏糊地要守在床前。病友们看来知道了粽子和老太婆非亲非友,因此对粽子赞美密集又隆重。老太婆简直得意洋洋,那个神气劲儿,从绷带下面的半张脸也照样看出来。粽子有些难堪,夭夭九则像眼睛进了沙子,听一句就朝天眨弄她那浓黑细长的怪眼睛。有人再说一句,她那扬起的尖颌就再冲着粽子,眨弄眼睛一把。
  被便衣警察铐到病房事件发生后,粽子有点怕去病房。最后一次鱼汤熬好,他是让
                             夭夭九去送的。夭夭九知道事情经过后,觉得粽子的确是在打刀的主意,的确没有放弃努力,因此有了同盟军的高度愉快。所以,那天她是欣然去送鱼汤的。
  天天九对老太婆的故事反应也是挺特别的。比如,粽子说,那些女兵常年累月穿越高山的梯田、羊肠小道,甚至沼泽地,经常是脚被石头碰出血,因为鞋子破了,包脚的布带早就散掉了。有的是陷在沼泽里,没时间拔出来。婆婆说,踩在沙地上舒服,踩在竹刺上还有开春新出的草尖上,就很痛。
  夭夭九喟叹一声,要有旅游鞋就轻便了。
  粽子说,你知道吗,她们和男兵一样,不仅忍饥挨饿,还常常只有一套单衣,有时出发时,有御寒的毯子和两套换洗衣服,可是,为了摆脱敌人的追击,轻装行军,大家都丢弃了。那样,不管风吹雨淋,太阳曝晒,身上的衣服、头发,都是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浑身气味难闻,更可怕的是,每个人身上都长满虱子。有时在煮熟的米饭里,能看到一只只的小虱子,可是,女孩子们和男兵一样,照样吃下去。
  夭夭九说,嚯!那么多!虱子是什么颜色的?黑的?像芝麻拌饭?
  夭夭九又说,吃起来什么味道?是不是那样就像荤菜啦?
  粽子说,部队行军对男人来说,可能会走就行了,应该不算太苦,女孩是太艰苦了吧。老太婆说,有一个晚上急行军80里,蹚过四五次齐腰深的刚开春的河,有的水流非常急,女孩子们手牵手拉着过。
  夭夭九笑嘻嘻的,连称好玩好玩!太过瘾啦!
  粽子说,那八个女孩有七个来月经,那是早春三月的河水。你不觉得那样很难受吗?我有个姐姐每次都痛得大哭。她们当时也很小啊。
  夭夭九说,都来?那会怎么样呢?大家都在水里,血水会从水里翻上来吗?像拯救大兵瑞恩里面,血像红线一样……
  在老太婆的往事里,夭夭九最喜欢听马首刀的故事。她并没有听到老太婆说的原版,她听到的只是粽子消化过的故事。夭夭九一想到刀,就把它想象成一个爱情故事,而不是一个抗日战争故事。它可能真的是个爱情故事,但是,老太婆似乎从来没有这么说。老太婆不谈爱情。可是,粽子转述马首刀的故事的时候,夭夭九就是看到了爱情。
  
  战争岁月里有没有爱情
  
  这是1943年的故事。
  那时候的婆婆不到20岁吧。人们叫她小席,在粤港地区,有队员们总叫她席女。她的名字很洋派,叫丽莎,参加革命后,她很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因此,她经常也自称席女。席丽莎的名字,是她父亲取的,父亲出生于一个薄有资产的读书人家庭,是个学校校长。喜欢音乐、思想进步。日本打到闽南沿海地区,他带着家人乘船逃到香港。席丽莎下面还有两个弟弟。逃到香港后,当时她父亲找到工作,每月30港币,要养一大家人,七口挤在20平方米不到的一房一厅中,日子非常艰难。母亲也到处揽活挣钱,因为父亲坚持要孩子们完成学业。
  16岁的席丽莎身边已经都是热血奔腾的香港进步青年。他们看《萍踪忆语》、《两万五千里》,看《大众生活》、《青年志十》。上国语研究班,参加香港新文学院活动,还有文通社活动,演抗日话剧。
  1941年12月太平洋战争爆发,12月8日突然对香港启德机场和港九各处战略要地发动猛烈轰炸。日本人侵占香港,香港所有的热血青年,背起行装,积极北上抗日。16岁的席丽莎再也坐不住了。她事先把衣服偷偷藏在女友家,四月的一天,席丽莎带着两个弟弟看电影,叮嘱弟弟们看了电影就乖乖回家。姐姐有事先走。席丽莎的父亲,晚上在她弟弟的口袋找到了女儿的告别信:爸爸,我走的是正道,请你们放心!
