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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悠悠馆-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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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有一点和昨天不同,就是文保泰已做好拓本的各项准备。
  拓本用的旧纸、六吉棉连纸、扇料纸等等都堆积在日本席的一角。
  并列的三块大砚合,盛满了研好了的墨汁。另外,还放了操作时用的两个水桶。
  其实,不止是文保泰,凡是搞拓本的人,工作之前都必须做好各项准备。文保泰就更加细致了,他调匀墨汁后,先用普通的纸试写一番。策太郎进去时,看到在席子上乱放着六、七张折了一半的纸,每张都用浓墨写满了字。
  看来,诸事俱备,只等待取拓本了。
  估计文保泰收下钱之后,就可以轻松愉快地拓本了。
  热爱本职工作的人,经常都会设法使工作条件尽量完善些,然后才着手工作的。文保泰就是这样的人。
  和前一天的情景一样。三个人坐着,芳兰将茶杯摆在他们面前。不同的是,昨天,芳兰是将热气腾腾的茶水盛在杯中直接端进来,今天的杯子则是空的。芳兰拿来茶壶,挨次给他们斟茶。
  啊,昨天没注意……
  策太郎内心在嘀咕着。
  按规矩,应当是当场用茶壶向客人、主人的茶杯里斟茶。
  历史上发生过多次在茶杯里放毒害死人山的事。如果事先将斟好的茶端到客人面前,就是令人怀疑时,也难启口。所以,当着客人用同一茶壶往主人和客人的杯里倒茶表明没有放毒。
  仔细考虑一下,昨天交付的百万日元,是一笔令人惊讶的巨额。行贿决非光明正大的事,无论如何也是不能公开授受的。
  倘若策太郎、那须喝了有毒的茶,一切都会付诸东流,巨额赃款也将不知去向。当然,目前不会发生这类事件了。不过也须小心提防才是。
  策太郎放心地喝了口茶,对芳兰说道:
  “今天你注意了。”
  实际上,他是指用茶壶倒茶的事。可是,芳兰却皱了一下眉头。她到底是否领会了策太郎的用意,还是明白了,却不愿意轻易表态呢?这就不得而知了。当然,也可能是工作前心情紧张引起的拘谨吧。
  “那么,咱们开始吧。”这次,那须启吾很爽快,啪地一下打开了皮箱。“好在咱们已经熟悉了,何况今天的钞票不多,一定比昨天轻松。”
  “好。请吧,计算方面也准备好了。”文保泰说。
  芳兰打开笔记本,把铅笔高举齐眉,默默地点了点头。
  总之,今天比昨天轻快多了,彼此之间也显得非常融洽。
  由于只涉及到英镑对日元的兑换、计计算非常简单,数起钞票很容易配合。
  相反,大家好像感到未能尽兴似角。
  “点收无误。”
  文保泰说罢,坐在椅子丰微微行了个礼。
  到目前为止,策太郎才真正感到放心了,无意中叹了口气。
  那须启吾在膝盖上不知拍打了多少次,这是男人特有的动作,大概也是表现出好容易才安定下来的心情吧。
  “事情告一段落,我可以讲了,我曾想过,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呢?”文保泰一边抚摩着剃得发青的光头一边说。“或许我说的都是些泄气话,处理这笔巨款确实不易,好像有些神魂颠倒似的。”
  “嗬嗬嗬……可是,我一点也没有看出您的心事啊。”那须奉承地说。
  “哎呀呀!我是硬充好汉啊!”文保泰把手放在鼻尖上做了个左右扇动的动作。接着又说:“表面上我尽量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那个嘛,瞎!真是憋着劲儿的啊。然而,我的心里却评怀地跳……你们笑吧!可是我有证据,那就是从昨天到今天,我连一张拓本都没有搞。哎,我没法搞啊……我心里真像掀起波涛似的。你们想,在这种情况卞我能做什么工作呢?”
