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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蒙娜 [美]海伦.亨特.杰克逊-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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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圣哈辛托!”亚历山德罗叫道。
  蕾蒙娜欢呼起来。“那是一个好兆头!”她说。“我们走出了阴影,来到了阳光下面;”她回头朝西面望去,那儿是一片黑暗。
  “我不喜欢!”亚历山德罗说。“阴影跟得太紧了!”
  果不其然!就在他说话的当儿,北方吹来一股劲风,吹散了乌云,吹得它们在空中疾跑。转眼间雪片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圣母啊!”亚历山德罗惊叫道。他十分清楚,这将意味着什么。他拼命催马,自己在马身边疾跑。但是无济于事。就连巴巴和贝尼托也觉得车于装得太重,它们跑不动了。
  “不到一英里远的地方,有一个旧羊栏和一座草棚,但愿我们能赶到那里!”亚历山德罗呻吟道。“麦吉拉,你和孩子会冻僵的。”
  “她靠在我胸前挺暖和的,”蕾蒙娜说,“但是,亚历山德罗,这风儿真冷啊!像刀刺在我的背上!”
  亚历山德罗又悲哀地叫了一声。雪很快就大了起来;小路已被覆盖。风小了下去。
  “谢天谢地,风儿不像刚才那样刺人了,”蕾蒙娜说,牙齿在格格地打架,孩子被她越抱越紧。
  “我倒宁愿风刮大点,”亚历山德罗说;“这样可以把地上的雪吹走。再这么下去,要不了多一会儿,我们就看不见路了,就像在黑夜里一样。”
  雪越积越厚,越下越密;空气都凝结了;正像亚历山德罗说的,这比黑夜都可怕──这奇怪的、不透明的白色,厚厚的,令人窒息,冻住了人们的呼吸。不一会儿,马车猛地摇晃了一下,显然是滑下了小路。马儿停下脚步;不肯再往前走。
  “要是我们待在这儿,那就完了!”亚历山德罗叫道。“走啊,我的贝尼托,走啊!”他拽着它的头,用尽全力把它推上小路,牵着它往前走。此情此景,可怕极了。蕾蒙娜的心都沉了下来。她觉得她的胳膊麻木了;她还能把孩子平安地抱在怀里抱多人呢?她叫着亚历山德罗。他没听见;风又刮了起来;雪像鹅毛似的大片大片地往下落;他们就像在雪的旋涡里向前跋涉。
  “我们会死的,”蕾蒙娜心想。“也许死了也一样!”这是她最后记得的事情,后来她就听到了一声叫喊,发现有人在摇晃、拍打着自己,又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说,“对不起,我们手脚太重了,太太,不过我们得把你抬到火堆旁!”
  “火!”这儿还有火和温暖之类的东西?她机械地把孩子交到陌生人向她伸来的双臂里,想从坐位上站起来;但她动弹不得。
  “乖乖地坐着!乖乖地坐着!”陌生的声音说。“我马上就把这孩子交给我的妻子,回来再照顾你。我不许你站起来;”高大的身影消失了。那孩子被从温煦的睡梦中吵醒,哭了起来。
  “谢天谢地!”亚历山德罗在马头旁说,那两匹马一个个跃起后蹄倒竖起来。“这孩子还活着!麦吉拉!”他叫道。
  “哎,亚历山德罗,”她无力地答道,一阵狂风吹走了她的声音,好像远处的回音。
  他们奇迹般地得救了。亚历山德罗当时没想到他们其实巳快到那个旧羊栏了;但尽管如此,要不是有几位同样遭暴风雪袭击的旅人先到了那儿的话,亚历山德罗怎么也找不到那个地方的。就在他感到体力不支,几乎像蕾蒙娜一样绝望地暗自思忖:“这下于我们所有的麻烦都要结束了,”就在这时候,他看见左边有一道微弱的灯光。他立刻拨转马头朝那儿走去。地上坑坑洼洼,他好几次差点使马车翻身;但他坚持着,不时地发出呼救声。终于,有人答话了,又出现了一道灯光;这口那灯光摇曳不定,慢慢地朝他而来──只见一个人提着一盏油灯,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噢,陌生人,看来你遇到麻烦了,”
  在亚历山德罗听来,这些话像用最纯正的圣路易塞诺方言说出来的一样明白易懂。
  但是亚历山德罗用西班牙语作的充满感激之情的回答,在这个陌生人听来却并非如此。
  “又是些势利的墨西哥人,岂有此理!”杰夫。哈尔暗自恩忖。
  “在一个地区里住了一辈子的人,还不知道在这样的天气里不该出门的道理,真是该死!”他把哇哇啼哭的孩子交到妻子手里,颇有点儿不耐烦地说,“早知道他们是墨西哥人,丽,真不该出门去迎他们。
  他们应该比我更熟悉这儿的气候。”
  “算了,杰夫,你知道你是不会让任何人在这样的天气里被活活冻死的,”那女人答道,她接过孩子,那孩子立即认出了这双母亲似的手,不哭了。
  “哟,多可爱的蓝眼睛小乖乖呀!”那女人一看见孩子的脸就叫了起来。“我的天哪,乔斯,这样的天气还带这么个小东西出门。我得马上热点牛奶给她喝。”
  “最好先看看她母亲,丽,”杰夫说,他把蕾蒙娜扶进小屋。“她都快冻僵了!”
