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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县长 作者:许开祯-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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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后不出一周,三个乡镇无一幸免地被市计生委挂了黄牌,黄牌意味着乡镇长被一票否决,官当到头了。而且新上任的乡镇长必须要在两年内把黄牌摘掉,县上也是同样,三年摘不掉黄牌,她这个县长也到了头。这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林雅雯被上上下下怪了个遍,一时成了沙湖县最大的敌人。这件事对她冲击很大,打击也很大,算来,是她到沙湖县接受到的第一次深刻教训。事后她才知道,在基层,数字是个很敏感的话题,凡是县上报到市里或省里的数字,都要经过县委常委会几番讨论后才能决定,绝不是哪个领导想说多少就说多少。这数字又分几种,一种是跟部门报的,一种是跟市委市政府报的,还有一种,是向新闻媒体提供,专门用来做宣传的。同一件事,三个口径报的数字相差很大,但上上下下没一个人认为这么做不妥,特别是市里,好像早已习惯了这种数字规则。
林雅雯今天汇报的数字,是头一天晚上常委会上大家议过的,祁茂林在北湖,没参加会议,他是今早赶来的,但县委办已在电话里跟他做了汇报,也征得了他的同意。林雅雯后来想,祁茂林之所以这么认真,是怕她临时发挥,将会上定的数字篡改。
这种事林雅雯也做过,是在去年向水利厅汇报工作时,汇报到中间,忍不住就推开事先准备好的材料,翻开自己的笔记本,即兴汇报起来。结果她汇报的地下水开采量,比材料上准备的要大,大得多,惹得听汇报的副厅长当场问:〃你这个数字跟材料上的有较大出入,我们到底信哪个?〃林雅雯居然不假思索就说:〃当然信我的!〃
结果那一次,她闯的祸更大,省水利厅当场就决定,取消对沙湖县人畜饮水方面的扶持资金,并将机井配套款也给取消了,两项加起来,沙湖县就损失掉一千多万!
为这件事,祁茂林气得半个月不跟她说话。后来市委孙涛书记听到消息,把他俩叫去,半是批评半是调解地做了大半天工作,祁茂林的脸色才变得暖和了。不过后来他还是说:〃能不能把机关那种作风变变,这是基层,基层就得有基层的作风。〃
那次林雅雯没敢固执,毕竟,因了她的汇报,沙湖县损失掉的资金巨大,这事搁谁身上,都不是件小事。况且扶持资金被砍掉,第一个工作难度变大的,就是她这个县长。
一次次的〃错误〃,一次次的教训,按说凭她的智商,应该能迅速变得沉稳、变得老练。谁知到如今,她还是成熟不了。非但如此,她的脾气也一天天变坏,过去那种温和达观善解人意的可爱劲一点点的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易怒,暴躁,情绪化。
〃提前进入更年期了。〃老祁笑说。
〃好的没学到,反倒沾了一身坏脾气!〃司马古风批评道。
林雅雯自己也很后悔,觉得这样下去很危险,自己身上该丢的东西丢不掉,不该丢的,却在一层层剥蚀。特别是她现在的坏脾气,令她十分恼火。
不管心里怎么想,一遇到数字,她还是很过敏,憋不住就想把自己掌握的数字捅出来,好像不这么做,心里那道坎就迈不过去。
是的,她心里有道坎。
好在,这天她控制住了。林雅雯汇报完,祁茂林长长地舒一口气,一直暗沉着的脸,终于有了亮色。他抬起头,放心地冲林雅雯笑了笑。
这一笑,让林雅雯感觉到一丝酸涩。
重点议题汇报完,林雅雯又想趁这个机会,跟省厅争取点钱。毕竟是娘家人嘛,说话总是要方便一点,再说了,当县长就得有这个本领,见缝插针,能争取的机会一定要争取,千万不可放过。边上坐的老祁似乎看出了她的动机,未等她张口,抢先用胳膊肘捅了捅她,示意她别乱讲话。林雅雯一愣,不明白老祁搞这小动作干什么,不过她还是把话咽回了肚里。会后林雅雯才知道,谢副厅长最烦下面跟他要钱,谢副厅长是从财政厅过来的,对钱很敏感。上个月老祁陪着他在在另一市里调研,那市的主管副市长在会上提钱,被他当场弄了个满面红,很是下不来台。
谢副厅长是年前调进林业厅的,林雅雯跟他,算是第一次见面。
听完汇报,谢副厅长没表什么态,他对〃121〃情况吃得不透,不好乱表态。蔡处长就林区安全管理及春季植树做了一番安排,要求无论如何,要把今年的植树工作抓好,特别是防护林的建设,一定要把历年欠的任务补回来。老祁没讲话,让他讲,他说该说的蔡处长都说了,我就不废话了。参加汇报的人听了,顿时松下一口气。原想这次汇报会,怎么也得挨几句批,没想省厅三位领导都很客气,客气得让人感觉不出这是下来检查工作,倒像是例行公事的下来走一趟。
