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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第02期-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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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他们的学业。而他们根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后来还是听系里的老师说起,他们这才知道导师承受了多么大的精神压力——那件事情对导师的打击非常大,他的孙子最后在张家口找到,找到的时候已经被冻死了。
很多年以后,李栓科意识到他的导师所拥有的那种伟大的品格——作为一个曾经很骄傲,很目中无人的年轻人,他一生很少真心地佩服什么人,但是他真心地崇敬自己的导师,他意识到周围人对自己导师的那种拥戴也是和他一样发自肺腑的——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他感受到了那样一种人格魅力——在导师身边的三年,使他懂得一个做人的道理,钱是能数出来的,但别人对你的拥戴是钱买不来的。
当年许多人对他说,你幸福啊,跟了这么一个导师。那个时候他也觉得自己幸福。很多年以后,回想起来,他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不知觉被他的导师所指引——他导师的那种风骨和精神,经年累月潜移默化,于是有一天,他拥有了那样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并且及时破茧而出,在科学界建立了自己的声誉——那是多么令人羡慕的年轻的声誉啊!
犯错的代价也许是你永远没有犯错的机会
一个人经历得生死多了,就会成为传奇。在李栓科的故事中,传奇随处可见。
1995年5月,他第一次踏上了北极。此前无数次的科考,唯有这次,李栓科感到不寻常——因为他是队长,他已经立下军令状,绝对把他的队员全部从北极带回来,一个不差。
北极科考队一共26人,但只有6人有机会最终踏上北极点。限于当时的条件,这6个人必须徒步从冰上走了13天才到达北极点。徒步的出发点是加拿大的北极群岛一阿尔斯麦尔岛。因为是徒步,所有吃的、用的全靠队员背,所以行进的速度相当慢,一天大约30公里左右。
5月26日——当这6个人发现手里使用的全球定位仪器统统找不着北时,李栓科知道,北极点到了!李栓科朝天放了一枪。在民间的报道中,这一枪被渲染得极富传奇色彩——因为这是中国人组织的科考队首次到达北极。但实际上,这六个人在那一声信号枪之后,却出奇的平静,没有任何的欢呼雀跃击掌拥抱,甚至连一点兴奋的感觉都没有。李栓科当时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完全是一片空白,而且居然靠着冰冷的雪当场睡着了!其他的队友,包括陪伴了他们13天的爱斯基摩犬也都累得筋疲力尽。
从北纬88度到北纬90度,200多公里的路程,步行13天,最后可以感到也许真的只有疲惫了。
但是危险突如其来——就像电影中的那些恐怖场景,远处瞬间冒出白烟,白烟迅速升腾到空中,天空霎时黑暗—一在一个开阔水面,水面温度高于空气温度,这个时候就会形成科学术语上所说的“冷蒸发”。在书本上,这三个字不会夺取你的生命,但是身临其境,则是另一回事。说时迟那时快,白烟到空中迅速成为乌云,然后涛走云飞,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扑向冰面,与此同时,整个冰面在颤抖,打雷爆炸一样的声音从脚底下传来,仿佛着了火一样——不用说,所有人都意识到这是“冰裂”一一情急之中,不知谁喊了一声,“往东北方向跑”——“我们运气好,跑对了方向。那种感觉真是恐怖啊,每踩上一块冰,那冰都在迅速裂开。我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不想死。”
实际上,在去北极之前,他们特意挑选了一个比较好的时间,5月,正是北极的极昼,一天24小时有太阳,但准能想到,他们还是遇上了曾让许多考察队探险队全军覆没的冰裂。后来他还曾掉进过冰洞,大家以为他回不来了,第二天国内甚至有一家报纸还发了李栓科遇险的消息,妻子、朋友闻讯悲痛不已。没想到他竟能奇迹生还。他说:“在极端条件下,信念和求生技巧是一样重要的,都能决定生死。”他说得很平静,也是因为这次传奇,他的夫人知道自己长期以来被剥夺的权利——按照组织要求,参加类似北极南极这样的科学考察,必须要签署“死亡契约”,这个契约是经过公证的——最核心有两条,一是受伤残的时候,按国家规定的赔付标准赔付,家属不能有其他要求;还有一条就是遇到不测,尸体就地掩埋,不能运回国内。这个死亡契约是要家属签字的,怕人死后有纠纷,但李栓科却从来没有让自己的妻子签这个契约——每次都是他自己代签,签多少回他自己也忘记了,至少十次以上吧?
他的妻子从报纸上知道了有“生死契约”这回事,见到他就问:“为什么其他的家属都签了那个生死协定书,我怎么没有?”
