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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而然 [苏] 谢·阿·巴鲁兹金-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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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上偶而吱吱呀呀地驶过一辆大车。有时背着邮包的小伙子骑着马疾驰而过,但他并不知道此刻收信人究竟在什么地方。

  电线杆已经发黑、干枯,电线发出暗哑的嗡嗡声,白色的瓷瓶在阳光下闪着光。

  村民们几乎全都安然未动。

  他们象迎接亲人一样迎接自己的战土。

  又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你们把我们丢给谁啊?难道你们挡不住?德国人会来这里吗?到底还有一条第聂伯河啊!……”

  逃难的群众一批批在马尔芬卡稍作停留之后,又继续往前走。

  第140炮兵团在此待命。暂时还没有接到命令。大家把军装脱下来晾干,人也休息休息。这些日子,大概几个星期以来,还是第一次在阳光下晾晒衣裳。

  阿廖沙和大家一样脱下衣服,把衣服放在太阳下,也和大家一样享受沐浴阳光的快乐。

  阿廖沙想起了卫生队,她此刻在哪儿呢?也在马尔芬卡吗?当然在。可是村子很大,两头相距不少于三公里。而卡佳—卡秋莎……

  强渡第聂伯河的时候没有看到她。算起来,在卡霍夫卡时就没见到她了。

  进攻的炮声隆隆,枪弹在耳边飞鸣,

  连射的机枪哒、哒、哒、哒。

  我们穿军大衣的姑娘

  走在战火纷飞的卡霍夫卡……

  想起这首歌,也想起了她,卡佳—卡秋莎……

  她还活着吗?

  他突然闪出一个念头:以卡霍夫卡或者以第聂伯河为背景,给她画一幅像……

  这不行,不行,以后再说。

  政治指导员谢罗夫走过来,问道:“是在休息吗?休息吧!休息吧!”

  柯斯佳半裸着身子,急忙跳起来。

  “坐着别动,坐下!”谢罗夫说。

  沉默了片刻。

  一个“西方人”向他问了句什么。

  阿廖沙没听明白,但谢罗夫显然是听懂了,说:“我们还要作战!情况不妙,小伙子们!德国人要打过来了!”

  黄昏之前,马尔芬卡村里没右一点动静。有消息说,有的地方在掩埋牺牲的和因伤势过重而死亡的将士,好象还有从水里捞上来的溺水群众。埋在一个公墓里。但这是在村子的另一端,离他们连队很远。他们排没有人牺性。

  这个情况是萨沙·涅夫佐罗夫和任尼亚·鲍洛京说的。从卡霍夫卡路阿廖沙就没有见到过他们。任尼亚的左肩被弹片击伤了,是擦伤,没有什么了不起,是在渡第聂伯河的时候负的伤。

  他们还说到了斯拉瓦·霍洛波夫的情况:“活着!送到后方去了!”

  这个消息是从团卫生队传出来的。他们连队在卫生队旁边,任尼亚的伤就是在那里包扎的。

  屋前的小花园,本来是他们排的宿营地,现在全都安置了进来:人、马匹、唯一的一辆弹药车、奇持的“资产阶级”的轻便马车——这种马车甚至三十年代初列宁格勒的马车夫都没见过!

  傍晚时分派了岗哨。

  事情就是怪!

  战斗时——一切正常。

  行军时——一切正常

  当地面、空中到处响着敌人的枪炮声时,一切正常,人人严阵以待,不讲价钱。阿廖沙不仅亲眼目睹了这一切,而且也能理解。

  可是一旦有了喘息的机会,纵然是一两个钟头,顶多一两天,就有人发牢骚说怪话,甚至骂娘……首先是自己人这样干,而不是“西方人”,他们是顺从听话地。

  这派岗哨都成了大问题。

  他们的情况尤其特殊,没有领导。

  受过降职处分的霍赫拉乔夫大士成了一名最懒散的战士。起初大家还同情他,但渐渐地讨厌他了。每次有情况,他总是慢吞吞最后一个行动。“就知道保命!”有一次柯斯佳·彼得罗夫愤愤地说。这次在马尔芬卡也是这样。

  “干吗要我去?”当派他站岗时,他说。

  有人说,渡第聂伯河时,为了把马和武器运过河,大家都忙着准备木筏,人人都拼命地干,霍赫拉乔夫却东溜溜西望望,很少干活。

  阿廖沙没看到这个情况,可别人都这样说。

  阿廖沙从不讲粗话,对任何领导,包括对霍赫拉乔夫,一向有点害怕,毕竞当过大士嘛,况且年龄也比自己大。可是当听到“干吗要我去?”时,他再也忍不住脱口说道:“你说什么?”他本想骂—声“混蛋!”,但却冒出了另一句更尖锐的话来:“呸……你这个坏蛋!你听听,大家说你什么来着!”

