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2006[1].11-第33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没有说出来。朋友说,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老顾说不清,只觉得就是最近这一阵的事情。朋友的思路比老顾清楚,他对老顾说,你想想,会不会和你家的失窃案有关系?朋友这一说,老顾倒吃了一惊,回想起来,老胡的种种奇怪,确实是从他家失窃开始的。老顾把小伙计叫过来问,小伙计说,我看到老胡自己打自己的耳光了,他还说,为什么别人丢了东西自己会心虚。小伙计走后,朋友劝老顾去报警,老顾说,警察已经来过了,问老胡的时候,老胡说他没有偷,他还哭了。朋友说,哭也不能证明他没有问题。老顾说,警察说过的,现在是暂时搁一搁,案子还没有结,他们还会再来的。朋友说,等他们再来的时候,你要把老胡的不正常的表现告诉他们。老顾说,我知道了。
老胡好像比老顾还盼望警察再来,他嘀嘀咕咕地说,咦,奇怪了,他们说过两天还要来的,怎么到现在也不来,他们会不会不来了啊?小伙计说,胡师傅,你希望警察来吗?老胡两腿一发软,抓住小伙计的肩说,万一警察来了,万一警察把我带走了,你帮我把这个月的工资领了寄给我老婆。小伙计说,警察为什么要把你带走,你是贼吗?老胡愣了愣,又啪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嘟哝说,警察为什么要把我带走,我是贼吗?可我不是贼呀。小伙计见老胡老是打自己的耳光,有点怕他了,躲得他远远的。老胡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这么紧张,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侧耳倾听着外面的每一点动静,好像就专心在等着警车上的警笛响起来。一天早上醒来,小伙计跟他说,胡师傅,你昨天晚上梦见老乡了?老胡猛被一吓,脸就有点白,说,你知道我做的梦?小伙计说,你说梦话了,我听不太清,好像说的老乡。老胡说,老乡什么?小伙计说,我没有听见你说老乡什么,胡师傅你不用紧张的,这是说梦话呀。老胡这才感觉到自己的紧张,手心都出汗了,赶紧把手掌在裤子上擦了擦。小伙计又说,胡师傅,你可能想念你的老乡了吧,小时候我听我奶奶说,想念谁了,就会做梦梦到谁。你老乡好久没来了。老胡说,哪个老乡?小伙计说,咦,就是你最怕的那个,他来了你就要躲起来的,向你借钱的那个。老胡“啊”了一声,心口好像中了一拳,他想起了那个叫李富贵的老乡。
李富贵老是来找老胡借钱,开始借到一点,后来因为老是不还,老胡就再也不借给他了,他空跑了好多趟,最后都是空手而归,有一次他都差点给老胡下跪了,他还向小伙计借钱,也没有借到。李富贵总是说,我急需钱用呀,我急需钱用呀,你们帮帮忙啊。可是没有人帮他的忙。老胡跟小伙计分析过,李富贵肯定是赌上了,一旦赌上了,那是无底洞,别说他跪下,他死在你面前,你也不能动心。现在老胡又想到李富贵,想到最后那一次李富贵没有借到钱离开时的眼神,又想起自己曾在李富贵面前吹嘘老顾多么有钱等等,想着想着,老胡就打了个冷战,一个不好的念头冒了上来,他伸手又要打自己的耳光了,但是发现小伙计正盯着他,他没有下手,把手收了回去,但那个念头却牢牢地占据了他的思想和灵魂,怎么也甩不掉了。
老胡连个招呼也不打,就偷偷地跑出去,跑到李富贵原先所在的工地一打听,才知道李富贵早就离开了,他嫌这里工资太低不够开销,谁也不知道他到哪里去做什么工作了。老胡到李富贵住过的工棚,东看看西看看,想看出点名堂来,可他什么也看不出来。李富贵还有一个包留在工棚里没有带走,老胡打开来看看,里边只有几件破烂衣物,还有一个记着几个电话号码的小本子,老胡照这个本子上的电话打过去,多半是打不通的,或者是空号,打通了的也都被告知是打错电话了,如果对方是手机,接手机的人态度会很不好,因为你打错电话,就浪费了他的手机费,还有几个是公用电话,估计也是打工的老乡留下的。
