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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雪林·散文集-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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湾教师替学生恶补,目标在于猎取金钱,而我则受着盲目的献身教育热忱策动而已。以良心
论,我是平安的。
民国十四年,我自法邦辍学返国,奉母命与南昌张宝龄结婚,外子时在苏州东吴大学授
课,我们在苏州组织了小家庭。从前北京女高师中文系主任陈钟凡〃有δ鞘币苍诙*大作短
期的讲学。他因要回南京金陵女大,介绍我代替他的课,同时又荐我为景海女子师范的国文
主任。我对陈师说,我过去仅教过小学,在母校也兼过几小时的课,那只是预科,程度比高
小差不多,一下子叫我教大学,如何能胜任呢?陈师说,你不必发愁,这一班学生是我教
的,性情都很温良,决不会同你捣乱。况且你正式名义是在景海,东吴不过兼课性质,学校
与同学对你都不会苛求,你只须自己多预备,便足以对付了。我在东大每周兼课六小时,教
的课程是诗词,上课也没有一定的教材,一会儿是几首唐诗,一会儿是几首宋词。学生中有
一位谢幼伟君,广东籍,为人非常忠恳。受了陈师的嘱托,对我照拂无微不至。他后来赴美
学习哲学,著作甚多,成为学术界名流,对我至今仍以师礼相待,这固是谢先生的厚道,但
实使我惭愧。
这种拉到什么教材随便就教的游击教法,是陈师遗下的。教者是感觉吃力一些,但学者
的兴趣却因而浓厚。记得我们有一回谈到李义山的无题诗,学生要求选几首为例。我选了几
首,同时又选了几首有题等于无题的《碧城》、《玉山》、《圣女祠》,更选了那聚讼纷如
的《锦瑟》,为了注解,自东大图书馆借出冯浩、朱长孺、朱鹤龄等的注本来看。看了之后
恍然若有所得,于是对学生说,李义山的无题并不是托夫妇以言君臣,也不是故意以可解及
不可解之词,文其浅陋,它是有内容的。这内容是什么,我已看出一点子了。请你们假我以
月余之力,将义山诗注看完,然后再与大家讨论,于今且找点别的材料来教吧。
月余之后,我已确定义山与女道士及宫嫔恋爱的关系,将义山集中这两类诗各提出若干
首对学生讲解。谢幼伟先生的好友张鹤群君首先赞同我的意见,写了一篇文章,题目是《李
义山与女道士恋爱事迹考证》,在东吴大学廿五周年纪念会刊行的《回溯》里发表,对于宫
嫔事则班上同学都表示怀疑。因为中国君主时代宫禁异常森严,唐代宫闱即说不肃,也决无
容许外面男子混进之理。我不管他们的意见,还是照我所发现的路线摸索下去,等到寒假到
来,将所得资料整理成篇,成了六万字左右的小书一册,题曰《李义山恋爱事迹考证》付上
海北新书局出版。十余年后改名《玉溪诗谜》归商务印书馆出版,发行至今。
现收《蠧鱼集》的《清代两大词人恋史研究》也是东吴大学教课时与学生偶然谈论引起
来的。第一次是讲纳兰容若的词,张鹤群君送了我一部精刻的《饮水词集》,比一般通行本
所收词较多,并附容若的诗。我忽然想到红楼梦内容有多种说法,其中有一种说此书系指康
熙朝权相明珠家事,贾宝玉即是纳兰容若,我读容若词,果然发现容若少时恋一工愁善病林
黛玉型的女子。此女子自幼居相府中,与容若关系似乎非姑表兄妹则为姨表兄妹。后此女被
选入宫,容若以身为帝王侍卫,尚与相见数次。女郁郁死,容若悼念终身,饮水集中所有哀
情之词均为彼姝而作。清代某笔记曾记其事,指为红楼故事的根本,我读了饮水词,觉其说
不无可以成立的理由,写了一篇文章,以饮水词情词逐一与红楼梦对勘。此文即名为《饮水
词与红楼梦》。
第二个清代大词人是顾太清,相传她与当时名士龚定庵有过一段罗曼史,曾孟朴先生的
孽海花曾有详记,冒鹤亭氏又有丁香花诗的附会。孟心史撰《丁香花疑案》万余言,力辟其
诬。我和东大学生谈论,曾说这件疑案值得再探讨一下,学生赞成。有一位家中藏书甚富,
居然借给我一部木版的《东海渔歌》,还有几种太清夫妇的作品。我开始研读,茫然莫得头
绪,遂又弄了一部龚定庵集,读了定庵的《无着词》以后,我本来想替顾太清辩诬的,这一
回意见改变了,竟想附和曾孟朴、冒鹤亭的意见,以为龚顾恋史是真确存在的了。先是,我
