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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夏天 [苏] 康斯坦丁·西蒙诺夫-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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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林马上就来,”他们互相拥抱后,扎瓦里欣说。“现在在那里多耽搁一会儿,待会儿就可以不再离开这儿了。”

  “明白了。”辛佐夫注视着扎瓦里欣,看到他意想不到的变化,脸上露出了微笑。

  对某些人来说,他们改变模样,这是意料中的事,但对另一些人来说,他们似乎应该永远保持你原先记得的样子。在辛佐夫的想象中,扎瓦平欣正是这后一种人。

  然而,他却变了,而且变得多么厉害;过去,他的圆框眼镜架在瘦削的脸上,显得特别大,可现在他的脸发胖了,眼镜也就显得小了。

  “你笑什么?”扎瓦里欣含笑问。他的笑容也跟以前不同了——过去,在他瘦削的睑上,腼腆的微笑一闪即逝;现在,在他的圆圆的睑上,笑容就消散得慢了。

  “老实说,象你这样不安静的人,我没料到会这样,”辛佐夫说。

  “我自己也没料到,”扎瓦里欣苦笑了一下。“斯大林格勒会战以后,看到我们已经必胜无疑,心里感到踏实了,结果就变成了这副样子……上个月我到集团军医院去了一次,”他收敛了笑容说,“第一个医生说我心跳不正常。第二个医生说我新陈代谢失调。第三个医生完全是胡说八道,要我留院检查……真是天意莫测:我还象过去一样走路,一样吃饭、睡觉,工作增加了,心事不少担,可结果呢——你瞧!”

  “可能还是心脏有病吧?”

  “什么都可能,”扎瓦里欣说。“也许老天早就作了安排:战争的前半期让我骨瘦如柴,好象一支没有配备齐全的部队,然后才逐渐补足配齐。同我一起生活的人对此已经习惯了。伊林有没有告诉你,我差一点被调去同德国佬闲扯?”

  “他告诉我了。”

  “你知道我是怎么摆脱这份差使的吗?我向上级打了报告,说我不愿意去,于是我马上被召到方面军司令部,直接去见李沃夫同志。我,上帝的奴仆,到了那儿,站在他面前。‘为什么您拒绝到七处处去?这件工作的重要性您知道吗?’‘是,我知道。’‘您会德语吗?’‘是,我会。’‘那么究竟为什么不去?理由是什么?’我回答说:‘我请求留在火线上。没其他理由。’他听了,挖苦说。‘您是政治副团长,你待的地方哪算得上什么火线呢!’‘这不是我的过错,’我说。‘我是以列兵的身分参军打仗的,并没提出过要求授予我军衔。要是您认为我离火线不远,那么我准备重新当列兵。’”

  “你是这么说的吗?”

  “一字不差。我那时给他气坏了,什么都豁出去了。”

  “那他怎么说呢?”

  “在谈话结束之后,我只听到他说:‘走吧。’我来了个向后转,

  朝门口走去,就回到了团部!直到后来我才知道,是我心中压抑不住的怒火救了我。原来,他有个毛病:喜欢到火线上去。他认为谁在他面前发抖,谁就会害怕到火线上去。而我却相反,提高了嗓门!甚至后来他到我们这儿来教训我们时,也没有撤我的职。只把我带到前沿阵地去走了一圈,试试我的胆量。真是个疯子!怎么直到现在他还没丢掉脑袋!”

  辛佐夫听着扎瓦里欣的话,感到他不单单是外貌起了变化。在战争中,他变得成熟了,以往那种软绵绵的性格已经不见影踪,连同他那腼腆的、一闪即逝的笑容消失了。现在很难想象,他的脸上曾经有过这样的笑容。

  “你能不能坦白告诉我:既然你会德语,为什么不愿到七处去工作呢?”

  辛佐夫嘴里向扎瓦里欣提出了这个问题,但心里却同样在问自己:为什么你也想到这个团里来?你在那儿有什么不好?

  “是这么回事,”扎瓦里欣说。“这是一个语言的问题。德语是我童年时代的语言,是天真、纯洁的儿童读物上的语言,在我上学前,妈妈就是用这种书教我识宇的。虽然我母亲是俄罗斯人,但是,由于我们两人在一起生活,在我整个童年时代她都教我说德语,所以德语不仅是我童年的语言,而且也是我妈妈的语言。后来我妈妈就在那儿,在列宁格勒饿死了,因为我无法把她从那儿接出来。我所以不能把她接出故是因为我那时在打仗,而所以在打仗,是因为……由于德语是我小时候学会的,所以我同现在这些德国鬼子讲话,不仅不感到容易,反而更感到困难了。对我来说,德国鬼子讲的语言并不是德语!我从小就会的那种语言和现在他们所使用的语言是完全不同的,并且那时讲德语的德国人和他们也完全不同……当然罗,假如强迫我到七处去的话,我也会去的。但是,我自己不乐意去。我们要做的事情是俘虏他们,越多越好。至于他们的过去和未来,就让其他人去跟他们谈吧!总而言之,离上层建筑远些,离经济基础近些,”扎瓦里欣苦笑了一下。“到我们的营里去过了吗?”

