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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 2007年第02期-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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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胡说,我神经没问题,要是不信,你问问姜县长吧。
南公安没有姜黎民的手机号,因为职位上相差太大,他想够也够不上,还是拐弯问了辛成才找到的。谦卑了几句,就把话题转到了老胡身上。姜黎民那边也在吃饭,还没等南公安说完,就恼了,说这个胡达飞,是不是睡毛愣啦?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他干了什么没干什么,我咋能知道?你叫他好自为之,老实眯着吧!南公安收了电话,脸上的笑就很揶揄了,说你都听到了,姜县长发火了。你要是再这么胡闹下去,不上劳改队背砖,就得上疯人院过电,你掂量吧。老胡叹息一声,就不再说话,只是闷头吃菜,眨眼之间,就把几只盘子扫荡得精光。
三
老胡很痛苦,没法向别人倾吐,想来想去,还得去找姜黎民,就把得加里牵到了老盛家。老盛住的是二层小楼,都用马赛克贴面,看着金碧辉煌的,据说里面的装修也很地道,只是老胡从来都没进去过。美中不足的是,取暖做饭问题没办法解决,小楼里不得不伸出一根烟囱来,常常冒出一咕嘟一咕嘟的黑烟,毫无例外地飘散着秸秆和煤粉味儿,这就很像地主老财了。
盛兰花夜里贪看电视,起来晚了,听见了羊叫,朝窗外羞笑了一下,就赶紧出来了。老胡没说自己到哪儿去,只说自己有要紧的事,让她经管得加里。早晨的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投在地上,长长的细细的,虚淡如梦,看着很不真实。
盛兰花用一只脚在影子上画着描着,忽然脸上一红说,胡哥,得加里我管不了多久,我很快就要嫁人了。
盛兰花从来不跟老胡叫哥,这并不是她不想叫,而是她的亲哥不让;此时叫了胡哥,就有告别的意思了。老胡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听懂,定定地看着盛兰花,连气都喘不匀了。过了一会儿,才咧嘴干笑了一下,忍着心痛故作从容地说,女大当嫁,这没什么好说的。如果你舍不下得加里,我就把它当作礼物送给你吧。
盛兰花流泪了,她说,胡哥,县城里哪有青草?还是把它留给你做个伴吧。
老胡说,只要你嫁得好,我高兴。
盛兰花说,是姜县长的三弟,离了婚的,孩子都上中学了。
老胡糊涂了,怔了好一会儿才说,不对呀,姜县长老哥一个,哪来的三弟?
盛兰花说,我都见过了,是豆制品厂管事的。
老胡眯起眼睛看太阳,脸上抽动几下,看似要打喷嚏,却演变成了一个古怪的凄笑。他说,也好,跟姜县长攀了亲,你哥兴许还能升上去。
老盛披着衣服走了出来,嘴上还衔着一支纸烟,那烟袅袅地向上升腾,熏得他闭上了一只眼睛。忽而用舌头一舔,那烟又转移到了嘴的另一边,睁着闭着的眼睛又红绿灯一般瞬间变换了。这样看着就很蛮霸很镇人,有点儿加勒比海盗的意味。
老盛用一只眼睛瞟着老胡说,醒酒啦?
老胡说,还没醒,还醉着哩。
老盛说,那你就醉你的吧,等你醒酒,我再跟你说话。
老胡晒足了阳光,就像一节刚刚充饱的电池一样,炯着两眼,能量充沛地走近老盛,走到了可以握手的距离,这让老盛很怵惕。
老盛站住说,你要干吗?
老胡说,用酒瓶子抡你,是我的不对,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老盛脸色变暖了。
老盛说,你不傻不茶,不缺胳膊不少腿,还是高中毕业生,竟然成了贫困户,自己咋就不找找原因?再添了吹牛撒谎的毛病,你可就是物质和精神双重贫困了。
老胡眯起了眼睛,幽幽地看着老盛,那一刻眼睛里的光芒缭乱而锐利,就像猛兽扑食一样。老胡突然提高了声音说,老盛,你叫我胡大吹,现在满村子都叫开了,你得给我平反!
老盛说,你吹没吹?你不是一般的吹牛,
你吹得太玄了。你要是不吹,用不着平反,就自消自灭了。
老盛说着要走,老胡却不让,缠住他又说,你说我贫困,这也是对我的最大污辱。最让人抬不起头的,当年是地富反坏右,如今就是贫困户的帽子。我贫困吗?我一点儿都不贫困,我应该是很富裕的,说不上大款,也得是小款了。我听信了你的忽悠,养了这个那个,费了一裤兜子劲儿,结果都让你给诓了,要不然,我的孩子也能拎着瓶子打酱油了。
老盛说,咋能说是我诓了你?连我也是被人诓了。你有火别跟我发,找上头去,都是上头起的妖蛾子,我这个当村长的,也就是跑腿学舌。
老胡说,上头是哪儿?是乡里还是县里?是市里还是省里?你给我说清楚!
