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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漠奇缘 作者:严阵-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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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小司马第一次感到这是一只会说话的手,它是在寂静无声中,向自己倾叙着万语千言。

  “同志。”

  “同志,自己的同志。”

  小司马这时多么想从自己死而复生的心底吐出这个神圣的称呼。可是,他看到立在一边的马三爷的卫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便又不得不把这两个字咽到肚子里面。同时,他感到邢占山那微微颤动的手上,仿佛有一股生命的电流,正通向他那复苏的全身。

  “总算救过未了!”

  那个麻面卫士嘴里刚刚吐出这句话,那个躺在地上的笑面卫士,便“唿”

  地一声爬了起来,一面跑到自己的马匹跟前解缰绳,一面大声嚷嚷道:“我回去报告三爷!我回去报告三爷!”

  邢占山听他这么说,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在乎里一扬:“这是三爷的亲笔信,你要看吗?”

  说着把公文向口袋里一收,大声说道:“告诉你,那几拳你算白挨了!”

  卫士们都哄地一声,笑了起来。

  时间不能迟延,在笑声中,邢占山扶着十分虚弱的小司马同坐上自己的马,在大个子卫士和小个子卫士的陪同下,按照预定计划,直向黄羊镇旁边的山口奔去。

  但是小司马实在太虚弱了。自从他被捉进马家花园,整整两天,凶狠的马三爷没让他吃东西。加上活埋的摧残,饥饿、惊吓,已使他精疲力尽,走着走着,便迷迷糊糊昏迷在邢占山的怀里了。

  这以后的事情,他半阴半阳的似乎知道,却又并不清楚。他只记得,邢占山终于把他交到王三哥的游击队。又似乎记得,蝴蝶夫人曾向他告别,然后就骑上马和邢占山一起回凉州城去了。这之后,他常常感到,有一双手时常抚摸他,有一张张脸儿亲切地探视他,还有一个黑黑的圆脸儿的孩子,在他身前身后照护他。在这些模模糊糊的记忆里,只有一件事,他始终念念不忘,那就是要救三千红军的密码情报,一定要送到高台!

  也许正是这想法支持着他,在游击队的热心护理下,他的体力慢慢地恢复着。当他神志一清醒过来,便要求借给他一匹马,他要到高台去找红军。

  那个一直守侯在他身边的黑孩子,见他清醒过来,高兴得一蹦一跳地立刻找来一个四方脸矮个子的人。

  面小司马亲热地叫了他声王三哥,谁想这人不说不笑,一手叉腰,一手搭在马鞍子上,直勾勾地看了他有一两秒钟,然后才说道:“我不是王三哥!我叫兰荣,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吧!”

  “那王三哥呢?”

  “他到河东开会去了,没有十天八天工夫回不来!”

  小司马低下头去,不知怎么办才好。

  兰荣仍然把手搭在马鞍子上动都不动,脸上板板他说:“我不是对你说过了吗?有什么事,你尽管对我说好了,我是河西地下党的委员!”

  小司马听他说出自己的身分,便把自己要到高台送情报的事告诉了他,当然,不该说的,他一个字也没有吐露。

  那兰荣一听小司马说要到高台送情报,便干脆利索他说:“行!从这里到高台,一路上,都有我们的地下工作同志。这样吧,我派两个便衣,护送你,免得路上再遭意外。”

  他说到这里,停了停,两眼又直勾勾地看了小司马一两秒钟,忽然问道:“你不是被捕了吗?这情报是哪里来的?”

  小司马刚要开口,又急忙捂住了嘴,装作没有听见。他想到象邢占山那样的地下工作人员,应该格外保密,才能保证他的安全。

  兰荣见他不吱声,也就不再问了,向一边抬了抬手,喊道:“赵云龙!赵云虎!”

  随他的喊声,从躲在烽火台里烤火的人中间,站出两个小伙子来。这两个人都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头上戴着白毡帽,身上穿着黑长褂,腰间各扎一条白带子,插着一把短枪。

  兰荣吩咐他们道:“红军小司马同志,要到高台去找部队,井有要务在身,你两个赶快动身,护送他归队!”他想了想又说:

  “这里往高台那边去,自古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南路,一条北路。南路是沿祁连山下的大路走,虽平坦,也近一些,但马匪日夜巡逻,麻烦享多。

  北路是出长城,过腾格里和巴丹吉林沙漠,渡过黑河。这条路又远又难走,但安全些。我看,你们还是走北路吧!”

  赵云龙、赵云虎立刻收拾停当,备起三匹快马,就要动身。那兰荣又过来嘱咐道:“沙漠走马不行,到了朱王堡,就在老七那里把马丢下,换上三匹骆驼。我会派人去把马牵回来的,你们放心好了!”

  兰荣说到这里,看看天上,那将落的残月,围上了一个模糊的大黄圆圈,想了想说:“又要起大风了,你们早点上路,也许赶在风前能到朱王堡。”

  这时,那小黑孩忽然跑过来说:“我也去!”

