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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 2007年第02期-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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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市长说,还有什么? 
  荔枝说,我最近在读霍金的《时间简史》,霍金在他的著作中多次提到了宇宙的膨胀、黑洞、大坍塌,常让我毛骨悚然。我认为世界上最残酷的是时间。 
  李市长说,我明白了,你想让时间证明残酷。这没有必要,时间对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任何灾难、平静,包括幸福,是每个人都躲不过的。荔枝,我不明白你在期待什么。 
  荔枝说,我期待平静。 
  李市长说,这世界上绝对没有你所期待的平静,如果有的话,那也是相对的平静。 
   
  3 
   
  这天上午,荔枝感到有些头晕,这和她近几天的睡眠不好有关系,她和秘书长请了假,想到医院去检查一下身体。秘书处的车把她拉到了市中心医院,她下了车就让司机把车开回了市政府,她在医院门前犹豫了一会儿,她忽然感到她的心病到医院是不能治愈的,于是,就坐了出租车回到家里。她上楼脚步很轻,她打门锁的时候怎么打也打不开,她以为用错了钥匙就又换了一个钥匙,也没有打开.她忽然意识到,出事了。何泥在屋里可能把门反锁上,他为什么把门反锁上,屋子里肯定有女人。这时她不知该如何应对眼前的事情。她不想敲门,就索性下了楼,在他们居住的小区的花池子旁边坐了下来,她坐的这个地方正好面对她家三楼的窗户。她拿着手机给何泥打电话,何泥还真接了电话,何泥说,我已经把门打开了,你为什么还不进来? 
  荔枝说,我不想见到让我们两个人都感到尴尬的场面。 
  何泥说,没有什么尴尬的。 
  荔枝说,你把门反锁上就已经证明了屋子里正在发生不该让我看到的事情,这不是尴尬是什么? 
  何泥说,你真愚蠢,你没有把门打开就说是我反锁了门,其实我根本就没有把门反锁上,屋子里除了我,没有另外的人。刚才你下楼到坐在那个花池子边上,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在这三分钟的时间里,你的眼睛始终也没有离开咱们家的楼口,你看见有年轻的女人从楼口里走出去吗?你可能会猜测,咱们家在三楼,此时那个女人可能在四楼或者五楼、六楼的楼梯上,等你进到咱家屋里的时候那个女人才会走,现在你可以从一楼开始逐层地去检查…… 
  荔枝没有再继续和何泥说下去,就将手机关了。荔枝走向了楼梯口,就在她进楼口的时候,从楼口里果然走出一个年轻的女子来,荔枝几乎认识这个楼里的每家每户的女楼主或年轻女人,出来的这个年轻女子不是这个楼里的人。荔枝盯着这个女人,这个女人瞪了荔枝一眼,走了很远好像还骂了一句,是不是有病! 
  荔枝进屋了,她没有嗅到屋子里气味的异常,也没有发现床的凌乱。何泥提示她,最好再找一找,是不是能找到一根长头发。 
  荔枝说,那个女人是短发。二十七八岁,长得还算可以,就是鼻子有些塌。衣着很不讲究。会不会是一位你带的哲学研究生? 
  何泥说,正像你跟我说的,现在找情人的精明或者叫秘诀就是不要在自己身边找情人。 
  荔枝说,我知道你很不平衡,我也理解你,你我都处在非常时期,你说过,在这个非常时期里,我们的行为有的时候会失去理性,这应该算是我们必经的遭遇。老何,你也别误会。我回来可不是来抓双,而是想回来休息,这几天我睡眠不好,你也知道。 
  何泥说,我不想对刚才的你认为的所谓尴尬作出任何解释,因为我的任何解释对你说来都是苍白无力的。今天我也没有课,今天也在家休息,我想和你一块儿休息。如果我刚才做出了不理性的行为,那么一会儿我和你上床的时候就会验证出刚才发没发生那种事情。 
  荔枝脱下了外衣,疲惫地躺到了床上,将一个毛巾被盖在头上,说道,我不想作这种无聊的验证。 
  何泥说,你不想验证,我还想验证呢。何泥也上了床,他在翻动荔枝的时候,荔枝竟然跟他急了,你怎么这么无耻! 
  何泥沮丧地下了床。 
  何泥坐到了沙发上,说道,荔枝,今天我才发现,你是世界上最没智慧的女人! 