老盛说,我要是能说清楚,不用你找我,我就替你找去了。
老胡越说越来气,最后就咆哮起来,说打酒朝提瓶子的要钱。既然上头连你都找不着,那你就得承担后果责任。狗日的老盛,你还我青春!你赔我一个媳妇!
老盛看着他,蔑笑说,狗日的胡达飞,青春我咋还你?媳妇我咋赔你?还不是你自己不转轴,老鸹鹐猪……
老盛没说完,见妹妹戳在一边听着,就紧急刹住,把后面的脏话删掉了。然后抛下老胡,踱着外八字,很威严地走上了村道,头都没回一下。
事实上姜黎民比老胡忙多了,一摊子工作,还有各种应酬,酒喝得不胜其烦,把老胡暂时忘掉,也是不难理解的事。薄暮时分,他带着浓重的醉意回到家,看见一个人石狮子一般踞在外面,竟然吓了一跳,还以为遇到了劫匪。老胡迎上前去,还想搀扶一下,可姜黎民警惕地看着他说,你谁呀?胖头鱼似的。 老胡说,我是小杨村的胡达飞呀,辛成的同学。你忘了,在大堤上,就咱们俩……
姜黎民这才想起来,就说,几天没见,你咋胖成了这样子?
老胡说,腐败了。
老胡不会说话,这是谁都知道的。哪怕再清廉的官员,听到腐败二字也会感到刺耳,这都是社交场合的基本禁忌。可姜黎民装作没听见,或者是听见了也没在乎,呵呵地朗笑着,和老胡相互依傍着走上楼去,也不管他身上脏不脏,径直就摁到了沙发上。
姜黎民说,胡老弟,我就知道,你早晚会来找我。你肯定是后悔,当时提的要求太少了。
老胡说,你咋知道?
姜黎民说,农民兄弟嘛。
老胡说,难道你就不是农民?我早就听说,你也是农民出身嘛。
老胡这么说话,让姜黎民很尴尬。其实这也不能全怪老胡,是姜黎民自找的。为了话题的安全,姜黎民便招呼杀西瓜。正巧姜三弟来看老爹,就应声从屋里走出来,是个粗鲁的汉子,我们在街上常常遇到,只是老胡住得太远,信息闭塞见识短浅罢了。姜三弟切西瓜大杀大砍,样子挺狠实,老胡想到了盛兰花,心里就不大自在。
老胡核实过姜三弟的身份,就郑重了神色说,姜县长,你当时可是跟我说,你就老哥一个。
姜黎民说,当时情况紧急,说什么不得从略?再说我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些,怕有人利用关系。
姜黎民的回答十分顺遂,完全合理,几乎就是无可挑剔,我们的老胡还能说什么呢?何况姜三弟递过来的西瓜已经把嘴堵住了。由于闹了水灾,县境之内的西瓜全都水了吧唧。这西瓜还是从远道运过来的。我们的老胡又饥又渴,就吃得十分狼狈,还稀里哗啦的,把地毯都弄湿了。可姜黎民并不怪罪,还呵呵地笑着劝进,说吃啊吃啊,多吃一点儿,听说西瓜这东西也是壮阳的。不说还好,一说老胡就不吃了。老胡说,还是你自己留着壮吧,我有杵子没臼子,壮大发了,自己遭罪不说,还容易惹乱子。姜黎民爆发出一阵大笑,笑来笑去,竟然把眼泪笑出来了。
姜黎民的老爹闻声从屋里踱了出来,精神矍铄,慈眉善目的,一问才六十八岁。老胡就咝地吸进一口凉气,好像被人诈骗了。他说姜县长,你当时可是说,你老爹八十六岁了,咋又颠倒过来,变成六十八岁了?
姜黎民说,是你听拧了吧。我爹的岁数我咋能不知道?
老胡说,那怎么可能呢,就你和我,真正的零距离,我耳朵又不背,听得一清二楚的。
姜黎民说,六十八和八十六,又差着什么呢?
老胡说,咋能不差呢?那可是差着十八岁,都差着一辈人了。
姜黎民笑得肉颤,说你咋这么较真?难得糊涂,这可是革命导师说过的。
老胡说,哪个革命导师能说这种话?说这话的,明明是清代书画家郑板桥嘛,连小孩子都知道。再说,爹的岁数能糊涂吗?那你可是不孝之子了。
这一下,老胡的拧劲儿就暴露无余了。他就这么较真,他就这么闭着眼睛说话,谁能说得清是可爱还是可恨呢?这番话后来被辛成如实搬到了酒桌上,我们又好气又好笑,都说,老胡该掌嘴了。一把年纪,连做人的常识都不懂,简直就是满嘴胡吣呢。
姜黎民的脸色青青白白了一阵,就肃了脸子说,胡老弟,咱们可是发过誓的,现在你又回头跟我找后账,作为男人,太不仗义了吧?