老胡回来的时候,小伙计告诉老胡,警察来过了。老胡懊悔不迭,说,唉,我怎么早不出去晚不出去,偏偏警察来的时候我出去了。老顾奇怪道,你这么想见警察,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警察说?老胡说,那当然,我要跟警察说清楚,不是我偷的。老顾说,谁说是你偷的?老胡说,谁说不是我偷的?是不是警察说的?老顾说,警察说你这个人就是心理素质太差。老胡说,警察还说什么了?老顾说,警察说你没有作案时间。老胡说,我是没有作案时间,但是万一我有同党呢,警察没有想到吧,万一我是做内应的呢?老顾觉得老胡真是匪夷所思,他忍不住说,那就是说,这两天你鬼鬼祟祟跑出去,是在和你的同党接头啊,你们是不是在分我的钱啊?老胡愣住了,忽然发现自己给自己设了个套子钻进来了,他气得伸手啪地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小伙计说,胡师傅,你这个人心肠很软的。老胡说,你什么意思?小伙计说,我小时候听我奶奶说,心肠软的人,才会打自己的耳光。老胡说:为什么?小伙计说,我奶奶说,要是换了心肠硬的人,肯定是打别人,不会打自己的。老胡琢磨了半天,也琢磨不出小伙计话中还有别的什么意思,心里更加忐忑不安了。
经过这一阵的折腾,眼看着老胡就瘦了一大圈,从一个大号的老胡变成了小号的老胡,大家都看着奇怪,说,人家当厨子,个个是越当越胖的,你怎么越当越瘦了?老胡说,我可能是有心理负担。老顾说,老胡,你会不会得了什么病,还是到医院查一查吧。老胡心里一感动,差点把李富贵说了出来,可话到嘴边,又赶紧咽了下去,他既担心冤枉了李富贵,又担心没冤枉李富贵。冤枉了李富贵,他不仁不义,没冤枉李富贵,自己就会成为怀疑对象,他和李富贵,不是同党也是同乡。即使不弄个冤案出来,老顾也肯定不会再相信他,他的饭碗也保不住了。老胡两头不能做人,心里有话不能说出来,堵着,所以吃下去的东西,吸进去的油烟,没有长成肉,都变成了精神负担,钻进了他的脑袋,他现在感觉自己的身子越来越轻,脑袋却越来越重了。
三
过了些日子,老胡的老婆孩子也出来了。现在他们一家三口住在城里,干着城里人的活,过着城里人的生活,他的女儿小胡聪明可爱,越长越像城里的孩子。老胡正在想办法把她从民工子弟学校换到城里的小学读书。可是老胡半夜惊醒的习惯仍然没有改变,只要警笛声一起老胡又醒来,跟老婆说,听,又抓人了。老婆说,你这么关心抓人干什么,又不是抓你。老胡说,你怎么知道?老婆睡眼矇眬地朝老胡看看,翻了个白眼躺下去又睡了。老胡却睡不着,翻来覆去,好像在等着警笛再次响起。去抓人的警笛响过后,如果听不到回来的警笛声,老胡是无法睡踏实的。
到了下一年的春天,派出所来通知老顾,案子破了,叫老顾到派出所去认领东西。那时老胡正在厨房炒菜,小伙计进来喜滋滋地说,胡师傅,贼抓到了。老胡吓得手一松,咣当一声,铲子砸到脚背上。小伙计还告诉老胡,贼是个流窜犯,春节前来过,他以为过了春节就没事了,所以春节后又来了,就被抓住了。老胡说,走过的地方又来了,那算什么流窜?他真傻,走过的地方不再去,那才叫流窜,那样就永远也抓不到了,是不是?小伙计佩服地说,胡师傅,还是你有经验。老胡顿时脸色煞白,支吾着说,我有什么经验?我有什么经验?
警察又来了一趟,他们还需要补充一些证明。但这一回警察没找老胡谈话,因为事情跟老胡完全没有关系,再说前边破案时也已经找老胡谈过好几次,他们知道老胡心理素质差,他会无中生有胡说八道,把事情引到自己身上,最后误导警察走入歧途。所以既然没有他的事,他们就尽量不去惹他了。老胡却觉得警察不问他点什么,似乎是有意在回避他,老胡慌了,赶紧跑到警察跟前,主动跟警察说,我姓胡。警察知道他,说,你就是胡师傅啊,我老婆就喜欢吃你做的乡下菜。老胡讨好说,过几天我炒几个菜给您家送去。警察的听力很厉害,就这么随便说了几句话,就听出了老胡的口音,警察说,咦,胡师傅,你也是沟北人啊?老胡说,是呀,沟北魏沟子村的。警察说,魏沟子村?你怎么不姓魏?老胡说,我们那村,也是怪了,姓胡姓王姓李姓张,姓什么的都有,就是没姓魏的。
和警察说过话以后,老胡越想越不对,他去问老顾,他为什么说我是沟北人,他认得沟北人吗?老顾说,他可能在说这个案子吧,那个贼,也是沟北人。老胡说,他叫什么名字?老顾说,好像叫张二什么的,对了,是张二娃,不过也不知道是真名假名。老胡说,张二娃?不认得,不是我们村子的人。老胡庆幸地想,这个贼原来还真是我的老乡呢,不过还好,我没有把怀疑李富贵的想法说出来,要是说了出来,不是冤枉李富贵了吗?这个李富贵,也怪了,怎么就真的不来借钱了呢?
