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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01-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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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达达有些生气了。 
  她想,他一定是把来河边的事忘记了。 
  达达决定再等一小会儿,到太阳落到扎摩梭山顶时,如果他再不来,她就要回寨子去了。但就在这时,突然轰隆一响,接着,对面的山坡上就响起猛烈的枪炮声。 
  那真是一场残酷的战役啊,直到很多年后,寨子里那些在战役打响前陆续从山上回到家里的人们说起来仍然为之色变。据说当时驻扎在寨子里的所有红军都投入了这场战斗,他们的目标就是要攻下对面山上胡宗南军队的碉堡,以此来打通这条茶马古道,扫平红军大部队北上的道路。但是,这条路也一直是国民党军队的粮道,他们自然不肯轻易放弃。他们在山上修筑的那些碉堡实在太坚固了,而且地处关隘,居高临下易守难攻。而山上军队的武器也比红军占有明显的优势。 
  因此,这一场战斗也就打得异常激烈。 
  到深夜时,山坡上几乎被炮火映得如同白昼。 
  这场战役一连打了三天三夜。没有人知道红军的队伍究竟死了多少人。一眼望去,漫山遍野都是尸体,断崖边,树梢上,到处是血肉模糊的断臂残肢。 
  在这三天里,达达也一直等在那个山坳。她牢牢地坐在扎摩梭河的岸边,一动不动。她相信,那个年轻的红军等打完这一仗就会来河边找她的,因为她和他已经说好,他们有一个约定。达达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的山上,直到枪炮声渐渐停息下来。 
  但是,达达仍然没有等来那个年轻的红军。 
  这时候,寨子里的人们已从扎摩梭山上下来。他们不能让那些残破的尸体留在山上。他们要将它们弄下来。但尸体实在太多了,多得就像山坡上的石头一样到处都是。在一个山路的隘口,有一道十几丈长的掩体工事,大约有半人高,这工事竟然全是用红军的尸体垒砌起来的,那些年轻的尸体就像一块块坚硬的山石,牢固地相互叠在一起,就那样形成一堵坚实的矮墙。为了尽快将这些尸体运下山来,不得不采用伐木的办法,寻找到一个平缓的山坡,将尸体一具一具滑下来。这些年轻的尸体在山石间滑行着,身上的灰军服与石头和野草摩擦出沙沙的声响。渐渐地,这些尸体竟在山坡上磨出一道深深的满是血肉的沟壑。夜深了,山风吹起来,空气中飘散着呛人的血腥气味。寨子里的许多人都忍不住哭泣起来。他们还从没见过如此惨烈的景象。他们将滑到山脚下的尸体收拢起来,又一具一具抬到扎摩梭河边。8月的青稞还没有收割,这时是不能焚化尸体的,否则会给寨子带来厄运。人们只好将这些尸体轻轻放进湍急的扎摩梭河。扎摩梭河水渐渐地将这些血肉模糊的尸体冲洗干净了,露出一张张年轻的面孔。这些面孔都仰望着蓝天。 
  他们在湍急的漩涡里沉浮着,打着转,久久不肯离去。 
  达达站在河边。她身上的灰军服让寨子里的人们感到惊讶。大家搞不懂,为什么达达竟也会穿起这样一身衣服。达达并不去管人们的目光,每搬过一具尸体,她都要扑上去很认真地看一看。她甚至用双手掬起扎摩梭的河水来洗净那些尸体满是血污的面孔,以便看得更清楚一些。人们不知达达在寻找什么人。但他们告诉她,这支在那个雨夜开来的年轻队伍,在这场战斗中绝大多数都已战死了,只剩下极少的人,在打赢这场仗后,也跟着后续的大部队向北开走了。但是,达达不肯相信,她不相信那个年轻的红军会被打死,更不相信他不跟自己说一声,就这样跟着部队向北开去。她喃喃着却很自信地说,他答应过我的。 
  她说,他不会死的。 
  她说,他更不会就这样走的。 
  从这以后,寨子里的人们就经常看见,达达从早到晚沿着扎摩梭河边不停地来回走着,就这样从上游走到下游,又从下游走到上游。那些红军的尸体实在太多了,漂到河床狭窄的地方,就经常会造成一些拥堵。这时,达达就会手持杉篙走过来,待看清那些尸体的每一张面孔,确信没有那个年轻的红军,就将尸体轻轻拨开,让他们顺畅地朝着下游继续漂去,一直漂向大山的深处。达达就这样天复一天地干着,直到扎摩梭山上的野草枯萎,漫山遍野的珍珠菊和杜鹃花凋谢,茂密的云杉树林被大雪覆盖起来…… 
   