老胡说,我不找后账,我是想让你给证实一下。我也是抗洪有功的。
姜黎民说,那咋证实?那是没法证实的。
老胡说,你不用具体证实,你就模棱一下,给我写一幅:“兹证明胡达飞同志抗洪有功”,满天的云彩就都散了。
这么说着,老胡就起身去铺宣纸。姜黎民有练习书法的习惯,这也是仕途经济应知应会的,案面上就摆放着现成的文房四宝;可他是不能写的,字幅的内容不伦不类不说,这样一写,就露出了事情的端倪,扯着线头一拽,就把机关拆开了。姜黎民感到了棘手,特别害怕老胡得寸进尺,那样他就永无宁日了。就假装如厕,躲在洗手间里给辛成打了电话。
辛成来得特别赶趟,就像一直在楼下候着一样。他把老胡领进了饭店,叫了好几个硬菜,两个人不胜今昔地唠着,很快就灌进了一整瓶“黑土地”。我们的老胡已经有了八分醉意。就想找个小店住下,辛成却非要拉着他去洗桑拿不可。老胡真就没洗过桑拿,对这套咫尺之遥的摩登事物猜谜一般,充满了好奇和向往,况且在乡下洗浴的机会不多,既然承让,也就没客气,反正辛成有的是钱,花一花也能抑制两极分化。
老胡置身于缥缈蒸腾的雾气里,就有了半人半仙亦真亦幻的感觉,一时迷离怅惘,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处。稀里糊涂中,被辛成牵引着,在八卦阵一般的帐幔间左拐右拐,走得一个迤逦。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群小姐,个个美目盼兮,看着鲜嫩可人,贱滴滴地朝他们媚笑。老胡吓坏了,说我还是真童子哩,哪能扯这个。辛成说,扯与不扯,全在自己把握——你去不成泰国,来来泰式按摩,那也是很有滋味的。老胡从来没接触过女人,也从来没被女人所接触过,就傻在那里,一时骨酥身软,口不能言,好像中了蒙汗药一般。
接下来的事就不可逆转了。老胡稀里糊涂,都不知道是怎么走进小单间的。小姐的包装都很简约,变戏法一般,很快就脱得精光。我们的老胡看着那一片陌生的旖旎,立刻哆嗦起来。当活色生香的小姐把他的手放到自己暄腾腾的乳房上说,你摸过吗?老胡差一点儿就要哭了。老胡的回答是,我没摸过人奶子,我只摸过羊奶子,肉肉头头的,我差不多每天都摸。小姐说,可怜哪可怜。老胡胆子大起来,把手放到下面那丛葳蕤上说,日一回多少钱?小姐笑了,做嗔说,你咋这么俗气?就不会换个文明一点的词?老胡说,本来就不是啥文明事,干吗还要用文明词。小姐说,那你就尽管日吧,钱你同学已经付过了。老胡说,他可是国家干部啊,也敢?小姐说,有啥不敢的,这个那个,不都是人嘛。老胡说,既然这样,他日我也日,你劈开吧。
我们的老胡激情澎湃,怀着隆重的仪式感,急切地脱着衣服。哪知道刚刚退下一只裤腿,门就被撞开了。进来的是警察,捉的又是现行,老胡就没办法了。这一回他被铐在了派出所的窗把手上,窗子很高,他不得不踮起脚来站着。起初他还嘴硬,可毕竟缺少跳芭蕾的基本功,抻得骨头脱节,只得告饶了。老胡说关我一辈子都行,可五千块钱让我上哪儿弄去?你们给姜县长打电话,让他给我说句话吧。
一个电话,事情就不了了之,老胡自然很感谢姜县长,又不好意思面见他,就写了一封类似于感谢信的东西,投进了邮局的信筒里。老胡的字很道劲,文章也很漂亮。他没说自己嫖娼,只是说他看了女人的裸体,而且被小姐非礼了。他特别强调说,这里面有个主动和被动的问题,也有个既遂和未遂问题,性质是完全不一样的。事后这封信和讯问笔录都到了辛成手里,而且被当众念过,我们都乐得够呛。辛成还回溯了历史,说起当年在学校看电影。影片上的革命战士刀枪不入,面对如花美眷不但毫不为动,还愤怒地叱咤和推搡。别人都没吭声,老胡就觉得太不真实了;就算真实,也实在是冒傻气。老胡的意思是说,既然临刑之前都可以肥吃肥喝一顿,那么尝尝女人的滋味也并不影响坚贞。这简直就是匪夷所思的叛徒理论,由此看来,老胡错误的产生绝非一朝一夕,是久有渊源的。辛成还主张,尽快给老胡介绍一个娘们,寡妇或离异者均可,只要是蹲着撒尿的都行,省得老胡大头跟着小头吃亏。这一点也得到了我们的普遍赞同。
老胡觉出了事情的蹊跷,就找到辛成的家里来。辛成的老婆不在家,说话也挺方便。老胡还没开口,辛成就以攻为守,埋怨他说,你口口声声童男子,一副守身如玉的样子,也没说要干那种事啊,哪曾想让你按摩按摩,你却动了那种念头。
老胡说,你说的是自己把握,到了那种时候,谁还能把握住?何况你是事先交了钱的。 辛成说,小姐的话你也信?小姐的嘴和×,都是没有膛线的。
老胡纠正说,是地方官员的嘴,三陪小姐的……
辛成说,反正她们的话你根本不能信。
老胡说,你干没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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