  “可是,现在事情结束了,您请吧,您可以随心所欲地工作了。”
  那须说。
  今天,策太郎很少和文保泰搭腔。他内心异常愤慨。他想:
  你小子不是敲了五万块钱竹杠了吗?……什么心里真像波涛翻滚,实际上你是高兴得不知所以了。
  一想到五万块钱,策太郎就生气。他想,自己苦心经营祖传的书画古董买卖,即使绞尽脑汁去干,这辈子能否赚到五万块钱还是个问题呢。
  文保泰真是个老奸巨猾的家伙,他轻而易举地就……
  策太郎愈想愈气。
  他一直对文保泰怀有敬意,这件一事的发生,他感觉到文保泰完全辜负了自己的一片诚心。
  “当然,我打算马上搞拓本。”文保泰很高兴地说。“我仿佛觉得已有两三年没有取拓本了。”
  “那是因为有事耽搁了您,使您等急了。好,我们现在就告辞。”
  那须说罢,便站了起来。
  策太郎站起来,故意把椅子弄得咯嗒咯嗒作响。他身上似乎还存在着孩子气。
  文保泰也站了起来,但又好像想起什么紧急的事似地对芳兰说:
  “你现在把屋子收拾一下。嗯,把那边乱放着的纸都装进水桶里。然后打扫一下,好吗?……周围弄得整齐些才有心思工作啊。”
  “是的。知道了,老爷。”
  芳兰回答道。
  那须启吾刚刚跨出悠悠馆的大门,立即深深地打了个哈欠。看来,在工作结束之后,他的心情也爽快多了。
  对策太郎说来,是不是就算完成了任务呢?他依然感到心神不定。即使完成了任务,他还希望在北京多逗留一段时间。一方面继续做些书画古董生意,另方面是他脑海里还经常浮现出王丽英的倩影。
  他想,以后还会经常到王家的。至于悠悠馆呢?大概再也不会涉足了吧。
  人与人之间,一旦产生了不信任的萌芽,这种萌芽就会很快地成长起来了。
  “任务完成以后,心情会不会舒畅些呢?”
  那须回过头来问策太郎。
  “唉!以后再也不想搞这类工作了。”
  “我也烦了啊。”
  他们两人边走边聊,走出悠悠馆。刚刚整理完废纸的芳兰也出来了。接着,文保泰也笑嘻嘻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我们告辞了。您还要工作呢,请您忙吧。”
  那须说道。
  “我至少也要把二位送到门口……土井策太郎先生,以后请再光临。咱们有缘的话,还会见面的。”
  文保泰眯缝着眼说。他两腮的肉堆成一团,方形的脸庞,这时才显得圆了一些。策太郎仿佛从他那笑容里看到五万块钱一捆的钞票。
  那须和策太郎沿着悠悠馆的红砖墙壁走了出来。
  他们听到了从身后传来扣上门栓的响声。
  策太郎咋了一下舌。
  他心想,此人如此谨慎,真是到了令人作呕的程度。
  一个人一旦令人讨厌,他的一举一动都会引起别人的反感。
  悠悠馆唯一的门,虽然对着文保泰住宅的后门,但并非正对着,两个门略微错开一些。据一位有名的风水先生说,如果两个门正好相对,对家宅不利。
  大约走了十步,一拐弯便到了后门。
  策太郎刚出后门,就想赶快坐上马车。突然,那须把他喊住了。
  “喂!你等一下!”
  “什么事?”
  “我忘了东西了。”
  “把什么忘了。”
  “你仔细想想昨天的情形,咱们现在就走,不是两手空空地回去了吗?”
  策太郎愣了一下,他怎么也想不出忘了什么。
  “咱们把钱交给他,可是没拿到收据。你想想,昨天咱们交钱以后,不是收到一张条子吗?你啊!你不是还说‘这么一张纸条有什么用啊?’吗?”
  “啊……是那张纸条……”
  “对了。是‘北京绝景值百万’的纸条。昨天咱们不是拿到那张纸条?今天怎么什么也没有呢?这不是有点奇怪吗?”
  “您这么一提,是啊……”
  “咱们今天应该收到一张‘绝景值二十万’的条子?”
  “我看纸条什么的有没有都无所谓,而且也给对方添麻烦。”
  “不。文保泰身旁不是整整齐齐地放着文房四宝吗?老头子信笔一挥,不是很容易吗?顺便写一下就可以了。”
  “您一定要那么办,我也不反对。”
  总之,策太郎对这事不大热心。他本来以为再也不会到悠悠馆去了。不料与主观愿望相反,现在又要转回去,真使他心里不痛快。
  “是的,一定要再回去。”
  那须为什么如此执拗非再去一次不可呢?策太郎百思不得其解。
  “可是,那个老头子不是把门拴上了吗?他是有这种怪脾气的。”
  “拴了门也没什么,咱们可以叫他立刻打开,也不是什么费事的嘛。啊!对了,咱们托那个姑娘给办理一下就得了。”
  他们转回头去,正好看到芳兰的背形。于是,那须扬手叫了一声:
  “喂,小姐!”
  芳兰回头一看。
  她与他们之间隔着一段的距离,不大声喊,她是听不见的。
  这时,芳兰用清脆动听的声音说:
  “您有什么事啊?”
  说罢,她放下水桶朝他们走来。
  那须也迎上前去,走到她跟前说:
  “我们忘了请你家主人顺便写个字。喏,就像昨天写的那样。”
  “噢,是这么回事。”她好像也刚刚想起来似的。“他好像全忘了。我也稀里糊涂没留神。”
  “能不能拜托你,请他写一下。好在你也是证人……。只要简单写上‘北京绝景值二十万’就行了。这仅仅是个证明。昨天给钱后,文先生写了纸条,今天没有写似乎不大合适。嗯……如果我们再回去请他写,就显得太郑重其事,而且也增加麻烦。倒不如请你这位和蔼可亲的小姐帮忙办一下更好些。……”
  那须竭力用温和的语调托付芳兰去做。
  从策太郎的愿望来讲,他倒是赞成这种办法。他实在不想再和文保泰见面了。
  “嗯,好吧。明白了。我去和他说一下。”
  芳兰说罢,向悠悠馆跑去,看来她真是一个活泼伶俐的少女。由于芳兰过于急切,反而使那须觉得过意不去。
  “小姐!别那么着急,慢一些没关系!”