  他立刻代替霍赫拉乔夫去站岗。

  三点钟的时候,柯斯佳·彼得罗夫来接岗。

  他们交谈了几句。

  “你不想睡吗?”柯斯佳问。

  天已经开始有点亮了。

  “不知道,”阿廖沙说。“好象不想……这个霍赫拉乔夫,假若他……”

  阿廖沙没说下去。

  “到卫生队去一趟吧。别装傻啦。趁现在……过了这会儿事情不会少的……”

  阿廖沙觉得这话不错。平常大家常常拿柯斯佳开玩笑,实际上他什么都懂!是个机灵鬼!

  “去吧,去吧!说不定会遇上……”

  他没有说出卡佳的名字,但两人都心照不宣。

  “要是碰不上呢?”阿廖沙问。

  “走吧,走吧,别装蒜啦!鲍洛京和涅夫佐罗夫说就在附近……”

  于是阿廖沙下了决心。

  开始他想向杜金请假,可中尉已经睡了。在半干涸的小河边上有一株榆树,杜金就睡在榆树附近不显眼的地方。他们的那些矮而健壮、鬃毛和尾巴修剪得很短的马也在这里,正均匀地打着鼾。杜金身上盖着一件破旧不堪、满是窟窿的军大衣,右手缠着干净的绷带,吊在脖子上,颜色白得不太正常。

  阿廖沙拍了一下柯斯特利和利拉(两手空空,口袋里也一无所有,没有东西好喂!),顺便又拍了拍索尼亚和米龙,然后转身向院门走去。

  此刻他脑子里不自觉地想到一个问题:杜金中尉多大年纪了?以往没想过这个问题,此刻看到他那张睡脸——天哪,多么年轻的一张脸!而且口水从左嘴角直往军帽上流,简直象孩子一样……他阿廖沙睡梦中也淌过口水,不过那是在很小很小的时候。战前,在进美术学院之前,他曾画过一个正在甜睡的孩子,光着屁股,口水流在洁白的枕头上。显然,他之所以画了这么一幅画,是因为想起了自己的童年。画这幅画时,他中学念书,上八年级或九年级。他的画得到了一致的称赞,而且还送到某个区或是市里展览过……

  阿廖沙到了团卫生队。

  一如从前,这里也塔了几座白色帐篷,但周围没有人奔忙,旁边也没有伤员。两名司机一边忙着修理自己的吉斯牌汽车,一边低声地谈着话,不时抽几口自卷的纸烟。阿廖沙走过去和他们一块抽烟,闲聊。

  “没有伤员,都在战伤上就死了,”一个司机说。

  “本来有几个伤员,不久也死了,夜里埋的,”另一个补充说。“夜里末再来伤员,大家都在休息。那些伤员可把医生给搞苦了……”

  “让他们睡吧……我们倒无所谓!可是他们,无论是进玫还是撤退都有做不完的工作!要是我,非把那些个恶棍给毙掉不可,可他们还得抢救!医生嘛,有命令!”

  “司机呢,情况好点吧……”

  “也没有什么好,不过做医生可不象开车那么容易!”

  他们又议论了一些其他新闻和其他问题。如今大家都成了政治家,人人都有自己的观点。

  这时,一个司机问:“小伙子,你是哪年出生的?”

  他的问话使阿廖沙又想起了杜金。 “一九一七年,”阿廖沙法声怯气地说出了自己的年纪,不料上了当。

  “不是孩子了,”一个司机说。

  “人家这样的年龄有的当连长,有的当营长了,”另一个说。

  “我们真倒霉!司机呀,司机!而且还是在卫生队干这玩艺儿!最好还是上前方去!可是偏偏……”

  正要找卡佳,卡佳来了。她不是从白色帐篷里出来,而是从帐篷左边的什么地方跑出来的,阿廖沙立刻认出了她。

  虽然他有些担心,怕万一看错了人,但仍然丢下毫不知情的两位司机,向她追去。

  卡佳穿的是军便服,扣子全没扣,也没系皮带,转眼之间就不见了。他顺着白色帐篷朝她出现的地方靠左一点的方向跑去。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往前紧跑了几步,突然看见她,惊得目瞪口呆:卡佳正掀起裙子蹲下去解手……

  这样的事在后来——四二年,特别是四三年之后,在四四年和四五年战场上女兵越来越多的情况下,相当普遍:

  “小伙子——右边……!”

  “姑娘——左边……!”

  如果附近没有什么遮挡,或周围没有其他人,经常可以听到:“小伙子们,停步!闭上眼睛。转过脸去!我们很快就好了!”

  而“小伙子们”则不怎么回避姑娘们,汽车和大车轮子旁边、沟底以及附近任何什么建筑物背后——随便找个地方避开姑娘们就行。如果在一望平川的地方整队集合,就背朝着姑娘们。战争时期妇女要比男人艰难得多啊!