  一个英俊的大哥哥带走了席丽莎。他们是在抗日救亡运动中心的“香港学生赈济会”认识的。四月的那一天,大哥哥他们带着她,过码头、到尖沙嘴、再上火车,到了上水新界一带。那就到了声名显赫的东江人民抗日游击队。那两年间,东江游击队的主要任务是抗击日本鬼子、消灭土匪,开辟陆路、海路交通线,抢救护送邹韬奋、茅盾、胡绳、于伶等文化界名士。日本人占领香港后,800多名文化志士、国际友人因此被抢救到了大后方。
  这个大哥哥后来牺牲了。他是从一名左翼学生变成了使敌军恐惧而悬赏捕捉的神枪手,最后他变成了烈士。牺牲时25岁。天天九在这里看到了爱情。但粽子回忆不出,当时老太婆述说往事时的神情,爱情在那眼睛里闪烁过吗?粽子有点模糊。但是,马首刀的片段,粽子承认比较接近爱情。
  青春时期的老太婆,已经毫无疑问是美丽非凡的,就是那种无须修饰、毫不躲闪的真正美丽。尽管,老太婆从来没有提及自己曾经的美貌,但是,人们在老太婆身前身后的任何一段青春历史中,就能看到她身边,那么多的呵护和关爱之心。对,是男人的心。作为男人,粽子太明白了。翻阅着老太婆相册里更多的老照片,他一次次诧异于老太婆的美丽,也一次次感慨岁月的无情,照片也同样不能留住任何东西,它只是比肉体消亡得更慢一点。
  那时候的老太婆还不是电台战士。她太小了,人家让她当卫生员。她又哭又闹,甚至把副队长的背包踢下小溪,她坚决不干。就是不干。她说她是来参加革命,参加革命就是要去打日本鬼子,而不是来学打针抹药水的。但是,这个革命小姑娘,大哭大闹过还是服从了命令。她认认真真,用萝卜学习打针。她用凡士林加硫磺制作的疥疮膏,为无数的战士治疗疥疮。她先在战士们的背上涂上药膏,就是用手,用力洗擦满目疮痍,直到擦出满手脓血,再小心撒上硫磺粉。有两名短枪队的小伙子,为了谁先擦背,打了一架,结果被分别警告处分。
  游击队员都在山乡活动,他们活跃在群众中间,白天一边帮助农民割稻子,一边宣传抗日思想;他们还教农民识字、唱歌。席丽莎和其他女游击队员一样,经常打扮得像个客家女,围着长围裙,穿着草鞋,戴着客家独特的凉帽,凉帽要先用黑布包起头发,戴上帽子后,帽檐有一圈两寸多宽的黑布沿。
  有受伤生病的战士到村里治疗。席丽莎经常要到河边洗很多伤员的血衣绷带,遇到有些严重情况,她要出门去找医生。她住的一户人家,是母子俩,母亲不知道什么病,成天时不时五脏六腑疼得冒汗。后来还咳血。席丽莎从不嫌弃她,经常给她看病陪她聊天,讲革命道理,帮她料理家务。部队和群众鱼水情深啊。他们家有一把祖传的马首刀,这把刀是当年他们从河南迁徙来闽,作为镇家之宝带来的。
  后来,部队突然通知,所有的战士撤出老百姓家,搬到山里住,白天再下来帮助生产、宣传革命。席丽莎就从那户人家搬到一个山坳里。19岁的姑娘,什么都不怕,老太婆说,她从来没想到什么老虎啊、蛇啊、鬼啊。没有灯,赶着太阳没下山,就进山,那时候的山风就不阴不阳地呜呜响,每天都那样,月光洒满山冈,有时却看不见月亮在哪,因为两边的山太高了。竽圆每天都送老太婆进山。竽圆是那母亲的儿子,沉默而聪慧,人样子很好,村里的人都很喜欢他。竽圆为席丽莎搭了个非常牢固的隔潮草棚。母亲对竽圆说,把马首刀给席女放在枕头下避邪用。但席女说,革命者怕那个邪!直到很多天以后,老太婆才发现,竽圆带着刀,天天晚上守在她的草棚外。如果那天不是竽圆,老太婆就被狼咽下去了,或者拖走了。竽圆和饿狼的恶战,惊醒了老太婆。第二天村里的人也都惊动了。老辈人说,这是狼多的季节啊,闹革命的女仔也太大胆了。竽圆的母亲告诉席丽莎,竽圆已经默默守了她四天了。你带上刀吧。奄奄一息的母亲奄奄一息地说,这是很灵验的东西呃。
  两天后,竽圆母亲咽气前,等着竽圆再在马首刀上系一根红带子,看着他把刀交给席丽莎,才歪过头松脸溘然辞世。
  夭夭九说,他母亲一定还说了,你拿了刀,就要嫁给我儿子,你不答应,我死不瞑目。这么好的祖传宝刀都给你了,你还不嫁吗?!肯定这样说了!
  粽子说,没有,老太婆没有这么说。只说人家硬要给她刀。
  刀的主人的故事,也很快结束了。那是1943年一个下午,日本人突然从海上来了。可能是一个小分队。日本人杀气腾腾,把全村的人都赶到晒稻台的“禾堂”上。要村民指出哪一个是游击队员。当时,留在村里的游击队员还有七个,老太婆就在其中。她穿着客家女的衣服,就站在大坪上。全村的村民连鸡、鸭都被赶出来,站在太阳底下。
  日本人的刺刀在阳光下晃着青白刺目的光。村民们沉默着,大家都低垂着头。大坪上静得能听到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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