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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 2007年第02期-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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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胡说,我得把跟你有关系的事全都忘掉。 
  盛兰花说,可是,有些事是忘不掉的,你说呢? 
  老胡说,你要嫁的那个男人管着我呢,我还没看出好坏来。以后嫁到城里,离你哥远了,我就是你哥。 
  盛兰花哭出声来。她说,胡哥,你的事儿。我好像明白了一点点。 
  老胡一笑说,你明白个啥?连我自己都不明白。 
  接下来的事就更出格了。老胡非要让盛兰花坐到三轮车上,他送她上饭店。盛兰花就坐上去了。老胡不疾不徐地蹬着,一种伤感的气息在两个人中间弥漫。行走的风吹动着盛兰花的衣衫和头发,无论谁看来,那一刻都凄美极了。我们的老胡好半天都没说话,突然仰天嘶吼:我愿做一只小羊,守在你身旁,让那细细的皮鞭轻轻不断打在我身上……这么一唱,盛兰花哭了,老胡也哭了,不是一般的哭,而是放声大哭,差点儿就要抱头痛哭了,惹得路人纷纷为之驻足。 
  辛成也正巧到饭店去陪客,见了就很是嗔怪,说老胡,你整的是啥事?生离死别的,还让不让盛兰花嫁人了?老胡哽咽着不吭声。辛成说,为了安定团结的大局,我得麻溜给你掂对一个,孬了好了,你就别挑拣了。老胡用一双泪眼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认可地点了头。 
  辛成陪着两个人吃了一顿午饭,婚事就基本定下来了。虽说姜三弟四十搭边,离异之后,老大很忙,老二也没闲着,可想嫁给他的女人还是争先恐后,能排出二里地去。他选中盛兰花的原因,是她的清纯和美貌,而且是嘎嘎新没拆封的。如今男女的事比较乱糟,人们常说,在城里找处女比找处长还难呢。  辛成大功告成,打着惬意的酒嗝先自走了。姜三弟性急,看饭店单间里有长沙发,就想把盛兰花扳倒,可扳了几次都没成功,就很是恼火。说你别以为自己是公主,你哥不就是个小村长吗,在县城里啥都不是。一个土包子,拿捏什么?现在哪个不是先尝后买!说着就动了硬的,把盛兰花的扣子都扯掉了。盛兰花大喊救命,可饭店的人哪敢得罪姜县长的弟弟,何况又是谈对象的。就踌躇着徘徊着,谁也不往前凑。实际上老胡一直等在外面,连饭都没吃,就像个忠实的老奴。他还想用三轮车送盛兰花上车站呢,听到了呼救,就冲进来,不容分说,一个大锅贴就扇了过去,还大骂他耍流氓。事情的结果可想而知,老胡当即就被炒了。姜三弟怒气冲冲的,给介绍人辛成打电话问责。辛成笑得撑不住,斜视的眼睛眨了几下,就说,难道胡达飞不对吗?胡达飞是对的。他没送你进局子,那是看你哥的面子! 
  于是我们的老胡就跟着盛兰花回到了小杨村,又利用得加里的媒介交往起来。这不仅让老盛大为惊讶,也极感意外,觉得事情很麻烦了。他不能理解,这么个人人喊打走一处败一处的人物,怎么能把自己的妹妹糊弄住。也突然明白,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这旬至理名言就要在他家里真实地演绎了。 
  老盛很惶恐,就跟南公安透话,能不能尾随妹妹,抓老胡一个流氓现行,进而把他彻底赶出这块地盘去。南公安都要笑抽了,他说老盛亏你想得出。别说他们没啥,就是有啥,那也是自由恋爱,谁抓扎谁满手刺。再说,那可是你亲妹妹呀,你这是往自己身上扣屎盆子呢! 
  老盛就愁苦下来。何以解忧,只有喝酒,就和南公安做成了一对固定的酒友,把村里的小鸡都殃及了。当然,南公安并没白喝,他正在调查一桩炸药、雷管丢失案,是被窃还是被洪水冲走的,二者皆有可能。这天他像个蹩脚侦探似的来回踱步,把此前的诸多疑点连缀起来,冥顽的脑子突然灵光一闪,就仿佛看到了事件的轮廓。南公安是没破过大案要案的,连捉贼的业绩都极为有数,于是就太平着也平庸着,老大不小了,还在乡下当着警察毛毛,多年不得提拔。此时老天成全,立马就亢奋起来,一拍脑壳说,这一回好了,这一回我逮住了他的七寸,该着我时来运转,也该着你长治久安!  南公安随便找个借口,把老胡骗到乡上,就铐在了派出所里。  南公安说,狐狸再狡猾,也斗不过好猎手。你就痛快招了吧,省得我上手段。 
  我们的老胡做出了很无辜的样子说,让我招啥?你提个醒嘛。 
  南公安说,你总说抗洪有功,功在哪里? 
