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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调 作者:千夫长-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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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雅图都看了姜叔叔一眼,就端着馅饼回到了外屋。姜叔叔也看了我们一眼,显得和蔼可亲。姜叔叔的目光让我感到很亲切、很信赖。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不怕一个陌生人的目光。
格日乐婶子还在烙,我和雅图蹲在灶坑口,边吃馅饼,边往锅底的灶坑里扔牛粪块。
过一会儿,姜叔叔满脸通红,有些摇晃地走了。走之前,我听见他和拉西叔叔好像吵了架,声音很大。姜叔叔说:有多大的罪,也不能打死人。
毛主席最近下了最新指示。
我还想看一眼姜叔叔的目光,可是他却没看我。
姜叔叔走了之后,格日乐婶子就把外屋所有的人都赶到里屋去吃。我把那七张馅饼吃完已经吃饱了。格日乐婶子让我进屋吃的时候,我把正拿在手里的很大的一块牛粪,用力地扔进了熊熊燃烧的灶膛里,就像把一张大馅饼扔进了口腔里。
进了屋,看见拉西叔叔好像不太高兴。但是我很高兴,吃饱了馅饼心情很好,又对拉西叔叔敢跟解放军吵架非常佩服。就一张笑脸很恭维地看着拉西叔叔。他却不买我的账,好像余怒没消,就冲我发起了火:哎,我说你这个小子,让你回家你不回,怎么还跑到歌舞团去住了。赶快回去,那里不允许你住。现在形势很乱,旗里连续出入事,我们都压不住了。你没看解放军都来了吗?
第九节
我很扫兴地离开拉西叔叔家,鼓着隆起的肚子回歌舞团。肚子里不全是馅饼,还有很多怒气。
怒气难消,我就一路打起了饱嗝。路过电影院门口。上午批斗会结束之后,电影院里很脏乱,很空旷,一个人都没有。我就走了进去。这里的呼喊、哭泣、愤怒、激动都被那些人带走了,现存悄无声息,只留下了空寂、安谧和神秘。
我就一个人神不守舍地站在那里,呆看着眼前的景象。透过门和窗户玻璃射进的阳光,把电影院里的桌椅板凳和其他杂物,都斜斜地拉出了一个很大的影子。突然光影抖动缩小了一下,另一扇门也打开了,进来了几个和我年龄差不多的家伙,鬼鬼祟崇地像老鼠一样在桌椅问穿来穿去,很熟练,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一会儿他们就过来围上了我。
一个很胖的家伙,滚圆的脸上还有一个酒窝,他装出很专横霸道的样了,过来就抓住我的领子,瞪圆了一双大眼凶狠地说:捡到什么了,快拿出来。
我说什么也没捡到。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很柔弱,好像还很胆怯。
另两个家伙过来就搜我的身,看我鼓起的肚子,就先往我的肚了上摸。一个留分头的瘦子很仔细,眯着一双小眼,把我由于紧张握紧的拳头,都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掰开了。
这小子啥也没捡到,身上、手里都是空的。小眼给大眼报告说。
大眼说:草地人你知道吗? 这里是我们的地盘,往后不要进来捡东西了,丢在电影院里的东西,都是属于我们的。
我说我不是来捡东西的,我也不知道这里有东两捡。我是来看热闹的。
小眼说,这小子还撒谎,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你看啥热闹。干脆咱们自己热闹一下吧。
小眼和大眼递了一下眼神,大眼揪住我的肩膀一绊就把我摔了一个趔趄,我没有倒,想很机灵地再站起来,接着小眼伸出脚来把我绊倒任地上了。
我额头磕在了地上,用手摸了一下,没有出血,磕破皮的部位流出了油。我从小就有经验,在牧场骑马也常常挨摔,这流油比出血还痛。我趴在地上,用另一只手抓住了一只固定在地上的椅子腿,怕他们过来把我拉起来再摔。这旗镇的孩子,和我们草地的野孩子就是不一样,他们没有过来,只是狂笑着问我:这回热闹吧?我放松了警惕,就没用他们动手,自己爬了起来。见我刚爬起来,大眼粗壮的腿又向我扫来。
可是我却发现他向后面的光影中退去。我站稳了才看清凳子上站着一个家伙,个子不高,光头,一只耳朵,显得很凶悍,他也是个十三四岁的样子,他的手抓住了大眼的肩膀。