  辛佐夫默默地点点头。扎瓦里欣明白他为何沉默不语。当时,在库尔斯克弧形地带,正是他们这个营在伊林的指挥下,不顾坦克的冲击,坚守住阵地。后来,到夜里撤出阵地时,整个营只留下十九个人。何况在这以后又经过了将近一年的战争……

  “三营啊三营,”扎瓦里欣若有所思地说。“在库尔斯克弧形地带时,我已经是政治副团长了,”他补充了这一句,好象在为自己还活着作辩解。过了一会儿,他问:“哈尔钦柯大尉你看到了吗?”

  这是过去他们营里留下的、辛佐夫现在唯一能够看到和实际上已经看到的人。

  “对不起,来迟了,”伊林走进屋子,打断了扎瓦里欣的话。“为什么还不吃饭?”

  “我们在等您的命令,”扎瓦里欣说。

  “请吧,”伊林掀开盖着饭菜的报纸,第一个坐了下来。

  桌子上摆着一只军用水壶、一只装着黑色液体的细颈大瓶子、四只有柄的杯子、一盘堆得高高的面包片、一碟压得变了形的粗粗的腌黄瓜、两罐头美国灌肠以及一只盖着锅盖的军用饭盒。

  伊林一坐下来就揭开盖子,往军用饭盒里瞧了瞧。

  “土豆还是热的,没剥皮。你们随便吃。肉饼子和茶马上就送来。丘贡诺夫我们不等了。”伊林把头朝第四只杯子一摆。“他在营里有事。过一会儿来,会赶上我们的。好,各取所需吧。”

  他拿过装着黑色液体的细颈瓶,给自己倒了满满的一杯。

  “他喝的是什么?”辛佐夫问。

  “这是他自己用干果做的酒,”扎瓦里欣噗哧一笑。“早上他吃干果,到晚上就从名厂的酒瓶里倒这种玩意儿喝。我们怎么样,喝真正的酒吧?”他把军用水壶拿在手里,拧开了壶盖。

  “我们喝真正的酒,”辛佐夫说。

  扎瓦里欣斟了伏特加,于是他们同伊林碰了碰杯。

  “欢迎你,”伊林说着,把杯子里的果汁一饮而尽。

  “请允许我向你介绍一下,”扎瓦里欣喝完酒,朝喝过果汁正在吃脑黄瓜的伊林扬了扬头,说。“这位是团长尼古拉·彼得洛维奇·伊林中校。也叫柯里亚。他不抽烟,不喝酒,也不骂人。战争结束后我们马上把他送到展览会去。”

  “什么展览会?”辛佐夫含笑问。

  “这倒不知道。但总会有这样的展览会。否则这样的奇男子我们往哪儿送呢?在展览会上他会得第一名,成为模范团长,如果到那时他还没有升师长的话。”

  “吃土豆吧,再胡扯下去,就一个也不剩了。”伊林把盛土豆的饭盒椎到扎瓦里欣面前。

  扎瓦里欣跟他开玩笑时,他已经吃完了黄瓜,把土豆剥去皮,蘸上盐,接连吃了三个。

  “我已经打过电话,说你今天在这儿过夜,明天把你送到邻团去。师长不在师部,到军部去了,参谋长同意了,”伊林又拿起一个土豆,边剥皮边说。

  “昨天我开始工作时,师长也不在,”辛佐夫回想起来说。“屠玛年一个人在师部。”

  “老是操练啊操练,”伊林说。“一会儿操练,一会儿地形侦察。不知怎的,直到现在还没授予我们师近卫师的称号。这次战役以后,我们也许会得到吧?”

  “你说的是哪个战役?”辛佐夫故意逗他。

  “怎么,我们整个夏天就这样待下去吗?随便乱说不行,但不能禁止人们用脑子去思考,去领会!难道能不准人们懂得象二二得四这样尽人皆知的真理吗?”

  “不准懂得二二得四,当然办不到。”

  “在路旁沼泽地带我们一营的阵地上,有三辆我们的‘BT-7’型坦克,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辛佐夫说。

  “从四一年起就在那里了,真可怜,里面已经什么也没有,只剩下空壳子了。但是,有的地方绿漆还没完全剥落,你注意到了没有?还有一辆装甲车,在转弯的地方,你看到了吗?我几乎每天都看到,不由得为四一年的事怒火中烧!这笔帐我们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清算?你可知道,在我们视察我们过去的那个营时,我一直注视着你。整个营只碰到一个熟人,对吗?”

