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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 译注 8-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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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中:指朝廷。②迁:此指提升。③徙:调动。④吴王:刘濞。⑤苟:如果。劾治:揭发惩治。⑥卑湿:指地势低下潮湿。卑:下。⑦饮:指喝酒。⑧毋何:不要管什么事。
盎告归,道逢丞相申屠嘉,下车拜谒,丞相从车上谢袁盎。袁盎还,愧其吏①,乃之丞相舍上谒②,求见丞相。丞相良久而见之。盎因跪曰:“愿请间③。”丞相曰:“使君所言公事④,之曹与长史掾议⑤,吾且奏之;即私邪⑥,吾不受私语。”袁盎即跪说曰:“君为丞相,自度孰与陈平、绛侯⑦?”丞相曰:“吾不如。”袁盎曰:“善,君即自谓不如。夫陈平、绛侯辅翼高帝⑧,定天下,为将相,而诛诸吕,存刘氏;君乃为材官蹶张⑨,迁为队率⑩,积功至淮阳守,非有奇计攻城野战之功。且陛下从代来,每朝,郎官上书疏,未尝不止辇受其言€,言不可用置之,言可受采之,未尝不称善。何也?则欲以致天下贤士大夫。上日闻所不闻,明所不知,日益圣智;君今自闭钳天下之口而日益愚。夫以圣主责遇相,君受祸不久矣。”丞相乃再拜曰:“嘉鄙野人⒀,乃不知,将军幸教。”引入与坐,为上客。
①愧其吏:在下属官吏面前觉得羞愧。②之:往……。③请间:请求别人回避,单独会见。④使:假使。⑤曹:分科办事的官署。⑥即:如果。私:指私事。邪:同“耶”,语气词。⑦度:估计。孰与:与……比,哪一个……。⑧辅翼:辅佐保护。⑨材官:低级武士。蹶张:脚踏弓弩,使它张开。⑩队率:小军官。古代以百人为队。€辇:皇帝皇后乘的车子。闭钳:封闭。⒀鄙野:粗鄙庸俗。
盎素不好晁错①,晁错所居坐,盎去;盎坐,错亦去:两人未尝同堂语。及孝文帝崩,孝景帝即位,晁错为御史大夫,使吏案袁盎受吴王财物②,抵罪③,诏赦以为庶人。
吴、楚反④,闻,晁错谓丞史曰:“夫袁盎多受吴王金钱,专为蔽匿,言不反。今果反,欲请治盎宜知计谋。”丞史曰:“事未发,治之有绝。今兵西乡⑤,治之何益!且袁盎不宜有谋。”晁错犹与未决⑥。人有告袁盎者,袁盎恐,夜见窦婴,为言吴所以反者,愿至上前口对状⑦。窦婴入言上,上乃召袁盎入见。晁错在前,及盎请辟人赐间⑧,错去,固恨甚⑨。袁盎具言吴所以反状⑩,以错故,独急斩错以谢吴€,吴兵乃可罢。其语具在《吴事》中。使袁盎为太常,窦婴为大将军。两人素相与善。逮吴反⒀,诸陵长者长安中贤大夫争附两人⒁,车随者日数百乘⒂。
①好:喜欢。②案:通“按”,查问。③抵罪:按犯罪的轻重,给予应得的惩罚。④吴、楚反:指汉景帝三年(前154)发生的吴、楚七国叛乱。七国包括吴国、楚国、菑川、济南、胶西、胶东、赵国等诸侯国。以吴王刘濞为主谋,楚为大国,所以称“吴、楚反”。详见卷一百六《吴王刘濞列传》。⑤乡:同“向”。⑥犹与:即犹豫。⑦对状:对质的意思。⑧辟人赐间:避开别人,请求单独会见。辟,同“避”。⑨固:通“故”,乃,就。⑩具言:详细说明。€独:只有。《吴事》:指卷一百六《吴王濞列传》。⒀逮:等到。⒁诸陵:指长安附近的长陵、安陵、霸陵等。⒂乘:辆。古时一车四马谓之“乘”。