  但是看着她孩子平平安安,露出微笑,对蕾蒙娜来说是一帖再好不过的复苏剂,转眼工夫她就完全恢复了。她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陌生的人群中。墙角的褥垫上躺着一个年轻人,看上去二十五岁左右,那发亮的眼睛、通红的脸颊再清楚不过地表明他在生病。那女人身材高大、笨拙,面庞削瘦,双手粗糙,皮肤起皱,衣衫褴褛,鞋子破烂,干枯的淡色头发漫不经心地、松散地扎成一束,缠绕在脖子上,前额上垂着刘海,那形象显然不怎么样。然而,尽管她蓬头垢面、邋里邋遢,举止间却自有一种威严,顾盼间流露出一种善意,一下子就能温暖别人的心扉,得到别人的信任。她那淡蓝色的眼睛依然很敏锐;她凝视着蕾蒙娜,暗自思忖道,“这不是个普通的墨西哥人,无论如何也不是。”“你们是出门人吗?”她说。
  蕾蒙娜瞠目结舌。她只懂一丁点儿英语,偏偏这句话不包括在这一丁点儿里面。“哦,夫人,”她遗憾地说,“我不会说英语;只会说西班牙语。”
  “西班牙语,嗯?是不是墨西哥人说的话?乔斯会说这种话。不过他不能多说话;说多了对他身体不好,他有肺病,所以我们才带他来这儿──因为这儿气候暖和!看上去是这么回事,对不?”她咧嘴格格地笑起来,但又带着难以言表的柔情斜视了那个病人一眼。“问问她,她们是干什么的,乔斯,”她又说。
  乔斯单肘支撑起身体,闪光的眼睛凝视着蕾蒙娜,用西班牙语说,“我母亲问你们是不是出门人?”
  “是的,”蕾蒙娜说,“我们从圣迭戈来。我们是印第安人。”
  “印第安人!”乔斯的母亲惊叫起来。“上帝救救我们吧,乔斯:我们真的收留了印第安人吗?到底是──嗯,嗯,她像任何白种女人一样喜欢自己的孩子!我看得出来;再说,不管印第安人不印第安人,她们必须留在这儿。这么个鬼天气,就是连狗也不能放出去。我敢肯定孩子的父亲是个白人。除那双蓝眼睛。”
  蕾蒙娜聚精会神地听着、看着,但是什么也听不懂。她几乎怀疑这个女人说的是不是英语。这么多的英语句子,她竟一句也听不懂,这在她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田纳西话就连最普通的宇眼儿音调也变得厉害,她分辨不出来。她转向乔斯,柔声细气地说,“英语我不太懂。我很抱歉我听不懂你母亲的话。你能费神为我翻译一下吗?”
  乔斯像他母亲一样幽默。“她要我把你刚才说的话告诉她,”他说。“我想,我只能把她最爱听的那部分告诉她。──我母亲说你们可以留在这儿,等暴风雪过去再说,”他对蕾蒙娜说。
  蕾蒙娜疾如闪电般抓住那女人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前,做出表示感谢和激动的手势。“谢谢!谢谢!夫人!”她叫道。
  “她叫我什么,乔斯?”他母亲问道。
  “夫人,”他答道。“也就是贵妇的意思。”
  “哟,乔斯!你告诉她,我可不是什么贵妇。告诉她这儿周围的人都叫我‘丽婶’,或叫‘哈尔太太’;这两个称呼随她怎么叫都行。她的嘴真甜。”
  乔斯费了点劲才向蕾蒙娜解释清楚他母亲对“夫人”这个称呼的否定以及她供蕾蒙娜选择的两种称呼。
  蕾蒙娜带着使他们母子对她产生好感的微笑跟着他把那两个称呼都学说了几遍,第一遍两个称呼都没念准,最后她说,“我更喜欢‘丽婶’;她对每个人都那么好,像个婶婶。”
  “嗨,多奇怪呀,乔斯,”丽婶说,“在这荒天野地里,竟有人说这种话,──我们家乡的人,他们都怎么说的?我不知道我比别人好在什么地方。我不愿看见有人受欺,也不愿看见有人受难,要是遇到这种情况我总是尽力相助;但我知道,这没什么奇怪的。我不知道人们怎么会有不同的想法。”
  “这种人多着呢,妈妈,”乔斯动情地答道。“如果你多到外面走走,你就会发现许多。像你这样对谁都那么好的人实在太少了。”
  蕾蒙娜蜷缩在墙角的火堆旁,怀里紧抱着孩子。这个地方她刚进来时像个温暖的避风港,现在仔细一看,只不过是个可怜的避难所,抵御着屋外肆虐的暴风雪。这是间粗木板的小棚,随意地拼凑而成,用作牧羊人的临时住所。屋子已经很久没人住了,许多木板已松动、破裂。每次起风,鹅毛大雪便穿过裂缝在屋里飞舞。壁炉里燃烧着几根木柴,三角叶杨的败枝,这是杰夫。哈尔在暴风雪达到顶点之前匆忙拾来的。壁炉旁木柴已寥寥无几。丽婶不安地朝那儿看了一眼。在这样的雪夜,这点木柴实在难以对付啊。“你暖和吗,乔斯?”她问道。
