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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悠悠馆-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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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谁了。以前在东京本乡区的家庭公寓里,天天都能听到大嗓门说话的声音。”
张绍光说。
“听说以后你又去英国,是不是?”
“嗯。去是去了,可是又马上返回来。怎么?连这点都弄不清楚!你们的情报网是不是出问题了?”
“我们不可能把一个普通留学生的情况,都了解得很详细嘛。”
“其实,我已经不是留学生了,而是你们敌视的人,一个经常出入于朝廷高官显贵家中的人。对这种人必须小心哟!”
“是吗?……我早就听说,汉人中有个头脑灵活的人已成为鞑虏的心腹。原来是你啊!”
李涛说。
“你说我是个头脑灵活的人,我听了很高兴。”
“总而言之,既然你是我过去的朋友,现在抽们容易交谈了。……你姓张吧?!叫……?”
“张绍光。”
“哦!想起来了。……我叫李涛。”
“我可记得你!当时李涛很有名气,东京的留学生,除了不正派的人以外,役有不知道称的名字的。”
“这么说,不也使我很高兴吗?”
李涛是审问被捕者才到这里的。不料见面后才知道彼此曾住在东京的一个家庭公寓里,是老相识。这样看来,反而易于瞄准目标。
“你这次来,打算叫我供出罪状吧?”
张绍光问道。
“是的。虽说过去咱们是朋友,但也不能因此而宽容呀!”
“很抱歉。我没有什么罪状可以文代的。不过,我可以尽量协助你们。我当然希望早些离开这里。如果我痛痛快快地讲了,是不是就可以获释?”
“那当然了。”李涛回答说。“见到你,我就想起从前的事。在东京,我就觉得你思想很怪。……我想问问你。”
“思想?你为什么不问我怎么会弄清芳兰做的事呢?谈什么思想,岂不是多余的吗?”
“不,我倒不是这么想。我认为这才是最关键的。”
李涛说完,策太郎听到椅子移动的声音,可能是李涛将那边的椅子拉过来,坐在张绍光的旁边。椅子旧了,拉起来吱吱作响像是哀鸣一般。
“那么,你想问些什么?”
张绍光反问道。
“我想问的全都与你的思想有关。”
“你们真是思想中毒了。老是思想、思想什么的……”
“很早以前,我就不理解你为什么老是那个样子。现在我想知道,对我们来说,你到底是不是危险人物?从自身利害出发,应当弄清楚。”
“如果没有什么危害,是不是立刻释放呢?”
“你是不是想尽量不提对我们有害的问题呢?”
“你这么说也未免太露骨了。当然,我会尽量满足你们的要求。”
“我认为你肯定不会坦率地说出来的,我也知道你很为难。”
“不,我是非常坦率的。哎,李涛君!这就是我的思想嘛。说起来也真不好意思。如果对你们有所帮助,我是愿意讲的。也许有人认为这是节操问题。说句老实话,我看哪儿也没有什么节操。从你们的角度看,大概会认为我是一个无耻之徒。……但事实确实如此,我也没有法子。”
“在东京,我就感觉到你好像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当时,我们常为你着急。”
“你也太过于热心了。”
“不能不热心啊。那时,留学生分立宪君主派和共和新政两派,双方几乎每天都要唾沫横飞地进行激烈的争论。当时,阿基纳鲁德【注】搞的菲律宾独立运动对我们也有影响。那时孙文先生也从欧洲抵达东京。……热血沸腾的青年人,能坐以静观吗?……可是你呢?却采取了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认为哪一派都不错。”
【注】 阿基纳鲁德(Emilio Aguinaldo 1869——1984 ),菲律宾的革命家,菲律宾独立运动的领袖,菲律宾独立后任首届总统。——译者注
“是啊。总之,我认为并不存在节操。我已经说过多少遍了。这就是我的思想。”
“我们是无法理解的。你也并不像遁世的隐士呀。”
“嗯,当今世上,凡夫俗子不少都是很有野心的人,像竹林七贤【注】那种雅士真是稀有的啊。”
【注】 魏晋时期七个文人名士的总称。——译者注
“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李涛脱口而出。
策太郎曾与很多清朝留学生交往,可是不认识这个叫作张绍光的人。策太郎认识李涛等人的时候,张绍光已经到英国去了。
戊戌政变后,康有为、梁启超等维新派人物亡命日本。他们反对以慈禧太后为代表的陈腐落后的专制独裁制度,希望中国走近代化的道路,成为日本那样的君主立宪国家。当然,他们的主张是以维持清朝的统治体制为前提的,被称为“保皇党”。与之相反,孙文等人则主张推翻清朝,建立共和国。前者是君主立宪派,后者是共和新政派。
当时,可以说在日本的中国留学生,几乎都属于两派中的一派。
但是,张绍光哪一派也不是。他以冷眼旁观时态度来对待那些热衷于政治活动的人们。因之,李涛至今仍不理解张绍光。
现在应当是理解并查清他的问题的时候了。张绍光的行动已经触及他们了。与其说为了查清事情的来龙去脉,莫若说弄清张绍光的意图更为恰当。这是问题的关键。
“不明白?是的。坦率地讲,连我也不十分了解自己。哦!我说的是真话,绝非戏言。”
张绍光说。
“你不是还活着的吗?”李涛发火了,策太郎听得很清楚。“是的。你在我面前不是还喘气吗?怎么样,我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么而活?……是的。换言之,也可以说你生存的意义、价值是什么?你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我想,你不会醉生梦死地活下去吧?”