在上海认识袁昌英、杨端六,因而也认识他们朋友王世杰校长,武大文学院有个学术季刊,
王写信征文于我。我将《清代两大词人恋史研究》的第一篇《饮水词与红楼梦》寄去,已在
季刊上发表了,季刊编辑又写信来讨下篇。在引论里,我固说我是拥护孟心史的,现在我的
答案似乎要落在否定方面,这叫我如何自圆其说呢?虽说学术之事以服从真理为第一,发现
自己的错误,应有承认的勇气,不过问题尚未着手探讨,便先宣布结果,后来又要悔那脚
棋,究竟是可笑的。
我正在自怨孟浪之际,忽于无着词发现一中罅隙,那便是定庵外舅段玉裁替无着词所撰
序文的年月日再把龚顾年龄一考查,定庵写这些词时,顾太清尚仅是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六
岁女孩居然能与人谈恋爱,非“人妖”莫属,而顾太清却是个正常的女人。于是站在孟心史
同一观点的《丁香花疑案再辩》撰写成功了。当然,我这篇《丁香花疑案再辩》与孟心史并
不曾说同样的话,他的论点不甚坚强,而我的“倒溯上去,年月不合”却可替顾太清洗刷。
恢复她的清白。我后来把这一篇寄给曾孟朴先生,他原已在他的真美善书店替我出版了一本
《蠧鱼生活》,内有我《九歌中人神恋爱问题》及一些小考据。我的《李义山恋爱事迹考
证》他也曾读过。至此,竟誉我为学术界的福尔摩斯,说我天生一双炯眼,惯于索隐钩深,
解决他人所不能解决的疑案。实际上,我比较引为得意者,还是我后来的屈赋新探,这不仅
关联着屈原作品问题,还关联着中国文化来源问题,并牵涉全世界文化彼此影响的问题,关
系之大,无以复加,可惜孟朴先生已不及见了。
我在景海女师当国文系主任,以聘请教师未得其人,我竟又表现出教安庆女师附小时的
傻劲,自己教了两班国文。每班学生五十余人,两班在一百以上。那时候作文是每两周一
次。我每周上课十八小时,还要批改百多本作文簿。教国文,有现成的国文教科书,买了教
案来,只须照本宣扬,循序而进就是,并不耗费我多少时间。批改作文却麻烦。我原来自安
庆那个文化落后,科举余毒未尽的初级女子师范,我的国文教师,在前清都有功名,非举
人,则拔贡,他们从前都曾在所谓“闱墨”上用过功夫。替我们批改作文时,浓圈密点,淋
漓尽致,总批之外,尚有眉批,旁批。那些批语说夸诞,是够夸诞,说美丽,也够美丽。一
篇改文托在手里往往令人看得心花怒放,真当得起“艺术化”三个字。可惜这种艺术,鼓励
学生上进作用小,煽动学生虚荣心害处却大。我在苏州教书时虽已在五四运动之后,许多旧
时的习惯一时如何改得了?对于批改学生作文,我也想把老师的那一套,如法炮制起来。但
老师那一套经过多年修炼功夫,以我微末道行,怎样学得像?只能学到一点皮毛罢了。可
是,这点皮毛也就苦了我。我常常为思索一个批语,要费去比改一篇作文两倍的时间。每改
一期作文,总要弄到十二点钟以后,始能就寝。前文说过,我自升学女高师及留学法国的那
几年内,健康一直很坏。回国结婚后,又加以严重的贫血,常闹头昏,心跳、腰背酸痛,医
治过几次,没有效果,也就懒得再理会了,不过那时候我正当春秋鼎盛之际,教书的辛苦,
竟能撑持下来。
民国十六年,外子返沪,我们又自苏州搬回。次年,经人介绍我到沪江大学教书,仅教
一年便离开。这一年中并无足记的事件。但认识顾实先生却算我记忆中一枚发着光彩的石
子。顾先生面目黧黑,身躯肥胖,蓄着胡子,经常穿一袭布质长衫,拖一双布鞋。说话同他
文章一样,有大言炎炎,不可一世之概。我说这话并不是说顾先生像目前一些恬不知耻自吹
自捧的青年一般,他倒很像个中国读书人,学问虽甚渊博,却并不借此向人炫露。他所过分
夸张的却是中国文化的优越与伟大。他以为在两河、埃及、希腊、印度几支古文化里,中国
的应当坐第一把椅子。那时他的《穆天子传讲疏》尚未撰写成就,但他却已做了不少准备工
作了。沪大中文系同学举行小型学术讲演会,请顾先生主持时,他便宣扬他的穆天子,说得
奇趣横生,天花乱坠,也颇有引人入胜之处。后来他的书出了版,果然是一本甚富学术价值
的著作,至于周穆王带领着三万数千大军自陕西出发,居然通过那么广阔的中亚,至于今日
的俄境,又曾居然抵达欧洲。道路的窎远,交通的困难,姑置不论,只问几万军队走在几万
里荒凉不毛的道路上,给养问题怎样解决?这个穆传讲疏却无交代。我以为研究学问是搜求
真理,搜求真理必须站在纯粹的客观的立场上,不容许有丝毫情感参羼其间。顾先生拥护中