李栓科只是简单地说:“我想我不可能出事。”其实,他真实的想法是不想给妻子任何心理负担——他知道如果把“生死协定书”交到妻子手里,她一定会签,但很可能会“搞得哭哭啼啼”,所以自己签了比较简单。他一向是个喜欢以最简单的方法解决问题的人。
与李栓科交往的人很多,但让他们找几个词来描绘这位“青年杰出科学家”,他们想来想去,却总是觉得说不准确。的确,在李栓科身上,似乎夹杂着很多气质,这些气质原本应该是相互矛盾的,但是在他身上却让人觉得它们原本就是一体的,就像一颗钻石,原本就应该有不同的侧面,每一侧面就应该有不同的光彩——李栓科从来不喜欢冒险,他是谨慎的,但是他永远出没于最危险的地方,他又是勇敢的;他可以长时间反复做同一件事情,他是有耐性的,但是当危险发生的时候,他却能不假思索地采取行动,他又是果断的。他是那么开朗、随和、喜欢和人交往,但是当他在南极越冬,长达一年半的时间,脱离文明世界,他也没有落下什么性情大变的毛病;他有情趣,但并不害怕枯燥,他热爱自然能在冰天雪地坚持十年,但是回到都市,他一样驾轻就熟就像回到家一样——也许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当你经历了死的威胁,你就会感觉到自己对生命的那种留恋,你就会觉得活着本身就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所以你就不会为生活中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儿而不愉快。
李栓科在接受采访的时候说,自己做研究运气特别好,从来没有失败过——当然对于他来说,他确实不能失败,一来失败就不容易再申请到科研经费了;二来由于他研究的项目的特殊性,所以有的时候,一个差错就意味着生命危险——失败的代价就是你永远没有失败的机会,因为你的生命已经结束了。
李栓科从来不承认自己是一个“探险家”,如果你不小心这样称呼了他,他一定会给你更正——“我不是探险家,从来都不是。我是属于职业化的,如果不是为职业,那种地方我去一次,我就不去了——我满职业的,肯定不做无谓的冒险。每次所有路线都是严密调查,论证出来,各种可能性危险降到最低。”但即使这样,还是不能保证绝对安全——他不能否认他从事的是危险的职业。
离死亡最近的一次是哪一次?李栓科自己无法比较,但所有参加过南极考察第7次队的人都会说是那一次——他们几乎没有生还的机会。茫茫的南大洋,李栓科刚过30岁,生活对于他似乎才刚刚开始,他第一次从内心感受到——我不想死,我还没活够啊!
当时,李栓科他们已经完成了所有的科考项目,返程是最令人兴奋的事——很快就要见到家人了,对于李栓科更是这样,他刚刚做了父亲,他期待着见到他的儿子——那个他出门时抱着他的腿哭得小脸蛋上全是泪花的儿子。
台风像一只悄悄走近的野兽——当他们发现的时候,情况危急到必须做“弃船部署”——他们乘坐的船是一艘14000吨的巨轮,但是在巨浪滔天之中,就像一叶舢板。每个浪有50米高,砸到甲板上,就好像一个巨大的重锤从天而降,船一下子被砸进万丈深渊,然后浮上来,又是一个巨浪,砸进更深的海底——甲板以上三层几乎全部被摧毁,海在咆哮;厚厚的钢制门被彻底砸烂,长在甲板上的直径肋多米的钢制锚被轻松铲掉——他们遇到了台风,如果钻到台风眼里,一切就万劫不复。因为台风眼里相当于真空,一切压力为零,所有的东西,万吨巨轮,如果在台风眼里,眨眼之间就不存在了,比鳄鱼吞一只青蛙还容易。他们在台风的边缘挣扎——人已经不可能站住了,只能在狭窄的走廊里,扶着墙壁跌跌撞撞地忙着做弃船的惟备——每个人都知道,所谓的弃船,实际上就是延缓生命。说得更残酷一点,就是不让你马上死。
每个人都很沉重,甚至有些人忍不住压力,小声哭泣。很多人开始给家里人写留言,遗嘱,但李栓科没有写。船已经晃成30度,大家都贴着墙,不能站立。人们都在等着弃船的信号——一旦决定弃船,沉没的船只将自动升起求救信号,每个队员必须在最短时间内离开船,每个人从哪个逃生门冲出去,上哪个救生艇都不能有一丝差错,更不能有—毫耽搁。因为一旦弃船,水将迅速冲进来,所以人的动作稍微慢一点,就跑不出去了。另外由于救生艇的空间有限,所以每个人规定能带什么不能带什么都要布置妥当。
总之,一切都准备好了——那个椭圆形的救生艇,像个漂流瓶,一个艇十个人,他们进去以后就像呆在一个密封舱里,虽然不会沉,但是他们会获救吗?南大洋的温度在零下十几度,最近的船离他们至少有十天的行程,况且海上巨浪滔天,就是真要营救又如何营救?