  老胡说,不能说。别说上手段,就是来渣滓洞白公馆那一套,我也不能说,你就别费劲了。 
  南公安没办法了,说了声兄弟对不起,法不容情啊。就架上一千瓦的大灯泡烤他,黑天白天不让他睡觉,还不给水喝。老胡也是血肉之躯,真就受不住,开始招供了。他说他的功劳,就是在暗地里烧香拜佛来着,祈祷洪水早点儿退下去,果然就灵验了。南公安说,你糊弄鬼呢。这明明就是谎话嘛,而且是天大的谎话。老胡被弄得魂魄游离,就开始胡说八道了,说偷过南公安的婆子,还说省里最大一起运钞车被劫案是他亲手干的,就是不提大堤一个字。 
  老胡被圈起来的第二天,盛兰花来了。她扑到老胡身上就哭,说什么也不走,还让南公 
安把她和老胡锁起来。 
  南公安说,妹子啊,你年轻,千万可别鬼迷心窍。胡达飞除了能转文,还有啥可爱的?再说,这回属于重大刑事犯罪,轻判不了,就是不判,他都穷尿血了,哪能依靠? 
  盛兰花说,判多少年我也等,他那么做是值的。 
  南公安就倒吸了一口凉气,狐疑地看着她说,他做了什么,你咋知道的? 
  盛兰花说,这你别管,反正我知道。你总不能跟我来逼供吧? 
  面对零口供,南公安没办法了,就想绕道走,返到小杨村来调查取证。此时的小杨村笼罩在一种神秘的喧嚣里,人们嘁嘁喳喳,就像在酝酿着一场集体阴谋。村长老盛完全不在状态,额头挤出了紫色的菱形,嗓子也沙哑了。他拿出一整张大白纸,上面是密密麻麻的黑红色,黑的是签名,红的是手印,竟是全村人联名打的证言,证实当晚胡达飞就在群众之中,也就是说,他根本就不在犯罪现场,跟他过去掌握的情况完全两拧。南公安顿时木在那里,仿佛看不懂了。 
  南公安说,老盛,作伪证也是犯罪的,你知道吗?何况又是集体作伪证。 
  老盛说,你不立案还好,一立案,老百姓忽然明白了。 
  南公安说,明白什么了? 
  老盛说,明白了胡达飞不是胡大吹,他的确是抗洪有功的,差不多就是这一带的大救星了。 
  南公安沉默好半天,才叹着气说,老百姓这么看也没错,可爆炸、决堤、破坏公共设施,这也明明就是犯罪呀,三项加到一起,够他喝一壶的! 
  老盛忽然峻了脸子说,南公安,民心民意你都清楚。你要是再对我妹夫刑讯逼供,我可饶不了你。 
  南公安愣住了。他看得出来,村部里清膛冷灶的,再没有小鸡可吃,酒也喝不着了,就感到十分委屈,说老盛同志,我可没动胡达飞一个指头。从正面说我是严格执法,从侧面说我是热情服务。没有你对胡达飞的刻骨仇恨,我哪能扯这个,弄不好,这一片几万人口都被我得罪了。你这人,从南极一下子跑到了北极,调理老朋友,太不仗义了! 
  案情传到了县局,感到非同小可,就把老胡解到县城来了。我们一帮同学得知了消息,就惶惶然跟在辛成后面,一起去探听虚实。局长对辛成也是恭敬有加的,特地多加了一把好茶,还面带微笑,向我们每个人散烟,就像接待贵宾似的。局长说,你们来晚了一步,胡达飞已经不在这了。我们全都心头一紧,以为他被转送到了市局。局长摇头苦笑说,胡达飞住进了宾馆包间。妈的,一眨眼工夫,风向全都变了。 
  后来我们知道,情况是这样的,抗洪报告团巡回做报告,最后来到了省城。姜黎民的稿子写得很老到,多有感人之处,不断被热烈的掌声打断。讲到了大堤决口,就有些语焉不详,逻辑上露了破绽,有了老天照应的意思。当时一位省里主要领导也在场,就插话说,我们当干部的,思维方式为什么就不能转变一下?在人民生命财产面临危亡之际,那么一道明显妨碍泄洪的旧堤坝,就没人敢碰一碰?我们口口声声唯物,其实一直是唯上。可谁是上呢?人民群众的利益才是至高无上的。如果谁能挺身而出把它炸掉,那就是功臣了。在一片暴风雨般的掌声里,姜黎民聪明的大脑急遽地运转起来,就接上说,我们本来不想披露事实真相,甘做无名英雄,可省领导高屋建瓴,为我们的行为撑腰做主,现在我终于可以坦率地承认,那道大堤就是受我的指使,一位普通农民炸开的。因为这样,我们在特大洪水面前,才取得了不伤一人一畜的完胜。这简直就是石破天惊,姜黎民立刻成了新闻焦点,只待查证核实之后,马上就爆响了。 
  于是省里的大会一散,我们的老胡就被请到了宾馆,省、市、县有关人等和各路记者纷至沓来,只等他尊口一开,就要大炒特炒。宾馆特地开了一间会议室,让老胡坐在主座上,面前摆满了鲜花,馥郁的香气甚至饱和到了呛人的程度。老胡坐在那儿,蔫头耷拉脑的,完全是一副神志恍惚心不在焉的样子,好像还没缓过劲儿来。人们急切而又耐心地启发诱导着,甚至把他的锦绣前程都铺展开了,可他就是不上路,回答说,能有这样的事?我咋不知道?难道是我梦游了?我可没有那个境界,更没那种胆量,是不是姜县长记错了。我就是出去找我的奶羊,我的奶羊叫得加里。看看到了吃饭的时间,老胡便站起身来,轻轻说了一句京白。此中人语云:不足与外人道也!当时我们一些同学就在宾馆外面候着,听到里面传出的消息,一个个傻眉愣眼的,直说这个老胡,咋就这么惂?简直就是不可救药了。 
  这样一来,姜黎民就难受了,等于放炮炸膛,很可能就要自食其果。就驱车到小杨村来找老胡。可老胡闭门不见,门从里面闩着,外面还有南公安值守。 
  南公安满脸愧疚,伸出手臂拦挡说,姜县长,对不起了,我错待了胡达飞,现在是自贬为犬马,给他站岗呢。他太累了,要大睡三个月。我这也是受老百姓之托,执行公务呢! 