  十一 
   
  龙卓没想到,自己仅用了几天时间,就将达达当年的事情梳理清楚。虽然其中还存在一些似是而非之处,有一些细节也尚待进一步核实,或者注定已无从核实,但是,他想,发生在70年前的达达与那个年轻红军的故事,大致轮廓已经有了。 
  而且,龙卓相信,这轮廓与当年的往事应该非常接近。 
  龙卓经过认真考虑,找到这档电视节目的制片人,跟他很认真地谈了一次。他直言不讳地说出自己的想法。首先,他将当年达达和那个年轻红军的故事讲给了制片人听,然后,他说,他当然不认为这是一个多么新鲜的故事,但他觉得,这个故事应该让今天更多的年轻人知道,尤其是那个年轻的红军,龙卓说,我们今天竟然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而且今后也永远无从知道,而在当时,这样年轻的红军战士还有很多。龙卓很动情地说,所以,他认为,有必要单独拿出一期节目的时间,不请嘉宾,不要客座主持,只由自己将这个故事从头至尾地讲述一遍。龙卓说,他为此已做了充分的准备,他有把握将这期节目做好。 
  让龙卓没有想到的是,这次谈话竟然很顺利。 
  制片人说,他也相信,这期节目会有影响。 
  节目就这样制作出来。播出后,果然产生了很大影响。一些电视观众用手机给栏目组发来短信,还有人干脆直接打来电话,表达了观看后的感动心情。但是,龙卓一直等待的电话却迟迟没有打来。他在心里猜测着,也许,夏雪最近在学校里的事情较多,没顾上看电视,也许已经看了,但一直抽不出时间,所以才没打来电话。 
  直到几天以后的一个晚上,夏雪的电话才打过来。 
  龙卓正在开车,街边的霓虹灯不时在风挡玻璃上放射出鲜艳的色彩。CD机里正在播放着《两只蝴蝶》,庞龙的嗓音听上去干净而轻柔。龙卓立刻将音响的声音调小了。 
  这期电视节目,我看了。夏雪在电话里说。 
  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龙卓笑了笑,你这几天很忙? 
  也不全是这个原因,我只是,想把这件事……认真想一想。夏雪沉了一下,才又说,这几天,我想了很多,也许……她忽然在电话里笑了一下,等以后见面再详细谈吧。 
  什么时候? 
  我想一想,想好了会告诉你。 
  龙卓合上电话,又将CD机的声音调大。 
  庞龙似乎一下来了情绪,又大声地唱起来…… 
  原刊责编 李锦雯 王 燕 
  '作者简介'王松,男,原籍北京。1982年毕业于天津师范大学数学系,做过教师、记者、编辑、导演等。1983年开始文学创作,已发表小说四百余万字。著有长篇小说《春天不谈爱》、《如飞》,小说集《阳光如烟》等。中篇小说《红汞》曾获《中国作家》大红鹰优秀小说奖,2004年获天津市第二后青年优秀创作奖。现在天津市作家协会供职,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2007…5…21 16:40:38 苹果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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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册:2007年4月8日第 18 楼  


