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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爸爸父亲爹-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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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德全穿着一件军用雨衣,脚上是一双长筒雨靴,手里拿着一个棒球棒。他脸色深黑,显得眼白就特别白,这特别白的眼白里的黑光闪闪的瞳仁跳动着犀利的目光。
苗德全说,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你是守墓人。
自从我女儿死了,我就在这里等你……等你,等你这个杀害我女儿的凶手,我相信会有这一天的,这不,这一天不是来了吗?
苗德全,我没有杀你女儿,她是车祸死的。你千万要搞清楚。
苗德全说,我的乘龙快婿……你看……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录音机,张宝林,你还想听听你自己刚才说的话吗?
张宝林提高声音说,苗德全,你要干什么?
苗德全举起棒球捧说,我现在就想揍你,像揍季明宇一样揍你。
张宝林说,等等,你说季明宇,他在哪儿?
苗德全说,你想见?那跟我来。走呀……
张宝林跟着苗德全走了不到一百米就看见了季明宇。季明宇双手被反绑在一棵树上,头垂着。这时,张宝林突然觉得有一阵风掠过,他本能地一闪,腿被苗得全的棒球捧击中,他腿一软跌在地上,很快被苗德全捆了起来也绑在树上。
这时,朝霞开始弥漫它的色彩,在这彩色的光影中,张宝林看见了写着“何艳春之墓”的墓碑。
苗德全又喝了一口酒说,你们两个狗日的睁开狗眼,两个多好的女人都被你们害死了,现在,知道自己不行了,想来忏悔了?晚了……我要代表她们惩罚你们……
苗德全脱了雨衣,露出浑身的肌肉,他举起了棒球棒……这时有人大喊:住手。
喊话的人就是我。
我冲上去抱住姥爷说,姥爷,不能打。苗德全一使劲儿甩开我说,为什么不能打。
我说,法律会制裁他们的。
呸,五原你给我让开,你甭给我来这套。我知道,这一个是你亲爹一个是你干爸,想护着,是不?
姥爷,我是个警察。
见你个鬼吧,这多年了,警察都跑哪儿去了?你让开……
不,姥爷。
苗德全红了眼,抡起棒子就朝我打来,我一闪,棒子滑过我的额头……几名警察冲上来按住苗德全给他戴上手铐。我大叫,放开。他是我姥爷。詹波给苗德全松了铐子,我走过去。詹波说,宁队,头出血了。我摸了一下,果然有血,也顾不上了,对苗德全说,姥爷,你要是不解气,再打……苗德全看看我又看看绑在树上的张宝林和季明宇,咧开嘴大哭,五原,你说这是咋整的呀……
苗德全的哭声回荡在墓地上,在不远的地方,季小南瘫在地上,欲哭无泪。我们谁也没有发现她,后来她对我说,她在那里呆了很长时间……
案子破得很顺利。单芹那边是无一漏网,外省的警方也是捷报频传。马局的嘴乐得都合不上了,我一回局里,他就拍着我的肩膀说,五原,今天晚上我要在昆仑饭店请大家吃饭,举杯欢庆。我却高兴不起来,因为我知道在这件案子中,我经手的这部分犯罪嫌疑人几乎都与我有关,张宝林、季明宇,还有黄蓉、宋染,还有……对了,索阳呢?
马局听我这样一问,笑眉眼消失了,他茫然地说,索阳死了。我不相信索阳会死,昨天夜里,詹波还告诉我他活得好好的,说死就死了?马局交给我索阳的验尸报告,上面写着死亡原因是,肺癌晚期并注射杜冷丁过量引起肺部栓塞死亡。
马局说,他是真有病。
我说,他为什么不说真话?
马局说,有时说真话是要有勇气的。
第二十章 后事不是后来的事
我讲述的这个故事讲到这里我都烦了。人物乱七八糟,情节七零八落,故事也是七上八下,其实,这样讲并非是我的本意,就我而言,是想讲一个比较好看的故事,曲折的情节和充满激情的人物。但我没做到,这是因为生活本身就是这样,我不过是把她复原了,像做蜡像的师傅们,基本是像,像到什么程度那就要看造化了。
我写这本书的时候,这里面的人物都有了结果。今天高效率的社会,无论是公安局、检察院,还是法院,还有火葬场、签证处、结婚登记处,等等社会服务部门的服务态度和效率都令我们满意,那么,我们在处理后事的时候也就容易多了。
在如何给李八一和苏明远安葬的问题上,我在一审张宝林结束后的间隙中抽空来到李八一家。对了,现在应该叫李小雨家。可能是为了扫除旧日的阴影,屋子是重新装修过了,屋内还散发着油漆的清香味,快十一月了,还开着空调。李小雨解释道,主要是为了换气。
我茶还没有喝,苏铃就风风火火地来了。她我常见,作为张宝林案的主要证人,我们常在法庭上见面。她在法庭上素面朝天口若悬河,大概经历了这许多,人也脱胎换骨,讲起从前的事情也是一波三折泪一把鼻涕一捧,我注意到连张宝林都听得呆若木鸡。
我说,小雨、苏铃,我有个事情和你们商量一下。
她们异口同声回答,五原哥,有事尽管说。
痛快。我说,一审已经结束,张宝林被判死刑……
她们又说,我们知道了……
我说,我希望你们让我把话说完你们再说话好不好。
她们说,行,就这么着。
我说,爹和父亲的遗体也该火化了,都好几个月了,我们分局的经费也有限。再说,爹和父亲也该入土为安了……
苏铃说,五原哥,当了局长就打官腔了。
李小雨说,五原哥,马大地还欠我钱呢。
苏铃说,五原哥,最好等民事赔偿部分判下来再烧人,行不。
李小雨说,你爹你父亲也不能让你爸白害了,对吧。五原哥。
我说不出话来了。我也不想说什么话了。我走出李小雨家,沿着东四六条窄窄的马路往六条西口走。
晚上,我没有去看《天下无贼》。戒毒所的电话让我去了戒毒所。所长说,宁局,你这个宝贝妹妹不能住在这儿了,再住在这里,戒毒所改武馆了。
张雅芝被关在禁闭室里,见我来到立刻摆出架势,嘴里嘿嘿地出拳,拳打在墙上发出呼呼的声音。
所长说,不敢放出去。
我问,她毒戒得如何?
