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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娃娃 作者:春树-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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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9年的时候,在“17”号酒吧看到清醒的吉它手,一个微笑就可以打动她,这也就注定了她给他写了许多信而没有回音。

  昨天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我后来重新上学的高二(6)班的班主任。还梦见我和父母在外面度假。我在梦中向班主任解释我这一年都干了什么,我说过不会令他们失望的。醒来后我的头变得沉重。这一年,实际上我很令自己失望。我根本没有用心去做什么事情。我根本没有竭尽全力去做什么事情。我好像一直都在享受,却根本没有做什么。

  然后我便接到了T的电话。“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我说。

  电话的噪音很大。

  “我有话要跟你说。”我说。

  “哦,你能大点儿声吗?这电话有问题。”

  “用手机给我打。”我突然坚定起来,“我只用十分钟。”

  “啊?”那边笑道,“别呀,这月手机费我还没交呢,可千万别突破一千元大关。十分钟得多少钱啊?……”

  “啪。”还没等他说完我就挂断电话,一把扯下电话线。够了!这荒唐的该死的一切,这他妈的让人心寒并且恶心欲吐的一切!一切都到了该结束了时候了,一切都到了该埋葬的时候了!够了。够了。我们聪明的男主角和我们软弱善变的女主角。

  我在第二天上班的25路车上遇到了T。他坐在我对面的前方。我们中间大概隔着五米的距离。我们相互对视。五分钟后他走过来:“昨天你为什么挂我的电话?”

  T陪我去看一支女子另类乐队的排练。那支乐队现在改组,她们让我当她们的贝司手。她们没什么技术却经常有演出并有人叫好。她们和我不想也不敢承认这些超乎她们音乐本身的待遇也许是因为性别的原因。T陪我坐公车,我们身上又都没有钱了。当我们没有钱的时候我们就只能饿着,我从家给他带方便面。天上下着雪,地又冷又硬。

  那支女子乐队的成员大多都还在上学,我看过她们的歌词,用词异常熟悉,我想可能是某外国著名作家作品的北京版吧。鼓手黄蔓蔓的头发染黄了,口头语是“Fuck”而且是没事就说一遍,具有搞笑效果。主唱给我看她新买的一双紫色蛇皮尖头皮鞋。我们排练时T陷在凳子里静静地看一本我们几天前刚买的童话书,或者不能叫做童话的书:《在西瓜糖里》。我发现这本书非常适合我和像我这样的人阅读:我们每次打开书都能发现上一次看时没有看到的东西。所以从某一个角度说,这本书有些难懂,但当你非常认真并且不着边际地看完后你会发现你也具有或者又重新具有了想象力的翅膀。忧伤是可以打动人的,忧伤是能够打动我的。虽然我宁可把自己躲在文字里,让人们了解沉默时的我是真正的我。

  我的肚子一直有点疼。后来来了一个男的,义务教黄蔓蔓弹琴。两人眉来眼去,打打闹闹,黄蔓蔓一弹错就说:“你没教我!”“我是没抽你,不是没教你!……”“Fuck…”“养驴还不知道驴脾气?”男吉它手得意地说。

  排练完我们一起坐公车回家。她们也和我们坐一辆车,说是去西单买鞋。我和黄蔓蔓并排走着聊,她提到了G,说G长得不好看,穿得也不成。我打断她的话。我说谁也不要在我面前说G的坏话。我的心疼起来。


6。烦死我了


  我在杂志社二楼的美编处和一个男孩聊了起来,他对我说他叫LULU,是一支乐队的主唱,现在作《×世代》的摄影助理。我们聊了一会儿,还成,说以后有演出一起去看。

  T说他也认识LULU,他们是哥们儿。LULU每次呼我T总要亲自陪着我去找他。他说你不要喜欢上LULU呀。几天后他约我去看演出,T推掉一个约会非要陪着我。LULU带着他那夸张的美丽的鸡冠头和我们一起走进肯德基。路过之处都有人在看他。LULU表现得很正常仿佛经常接触到人们那奇异的抑或不屑的目光。我有些欣赏并快乐地看着。T和他比相形见绌,他看起来尖酸刻薄并疲惫不堪。LULU给自己买了一份套餐,还给我带回一杯澄汁。第二次LULU又买了一份冰淇淋。他边吃薯条边吃圣代的样子让人看了不禁为他的轻松感到快乐。

  LULU一边吃一边说自己失恋了,要找的下任女友一定要高。“起码也得一米七以上吧。”他说,说着看了一眼对面的我。

  我不动声色地喝着饮料,饮料凉凉的而我的心热腾腾的,那里有一种欲望在躁动在燃烧。

  “帮我发一个吧。”他用了王朔《动物凶猛》里的语言。

  “我可找不着。我认识的女孩要比男孩少得多。”我说。突然我想到了玛丽,她不是说她现在和她的男朋友正在闹别扭吗?“就那么回事儿。”每回我问到她和她那个玩乐队的男朋友的情况、关系、进展时她总是懒洋洋地这么回答。她身上的那种狂放和喜欢尝试一切的念头令我喜欢,也许她可以和LULU来上一段,反正尝试无害,多多接触有益,而且这也许还会有助于她写诗,何况LULU还是这么一个细心并大方的情人(我看到他拿纸巾擦干净涂上蕃茄浆的手指并一勺一勺甜蜜地吃着冰淇淋)。