  “小黑蛋,你要上哪去?”

  “跟赵大哥赵二哥到沙漠里去,我在沙漠里放过羊,我能在大风刮过以后认出路来。”

  说着,便瞪着乞求的眼光望着赵云龙。赵云龙温厚地笑了笑,说:“那就让他跟着去吧!”

  兰荣点了点头。

  赵云龙便跳下马来,把小黑蛋抱到小司马骑的马上。小黑蛋立刻抓住马鬃,并回头向小司马扮了个鬼脸,龇牙儿笑了。

  小司马看到在漫长的旅途上,有这样一个有意思的小伙伴,也打心眼里感到高兴。两个一下子抱在了一起。

  “你是头一次到河西这边来吧?”过了好大一会,小黑蛋才向小司马这么问道。

  “头一回。”

  “你说这个地方好玩吗?”

  “不好,一点都不好,净是沙漠!”

  “你不知道,沙漠才好玩呢,我放羊的时候,常常躺在沙窝里堆沙塔,沙漠里还有沙拐枣,又香又甜,还有芨芨草,用它那细长秆儿,编出篮子来可好看呢!”

  “你编过?”

  “当然编过,我还会用红柳条儿编鸟笼。如果能逮到沙鸡就好了,我们可以把它放在红柳条儿编的笼子里,系在马鞍子上带着。你们那里有沙鸡吗?

  对了,我还没问你是哪里人呢。”

  “我是四川人,我们那没有沙鸡。要沙鸡干什么,我们那儿有金翅鸟,有鹭鸶,有小熊猫,有好多好多好的东西。我们那儿还有好多好多座山,好多好多条河,我们那儿的山是绿的,上面长着好多好多竹子。”

  “竹子?就是能做笛子的竹子吗?那可太好玩了!”

  “可这里的山,什么都没有,看起来就象一堆一堆干土,我们那儿的山是绿的,水是蓝的,水上有竹筏,漂呀漂呀,可好了!”

  “可我们这里有羊皮筏呢,有六张羊皮做的,有八张羊皮做的,还有十五张羊皮做的。羊皮打上气去,饱鼓鼓的,在水上划起来,就象有一群小羊,在水下驮着你跑呢!”

  “羊皮筏可不好了,我知道,我过黄河,就是坐一只羊皮筏过来的,差一点送了命。”

  “怎么会呢?”

  “还说不会,就会!那天晚上,我们在虎豹口那里上了船,没走多远,马匪就从对岸独石头坪上打过一梭子子弹,啪啪啪!还带光呢。我正看那空中的火光,可哪里知道,这一棱子弹全打在我坐的那只羊皮筏子上。一转眼的工夫,十五个羊皮叫它打通了十四,我们的同志都掉下去了。我们的侦警排长叫慕友思,他平常就爱说一句话:‘没有事。’这次,一梭子弹打来,他刚说了句:‘没有享,’就‘咕咚’一声,掉进黄河去了!幸亏还有一只没被打着,我抱着那没走气的羊皮才游了过来。” “哎呀,那老排长呢?他淹死了吗?”

  “他?他怎么能死呢!他可有办法啦,抱着一根羊皮筏上的木棍,就那么游啊,游啊,游到黄河西岸来了。你猜他上岸以后说了句什么?”

  “什么?”

  “没有事!”

  “这个人怎么这么好玩,他还活着?”

  “那当然活着了!”

  “你喜欢他吗?”

  “我本来喜欢他,现在不喜欢了!”

  “为什么?”

  “就是因为他说了句‘没有事’,我才给送到马家花园的。”

  “这是怎么回事?”

  “现在不说了,到了高台,我找他算账去。”

  就这样,他们一路说说笑笑,经过长途跋涉来到了朱王堡。

  果然叫兰荣说对了,他们刚刚来到朱王堡外的一个窑洞跟前,在沙漠的远方,从西北方向的天边上,突然卷起一股象洪水一般滚滚而来的黄尘。那黄尘的势头象千军万马,铺天盖地;那声音似虎啸龙吟,声震千里!转眼间,天空便被严严实实地盖住了,并且马上暗了下来。这时,一个头戴白帽,身穿白羊皮袄的老人,赶着一群骆驼也来到窑洞跟前,他把骆驼拦好,向他们打了个招呼,便催着进窑洞。

  小司马看到这老人虽然满脸布满皱纹,但身子骨可很硬朗。只是不知为什么态度冷冷的。便问小黑蛋说:“他是谁呀?”

  “他是老七叔,人可好着哪!”

  小司马见赵云龙、赵云虎已经下马,也就拉着小黑蛋跳到了地上,他正要上前向老七叔问好呢,冷不防赵云虎跑过来,一只胳膊挟着一个,把他和小黑蛋带进了窑洞。

  “你这是干什么赵二哥?我们自己有腿呀!”