所长说,自打爱上这口,毒戒了。可这比毒还凶……
我说,好了,你把她捆到我车上,我带走。
所长说,真的,宁局?
我说,我什么时候和你说假的了?
所长说,那好。我给她吃点安眠药。
张雅芝睡着了,我用安全带把她固定好,正准备开车,所长在敲玻璃,我摇下车窗。所长说,真不好意思,宁局,张雅芝……他不说话了……说呀。我有点不耐烦。
所长说,她这伙食费、戒毒费还没有付清呢……
那好,你把她留下吧……
所长摆手说,宁局,就当我什么都没说。您走好……
走到公安大学的大门口,身穿警服的季小南正站在门口。我神情恍惚不敢认她。
哥。她叫我。
她是在叫我吗?
哥……她又叫我。
我答应了。我说,小南,你好吗?
她点点头。她说,你好吗?哥。
我说,我好。你来这里办事?
她摇摇头说,我明天要去美国了,最后照一张相……
我说,还是那个博士?
她笑了,哥,那是骗你的。是市局派我去学习。
我说,那就好好学习。
她说,我们照张相好吗?我点点头。她找了另外一个女孩儿给我们照了张相。我们是肩并肩照的,是我们兄妹第一次照相。
我带着这张照片去了看守所。
走进看守所,我犹豫了。季小南告诉我季明宇在内部审查中没有经济问题,但对何艳春的非正常死亡有嫌疑,现押在看守所。季小南说,这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是亲人了。我当时没有回答。妹妹,事情不那么简单。我苦笑。
走过C号时,陪我的管教说,宁局,季明宇在这里。不等我回答他就拉开了门上的小窗说,看一眼还是行的。我说谢谢。我看见里面有好几双眼晴坐看小窗,只有一个人低着头。我知道那人就是季明宇。等了一会儿,他还是低着头,看样子他是不会抬头了。我把照片给管教说,把这个给季明宇。
走过一条长长的甬道,我终于来到押死刑犯的监所。张宝林并不知道他明天就要被执行了。一般是执行的当天才向他宣布的。门打开了,屋里的灯很亮,张宝林被铐在地铐上。
张宝林看见站在门口的我笑了,他好像胖了,脸上的胡子也刮得干干净净。他说,五原,你来了。
我说,我来了。
他说,你来了,我就该走了……我真得谢谢你来送我……我高兴……对了,你亲爹还好吗?
我说,他在隔壁。
他说,那是他的位置。
我说,爹和父亲快下葬了。
张宝林沉默了一会儿说,五原,帮我一个忙。把我和他们埋在一起。行吗?
我说,还有什么事?
是枪决还是打毒针?
有区别吗?
我喜欢枪决。还有,别告诉爷爷。
我知道了。那你一路平安。我走了。
我向门外走去。张宝林喊,五原……我转身看他,他说,五原,叫我一声行吗……
我点点头,叫他:爸……
张宝林笑了,说,儿呀,雅芝就拜托了……
尾声
处决张宝林是用毒针,我想他当时是遗憾的。
十天后,我带着我的三个妹妹,张雅芝、李小雨、苏铃,来到内蒙古五原县的五加河边把我的爸爸父亲爹的骨灰撒到河里。河水很快把他们带走了……
另:又是十天后,索阳也火化了。我把他的骨灰撒在北京西郊的老山上。
黄蓉、宋染、米莎、马大地因参与贩毒,分别判处有期徒刑不等,李小雨去报社当了娱记,而苏铃,听说嫁了一个黑人。张宝林早就形同陌路的老婆林萍去了南方,说是散心去了。张雅芝住在我这里,当了局长的我分到了一处宽敞的住房。她还是老样子,癔症。昨天下班回家,张雅芝突然说,五原哥,电脑……电脑怎么了。我打开信箱,是单芹的来信。信是一张画。画了无数个圆圈,五颜六色的……张雅芝在旁边说,圆圈……
我拍拍她的脸说,对了,是圆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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