  但这是后来的情况。

  眼下阿廖沙却吃惊不小。

  他转身向后退了一步。但又怕失去卡佳。万一又不是她呢?如果看错了?

  卡佐自己跑过来,问:“是你?”

  “是我,怎么?”他只好忧郁地说。

  “你疯啦!亏你选了这个好时辰!……你不害臊吗?……”

  她的一双眼睛使他立刻忘记了不安。他欣喜地望着她。

  卡佐显然要比他聪明千倍。

  “你是偶然遇上我的吧,画家?真的是巧遇吗?”

  他矜持不语。

  然后,他似乎想起了什么,

  “今天很平静……”

  她不客气地答道:“暴风雨之前总是平静的……你又是来打听杜金情况的吧?杜金活着,而且还会活下去,如果……”

  阿廖沙又说了一句蠢话:“杜金现在正在睡觉……我本来想向他请假的,可他在睡觉……”

  “既然来了,就走一趟。不过不要搞错了,是到我那里去,而不是到杜金那里去……”

  在几个大的白色帐蓬旁边,有一个深绿的小帏幄,是由二、三块防雨布搭起来的,看起来颇为奇特。

  “钻得进去吗?”她问。

  这个帏幄显然不适合他的身材,但他还是钻了进去。卡佳身材矮小,而他足有一米八三。

  帏幄里又窄又暗。卡佳很快想起了什么,于是点燃了灯。灯是用子弹壳做的,灯蕊穿过子弹壳放在一个破裂的磨花玻璃怀里。这样的灯阿廖沙还是头一次见到。

  卡佳的表情一本正经,更使他感到发窘。

  他来找卡佳时,把所有能想到的话都想过了,心里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遇到她时首先要倾吐的话语。可现在真的见到了,他却默坐无语。

  “想喝点吗?”她问。“我有酒精……可以喝两口……”

  打仗以来和战前四○年这一阶段,他常常喝一点,不过那是偷着干的。他很想说“行”,但还是没张口说出来。

  卡佳斟了两怀酒精:

  “唔,咱们来喝!我真弄不懂,你看中了我身上的什么……”

  阿廖沙明白,此刻她也同样感到困窘,同样不知如何是好。他把酒精一饮而尽,足有半杯或大半怀。差点呛住了。

  卡佳呛得流出了眼泪,嘴唇哆嗦着连吸了几口气。

  “怎么样,画家?”她终于说。“九十六度!”

  看样子他并末醉,但胆子立刻壮了起来。

  “我算什么画家!”

  “得了,得了,我不过是开玩笑,”卡佳说。“其实,我也不过是偶然听库奇金说你会画画。你还记得吗,他当过你们俱乐部主任……”

  “当然,哪能不记得!这样的……”

  “昨天傍晚我们把他埋了。和其他人一道埋了。二十三个人……又是一个公墓。”

  “怎么?”阿廖沙简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他肚子中了流弹。”卡佳解释说。“听我说:希望你千万保重!”

  她的语气充满恳求。

  ……小小的帏幄里孤灯昏暗。

  阿廖沙吻了一下卡佳,她并没有反抗

  ……整个世界仿佛都消逝了,天地间只剩下了他和情语绵绵的卡佳……卡佳说的话他几乎没听见,但事后却在他脑海里突然清晰地映出来:

  “你为什么需要我这样一个年纪大的女人?”

  “小傻瓜,我比你大得多!”

  他记不得自己说了些什么。好象是作了一番申辩。

  他们分手的时候天已大亮。不知是她催促,还是他自己慌着要走。或许就是他要走的吧?

  卡佳穿好衣服,整理好之后,突然说:“我知道,你爱的不是我!”

  他不理解卡佳的意思,委屈而又牛头不对马嘴地答道:“为什么?你干吗这样说?……”

  她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接着又不无难过地说:“没什么,随便说的……要知道,在多林纳时我就对你……”

  阿廖沙再次重复说:“你干嘛这样说?为什么?”

  见她沉默不语,又补充说:“我觉得和你在一起很好。你想想,已经四年啦!难道现在还用说这些话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卡佳抬起了眼睛。两道睫毛痛苦而又委屈地微微颤抖抖着。“要知道我结过婚……还有个女儿,叫克桑娜……和我妈妈一起留在尤里耶维茨市。听说过这个城市吗?女儿已经四岁多了。尤里耶维茨市在伏尔加河畔,属于伊万诺沃省。”

  阿廖沙简直无法理解。有个女儿,那有什么关系!尤里耶维茨虽没听说过,但是伊万诺沃省当然是知道的。尽管没去过,但是知道……这又有什么呢?

  “卡秋莎,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认为……”他开始开始说。

  “要保重自己,”卡佳打断他的话说。“什么意思?瞧,怎么对你说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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