及晁错已诛,袁盎以太常使吴。吴王欲使将,不肯。欲杀之,使一都尉以五百人围守盎军中。袁盎自其为吴相时,(尝)有从史尝盗爱盎侍儿①,盎知之,弗泄,遇之如故②。人有告从史,言“君知尔与侍者通”③,乃亡归④。袁盎驱自追之,遂以侍者赐之⑤,复为从史。及袁盎使吴见守⑥,从史适为守盎校尉司马,乃悉以其装赍置二石醇醪⑦,会天寒,士卒饥渴,饮酒醉,西南陬卒皆卧⑧,司马夜引袁盎起,曰:“君可以去矣,吴王期旦日斩君⑨。”盎弗信,曰:“公何为者?”司马曰:“臣故为从史盗君侍儿者。”盎乃惊谢曰:“公幸有亲⑩,吾不足以累公”司马曰:“君弟去€,臣亦且亡,辟吾亲⒀,君何患1乃以刀决张⒁,道从醉卒(直)隧[直]出⒂。司马与分背⒃,袁盎解节毛怀之⒄,杖,步行七八里,明,见梁骑⒅,骑驰去,遂归报。
①盗爱:偷偷地爱,即私相爱悦,亦即私通。侍儿:婢女。②遇之:对待他。如故:像从前一样。③通:通奸。④亡归:逃回家。⑤侍者:即上文中的“侍儿”。⑥见守:被围困。⑦装赍(zī,资):随身携带的财物。赍,通“资”。置:买。醇醪(láo,劳):味道浓厚的酒。⑧陬:隅,角落。⑨期:约定。旦日:明朝。⑩亲:父母。€弟:只管。且:将要。⒀辟:同“避”,躲藏。⒁决:割开。张:通“帐”。帐幕。⒂道:通“导”,导引。隧:道路。⒃背:指背道而驰。⒄节毛:即节旄,为使臣所持的信物,用竹子做成,柄长八尺,因上辍有牦牛尾的装饰,故名。
吴楚已破,上更以元王子平陆侯礼为楚王①,袁盎为楚相。尝上书有所言,不用。袁盎病免居家,与闾里浮沉②,相随行,斗鸡走狗。雒阳剧孟尝过袁盎③,盎善待之。安陵富人有谓盎曰:“吾闻剧孟博徒④,将军何自通之?”盎曰:“剧孟虽博徒,然母死,客送葬车千余乘,此亦有过人者。且缓急人所有⑤。夫一旦有急叩门,不以亲为解⑥,不以存亡为辞,天下所望者,独季心、剧孟耳。今公常从数骑,一旦有缓急,宁足恃乎1骂富人,弗与通。诸公闻之,皆多袁盎⑦。
①元王子平陆侯礼:楚元王刘交的儿子刘礼。刘礼初封为平陆侯。②闾里:乡里。浮沉:指随俗混日子。③过:拜访。④博徒:赌博的人。⑤缓急:偏义复词,急的意思。⑥以亲为解:以父母尚在推说解脱。⑦多:称赞。
袁盎虽家居,景帝时时使人问筹策①。梁王欲求为嗣,袁盎进说,其后语塞②。梁王以此怨盎,曾使人刺盎。刺者至关中,问袁盎,诸君誉之皆不容口③。乃见袁盎曰:“臣受梁王金来刺君,君长者,不忍刺君。然后刺君者十余曹④,备之1袁盎心不乐,家又多怪,乃之棓生所问占⑤。还,梁刺客后曹辈果遮刺杀盎安陵郭门外⑥。
①筹策:计谋策略。②语塞:指梁王要求成为景帝继承人的朝议被阻止。③不容口:指赞不绝口。④曹:辈。这里有批、拨儿的意思。⑤棓(bèi,被)生:一位占卜者。⑥遮:阻拦。郭门:外城的门。
晁错者,颍川人也。学申商刑名于轵张恢先所①,与雒阳宋孟及刘礼同师。以文学为太常掌故②。