  “给你介绍一个姑娘吧,叫玛丽,十九岁。大学生。”

  “她多高?”LULU脱口而出。而在我看来他的这个屁问题纯属拒绝的借口。

  “一米六左右吧。”

  “太矮了!”他说。

  他知道我也不高,我也就一米六二,但我身材苗条,头脑很灵活,也许LULU正是看中了我这点。

  “唉,我可真想去看演出啊。”他说。眼神有那么一部分呆滞,看得出他很寂寞,而我和T又各自心怀鬼胎,我想去他家玩,而T则巴不得快些离开这里。我的心里隐隐有些内疚,我能明白他的那种心态和渴望,但T是不会给我和LULU单独相处的机会的。

  “LULU,下回我陪你去看。”

  “是啊,一起去。”T打岔。也许T根本无法了解我们的心态,所以他能这么心无愧疚地说出这样拒绝的话。

  到达LULU家时我才发现那是一个中产阶级兼知识分子的典型的温暖的家。他的父母都是教师,住在一个艺术工作者们住的小区,在他第一次剃了光头后他的父母只是关切地问他“冷不冷?”这样的家长,会给他买电脑,买琴,让他在墙上乱涂乱画,允许他上网,允许他聊很长时间的电话,会在他饿的时候端来热菜热饭,会允许他带任何一个小伙子或女孩回家过夜。

  一进门就有一只可爱的小狗跑过来,在他们的脚不停地绕圈儿,LULU叫道:“雪球,过来。”我好奇地逗着小狗。LULU的父母也迎了出来,他爸爸头上已经有了白发,看上去像一个有知识的儒雅老头(LULU说他爸爸是教古文的),他的母亲,是个很普通的笑得很慈祥的女士,带着那种韶华已逝的知识妇女的优雅从容。

  “哦,是LULU的朋友啊,快请进屋吧,外面挺冷吧?”

  外面是挺冷的。我想着,同时情真意切地对着那个鹤发童颜的老头说:“伯父,以后我有什么语文方面的问题一定来请教您。”老先生也笑起来,直说“不敢当,不敢当。”T的脸色有些难看起来。

  LULU的屋果然有如我所想象的整洁温暖,不愧是天秤座的人啊,有时候从一些小处就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性格和他的生活状态——这就如同你注意他的指甲缝是不是脏的是一个道理。LULU打开他的电脑对T说:“我给你听听我们的歌吧。”这方面T懂得确实比我们多。在我这种对电脑软件和编排电子音乐一穷二白一无所知的人面前简直可以称为“专家”。

  而我被他墙上的装饰吸引住了,那里有几行字:“人的一生很短暂,你还在犹豫你到底应该干什么不应该干什么吗?不能这样吧?!对了,那你这个傻B还行!佩服!佩服!”我喜欢这句连语法都有问题的话。理所应当地还挂着许多摇滚的画,KORN之类的,靠着他床那面是一张巨大的抽象的人脸,看来是他画的,还由许多照片之类的装饰组成,在他的照片上他写着:“看,这是勇敢的LULU。”在那些照片上LULU留着或长或短的MO…HAWK,毫不吝啬地展示他的青春,他的肌肉,他的愤怒,他的美丽。这让我心跳加速,暗暗喜欢。

  雪球跑过来,乖巧而充满怜爱地呆在我的脚下,我赶紧把它抱到怀里,抚摸它雪白的暖暖的小毛,早忘了其实自己根本就是不爱猫不搭狗的。我其实更喜欢植物,那更纯粹更人文更惟美一些,这是我给自己的解释,事实上很多人对不喜欢动物的人持有偏见,说我们冷血,不善良,没有同情心,总之对我们没什么好印象。LULU用吉它弹他的作品,他用的是水果软件二代,这个音乐软件我以前从没听过,却被T说得头头是道,我不得不想到他也许是懂得比较多。他们一直在聊音乐,T坚持说LULU需要买一些新的设备,我摆弄着腰上挂的铁链,给玛丽打电话。

  “Mary吗?我是春树啊,”我压低嗓门说着,一边坐到LULU的床上,“你猜我现在在哪儿——你知道LULU吗?就是××乐队的主唱啊!”玛丽果然知道这个乐队,她说LULU有一双性感的腿。