  姜黎民在淅沥的阳光下站了好久,屋里始终没有动静。刚刚转身要走,盛兰花牵着得加里走进了院子。 
  姜黎民就说,妹子,云开日出,一切都过去了,你让胡老弟实话实说吧。 
  盛兰花说,当初你们俩可是发过誓的,说过的话就得算数。这么短的时间里,胡达飞三进宫(公安局),遭了那么多的罪,至今牙缝没开;可你呢,有了诱惑就背叛了誓约,你太不是男人了。 
  姜黎民说,妹子,你得理解我。 
  盛兰花说,可你理解胡达飞吗? 
  姜黎民沉默片刻,又说,跟胡老弟比比,我很惭愧。不过你跟他说,抓嫖的事别怨我。我就是想封住他的嘴,可辛成竟然做了那样的扣子,这就太过分了。 
  姜黎民讪讪地走了,从得加里身边路过,还摸了摸它的犄角。 
  直到最后,我们的老胡也没吐露与那件事有关的一个字。 
   
  责任编辑 晓 枫 
  题 字 李纯博 
  题 图 王增延 
希尔顿烟蒂
白天光 
  1 
   
  荔枝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她原来是F城师范学院的留校生,做了两年助教,后来又做了学校的团委书记。荔枝是F城人,父亲是一个科研机构的干部,母亲是一位中学教师。荔枝虽然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但她从小受到了良好的教育,这不仅仅因为她父母是知识分子,重要的是她的家族也有贵族的传承。她的爷爷是原国民党的高级将领,后随傅作义投诚,他一直是这个城市的政协副主席。她的奶奶是京城一位大商人的小姐,也是当年北平的学生,解放以后在一家出版社做社长。荔枝还有一个弟弟,正在国外读书。 
  荔枝结婚很晚,这符合贵族女人的结婚习惯。她二十八岁才结婚。她嫁给了她们学校的一位哲学博士,也是这所学校文史哲系的系主任,在美国宾夕法尼亚洲州立大学留学,后又在德国一所大学学习六年的学者。他和荔枝结婚的时候已经三十九岁。他叫何泥。在出国前他叫何建国,留学归来就改叫何泥了,他对他的名字有通俗的解释,他说,哲学的外在形式就是和稀泥。何泥不仅有渊博的学识,还有很好的口才。他的演讲稿被许多大学的学刊发表,一位西方哲学家称中国的何泥为东方哲学的天才。何泥从德国回来以后,本以为他的理论会在国内引起轰动,但他的演讲稿在国内一家权威的社科刊物上发表后,遭到国内哲学家们的围攻,认为他是位哲学家。 
  他和荔枝结婚以后,很快归于平静。他认为他不适合做一个哲学家,更适合做一个政治家。他想在适当的时候离开学校,步入政坛,但他没有这个机会。荔枝很欣赏何泥,当然她不欣赏这个身高只有一米六的小个子男人,她欣赏的是何泥的睿智和生活的荒唐。在她看来,何泥生活的荒唐也充满了哲学意味,比如,他不叫他的父母为爸妈,他叫他爸为何叔,叫他妈为何婶。他的父母不在这座城市,在黑龙江省的一个小镇。那里也有一些陋俗,比如一个孩子小时候总有病,就被人认为是不好养活,可能是父母克他,就让他叫父母为叔婶。何泥不存在这种情况,他和他的父母并不相克,他对他父母的解释是,我叫你们叔婶,是和你们的亲情保持了距离,有距离的亲情才有生命力。当然,他的父母听不懂他说的话,他父亲是酱菜厂的工人,很粗俗,就笑着说,你愿意叫啥就叫啥,不差辈儿就行。他的儿子是一位留学生,他认为儿子所做的一切肯定都是合理的。但他对岳父岳母的称谓却没有改变,他在叫他们爸妈的时候甚至比荔枝还要深情。他们在岳父岳母的支持下买了一套一百四十平方米的房子,何泥只花了几万元钱就将房子装修完了,他的装修设计非常怪异,墙上粉刷的是深红色的乳胶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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