  “对。但是,在经过如此残酷的战斗之后,我没抱任何别的希望。能够看到哈尔钦柯,就该谢天谢地了。”

  “你说是残酷的战斗,”伊林说,“这种说法我不以为然。什么叫做‘残酷的’战斗?战斗要么是顺利的,要么是不顺利的。每一次战斗总有一方是不顺利的。而残酷的战斗——这个词儿是什么意思啊?谁对谁残酷?我们对他们,还是他们对我们?假使我们打死他们的人多,那么对他们来说,这次战斗是残酷的;假使他们打死我们的人多,那么对我们来说是残酷的。对任何一次战斗我都这么看:鲜血要流得少,战果要取得大。我就是从这一点出发来指挥的。另外,我还希望做到亲身深入体验士兵的生活。这会使指挥员清楚地了解,在战场上什么是可以做的,什么是不可以做的。你所谓的残酷的战斗,在我看来,就是决定性的战斗。在这种战斗中,我们作出了切实可行的决策,并在战前就采取措施确保这些决策得以实现。这种残酷的战斗我不怕,它对德国人才是残酷的。只有当我们一个劲儿往前冲,可是仍旧寸步难移时,这对我们来说才是残酷的。那年冬末,我们在斯柳迪杨卡河地区的战斗就是这样。继续进攻已经没有力量了,而转入防御的命令还没下达。这是最糟糕的战斗。在这种情况下,你们这帮人却偏偏象来找麻烦似的,从上面一个个接踵而来:一个来自师部,另一个来自军部,第三个来自集团军司令部。他们全都搡着你的背催促,检查你的每一份报告。我并不反对检查。但是,应该对所有的人一视同仁。别以为我们当团长的只要把自己的情况报告清楚,就万事大吉啦。我是一丝不苟的,是什么情况就报告什么情况,至于我的邻接部队怎么报告,这不干我的事!可是,如果你的报告跟邻接部队的报告不一样,这意味着什么呢?比如说,你的团跟你左邻和右邻的团一样,进展都不大,只取得表面上的成功。然而你严格根据事实上报了,而你的邻接部队却说得很活。你报告说敌人损失二十人,而他却报告说敌人损失了‘近一个连’。什么叫做‘近一个连’?不到一个连都可以称作‘近一个连’。这样,在相同的情况下,在跟邻接部队相同的作战条件下,假如你的报告接近真实情况,你就比别人差。问题不在于你本人,问题在于你的团似乎比别的团来得差!”

  “那么,你看该怎么办呢?我们究竟要不要对你们进行检查?”辛佐夫微微一笑。

  “办法只有一个:尽量打好仗,以取得真正可以报告的内容,”伊林愤愤不平地说。“可是我们有些人是怎么做的呢?关于人员的伤亡,他们能如实上报,困为这是无法隐瞒的。推进多远,也能接近真实情况,因为撒了谎,早晚总会被戳穿。这样,只有在一个题目上可以大做文章:他们面前的敌人非常可怕!在遭到失败的时候,更是如此。如果同他们作战的敌人是不属于同一个团的两个营,他们就报告说是两个团;如果消灭了一个连,就说是‘近一个营’。要核实的话,他们也不用承担任何责任。夸大事实是最危险的风气!要养成这种习惯并不难,但以后要摆脱这种习惯,却谈何容易!幸亏对这种大吹大擂的人越来越不相信了。过去往往报告过就完了,现在还要求你证实!”

  伊林转身对扎瓦里欣说:“你把那件事讲给他听听。”

  扎瓦里欣微微一笑。

  “今年春天,军政治部对邻师某团的一份政治报告进行了查核,”扎瓦里欣说。“当时的战斗,正如伊林所说的那样,是很糟糕的,进展微乎其微。可是有一个聪明人写了一份政治报告,说敌人损失了近两百名,狼狈逃窜了。既然是狼狈逃窜,那就无法追上敌人,加以查核。可是两百具尸体在哪里?于是就派人去那儿核实。这个团在占领林边的地段后,确实在前沿阵地上埋了二十九具德国人的尸体。这一点核实了。然而其余的尸体呢?嘿,这个聪明人被查问时也没惊慌失措。‘其余的尸体,’他说,‘都被他们拖走了。他们总是尽力要把尸体拖走!’尽力要把尸体拖走,这也是确实的,但既然是狼狈逃窜,他们怎么能把这一百七十具尸体一下子全部拖走呢?笑话归笑话,报告的撰稿人被撤了职。集团军政治部主任切尔年科亲自来处理了这件事。不管是谁扯了这种谎,他都不会轻易放过。”

  “我们撤这种人的职还太少,”伊林说。“因此,如果报告写得完全实事求是,你在签署的时候,有时不禁会暗自思忖:傻瓜,你真是个傻瓜!”

  “我有点弄不清楚:你这是在骂自己还是在称赞自己?”扎瓦里欣问。

  “是在称赞自己,”伊林顶了他一句。

  “那好,既然是称赞,你就别忘了,这样的傻瓜不只是你一个人。还大有人在。他们在凭良心写报告这一点上并不比你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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