  “干什么?等你慢慢走进来,大风早把你刮到西北天去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赶快用芦草编的门,把窑门堵上,又用笈笼草把小圆窗口塞住,屋里立刻一片昏黑。

  小司马抬头看时,只见这个窑洞不大,里面除了盘着一面土炕以外,剩下的只有个烧饭的地方。那土炕上,除了一领芦草编的破席以外,几乎一无所有,只有炕角,堆着一床用破成筋筋的烂棉花套子。小司马再看那锅灶,哪里是什么锅灶,只是三块石头支着的一只破铁桶,既使它烧水,又用它煮饭。那铁筒旁边,有一个带着两只鼻儿的红泥陶罐,罐里盛着清水。在灶的上方。土墙上挖了一个小窝,里面放着一盏胡麻油灯。

  小司马正好奇地打量呢,这时窑洞外面,突然象有无数辆大轱辘车滚过一样,呼隆隆地直响,他才知道是大凤已经刮到窑洞门前了。

  那扇芦草编成的门,尽管用棍子顶得死死的,也还是被刮得天摇地晃!

  “啊呀!风好大呀!”小司马禁不住惊叹了一声。

  “这还算大?比这更大的风还有呢!”

  小黑蛋说着,念了一段民歌:

  朱王堡,朱王堡,

  风是裤子雪是袄,

  一场风,不算狠,

  刮得碾盘满天滚

  ……

  小司马听了,直吐舌头,焦急他说:“大风这么个刮法,可什么时候能到高台!”

  赵云虎笑着安慰他说:“司马兄弟,不要急,路虽远也不算远。来时你不是看到那边一座大沙山吗?爬过沙山,在沙山底下就会看到一蓬蓬马莲草,那儿有一眼小泉,叫滴滴泉。过了滴滴泉,沿着沙山底下对直朝西,走上两、三天,离高台就不远了。等大风一过,咱们立刻就动身。”

  他一边说着,一边上炕盘腿坐着,哥俩抽着当地出的黄烟,天南地北地闲聊起来。老七叔一个人蹲在灶口,往那三块石头底下添柴,煮着糜子粥。

  过了不一会儿,糜子粥的香气,便溢满了整个窑洞。

  见粥煮好了,老七叔便用一根芦苇,在三块石头支着的灶底下引了个火,点着了灯窝里那盏胡麻油灯,窑洞里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借着这团亮光,大家看到老七叔已经把糜子粥,盛满了四只红色的泥碗。

  在糜子粥热腾腾的蒸气后面,老七叔正蹲在角落里,闷头吸着黄烟。

  他吸完一锅黄烟又吸第二锅,连着吸了三锅,见盘腿坐在炕上的赵云龙和赵云虎,躺在炕上的小司马和小黑蛋,都不动手,便把烟袋镐子在鞋底上很狠拍了几下,粗声粗气他说道:“赵老人,这糜子粥里有毒吗?”

  赵云龙赶紧陪笑道:“老七叔,还是咱们一起吃吧!”

  “一起吃?一起吃?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学来这些臭规矩。我早吃了,我不吃饭怎么能出门去放骆驼?”

  老七叔一面说着,一面指指放在水罐旁边的一个陶钵子:“我吃的比你们多着呢!”

  他见四个人坐在那里还是动都不动,便拉开用木棍顶着的芦柴门,一面往外走,一面大声嚷道:“我去看看骆驼,吃不吃随你!”

  说着,他就带上窑洞的门,一头钻进风窝里去了。

  老七叔出去以后,赵云龙知道他的倔脾气,没有办法,一边劝大家吃,一边端起一碗递到小司马手里,说:“司马兄弟,快吃吧!”

  小司马赶紧接过来,三口两口喝完。

  这时只听到芦苇窑门“呼隆”一声,倒将下来,接着,从门外呼呼的大风里,好象有一个人在大声呼喊:“走!走!这些个笨骆驼!快走啊,再不走,大风就把你们刮跑啦!”

  这不是老七叔的声音吗?小司马奇怪起来,用手推推小黑蛋,刚要问他什么,大风里又隐隐约约传来了另外的声音:“你看到有三匹马从这里过去没有?两匹青骝马,一匹生着白蹄箍的枣红马!”

  “没有,我说过没有了;你这些死骆驼,还不滚远点?你没听到我吆喝是不是?不定等死吗?”

  “不对,有情况!”

  赵云龙和赵云虎这时把短枪从腰里一拔,拎在手里,“唰”地一声,同时从炕上跳了下来,一边一个,避在窑洞门口,悄声对小黑蛋说:“快!快趁着这阵风沙,把小红军带到苇棵里躲起来,这边不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不用管!”

  还没等小黑蛋磨出窑口,这时,野地里的声音又响起来:“你以为我们不摸底?不摸底还能大风天里到这里来?告诉你说吧,三匹马,两个人人,两个小孩,是到你这里换骆驼骑的!不错吧?” 

  “确实没看见,老总,你要是不信,到我窑洞里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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