林雅雯心里却不敢这么想,隐隐的,她从冷漠的谢副厅长脸上,看出一股不祥。
晚上县上设宴,款待省厅领导。因为没能把要钱的事提出来,林雅雯心里有点堵,加上谢副厅长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更让她打不起精神。祁茂林差人唤了她几次,意思是让她也到谢副厅长那边作陪。老祁在一旁直挤眼,示意她别去。林雅雯哪还有陪厅长的心思,她想如果要不到钱,这几桌饭就等于白摆了。
不当家不知油盐贵,林雅雯这才干了两年,就被钱逼得见谁都想叫娘了。
席间,林雅雯忍不住又将钱的事提了出来,跟老祁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念在当初坐一个办公室的份上,多少给点,也好让她这个丑媳妇过一过有米之炊的日子。两位处长先是直摇头,眼下报到省厅的项目不下五十个,都是要钱,好像不给钱这树就种不到地上。省厅的原则是,项目可以批,但钱一分没有,自己想办法。林雅雯不大相信,再次问老祁,是不是这样?老祁有几分神秘,他今天的表现令人困惑,好像心里藏着什么事。当众人的面,林雅雯又不好直接问出来。直到酒宴散尽,往宾馆去的路上,老祁才忧心忡忡说:〃我说大小姐,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没准儿,谢厅这次回去就奏你一本。〃林雅雯喝了不少酒,头里晕晕乎乎,一听这话,酒立刻醒了三分,立马警觉地问:〃此话怎讲?〃
〃谢厅有个怪毛病,他要是会上不说话,下面的话一准儿就多了。〃老祁说。
〃多就好,我还巴望他能把我当场撤了呢!〃
〃又说气话了是不?撤了倒好,就怕……〃老祁打个酒嗝,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如今连老祁说话都藏头藏尾起来,林雅雯心里,忽然就一片沉重。然而,光有沉重是不够的,生活得继续,工作得继续,摆在面前的困难得抓紧解决,南湖争端,说啥也得停下来。
第二天,老祁他们离开沙湖县,回省城。临走,老祁语重心长地说:〃乐观点儿,没有什么过不去的。资金的事,我尽量替你想办法,不过,你跟祁书记的关系,再也不能这么僵了。〃
〃僵?〃林雅雯不解地望住老祁,她跟祁茂林常闹意见是不假,但这并不影响他们二人的关系,内心里,她是很尊重这位老同志的,也不希望把关系搞僵。当然,她相信,祁茂林也不是那种一听不同意见就上纲上线的人。她放心地笑了笑,道:〃不碍事的,我们之间,还不至于。〃
老祁再次提醒道:〃雅雯啊,基层情况跟上面不一样,没有人像我这么老护着你。再说了,机关工作单纯,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基层不一样,那么多人盯着你俩,你俩脸色一不和,下面的人就茫然,就摇摆,时间久了,对工作会有负面影响。我还是那句话,别太任性,该让步时,必须让步。对了,有机会,主动跟茂林书记认个错,他毕竟是老同志嘛。记住,有时候认错也是一门艺术,对你管用。〃
林雅雯腼腆地笑了笑,眼里忽然湿了,有些关心是很能打动人的,有些温暖就在不经意间。她潮红着脸,冲老祁〃嗯〃了一声,心,瞬间光明了许多。
老祁他们上车时,林雅雯特意让宾馆招待处准备了几份小礼物。沙湖是个穷县,实在没什么能拿出手,几样土特产,就算自己一点心意吧。除了发菜、驼掌、沙米外,她特意给老祁多带了一条狗。老祁胃不好,年轻时在林区工作,空腹喝酒,耍汉子,结果喝出一身病。狗是宾馆专门喂的,干净,她让厨师分成小块,一包一包装起来。又备了几味中草药,放一起炖了喝,养胃。
强光景在边上念叨:〃这点东西,拿不出手吧,谢副厅长第一次来,太简单了会不会……〃
〃我想送他一车金子,有没?〃说完,又觉过分,含着歉意道:〃以后找机会,专程去省城拜访他。〃
第二章 南湖再起血斗
1
林雅雯还在床上,手机便爆响起来。一接,又是办公室主任强光景那喑哑的声音。
〃林县长,我刚接到电话,昨晚流管处又毁林,村民拦挡不住,结果双方又打了起来。〃
〃又在毁林?〃林雅雯猛地起身,边穿衣服边问。
〃林县长,毁林事件就一直没停过,不过流管处做得秘,加上村民们最近被乡上看得紧,没敢闹事。昨儿晚,村民们终是气不过,就……〃
〃有没有伤人?〃林雅雯打断强光景,挑重点的问。
〃情况还不明,说是有人受了重伤,正在医院急救哩。〃
〃让小孙马上过来!〃一听重伤,林雅雯就知道情况不妙,冲电话喝了一声,就奔洗手间而去。这时候她对郑奉时,真就成恨了。好你个郑奉时,到现在还敢毁林,这次我饶不了你!