那一夜是煎熬的一夜,最后船长决定还是掉头回到南极去——在梅上,一个有经验的船长往往懂得见风使舵,如果迎头上,一切就结束了,幸运的是,他们躲过了。第二天早上,当他们发现海面上风平浪静,天空蓝得几乎让人出现幻觉,他们几乎不敢相信——奇迹发生了,他们跑出了台风的势力范围,他们活下来了!
不过,并不是所有的人都理解李栓科他们的举动——也有人质疑他们一只要不怕死,只要运气好,谁做不到?
当然,人们总会有这样和那样的质疑,就如同哥伦布航海回来,有一次在一个宫廷宴会上,一位贵妇人坐在他身边,口气略含轻蔑地说:“航海有什么了不起的,只要不怕死,船足够坚固,运气好,谁都可以做到,这样的人怎么可以成为英雄!”
席间许多人纷纷附和,哥伦布什么都没有说,他拿起一枚熟鸡蛋,问在座的人:“有什么人可以把这枚鸡蛋竖起来?”
众人纷纷尝试,但无人能使鸡蛋站立在桌面上。哥伦布若无其事地把鸡蛋取过来,轻轻在桌子上一磕,鸡蛋立住了。
“这没什么难的,只要在有人做了以后。”
不过,李栓科不会像哥伦布那样,他从来不执著于此——对于一个屡屡处在生死边缘的人,怎么可能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和人斗嘴?何况对于野外工作者来说,遇到危险是正常的,当李栓科作为一名最普通的科研人员参加青藏高原科学考察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这一点了——他们去的是世界上环境最险恶的地方,在此之前,很多地方根本就没有过人的足迹——而作为他们的交通工具——北京吉普、大卡车、牦牛、骆驼,就是这些,他们没有更好的了。在高原,在荒无人烟的无人区,在野狼出没的地方,生命的脆弱和崇高,他早就体会到了,那年他只有23岁。他有什么必要向世人解释——什么叫英雄?什么。叫无畏吗?他才不呢,相反他老老实实地说:“不错,我去南极去北极的确有功利的思想在里面,我渴望受到重视,渴望提升自己,渴望为我的妻子和儿子带去更好的生活条件。”他才不会为这些事情而感到痛苦呢!随便你们这么理解我的行为和动机——一个长年在冰天雪地里生活的人,他的世界往往也会变得像冰雪山样简单干净。
李栓科说自,已属于那种拥有“选择记忆法”的人——只记得好的,辉煌的事情,什么不好的事情,不愉快的经历,过后就忘了,别人提可能也会再想起来;但再想起来的时候就觉得其实也没什么——是呀,一个不写日记,连老婆给自己写的情书都不留的人,你还指望他什么?他才不会把一些鸡零狗碎小肚子鸡肠的东西放在心上。
但是所有的事情都有一个底线——你说他有功利心,他不否认;你说他想出人头地,他也不和你生气;但是假如你质疑他去北极和南极的意义,那么他会严肃地告诉你——这绝不是为千己的私利。
当李栓科从南极和北极科考成功,载誉归采的时候,时不时的就有人会说,“那些地方用得着你去?多少科学家都去过了?这是无谓的冒险,浪费有限的资源。再说南极和北极离我们这么遥远,花巨资考察这两个地方的意义何在呢?”
李栓科从来不会在这个问题上含糊——因为北极、南极地区,对地球上的温度起着加速器的作用,而且。南极、北极地区也是全球的预警嚣,它们的微小变化都是对全球变化的一个预告。我们对南极、北极进行科学考察,一方面是要判断出极地地区对全球环境变化的贡献,对人类的影响。另外,像北极这样的地方,因为离中国很近,国外总有人说,北极的酸雨啊、环境污染啊都和我们东北有关,认为中国是破坏北极地区环境的罪魁祸首。我们只有通过自己更专业的考察,才会得出正确的结论,否则,我们只能听由境外这样或那样说。你没有数据,你有什么发育权?对于我们这样一个大国来说,是不能容忍科学空白区的,一个拥有十几亿人口的大国在北极南极这样的地方没有话语权,不可想象。再说,科学追求是无止境的,不分先来后到,前面有其他国家的人去过那里考察了,不代表着他们就已经穷尽了这个领域的所有的研究。
确实,通过李栓科他们的首次北极考察,中国加入了国际北极科学委员会,到目前为止,只有12个国家是这个委员会的成员——该委员会有很大的权力,它决定捕鲸的数量、北极的航道、北极资源的可开采的数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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