错为人峭直刻深③。孝文帝时,天下无治《尚书》者④,独闻济南伏生故秦博士,治《尚书》,年九十余,老不可征,乃诏太常使人往受之。太常遣错受《尚书》伏生所。还,因上便宜事⑤,以《书》称说。诏以为太子舍人、门大夫、家令。以其辩得幸太子⑥,太子家号曰“智囊”。数上书孝文时,言削诸侯事,及法令可更定者。书数十上,孝文不听,然奇其材,迁为中大夫。当是时,太子善错计策,袁盎诸大功臣多不好错。
①申商:指先秦法家代表人物申不害和商鞅。刑名:指名和实的关系。是循名责实,,明赏罚的统治法术。刑,同“形”。②文学:指文章。③峭直刻深:严峻刚直,苛刻严酷。④《尚书》:儒家经典之一,亦称《书》或《书经》。⑤便宜事:便国利民之事。⑥辩:指口才好。
景帝即位,以错为内史。错常数请间言事,辄听,宠幸倾九卿①,法令多所更定。丞相申屠嘉心弗便,力未有以伤。内史府居太上庙堧中②,门东出,不便,错乃穿两门南出,凿庙堧垣。丞相嘉闻,大怒。欲因此过为奏请诛错。错闻之,即夜请间,具为上言之③。丞相奏事,因言错擅凿庙垣为门,请下廷尉诛④。上曰:“此非庙垣,乃堧中垣,不致于法。”丞相谢。罢朝,怒谓长史曰:“吾当先斩以闻,乃先请,为儿所卖,固误。”丞相遂发病死。错以此愈贵。
①倾:压倒。②太上庙:指高祖刘邦之父刘太公之庙。堧:城郭旁或河边的空地。这里指太上庙内外墙之间的空地。③具:通“俱”。④下:交给。
迁为御史大夫,请诸侯之罪过,削其地,收其枝郡①。奏上,上令公卿列侯宗室集议,莫敢难,独窦婴争之,由此与错郤②。错所更令三十章,诸侯皆喧哗疾晁错③。错父闻之,从颍川来,谓错曰:“上初即位,公为政用事,侵削诸侯,别疏人骨肉,人口议多怨公者,何也?”晁错曰:“固也。不如此,天子不尊,宗庙不安④。”错父曰:“刘氏安矣,而晁氏危矣,吾去公归矣1遂饮药死,曰:“吾不忍见祸及吾身。”死十余日,吴楚七国果反,以诛错为名。及窦婴、袁盎进说,上令晁错衣朝衣斩东市。
①枝郡:指诸侯国四周边缘上的郡。②郤(xì,戏):通“隙”。隔阂。③疾:痛恨。④宗庙:这里代指国家。
晁错已死,谒者仆射邓公为校尉,击吴楚军为将。还,上书言军事,谒见上。上问曰:“道军所来,闻晁错死,吴楚罢不①?”邓公曰:“吴王为反数十年矣,发怒削地,以诛错为名,其意非在错也。且臣恐天下之士噤口②,不敢复言也1上曰:“何哉?”邓公曰:“夫晁错患诸侯强大不可制,故请削地以尊京师,万世之利也。计划始行,卒受大戮,内杜忠臣之口,外为诸侯报仇,臣窃为陛下不取也。”于是景帝默然良久,曰:“公言善,吾亦恨之③。”乃拜邓公为城阳中尉④。
①不:相当于“否”。②噤(jìn,进):闭口不作声。③恨:悔恨。④拜:授官。
邓公,成固人也,多奇计①。建元中②,上招贤良,公卿言邓公,时邓公免,起家为九卿③。一年,复谢病免归。其子章以修黄老言显于诸公间④。
①奇计:出人意料的妙计。②建元:汉武帝的第一个年号(前140—前145)。③起家:指由闲居在家起用。④修:治。指学习研究。黄老言:指道家学说。黄老,皇帝和老子。
太史公曰:袁盎虽不好学,亦善傅会①,仁心为质②,引义慷慨。遭孝文初立,资适逢世③。时以变易④,及吴楚一说⑤,说虽行哉,然复不遂。好声矜贤,竟以名败。晁错为家令时,数言事不用;后擅权,多所变更⑥。诸侯发难,不急匡救,欲报私仇,反以亡躯。语曰“变古乱常,不死则亡”,岂错等谓邪!