“不过,我确实也有些像醉生梦死似地活着。”
“你的话真令人难以理解啊!”
“不,我没有那么高雅。”
“我不相信。”
“我无法使你相信我的话,这的确很遗憾。我总觉得你对我的评价过高。……我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没有生存的意义,就不需要活了?……活着,人生才有乐趣。是啊,我想提出这样的问题,具体说,就是对这件事的看法。究竟你为什么要告诉芳兰不要再回到文保泰家里去了呢?看样子,你对我们是好意的,给你带上手铐实在是对不起。不过也许其它什么原因才使你遭到这种报应。”
“这件事,芳兰也问过我,我如实回答了。……我仅仅想帮助她。……”
“我还想问问,你为什么帮助她?”
“你一定要我回答,那我只能告诉你,这不过是我一时心血来潮罢了。……也许这样回答太简单了吧?”
“什么?你只凭一时心血来潮就帮助别人了?”
“你不相信也没有办法。不过我就是这么想的。……说实在的,我是个变化无常的人。”
“据芳兰说,文保泰案件发生之初,你曾协助巡警当局进行搜查。那时,你也是一时心血来潮吗?”
“是的。不过,也夹杂了一些其它因素。”
“那是什么呢?”
“还不是为了饭碗?给别人出出主意,拿点报酬维持生活。”
“你这样有学问的人,不是可以做其它工作吗?”
“这么说,我现在做的是微不足道的琐事了?听你这么说,好像我做的不是正经事吧?”
“不,我说的是正经的事。听芳兰说,你不过仅仅给巡警出出主意,并没有正式的官衔。是不是啊?……”
“你是说,不正式当官就不行,是不是?……唉!像你们这样有革新思想的青年,尚不能排除仕途思想,真令人反感。”
“这倒不是什么仕途。我是说,应当有个固定的职业,有了固定的职位,才能有所作为?对于一个党派成员来说,搞革命,不是也需要有固定的职业吗?……好了。这是个人的爱好,咱们不必在这里议论这些问题。”
“谢谢你!我也是不善于谈论这些。”
“咱们已经东拉西扯谈了不少了,现在应当把问题整理归纳一下了吧?……你说你是一时心血来潮帮助处理文保泰案件,并进行了搜查,之后又凭一时心血来潮帮助芳兰。”
“是的。但愿你能相信我的话。”
“搜查犯人、办案子,你凭一时心血来潮,其中也有另一种目的——糊口。仅仅从你说的这些来看,你的动机并不纯。你帮助芳兰,纯粹是一时心血来潮,这一点你是真实的。在处理文保泰案件,进行技查的时候,你袒护芳兰,真的想帮助她。……这么说对不对?”
“嗬嗬!你真是巧妙地把我的思绪全整理出来了。太可怕了。”
“假如这样,你就不是我们要逮浦的人,而是我们尊贵的客人了。”
“总算弄清楚了吧?……经过不少周折才到达这一种地步,我真被你们搞得狼狈不堪了,甚至还砰的一下被打晕过去。是不是用捅火棍打的?”
“用铁捅火棍打你,你早就去见阎王爷了,是顶门用的木棒。……在这件事上,我们应当向你道歉。请原谅!总而言之,在鞑虏身边从事革命活动,必须加倍小心才行,分清敌我。……明确说,经过了解,凡不是自己方面的人,大体都当作敌人处理,你受委屈了,真对不起。总之,提高警惕是最要紧的。再说你这种人实在像个可疑分子。我们听了芳兰的汇报,不能不这样考虑。”
“好了。算了吧。……我确实是可疑的人连自己都会这么想啊……哦,谢谢你。”
咔的一声,手铐被卸下来了。
“这么一来舒服多了。”张绍光继续说。“我可以自由自在地伸懒腰了。……”
隔壁房间里的两个人,通过对话,加深了彼此之间的了解。
“其次,”李涛说。“对文保泰案件,巡警到底了解到什么程度,希望能告诉我,好吗?”