  荔枝也许真的疲惫了,她躺在床上一会儿就睡着了,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是潭秘书长给她打的电话,潭秘书长说,今晚六点十分,国内一位姓白的著名作家到我市,是应李市长的邀请前来的,明天上午要为我们作一场专题报告,题目是《我们的城市和我们的文化》,顺便说一下,这位白作家和李市长是大学同学。一会儿你要代表市政府到火车站接站,晚上要在F城宾馆招待白作家,根据李市长的指示,你要全程奉陪。另外,李市长又给了你一个特殊的待遇,允许你携你的先生一块儿陪同。没等荔枝说话,潭秘书长就把手机挂了。荔枝到市政府之后,根据工作的需要,又给她配备了更先进的手机,荔枝在接听电话的时候,其声音使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都能听到,何泥也听到了手机里的声音。荔枝说,李市长特准让我带你一块儿去陪同外地来的一位贵宾,你去不去? 
  荔枝以为何泥不会去,因为何泥不喜欢和大家一块儿聚餐,还因为他从来不喝酒。重要的是,何泥厌恶官场,官越大,他越不喜欢。谁知,何泥却说,既然李市长都看得起我,我也不能不给你们市政府个面子。我得去。 
  荔枝说,我们一块儿去美发厅做一做头发。 
  何泥说,没有必要,我们要用本色的礼仪去参加官宴,更有意思。其实我是不应该参加的。人家李市长出于礼貌,只是说一说而已,他却想不到我当真了。当然,我也不愿意跟你们这些人扎堆儿,刚才你们在电话里提到了那位白作家,我是冲他去的。你知道我向来不喜欢读文学作品,但我很喜欢读白作家的作品。前几年我在国外读博士的时候,就读到了他的小说《女人在树上匍匐前进》,这部小说充满了人类性别的危机,尤其这部小说在幽默的叙述中有一段充满哲学意味的嘲讽:世界上有一棵长满了眼睛的树/男人在树下愉快地呐喊/女人在树上匍匐前进。我不知道愉快地呐喊和匍匐前进存在着什么样的生活逻辑,如果我能见到白作家,我会向他请教,这是难得的机会。 
  荔枝说,我也知道这个白作家,我不喜欢他的作品。他的作品有自恋倾向,他多次在作品当中描述自己是一位一米八九的汉子,后来我在一份资料中看到,他身高才一米六三。他还在作品当中描述自己长得酷而在杂志上看到他的照片,他长得很蠢。 
  何泥说,哎呀,那我更得见见这位有自恋症的作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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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不到去车站接白作家不是荔枝一个人,李市长也要到车站去接白作家。何泥坐着市政府秘书处的车,没有先去车站,而是去了市政府,在见到白作家之前,何泥却先见到了李市长。李市长也想不到荔枝把丈夫何泥拉到了秘书处。李市长见到何泥时显得不冷不热,而何泥却显得极其热情,他握着李市长的手,说道,李市长的学识水平,全市人民都知道,你特准我和荔枝一块儿去接白作家,这其实是把接待白作家的规格提高了,我是留学德国的哲学博士。德国伟大的文学家,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托马斯·曼的孙子就在我就读的这所大学学哲学。李市长,请您相信,我和白作家见面以后会有许多共同语言。 
  李市长笑着说,听荔枝说,何老师是一位非常前卫的年轻哲学家,尤其是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研究有许多新的见解,今天见到何老师,感到非常荣幸,将来我向市委宣传部推荐你,请你给我们作一场报告。 
  何泥说,您最好别让我做报告,我在德国接受过正宗的马克思主义教育,但是,我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探索也出现过许多偏差,如果让我给大家作一场哲学和人类生存的报告,我倒能讲得更生动一些。 
  李市长说,如果你能就哲学和人类生存这样的命题作一个演讲,那当然会更生动,但我必须要知道你的哲学观和人类生存观是不是积极健康的,对提高全市人民克服困难的精神力量有无作用。 
  何泥说,人类生存面临的最大危机不是能源的枯竭,也不是各种怪异瘟疫的产生,而是人类的不自信。当年,成吉思汗骑马踏上欧洲的土地的时候,他在马背上唱道:这蓝蓝的天空和我草原的天空一样,都是我的。都是我的,这句经典的话在后来的蒙古长调中多次出现过,而在我们现在的流行歌曲当中却再也见不到这样自信的经典的话。 
  李市长笑道,好,都是我的。真是一句经典的话。 
  荔枝也插了一句,某省的一位省长,进了监狱,我记得也说过一句这样的话。 
  李市长说,从狭义上理解这句话,那是贪婪,如果从人类社会学的角度理解这句话,那就是民族自信心。  其实何泥和李市长的这段短暂的对话,也是他们两个人智慧的对白,荔枝知道两个男人的较量其实已经开始了。 
  李市长和荔枝、何泥各乘一辆汽车去了火车站。李市长和白作家是大学同学,他们虽然已经有十多年没有见面了,但在火车站的站台上,他们肯定都能认出对方,可市政府秘书处还是制作了一个长四米的条幅,让两个汽车司机用手高举着,那上面写着:欢迎作家白××来我市访问。 
  白作家下了火车就看到了这个条幅,他急忙走过去,将条幅扯过来,扔到地上,他还打了李市长一拳,长庚,你这么做是不是在恶心我,你在学校的时候是很注意使用词汇的,你的毕业论文不是写的词汇背后隐藏的N个语汇意义吗。你的条幅如果换一种写法,能让我热泪盈眶,比如:老白,你他妈才来! 