三个欺负一个,算本事吗? 三个人都不吭声了。
他妈的,有本事三个人来跟我干,不要欺负草地人。
小眼说:独耳龙,咱们不是说好了吗,我们服你了,你就不和我们找茬了吗?独耳龙说:说好了你们不能欺负人,怎么还没记性? 大眼突然转身就走,边走边说:独耳龙,我不想和你打架,我们走了。
独耳龙也不和他们说话了,盘腿坐在凳子上,掏出一包双马牌的雪茄香烟来。我知道这种香烟,黑色的,我见过很多人都抽,九分钱一盒,也叫九分损,也就是最差等的烟。
独耳龙点着了一支烟,递给我一支。我说我不会抽。
他不屑地把烟放回烟盒:怪不得挨揍,连烟都不会抽。
我本来是要感谢独耳龙来帮助我的,可是我们不认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帮助我,我就没有感谢他,只是看着他抽烟。独耳龙猛吸几口烟,就用手指从嘴里抠出一些唾液,抹在了我额头上流油的地方。我要用手来挡,他说别动,这烟油子是消炎止痛的。
他又拿出一支烟,用他抽的那只烟头对着了火,递给我说:玩玩,抽一支吧。
我接过烟叼在了嘴上,一口一口往外喷烟,烟不辣,还有些甜滋滋的味道,烟灰一截一截的是白色的。我接着就吐唾液,一口一口往地上吐,我马上就有了一种和独耳龙很有交情的感觉,好像也有了斗志.吐唾液一口比一口有力。
独耳龙很高兴的样子:就应该这样,要凶点,别太熊了,刚才要不是我来,他们不知道要把你整成啥样。
我虽然嘴上没有说感谢,但是眼睛里还是流露出了对他的感激。独耳龙看出来了,有点难为情的样子说:我也不是专门来帮你的,他们欺负谁,我就帮谁。
我放松了很多,相信了独耳龙确实对我没有恶意,就叼着烟也显出了很神气的样子,看着独耳龙。
独耳龙说你看我干什么? 我的耳朵不好看吗? 我是很神奇的呀,我告诉你,我出生的时候太胖,我阿妈生不出来我,一天一夜在流血。我阿爸守在阿妈的身边很烦躁。我阿妈快要死了,突然外面拴着的马就要挣脱笼头,在那里焦躁地狂跳。我阿爸很恼怒,拿刀出去就割下了马的那只左耳朵,几乎同时,阿爸就听到了屋里我生出来的哭喊。阿爸回到屋里.看到刚出生的我竟然是一只耳朵,没有左耳朵。我阿妈也没死。他们都说我是马转世投胎。我也知道我是马,从小学一年级我就是旗里的运动会长跑冠军,没有人能跑过我,没有人有我的速度快,也没有人有我的耐力强。阿爸去草地.骑着那匹一只耳朵的马,我可以和那马一起跑,一百多里地,我会跑到马的前面,不用喘一口气。
我很惊异,越看眼前这个人越不像人,也很疑惑,我说听说都是死了以后才能转世投胎,那匹_ 屿活着怎么会转世投胎成为你? 独耳龙说,我也不知道,活佛说等有一天那马要是死了,我也可能会死。
我说你见过活佛? 见过,不过是我很小的时候。听说现在已经不足活佛了。
拉西叔叔不让我说是活佛的儿子。我也就不吭声了。
临走时独耳龙说,刚才和你打架的大眼贼是摔跤手的儿子,他阿爸现在是革委会的造反派,很厉害。你不要再惹他们了,你打不过他们,旗镇罩除了我谁也打不过他。从这里到小桥,南边到兽医站都是他们的地盘,你自己逛要小心点。
到了晚上,独耳龙走了,我也走在回去的路上,快到歌舞团门口时,前面的小桥上传来了吹水壶的声音。我惧怕这种声音,就岔道拐进了一条弯曲的羊肠胡同。
我每天仍然在旗镇上游逛,一天惊讶地发现,已经熟悉的旗镇,形状竟然是一张人脸,一张上面满是疤痕的丑陋的脸。我善于在地图上想象,在中学地理课本里,我就曾经发现了内蒙古地图是一只回眸的狐狸。
我不想打架。也就很小心地不进他们的地盘。但是,每天见到那些无所事事的小流氓在街上闲逛很羡慕,内心里也曾幻想设法找机会和他们打一架,紧一紧身上要松散的骨头,或者松一松身上太紧了的皮肉。
我始终没有和他们再打过架,不是没有机会,是我还没有勇气和他们打。我知道这个旗镇是属于那些小流氓的,不是我的。我是草地人,但是我已没有草地人的那种血性。
来这个不属于我的陌生的旗镇,我是来寻找一个属于我的阿爸,一个我并不熟悉的陌生的亲人。本来就印象模糊,可是在他应该在的地方,却找不到他。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或许有人知道,但是没有人告诉我。我很想见到他,却不知道去哪里找到他。我感到很孤独,很无助,就趴在阿爸陈旧的土炕上,伤心地哭了起来。
哭完我感到心里舒畅了。我还是充满希望地想:阿爸如果回来,留下我在旗镇,我也会成为像那些小流氓一样的旗镇人。
第二部:牧场
第一节
草原日出,像一只长满胡子张开嘴巴的蚌,在天地之间,慢慢地吐出一颗红红的珍珠。