①傅会:即附会。②质:指本体。③资:才智。④以:通“巳”。⑤吴楚一说:指建议景帝诛晁错以息吴楚之乱。⑥变更:指修改法令。
张释之冯唐列传第四十二
邱永山译注
【说明】张释之、冯唐都是汉文帝时杰出之士。他们不仅有真知灼见,而且敢于坚持正确意见,批评最高统治者,这些都是令人折节佩服的。司马迁对他们充满景仰之情,才由衷地称许他们的言论是“有味哉!有味哉1。在这篇文章中,作者重点是写张释之、冯唐,但也一笔关涉两面,他们两人所以能显示出自己品格的卓异,是因为他们遇到了“从谏如流”的汉文帝。汉景帝时,张释之由于景帝衔恨在心,“犹尚以前过也”,丢了官职,只能作个徒有其名的淮南王相。而冯唐也被任命作了楚相,甚至最后连这样的职位都保不祝作者昭示他们的坎坷际遇,是对封建政治的控诉。文末,司马迁引用《尚书》之语称赞张、冯是“不偏不党”,“不党不偏”。景帝疏远贤者,不正是亦党亦偏的表现吗?作者对封建政治的批判之意是极明显的。
此文在写作上也能体现司马迁的风格,在朴实的叙写中,蕴蓄着作者强烈的爱憎之情。一些细节之处也能作栩栩如生的描写,特别是一些人物的对话,更能使传文有着强烈的文学性,显示其独有的性格特征,如对张、冯二人的犯颜直谏和汉文帝的勇于纳谏,都作了生动形象的描绘。
廷尉张释之,是堵阳人,字季。和他的哥哥仲生活在一起。由于家中资财多而作了骑郎,侍奉汉文帝,十年内得不到升迁,默默无名。张释之说:“长时间的做郎官,耗减了哥哥的资财,使人不安。”想要辞职回家。中郎将袁盎知道他德才兼备,惋惜他的离去。就请求汉文帝调补他做谒者。张释之朝见文帝后,就趋前陈说利国利民的大计方针,文帝说:“说些接近现实生活的事,不要高谈阔论,说的应该现在就能实施。”于是,张释之又谈起秦汉之际的事,谈了很长时间关于秦朝灭亡和汉朝兴盛的原因。文帝很赞赏他,就任命他做了谒者仆射。
一次,张释之跟随汉文帝出行,登临虎圈,汉文帝询问书册上登记的各种禽兽的情况,问了十几个问题,上林尉只能东瞧西看,全都不能回答。看管虎圈的啬夫从旁代上林尉回答了皇帝提出的问题,答得极周全。想借此显示自己回答问题有如声响回应而且无法问倒。汉文帝说:“做官吏不该像这样吗?上林尉不可依靠。”于是命令张释之让啬夫做上林令。张释之过了一会儿才上前说:“陛下认为绛侯周勃是怎样的人呢?”文帝说:“是长者啊1又再一次问:“东阳侯张相如是怎样的人呢?”文帝再一次回答说:“是个长者。”张释之说:“绛侯与东阳侯都被称为长者,可这两个人议论事情时都不善于言谈,现在这样做,难道让人们去效法这个喋喋不休伶牙俐齿的啬夫吗?秦代由于重用了舞文弄法的官吏,所以官吏们争着以办事迅急苛刻督责为高,然而这样做的流弊在于徒然具有官样文书的表面形式,而没有怜悯同情的实质。因为这个缘故,秦君听不到自己的过失,国势日衰,到秦二世时,秦国也就土崩瓦解了。现在陛下因为啬夫伶牙俐齿就越级提拔他,我想恐怕天下人都会追随这种风气,争相施展口舌之能而不求实际。况且在下位的人被在上的人感化,快得犹如影之随形声之回应一样,陛下做任何事情都不可不审慎啊1文帝说:“好吧1于是,取消原来的打算,不再任命啬夫为上林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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