车子驶出县城时,天还没亮透,蒙蒙的晨光映着酣睡的这座沙漠小城,让这座边塞小城别具一番诗意。林雅雯心里,却比火烧还急。司机小孙说:〃吃过早饭再走吧,我跟招待所那边打了招呼。〃
〃吃什么吃,你还有心思打这种招呼?〃
小孙挨了呛,也不辩解,小心翼翼地握着方向盘。他自己已经吃过了,自从给林雅雯开上车,他每天都是五点半起床,妻子会在五点四十将早饭端过来。六点过一刻,他就会候在司机室里。林雅雯用车不比别的领导,没个早晚,指不定啥时就给你打电话,你要是五分钟内不把车开过去,就等着下岗吧。还好,这两年,小孙一次也没耽搁。弄得他新婚不久的妻子又是抱怨又是担心,这么开下去,受得了?
小孙倒是习惯了这种生活,这两年,他的性格也变得渐渐跟林雅雯像起来,做事容不得拖延,容不得慢条斯理,更容不得有一丝儿马虎。都说县长的司机在县里相当于二号人物,比部局长的地位还高,哪知道给县长开车,要吃多少苦受多少委屈。小孙的妹妹一直想调份工作,接收单位也说好了,就等林县长给人事部门说一声。这事在心里憋了半年,小孙一直不敢跟林雅雯提,弄得他妹妹隔三岔五就跑来埋汰他。小孙父亲死得早,是因公殉职牺牲的,母亲辛辛苦苦将他们兄妹拉扯大。他没念完高中,因一项照顾性政策提前参加了工作。妹妹前年大学毕业,本来要到林校当老师,结果分在了治沙站。治沙站啥都好,就是工作太艰苦,常年风吹日晒,晒得跟黑人似的。妹妹受不了这个,老是跟他嚷。再说,母亲老了,需要人照顾,他又经常不在家。原想婚后情况会好一点,没曾想媳妇坚决不同意跟婆婆住一起,还说要是敢把婆婆接过来,她就离婚!
车子在路上颠簸着,车内的两个人各怀心事。昨儿晚上,小孙的妹妹孙悦又到家里闹。孙悦最近又恋爱了,男朋友还是嫌她工作环境不好,说有这样一个哥哥,调工作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孙悦这才跑来,跟哥哥提工作的事。
妹妹是不是找了新的男朋友,司机孙愔不太清楚,但前一个男友,确是因工作吹的。为此母亲埋怨过他,怪他娶了媳妇忘了亲人,不把她们娘俩放心上了。昨晚,为这事孙悦还跟嫂嫂杨梅差点吵起来,杨梅刚说了句你哥不就是个司机,说话哪能那么管用?妹妹就不高兴地说,司机咋了,司机不也照样能把你从下岗工人变成吃皇粮的?
妹妹这话说得有点过,杨梅是调了工作,从食品厂调到了自来水站,当出纳。可这不是他的功劳,是杨梅的父亲找了祁茂林,杨梅父亲以前跟祁茂林同在苏武乡蹲过,还一同睡过地窝子,两人的风湿病都是那时候得的。祁茂林念旧情,说县上再怎么困难,老同志的难题还是要解决,要不,他这个县委书记,真会让人戳脊梁骨。
妹妹这么说,杨梅哪里肯接受,当下拉了脸道:〃你哥真有那么大能耐,我杨梅这辈子就掉进富矿了。〃妹妹反唇相讥:〃富矿穷矿只有自己知道,别抱着枕头睡觉还嫌胳膊困。〃
姑嫂两个原本就缺少缘分,最近更是成了仇人,见面就吵。妹妹仗着有母亲撑腰,一点也不把杨梅放眼里。杨梅呢,从跟他谈恋爱那天,就本着井水不犯河水这原则,说结婚只是他俩的事,少把两家的事往家里扯。杨梅喜欢过小日子,安安静静的小日子。她对孙悦工作上挑三拣四的态度很是不满,一个大学生,扔掉专业想进政府部门,亏她能想得到。
孙愔原本想,这两天抽空跟林雅雯提提,至于能不能办,他不敢抱太大的奢望,反正他是尽了心,以后在母亲那儿,也好交代。谁知县上接二连三出事,他哪还能开得了口。
正瞎想着,斜刺里冲出一三码子,硬往小车上撞,吓得孙愔一个急闪,避过了那辆飞车。车子剧烈地打个颠,差点甩出路面。微闭着双眼的林雅雯也惊出一身汗,不过这次她倒没怪孙愔,心想,一定又是没交养路费的农家车,赶在交警上班前要从县城跑回家里,免得被抓住罚款。
很多时候,林雅雯觉得自己不像个县长,倒像是下来体察民情的作家或是啥的。比如这三码子,交警部门的同志跟她汇报过多次,说要政府下文,对其进行专项整治,再也不能任其猖狂了。但她就是狠不下心,表不了这态。三码子要是全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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