  “不太暖和,妈妈,”他说;“但我也不觉得冷;这样就可以了。”
  哈尔一家向来都有随遇而安的本事;他们始终保持着这种品质,他们为之而受过罪,就像受恶习的罪一样。在整个南田纳西找不到比他们更知足、更无贪心、更处境艰难的家庭。但他们毫无怨言。不管出了什么事,不管缺少什么,他们总是说,“这是我们的命,”而且对这种现状无动于衷,或几乎无动于衷。真是温和、多情、幽默的人啊;说到底,他们从生活中得到的乐趣比那些表面状况比他们好得无法相比的人家要多得多。当他们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儿子乔斯病倒了,不停地出血,医生说唯一能救他的办法,就是坐马车穿过平原到加利福尼亚,这时,他们说,“亏得丽草去年出嫁了!现在我们可以毫无牵挂地卖掉田地,马上动身了。”他们半价卖掉了他们那块小地盘,用牛换了两匹马和一挂有篷的马车,像个叫化子似的,带着他们躺在马车里一张床上的病中的儿子出发了,他们高高兴兴的,就像有钱人家外出去旅游。他们还带去了两头公牛,一头母牛。公牛可以和马“换班”拉车,母牛为的是让乔斯喝上牛奶;他们走得很慢,走走停停,有时一停就是个把星期,终于从田纳西来到了圣哈辛托山谷。他们得到了报答。乔斯的病情有了好转。他们认为,再过六个月,乔斯就能康复了;任何人都很难说杰弗逊。哈尔或玛丽亚。哈尔不是最幸运的一对。他们不是救活了乔舒亚,他们的儿子吗?
  在南方这些贫白阶层中人名的略称就像新英格兰一样流行。出于两种完全不同的目的,懒散、知足的田纳西人和整天风风火火的佛蒙特人一样把他们家里人的名字缩减到最短的程度。对佛蒙特人来说,能够用一个音节说清的字偏用三个音节来说,这无异于浪费时间;而田纳西人则认为,这实在是因为太麻烦。哈尔太太从来不记得人家曾正确地叫过她的名字,全名该叫“玛丽亚”,可是从小时候起,直到出嫁,人家都只叫她“丽”;自从有了自己的家,成了殷勤待客、热心助人的主妇,街坊邻舍都公认她为众家婶婶,这可是她想都不敢想的至高无上的荣誉啊。凡是与她接触过的人,不分男女老幼,无不称她或知道她是“丽婶”。
  “我不知道是否该把火烧旺点,”她犹豫不定地说,“如果这场暴风雪要持续到天亮,我们的木柴就不够了,这是很明显的。”她正说着,小屋的门砰地一下被撞开了,她的丈夫踉踉跄跄地走进来,后面跟着亚历山德罗,两人身上积满了雪,手里抱着木柴。亏得亚历山德罗知道离小屋只有几竿远的峡谷里有一个小三角杨丛,他把马牵进屋子与马车之间的避雨棚里栓好之后,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拾柴。杰夫看见他从马车里抽出一把短柄小斧来,马上就明白了,他也抽出斧子,跟了上去;现在,他们把足够烧上几个小时的木柴放在了地上。
  亚历山德罗刚把木柴放下,就冲向蕾蒙娜,跪了下来,焦虑地看着孩子的脸,然后又看蕾蒙娜的脸;接着他虔诚地说,“赞美圣徒,我的麦吉拉!这真是奇迹!”
  乔斯莫名其妙地听着他的话。“他们是天主教徒!”他想。“我真弄不懂他们是什么样的印第安人。我不能告诉妈妈,他们是天主教徒;她会搞糊涂的。我不管他们是什么人。那姑娘的眼睛多可爱呀,我长这么大从没见过。”
  由于乔斯的沟通,这两户人家很快了解了彼此的情况和打算;他们在这意料不到的情况下,很快产生了友谊。
  “杰夫,”丽婶说,──“杰夫,我们的话他们一句也听不懂,所以我们有话尽可以当着他们的面说,当然,这么做对于听不懂别人话的人来说不太公平;但是我要告诉你,今天我可上了一堂关于印第安人的课。我以前一直对他们存有偏见;我不想接近他们,也不愿他们接近我。眼前这个女人,我从没见过这么可爱的人;她对那孩子的感情深得不能再深了。至于那个男人,你没看见,杰夫,他对她走过的地方都那么崇拜?这是个事实,杰夫。我想任何白种男人都从来没有这么敬重一个女人;你说;杰夫,你自己可曾这么对待过我吗?”
  丽婶很激动。这经历对她来说简直难以相信。她对印第安人的印象都来自报纸,来自一二本叙说相互残杀的书,以及偶尔看见的一些漂泊不定的印第安人家在穿越平原的路途中从她家门前经过。此时此刻,她却与一对印第安夫妇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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