  李市长说,是我们政府秘书处写的,我才不给你写这玩意儿呢,就是扒了你的皮,我也能认出你的骨头来。随后,他把荔枝和何泥介绍给了白作家。李市长在介绍他们的时候,语汇当然非常谨慎,陈荔枝,我们政府秘书处负责接待外宾的秘书,除了是一位普通的政府干部,还是一位文学爱好者。她的先生何泥老师,是师范大学的教授,也是文学爱好者。 
  白作家说,这和我在×市讲学时接站的两位同志酷似,一位市委副书记,还有一对夫妻。男的是大学中文系的教授,女的是宣传部的副部长。 
  没等李市长说话,何泥说道,中国体制的模式化也造成了社会礼仪模式的庸俗化,正如歌德在《浮士德》中的一句台词:上帝,你把同样的酒让我喝,我为什么昨天没醉,今天却醉了。 
  白作家抓住何泥的手,何……何老师,太让我吃惊了,上一周接站的那位大学教授引用的是莎士比亚的《李尔王》的台词:女人,用同样的方法伤害了两个男人,为什么一个男人哭了,一个男人笑了。 
  李市长和荔枝都忍不住哈哈地笑了。 
  白作家和李市长进了同一辆车里。汽车开进了已经有些冷清的城市街道,白作家问李市长,晚饭在哪儿吃?肯定又是在大宾馆或者是大饭店,能不能给我一个特殊待遇,咱去一个小饭馆吃饭,尝一尝你们当地的风味小吃。你们城市的大碗馄饨、风味年糕、苞米面锅贴都是好玩意儿。 
  李市长说,也行,那一会儿咱们就去郊区的生产队食堂,一个老知青开的,啥样的风味小吃都能吃到。说完,他给荔枝打电话,让她的汽车别往宾馆开,直接开到西郊区的生产队食堂。 
  荔枝还没有去过郊区的生产队食堂,但给她开车的司机知道。荔枝说,这肯定是那个白作家提出的要求,这个白作家也不是一个好饼。 
  坐在她后面的何泥说,白作家是一个高尚的人,但也是一个低级趣味的人。 
  几分钟以后,李市长和白作家先到了生产队食堂。老板认识李市长,就让服务员们都停下手中的活,将一间最宽敞的雅间收拾干净。李市长和白作家刚落座,荔枝和何泥也到了。荔枝不知如何安排饭菜,就先请示李市长,李市长说,你是负责接待的,你应该知道怎样安排。荔枝就把老板叫了来,让他介绍生产队的风味小吃,老板不愧为老知青,他一气儿说出了知青年代流行的农家小吃。荔枝就说,把你刚才说出的所有的小吃都端上来。白作家说,对,这才是够规格的接待。 
  一会儿的工夫,桌子上就摆满了农家小吃。白作家说,这绝对不是我矫情,而是我喜欢折腾我的老同学。在我们同班的同学中,有三位市长,一位副省长,一位省高院的院长,一位作家,两位大学教授,还有被判了十八年徒刑的罪犯,还有一位吸毒者。今天我和我的老同学见面,心情也很复杂,我们的这些老同学都在挣扎,而挣扎靠的就是人性中仅存的那点儿智慧,当这点儿智慧没有了的时候,我们才知道质朴是多么重要。倒不是因为我们吃了农家饭人就变得质朴了,而是我们必须要用质朴的人际关系来换得质朴的感情,我这次来这个城市讲学,只是一个由头,主要还是来看看我的老同学,既然是看老同学,我还客气什
么…… 
  李市长说,记得在大学的时候,你是最没有质朴情感的人,你同时和两个系的三个女同学恋爱,而最后她们都不爱你了。 
  白作家说,因为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成吉思汗的经典独自,却已经知道了只有执着,才能都是我的。 
  荔枝给三位男士斟酒,说道,今天只有这酒才是经典,它才都是你们的。 
  白作家接过酒杯,盯着荔枝说道,陈秘书,也许这生产队的灯光是暖色的,才让你变得这么漂亮。我不是在恭维你,我至少有半年多没有认真地去打量一个女人了,当然,我也没有见到漂亮女人的机遇,你真是我这半年当中见到的最漂亮的女人。 
  荔枝脸有些红了,说道,你这是典型的作家的语言。 
  白作家又对何泥说,你真幸福。不过,我这句话可不是因为仅仅是你有了这么漂亮的夫人你才真幸福,而是因为我不会在这里长期呆下去,你缺少了一个强劲的情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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