晨光把春天的草原照得明亮。雅图在明亮的花草中,白净的胖脸显得很好看。
旗里的学校都停课了,拉西叔叔希望我不要在旗镇里每天闲逛,让我带着雅图回到牧场中学去一卜学。
我不想离开旗镇。阿妈让我来投奔阿爸,我们已商量好了,阿妈说阿爸可以让我在旗镇的蒙中继续读书,不能读书也可以和阿爸学唱长调。
现在到旗镇这么久了,都没有见到阿爸。我想我就更不能回去了,回去和阿妈怎么说? 她知道阿爸找不见了,一定很伤心。
拉西叔叔说,你阿妈已经知道你阿爸不见了,她也让你回去,她很惦记你。回去吧,回去上学,把我的姑娘雅图也带回去读书,全旗就你们花灯牧场中学那个三不管的地方还在正常上课。
我说,为什么这里的老师不给学生上课了? 他说,是我们革委会,把老师都从学校里抓去批斗了。
那就再把老师放回去,让他们去教课嘛。
死了的人还会回去教课吗? 老师都被批斗死了? 有的已经死了,没死的也快死了。
快回去吧,我已经见过你和小流氓混到一起了,你们还在电影院里打架,再混下去,一匹好马驹子,就变成狼崽子了。
拉西叔叔现在是革委会的红人,在旗镇上很有面子。他有点强制性地把我和雅图带到大车店,在那里找到了去我们花灯牧场的顺路马车。表面上看,赶车人是个沉闷不语的老实人,可我感觉他很阴郁。
坐在车上几乎无话可说,又加上,上车前拉西叔叔嘱咐我们,不要和陌生人讲家里的事情,我们也就不能没话找话了。由于在赶车人面前拘谨,我和雅图之间也很少说话,沉默不语。甚至我有点厌烦雅图,连看也不愿意看她一眼。我无法抗拒拉西叔叔的专横霸道,就有点迁怒于雅图,对雅图不理不睬,甚至回答她的问话,也冷言冷语。
雅图却好像根本感觉不到我的冷漠,血管里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马车行进在草原上,一路好风光。雅图亲热地叫我阿蒙哥哥,嘴不停地向我问这问那,很崇拜的样子,好像我无所不知。我虽然不乐意,但还是要回答,也显出无所不知的样子。慢慢地我的心肠就软了,我觉得雅图是无辜的,就对雅图有了耐心,甚至看着她好看天真的面孔,我就对她特别亲热起来了。
雅图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离开过旗镇,属于城里人,从来没有到过草地。她见到草地上悠闲吃草的牛群、羊群、马群都要惊呼,见到偶尔跑过的一两峰骆驼也要惊呼,甚至见到土拨鼠更加兴奋。看我们的马车走过来,土拨鼠就都从洞里钻出来,抬起两个前爪,立正站在洞口,好奇地看着我们,好像牧场的民兵在接受我们解放军的检阅。我们车一停下,或者从车上跳下来,它们就齐刷刷地一下子钻进洞里消失掉。车过去了,我们回头看,它们又钻了出来,还是立正站在那里。
天气好,赶车人的脾气也很柔和。马车的速度很快,也很颠簸。我在车上坐得屁股痛了,就说坐累了,要雅图和我下去走一会儿。我好像一个很内行的坐车人,雅图对我言听计从。我和雅图跳下车,走在草地上,感到身心都舒畅。因为不想回家而对拉西叔叔的那种怨恨心情,一下子变成了希望早点到家的愉快心情。草地上,我们走一会儿,跑一会儿,赶车人始终在前面把车的距离,保持得跟我们不远不近,把车赶得不缓不急。赶车人不回头看我们,但是他就好像后脑勺长了眼晴,总是能很准确地知道,我们在车后面的快慢距离。我们热得浑身是汗,把衣服一件一件地脱下来,然后加速快跑几步,追上马车,随意就扔到马车上。
雅图长得很快,好像每天都在变成另外一个人。她的身材天生就是那种母牛型的。在路过牛群时,雅图身上剩下的一件薄薄的黄白花布衣衫,已被汗水浸湿,贴在了身上。去年冬天刚长出来的牛角般坚硬的两个小乳房,现在一下子变成两只肥大的牛奶子了。
她现在不但不让我摸她的牛奶子,连看一眼,她都要和我喊叫。我看到草地里那群拖着肥大乳房吃草的奶牛,就情不自禁地总要看一眼雅图肥满的前胸。
这是我去年冬天在风雪中来的路。去年的痕迹已经被阳光照化,被风吹走了。我们草原人已经习惯了,只要春天一到,就会在温暖中忘记寒冷,忘记冬天。
冰冻的草地解化了,路上显得有些泥泞。泥泞的草地和土路上,留下了牲畜各种形状和型号的蹄印。我很有经验地沿着马车的辙印走,鞋底下很干净,雅图不会,在泥地里乱跑,鞋底上粘了厚厚一层泥,走起路来显得很笨拙,更像一头摇头摆尾的奶牛。看她穿不动那双泥鞋了,我就要停下来,找一根粗硬的榆树棍,给她把鞋底下的泥抠掉。我告诉她要走车辙,她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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