国文化情感的热烈是有名的,这种情感若发之于抒情诗歌,或史诗,必能响出宏大的声音,
吐出熊熊的光焰,震撼一代的心灵,用之于冷静的学术研究,那结果便不一样了。十八年,
我夫妇又到苏州东吴大学,教过一年,安徽省立安徽大学杨亮工校长写信来聘我。那时安大
颇延揽了一批知名之士如陆侃如、冯沅君、朱湘、饶孟侃、刘英士等。教务长兼文学院长程
憬,字仰之,北京大学出身,也许曾在清华国学研究所肄过业。他兼有几点钟功课,其中有
三小时是文化史。我到校时,有一门课我不愿教,钟点凑不出,仰之说自己行政工作太忙,
将文化史推了给我。我原是一个搞文学的人,与“史”之一字从无交涉,这个担子怎挑得
起?仰之却说他可以将他编好的大纲给我看,再介绍几本西洋文化史供我参考,总可勉强对
付下去。我无可奈何,只有答应。
仰之那个文化史大纲共分八篇即A史前文化B太古文化C人类成人时代的文化D古文化
衰老时代E*幕脑偕贝F近世文化G十九世纪的文化H文化混合的倾向。每篇各酉改浚
形艺漳空也牧*编纂讲义。说他自己的讲义涂乙狼藉,字迹难于辨认,不肯出示,我也
不好意思强索。我在法邦学美术时,原买了几种美术史,史前艺术亦粗知梗概。我又有几本
法文本的历史书,前几章所论皆属史前文化,两河流域、埃及、腓尼基、希伯来、希腊、罗
马,虽属粗枝大叶的叙述,也算应有尽有。于是我的胆子骤然壮了起来,竟敢以一“门外
汉”教起程仰之让给我的功课了。
安大初建,基础未稳,学潮澎湃不绝。学生上课的时间,不及规定的三分之一。一学年
间,我的文化史只讲完了程仰之所示大纲第一第三两篇,即“史前文化”、“人类成人时代
的文化。”那第二篇太古文化,我认为可并入史前文化,不必另立篇目。我对鸿荒时代的人
类生活本来颇感兴趣,对两河、埃及、希腊、印度的古代文化也较爱好,以往关于此类记
载,比别的书是多阅一点,现在利用程先生所指示的参考书籍,及自己自法国带来的几本
书,将所得材料,排成系统,拿到教室去敷衍。仰之教此课时不发讲义,只口讲了,叫学生
笔记。我也照办。想不到学生对我这门课倒听得醰醰有味。有一个姓柯的男生上课尤其用
心,常借了我的讲稿去与笔记勘对。图画则照样描写了去。对日抗战时,武汉大学迁校于四
川乐山县,廿九年间,我住在一所小板屋里,一夕,夜已深,忽有客携灯来访,原来即是柯
君。他卒业安大后,赴美留学,学的是哪一科,今已不忆,只记得他曾说在安大听我的文化
史,印象颇深刻,赴美后,也曾选修了几小时这一类的课程。回国后供职重庆某机关,有事
过乐山,明早即将离去,在某一宴会上知我在此,辗转探问住址,因此来晚了。我那座板屋
位置于一大院落的最后进,上下石级甚多,白昼尚不便走,何况黑夜?柯君提着一盏昏暗的
菜油灯,磕撞久之,才找到了我的住所,其诚意实为可感。我在安大教的这门文化史,本来
是客串性质,不意因讲两河、希腊的文化,亦涉及神话,后竟成我屈赋研究的基础,可谓意
外的收获。
因安大学风太坏,一时难上轨道,国立武汉大学却有信来约我去。武大是国立,校规严
肃,誉满东南,时珞珈新校舍即将建成,出色湖光,映带生色,在那个世外桃源生活几时,
也是值得,我当然舍安大而就武大了。时为民国二十年。学校叫我承担的功课,是中国文学
史每周三小时,一年级基本国文每周五小时。文学史我从来没有教过,现在不但教,还须编
讲义发给学生。发讲义比口授笔记难得多。只好常跑图书馆,搜寻参考材料,一章一章撰写
下去。开始一年,讲义只编到六朝,第二年,编到唐宋。一直教到第六年止,我才将已编成
的讲义,加以浓缩,每章限六七千字左右,自商代至五四,一共二十章,成为一部中国文学
史略。
到武大的第二年,学校以学生要求讲现代文艺,即所谓新文艺,与我相商,每周加授新
文学研究二时。文学院长对我说,沈从文曾在武大教这门课,编了十几章讲义,每章介绍一
个作家。那讲义编得很好,学生甚为欢迎。他说着取出沈氏讲义给我看,我觉得并不精彩,
比他的创作差远了。像沈氏这样一个彻头彻尾吮五四法乳长大的新文人,教这门课尚不能得
心应手,又何况我这个新不新,旧不旧的“半吊子”?况且,我虽未教过新文学,却知道教
这门课有几层困难。第一、民国廿一年距离五四运动不过十二三年,一切有关新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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