  性感?我笑起来,我怎么没发现呢?但我现在真的感觉有些无聊是真的,那两位都在忙着谈音乐,谈前途,哪有时间来关注我。“没事吧春树?”T问我。“我没什么。”事实上我的心情糟糕透顶,但我却要对他说我没什么。因为我连调整心态多说一句的可能也没有,只希望他能别烦我,别来问我我怎么了这种弱智的问题。“我的男朋友正在和一个追我的人侃侃而谈,而且聊得正欢,两个人都像是忘记了我的存在,从他们踏进这房间的四十分钟里,惟一对我说过的一句话就是T心不在焉地问了我一句‘没事吧’,我当然没事,我能有什么事!他们现在谈论的电子乐我一句也听不懂,而那个男的还曾说过要和我组一支电子乐队。”我掩饰不住伤心和沮丧,“怎么办玛丽?我感到自己已经落伍了。”我确定自己已够压低了声音,但还是看到T抛过来一个莫名其妙狐疑的眼神,然后过了五分钟,他走过来,指着表对我说:“嗨!过一会儿该走了。”

  这个道貌岸然虚情假意的家伙在第二遍叫我时我对Mary说你和LULU聊一会吗?他在找女朋友。果然不出所料,Mary笑起来说好吧。然后我面无表情地穿外衣拿书包,临走时LULU说送你一瓶香水吧。他递过来一个铝制的小瓶子,我打开,有点像肥皂水的味道。可能是种男用香水。“给我的?”我问。他笑着说:“平时我也不用,就是有时候会给雪球喷点儿。”我给逗笑了。于是我拿走了这个夜晚惟一能让我感到快乐和胜利的东西。

  LULU送我们走出大门,我们摸黑走出楼道。去公车站坐车。外面还在下雪。

  “你怎么了?我看得出你心里有点不高兴。”T突然用一种挑衅的口吻说道。

  “没事儿。”

  “咳,你心里想什么我这么聪明的人(!!)能想不到吗?”

  “你是怪我一直没理你吧?可当时那种状态下你叫我说什么?电子乐,我是比较了解,我以前说咱们组支电子乐队你也就是说了句‘好的’别的什么也没问。今天是赶上了,LULU让我听听他们的东西,我才说出一些我对这些的看法,我觉得他开口问了,就不好不说,都是朋友嘛!……”

  “LULU今天还说了一句话‘T,你今年冬天又不想洗裤子了吧?’看,连他这样的人都能一眼发现,我今年又没法洗裤子,天太冷,我们家又没有洗衣机,没法洗而且我又没有第二条裤子,就将就穿呗!一条裤子穿四个月我挺开心(无知者无耻)。连他都这么了解我,我半年没见LULU了,平时大家也不打电话联系,碰着了再聊呗!而且你怎么就随便要人家的香水呢?连你也说那香水不好闻,跟肥皂似的……反正我身边的人没有这样的……简直是……夺人所爱嘛。我就是在想,怎么能这样呢?难道这些我都不能给你吗,你还去要别人的,不明白(明白不了)。还有你在咱们去LULU家的车上说的是什么话?LULU说他崇拜我把我当偶像,我挺高兴,你说什么不可能。其实我身边的人都挺喜欢我的,也有崇拜我的,我其实无所谓(是,你有什么有所谓?一个人偷着乐还来不及呢),还有你说的那句话,什么我利用了中国摇滚,我简直,……我没的说了,”那个小杂种红着眼欲言又止,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我没利用中国摇滚!连我身边最亲密的朋友都这么说我,这么不理解我,我又能怎么办?朋友有忙我就帮,像去年××借我的那二千六百块钱(这件事他说了不下十次了),当时她正好需要,我有钱,就借她了呗!还有很多朋友,缺钱时我都借过他们,什么时候提起过要?无所谓,朋友嘛,需要帮助了,我又正好有这能力,干嘛不帮他们一把呢?我挺开心,那会儿我在网站,一个月挣四千,现在我穷了,你见我给自己买一件衣服没有?我舍不得,仔裤穿四个月,接着穿呗,有什么呀,不就是一个穿嘛……”他自顾自说着,说得自己都感动,越来越自怜起来,而我听着,敏感地接触着周围人们那窃笑的眼光,不禁为坐在他身边而羞愧起来。看他侃侃而谈的那样,那种偏执、小气、自私、狭隘暴露无疑,简直让人恶心,我竟有点想起了赵平。我赶紧一阵反胃。听说T原来能连着说三个钟头,现在不行了,只能连着说二十分钟了,好遗憾哦,因为这样的侃爷可不多见,兴许可以去申请一个吉尼斯世界纪录什么的。

  终于下了车,我不动声色无关痛痒,假装听着那和我无关的唠叨。是,我倒要看看他还能说什么,还能说多久。我们找到了SOGO门口的仙踪林。我用身上最后十块钱买了一份花生吐司。然后拿了张纸唰唰唰地写着,T有些奇怪地看着我,我写完了就把纸递给他,“我上趟卫生间。”

  几分钟后我回来时他才刚刚开始看纸上的内容。看了大概十秒钟,他对我说:“我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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