发生在苍茫岁月的追捕
刘 敏 


  1.女房东石小芹 
   
  说到这场追捕,不能不说到女房东石小芹。 
  说到石小芹,不能不说到白草圈子。 
  石小芹是在白草圈子长大的。 
  早些年的白草圈子,是土匪、流浪汉、倒腾大烟土的人们路过歇脚的地方。这些人翻山越岭,人困马乏地走到这儿,就把自己的身架子,像件破皮袄似的往火炕上一扔,虾似的凑到炕桌边,心急火燎地烧上几个烟泡,不喘气地吸上一阵,又灌上几碗关东火辣的烧酒,身子骨慢慢就回上劲来。惦记着远方的发财之地,鬼撵着似的又爬起身,匆匆上路,奔着更远的地方去了。 
  也有的人骨子里就是个懒蛋,两口酒下肚,想想前头无边无际的荒原野岭,看看自己,裹着破衣烂衫,瘦骨嶙峋,傻子似的不停地走,走到哪儿算一站呢?想到这些,心里郁闷,就多住了几天。 
  到了该动身的日子,仍在村里磨蹭着不走,自己安慰自己说,哪里的日子不是过呀? 
  村里人厚道,附合着说,是呀!是呀!哪里的黄土不能埋人呢! 
  这些人就坡下驴,顺势就不走了,把原先那些发财的梦想,丢到九霄云外。跟上村里的人,下河捕鱼,进山打猎。过上了日子。 
  白草圈子的人口从此有了增加。 
  石小芹的爹石站,是奔着纳霍德卡的金矿来的。金子没采着,遇见了病得只剩一口气的皮货商莫哈吉。莫哈吉身边有个年轻的小媳妇,是从呼兰桂花茶园小戏班子拐骗来的,会唱“蹦子戏”。模样俊俏中透着风骚。还没等皮货商把最后一口气咽下去,这小媳妇已经跟当时的石站后来的石小芹的爹,在炕下赤条条地搂抱在一堆。他们在炕下比在炕上的皮货商喘息得还急促。 
  石小芹的爹明白,他离金子太遥远了,太遥远的东西不能当饭吃,于是很识时务地改以狩猎为生,很快成了白草圈子有名的猎人。他喜欢设计各种机关捕猎。一段皮条,一根木桩。甚至随手抓过一段野藤挽成圈扔在地上,都能套住个野兔、山獐、傻狍子什么的。 
  爹在狩猎时,娘凑在小酒馆里,跟过往客商,屯里的闲人二流子喝酒。有两口酒下肚,娘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头上戴花,脸上抹粉,涂着鲜红嘴唇。身披一块大花布。先来上一段桂花茶园有名的“走三场”,放开身段,让你一看手,二看扭,三看走。媚眼一飞就开始唱: 
  王——二——姐——坐——在——绣—— 
  楼——哇—— 
  娘的绝技是唱到动情处,会眼泪直流,悲声大放。惹得听戏的人,眨着红眼泡子,不停地往嗓子眼里倒酒。可能是想起了远在天边的故乡。是故乡让这些流浪的人们心里感伤不已。 
  石小芹不喜欢打猎的生活,也不喜欢小酒馆里女人跟男人们打情骂俏的日子。年轻女人的心,已经展开翅膀,收拢不住了。她经常独自跑出家门,在野外游荡。 
  离村东南五里远,就是松阿察河,河水终日流淌,水雾弥漫。河岸边水草丰美,金莲花、铃兰、红百合绵延不绝,久开不败。她长时间坐在河岸边,呆呆地看着河水发呆。河水匆匆流淌的样子,像有声的日子正从身边匆匆过去,这让她既烦躁又感伤。连那飞过的水鸟和飘过的白云,都会轻盈地带走她无边无际的向往。 
  河的下游是乌苏里江,乌苏里江的下游呢?她不知道了,没有去过。也许河边有如白草圈子似的村镇,也有呆望河水的姑娘。只是谁也不知道谁,永远也不会相认罢了。 
  而河的上游呢?她听说那里有一座方圆千里的大湖。她没见过湖,不知道有多大。而湖的周围又有些什么呢?她猜不出来。年轻的心,耐不住寂寞了。耐不住寂寞就会想得很远。对白草圈子的生活厌烦透顶,她想走出去,想走到天边,哪怕走到云端上去,远远地离开白草圈子。 
  但她不知道,危险近在身边,村里的闲人二流子围着她娘身边转,那目的全是奔着她。梦想着跟她爹当年一样,当着皮货商的面,就把女人占有了。 
  石小芹孤单的身影在碧草连天中时隐时现,闲人二流子们悄悄跟到河边,借着野树荒草作掩护,就等石小芹忘乎所以,脱了衣服下河的时候,动手把她按在身下。粗野地完成对白草圈子第二代女人的占有。许多女人都是这么被他们领回家的。石小芹明白,在这荒野之地,男人们围堵她想要干些什么!远远的她就听到了他们干笑的声音,像有人在揉搓一团干树叶子似的。她见过他们围在河边,像捕鱼似的,堵住刚爬上岸还赤身裸体的女人,欢呼着抱到草丛中去,折腾得女人大呼小叫。 
  她顾不得多想,顺河道往上游奔去。 
  追踪的男人们远远跟着,不肯舍弃。像齐心追踪一只受伤的大鸟,捕获的希望就在眼前。 
  遮天蔽日的荒草下,时而淌水,时而闪出石柱般高耸的蜂巢蚁穴。蠓虫乱飞,密如雪粉。石小芹想绕道回去,刚转过方向,男人们已经截住去路,再走,必定落人这几个男人之手。她不甘心,干脆一鼓作气,穿密林,过芦苇地,把一场充满野性的追踪变成了寻根溯源的行动。直到大河行将结束,河岸变窄变细,树林稀疏,大片的草原一望无际。 
  身后的男人们惊愕地站住。手搭凉棚远远观望,许久才互相埋怨着恋恋不舍地转回去。 
  他们无法知道,石小芹最终要跑到哪里!他们担心会出人命。他们希望她会跟在身后转回来。他们不想逼迫她了,打算另找对付女人的方法。 
  石小芹毫不动摇,中了魔法似的继续向前。 
  就在爬上土冈时,她惊呆了。只见一座浩瀚的大湖出现在面前。满眼碧水从脚下开始,直通蓝天。湖面上聚集着成群的白色水鸟,巨大平展的双翅拍打飞溅的浪花,自由自在地飞翔。它们借助气流,飞上蓝天盘旋,又收拢双翅,箭一样扎进水里。风从岸边的苇丛经过,“沙沙”的声音像是给大湖的涛声伴唱。因为大湖低沉的呼唤就在耳边。 
  ——呼——哗—— 
  ——呼——哗—— 
  湖水在涨落之间发出缓慢、稳重的声音,那简直就是男人的呼唤紧随身后,无休无止。 
  石小芹激动地在沙滩上走来走去,像丢失了心爱的东西,正在努力找寻。而沙滩洁净金黄,几只水鸟在梳理羽毛。她寻找的目光终于找到了落处。 
  沙滩上,小喜光着脚,肩扛船桨匆匆走来。桨上搭着雪白的鱼网,像肩头挂着一块飘动的白云。他把“白云”在沙滩上扯平,一头挂在木轮轴上,慢慢把渔网缠绕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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