“他们大概什么也不知道吧。……我还没有和巡警讲呢。”
“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了?”
“那倒未必如此。”张绍光暧昧地说。“有些事情就连我自己也不明白。……可是,现在呢?托你的福,我仿佛全都明白了。”
“你是怎么弄清楚的?我想了解一下。”
十六、“谜”剧的作者
据说,在北京内城居住的多为满族大官,外城则是汉人居住的地方。
王丽英舅父的住宅——这座奇怪的房子座落在北京外城的吉祥二条胡同。
这一带靠近琉璃厂,很多文人墨客住在这里。各地的同乡会馆也设在这一带,成为在京同乡们友好交往的场所,也为外地来的同乡提供临时住宿之便。虽说,此地属于外城,但离内城的官厅街比较近,交通很方便。
这一带住宅的特点是:门面比较窄,庭院很深,里面相当宽敞。关押策太郎的这家人家也属于这类住宅。
其实,这一家的警戒并不森严,要想逃跑也非难事。如果能找到后门,是很容易逃跑的。然而,也不能带着手铐跑到街上去啊里
策太郎心想,还是应当在消除误会之后,光明正大地走出去好,不如在此等待。而且,隔壁房间的饶有兴味的戏还会继续演下去,自己也不至于处在百无聊赖之中。
“直到现在我还弄不明白,文保泰事件的背景到底是什么?”
张绍光问。听得出来,他现在是愉快的。
“嗬嗬!你也有无法推测的事啊!”
“二十五万块钱是一笔巨款。不用多说,钱是作案的动机之一。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笔钱呢?真正的用意是什么?这一点我还没有了解到。用钱的动机和途径是多种多样的,很难一下子捉摸到。假使仅仅拿钱去买麦子,那当然会使人明白用钱的动机是什么。”
“一般说来,只要有钱,什么事都可以做。”
“是的。正如你所说的,金钱万能。在见到你之前,对他们盗窃那笔巨欲的真正动机是什么,我的确不了解。……现在可以估计到,或许做革命活动的经费吧?”
“嗯,那个……啊。……”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向谁宣扬。……如果这二十五万块钱牵涉到李涛,那么连小孩子也会明白,肯定与革命工作有联系的。芳兰姑娘把自己的身份掩蔽得真巧妙啊!……那桐和庆亲王这条线是出现了,但是不管怎么调查,也查不出李涛这条线啊。然而,袁世凯却若隐若现地浮现出一点儿来了。也许他是来抢夺这笔巨款的……”
“嘻嘻嘻嘻……你想得太过分了。”
李涛冷笑地说。
“过分的是你。杀害文保泰的剧本是你,写的吧?”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我看演员表演得很出色,剧本写得太拙劣了。我不了解芳兰是怎样唆使文保泰,侵吞日本方面的收买费的。文保泰中她的圈套,当然也是他本身贪婪的欲望造成的。总而言之,芳兰的演技真高超啊。……在我见你之前,还以为主角是文保泰,芳兰只不过是按照他的命令行事而已。这么说,现在回忆一下在钱粮胡同,我曾用图解的方式向芳兰分析文保泰案件。当时,她只说‘有一个地方错了’,而其它地方都说‘对了’,或是说‘你真像当场看到了似的’等等赞扬的话。现在我才明白事情的真相。……我的推理和分析与事件的经过基本符合,只有刚才讲的那一点与真相不符。我原以为芳兰在文保泰引诱下协助文保泰侵吞了那笔巨款,结果,事实与我想像的完全相反,实际上,这个案子的主角是芳兰!”
“现在你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全部真相了吧?”
“是的。……不过,我搞错了的地方是最关键的。这个问题弄清楚了,文保泰案件就一目了然了。过去一直不明白炮制这个案件的真正用意,现在也明白了。”
“你真聪明!”
“感谢你对我的表扬!”
“不过,你没有赞扬我,你说我写的剧本粗劣,的确使我觉得很遗憾。”
“杀害文保泰的方法也是很笨拙的。我查看现场以后,立刻了解到这一点。”
“当时就立刻了解了?”李涛像鹦鹉学舌似地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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