  那须大声说。
  那须原本是善意地嘱咐芳兰,不料却产生相反的效果。因为声音是从芳兰背后传过去的,结果弄得她不知所措,她急忙停下来。可是,她没站稳,打了个趔趄,险些跌倒在地。由于她反应敏捷,只有一只手轻轻着地。这只手像个转轴似地跐溜一下,她很灵巧地站了起来,又恢复原状。
  芳兰没料到自己会因此险些摔倒,反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站好之后,回过头去向那须他们羞涩地笑一笑。
  “唉呀!真对不起!我只不过说别那么着急。”
  那须道歉说。
  芳兰一边拍掉手上的砂土,一边解嘲似地对那须说:
  “哦!是这么回事啊!”
  说完,她慢慢地走了。这时,离悠悠馆的大门不过五步远。
  她走到门前使劲敲门。
  悠悠馆虽是一座西式房子,可是大门却从中间向左右两边分开,两扇门之间用金粉写着一个“寿”字。芳兰就站在寿字底下敲门,
  她略微停了停,又敲了起来。
  馆内似乎全无反应。
  “怎么回事?”
  那须也走上前来。
  “真奇怪呀!”芳兰回过头来说,“我使劲敲,不会听不见的。”
  “是不是他埋头工作没注意?”
  那须说。
  “可是咱们出来还不到五分钟……就说他在工作吧,也不过是在裁纸。不论怎么快,还不至于用水浸纸呢,还没到需要集中精力搞的时候哪。”
  芳兰说完,又继续敲门,而且比刚才敲得更使劲了。可能用力过猛,她把手都敲疼了。
  如此这般,乱敲一阵之后又停了下来。室内依然毫无动静,一点儿也听不见开门栓的声音。
  “是不是睡午觉哪?”
  那须问道。
  “我家老爷没有睡午觉的习惯。”
  “你说的是平时吧?今天或许是例外呢。他了却一件大事,可以心定神安了……”
  那须讲到这儿,感到自己的话有些矛盾,立即缄口不语。。
  这时,策太郎也随着那须走到门前。
  策太郎觉得思绪混乱,暗自思忖道:“难道发生什么意外事故了吗?那须说了却一件大事,可以心定神安了,实际上工作尚未结束啊。二十万巨款还放在悠悠馆里呢,无论文保泰如何胆大,白昼他也无法高枕无优啊!”
  “谁去叫个人来,好吗?”
  那须忽然严肃地说。
  此刻,他像追溯往事似的,也感到有些不对头。
  芳兰紧锁柳眉,肩膀开始有点儿发抖了。估计她也觉得事情有点蹊跷。
  就像古代美女西施一样,芳兰眉头一皱“百媚具生”。她那柔软丰胰的面颊春风胎荡,令人难以捉摸。当她朱唇紧闭、眉梢紧锁,她的表情就显得严肃刚毅。
  刚才她被那须叫回去,正好有个男人走过。芳兰用双手拢着嘴呼叫着:
  “老刘!老刘!”
  老刘四十岁左右。策太郎第一次旅居北京,老刘就在文保泰家里干活了。他干起活来略嫌缓慢迟钝,却很有力气,搬运笨重的东西少不了他。策太郎依稀记得当时听说过他是看门老人的亲戚。
  “什么事啊?芳兰。”
  老刘不慌不忙地问道。
  “老爷也许出什么事了。”芳兰说话的声音都变了。“我敲了多少次门,不管怎么敲也听不到他的回音。”
  “大概他忙于涂墨,不想让别人打扰吧。”
  老刘边说边呱嗒呱嗒地迈着大步向芳兰走了过来。
  大门旁边只有两扇安装着铁栅栏的小窗户,里面挂着窗帘。作为密谈的场所,大概需要这些吧。
  把老刘叫来也无济于事。他虽然有力气,但在这种情况下,他既不能出什么主意,也使不上劲儿。
  那须又跑到悠悠馆的后面巡视了一下,结果还是摇着头回来了。
  悠悠馆后面也有两个小窗户。这两个窗户比前边的两个高,手臂伸直才能勉强摸到。何况安装的又是不透明的毛玻璃,即或搬张椅子来站上去,也无法看到馆内的情况,
  那须缩着脑袋说:
  “唉!真糟糕里毫无办法。后面的窗户、装的是毛玻璃,看不到里面,前面的窗户玻璃虽然是透明的,却被窗帘挡住了,照样看不见。
  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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