过了一天,警察又来了,老胡正在厨房烧菜,他看到警察在外面跟老顾说话,但他听不见他们说的什么。老胡想,案子不是破了么,警察怎么又来了,这个警察话怎么这么多?过了一会儿他又想,会不会因为那个贼跟我是同乡,他们又怀疑我了呢?可是我不认得这个贼呀。
老胡当然听不见,他们正在谈李富贵呢。原来警察最后确认了张二娃是个假名字,贼的真名就是李富贵。等警察走了,老胡问老顾,警察有什么事又来了?老顾说,没什么,在说一个人。老胡说,说什么人啊?老顾说,你又不认识的,跟你没关系。老胡觉得老顾说话含含糊糊,是欲盖弥彰,老胡这么一想,心里一下子就失控了,老胡说,警察和你说的这个人,就是我吧?老顾奇道,为什么要说你,你有什么好说的?老胡胆战心惊地说,我就是想探听一下,你们在说我什么。老顾生气地说,老胡,你为什么样样事情要往自己身上拉,你觉得好玩吗?老顾不耐烦地责备了老胡几句,但说着说着,他眼睛里的不耐烦渐渐地变成了怀疑,变成了警觉,最后老顾语气重重地说,老胡,你有什么事情干脆坦白出来吧,你再这样下去,连我都要被你弄成神经病了。老顾话音未落,只听“哇”的一声,老胡号啕大哭起来,边哭边说,老板,原来你什么都知道,其实连我的老婆孩子都不知道我是谁,可是你知道,我知道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
老胡的老婆和女儿听到老胡哭闹,都跑来看他,老胡瞪着老婆说,你知道我的事情吗?你根本就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一年我十九岁,跟着村里一群人到镇上去看录像,和另一个村的人打起来了,我拿一把水果刀,把一个人捅了,后来那个人死了,我逃走了,我是杀人犯,我杀过人——老胡的老婆“噢”的一声,紧紧搂住女儿就往后退。老胡看了看她们,又看了看老顾,说,你们别害怕,我以前是杀人犯,但现在不是了,那时候我年轻胆大,现在我胆小如鼠,我不会再杀人了。杀了一个人,已经让我半辈子亡命天涯不能安身,我还敢再杀人吗?大家目瞪口呆地看着老胡,老胡又说,十几年里,我换了十几个名字,我叫过张立本,叫过李长贵,叫过王大才,还叫过好多名字,现在我叫胡本来,可是我连我本来的名字都忘记了——老胡的老婆和女儿抱头痛哭。老胡说,你们哭也来不及了,我已经坦白出来了,我不是胡本来,我从来就不是胡本来。老胡的老婆听了老胡这句话,忽然停止了哭泣,放开了女儿,指着老胡说,你骗人,胡本来,你就是胡本来!你跟我是一个村的,从小我们就认得,从小我就知道你是胡本来,你怎么会不是胡本来?
老胡呆住了,大家也呆住了,过了好半天,老顾说话了,老顾说,老胡,你说的这个故事,我知道,报纸上登过的,那个人的名字叫王一生,王一生是他的假名,他的真名叫什么我不记得了,他的故事和你的故事一模一样,甚至连细节都是一样的,唯一不一样的就是,他不是像你这样自己坦白出来,他最后是被警察抓住的。老胡说,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把他的故事当成我的故事了。老顾说,不对,你又说谎了,王一生的事情是去年才暴露出来的,你不可能以前就知道。老胡说,可是这么多年来,我真的以为我就是他。老顾说,警察抓到他的那一刻,他对警察说,谢谢你们,谢谢你们,你们终于来了,我终于可以安心了,这么多年我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老胡激动得叫喊起来,我也是这样想的!我也是这样想的!
老胡拿了一个别人的故事放到自己身上,大家批评他不应该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但事情过去后,一切又恢复了正常,老胡仍然是一个受人尊敬的厨子,他烧的菜又有了新气象,饭店的经营也更上了一层楼。可是老胡的老婆说老胡打呼噜太厉害,吵得她和女儿晚上睡不着觉,跟老胡分开住了。女儿见了他,也总是离得远远的。有一天他发现女儿躲在角落里偷偷地看他,女儿的眼神让老胡冷不丁打了一个寒战,老胡大声说,你别这样看我,我不是杀人犯,我是厨子,大厨子!大厨子的地位你懂吗?老板的饭店生意好,全靠我的手艺。女儿吓得小脸煞白,慌慌张张溜了出去。
原刊责编谢欣
【作者简介】范小青,女,江苏苏州人。1974年高中毕业到农村插队,1978年考入江苏师院(现为苏州大学)中文系,毕业后留校任教,1985年调入省作协从事专业创作。1980年开始发表作品,著有长篇小说《裤裆巷风流记》、《城市表情》、《女同志》等16部,中短篇小说集9部,散文随笔集6部,电视剧百余集。现在江苏省作家协会任职,中国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
2007…1…20 20:41:54举报帖子
使用道具
黑眼睛
等级:版主
文章:234
积分:1424
门派:无门无派
注册:2007年1月6日第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