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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旅千秋 作者:郑骁锋-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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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像金庸《笑傲江湖》里写的,修心多年的气宗,遇到无拘无束、睁大眼一心寻找对手招式中破绽的独孤九剑,能不如临大敌吗?   
  朱熹也许预感到了,陆九渊与自己终归是会走到一起的,毕竟他们都是捍卫那双鞋的人。陈亮呢?他有时不敢多想,有时又觉得不必多想——   
  陈亮一人,能成多大气候?   
  但和门人闲谈时,提起陈亮,他还是心有余悸:“陈同甫学已行到江西,浙人信向已多,家家谈王霸,不说孔孟,可畏!可畏!”   
  如果换个角度,可以说朱熹和陈亮的论争直到当代还在进行。改革开放前,很多永康人逃到江西糊口谋生;如今,永康私企林立经济发达,员工来自全国,而朱熹的同乡江西人,为其中最多。 
  
  于是朱熹一次次在和陈亮论道的书信中劝导这位狂得越来越可怕的对手,希望陈亮能“绌去义利双行、王霸并用之说,而从事于惩忿窒欲、迁善改过之事,粹然以纯儒之道自律。” 
  
  他衷心希望陈亮能回到千古道统相续,流传至今的唯一真理——儒学上来。   
  可读完陈亮的回信后,朱熹满头大汗。   
  他清楚地看到所有的火镝聚集在一起,成为一条狰狞的毒龙,在陈亮手里蜿蜒吞吐,低声咆哮挣扎,向着那一座座牢牢镇着中华天下的牌主神位跃跃欲试。   
  他觉得自己肩上的重担越发的沉重,越发的令人担心。他更得竭尽全力去捍卫、去维护这受到猛烈攻击的圣教。   
  他已经肯定陈亮无可救药了,连陈亮新居落成向他求诗都不愿意给,推三阻四的。他现在相信陈亮这一生的坎坷、一生的磨难、一生的落魄应该是注定的了。一点没错,真真是个狂怪!不亏他屡试不中、几次三番坐牢。 
  
  陈亮的回信又是一个“亮以为”:   
  “研究学问的目的是为了成为一个‘完美的人’,不一定非要成为儒者。儒家,不过是各门派中较大的一个罢了——学者肯定非要成为一个儒者不可吗?”(“亮以为学者学为成人,而儒者亦一门户中之大者耳”;“学者所以学为人也,而岂必其儒哉?”) 
  
  “学者肯定非要成为一个儒者不可吗?!”   
  八百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当陈亮在纸上轻轻写下这句话时,不知道,所有游走在天地间未眠的鬼神有没有失声惨叫。   
  从这几个字后,我仿佛看到了一座座巍峨的高山在慢慢开裂,一座座神圣的殿堂在微微摇晃,一道道冰冷的枷锁在吱咯作响——仿佛看到了一只倔犟的笋尖,在千年冰川冻土下破石而出,抖尽残冰怒刺九天! 
  
  撕开经书设下的重重迷雾,用古往今来的历史教训做经验,挣脱任何束缚,“搅金银铜铁锡作一器”自铸心胸——陈亮那双生而有芒的巨眼如今更是寒光万丈,俯视着这个苦难深重而又危机四伏的苍茫大地。 
  
  十二世纪最新鲜最滚烫的血液在他的脉管里澎湃着汹涌着,折磨得陈亮坐立不安,催动着陈亮一次次仰天长啸。   
  年华老去,龌龊因循的世俗更是急得他如癫如疯,一声高过一声的狂叫:   
  如此危急不堪的天下,推倒一世之智勇,开拓万古之心胸,能为万世开太平的——舍我其谁?舍我其谁?舍我其谁?   
  无人理他。满腔热血横冲直撞,寻找着一切发泄的机会:大叫、大吼、大笑、大怒、大哭、大骂……连写阕词都如帅百万雄师行军布阵,笔力挟风雨云雷之势排山倒海而来,令豪放如辛弃疾都击节叫绝。 
  
  荆棘丛里,陈亮在铺天盖地的“狂怪”声中昂首挺立,一声长啸:   
  “研究学问的目的是为了成为一个‘完美的人’!”   
  这声长啸,是不是应和着地球那边,文艺复兴先驱们呐喊的一声号角——   
  来自古老东方,关于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的号角?   
  要从西方腐朽黑暗的宗教神学镇压下直起腰来绝不是轻易的事。   
  而儒学,更是有可笑的神学所无法比拟的精致灵活。起码它决不会探讨一些“天堂里的玫瑰花有没有刺”之类无聊愚蠢的问题。 

  每一代杰出智者精心细致的维护保养,使得儒学尽管年迈,却仍然力大无穷。   
  自然,多年的磨合,也使得它与政权的结合愈加的默契。对外可以说越来越软弱无力;但对内,镇住这些老老实实的众生倒是绰绰有余。   
  暮气而牢固的儒学统治下,最适宜昏昏入睡。   
  在天色正暗,所有人都还睡得正酣的时候,如果有人醒得早,吵吵嚷嚷,要拉着大家起来去干活,没被暴打一顿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所以陈亮注定只能成为一个狂怪。   
  即使是陈亮自己,也好像没有真正醒来。他再狂,再怪,也没发觉自己其实已经在有意无意间一脚迈出了儒家的圈子,踩在了一块更广阔,更生机勃勃的陌生土地上。反而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圣人的忠实门徒。 
  
  在中状元后写的谢恩诗里,他还说:“复仇自是平生志,勿谓儒臣鬓发苍。”   
  没有奇迹。   
  中国,还得按自己的轨道,自己的速度慢慢前进。   
  陈亮中了状元,倒可以说是个小小的奇迹。   
  不是怀疑陈亮的才学,而是奇怪朝野交怒的狂怪居然会被御笔亲点为状元。   
  但《宋史》记载,陈亮这次能中,不过是对策时无意中的一句话使得父子翁媳闹矛盾的孝宗光宗父子皆大欢喜的缘故:“(光宗 )得亮策,乃大喜,以为善处父子之间。”   

  也不过是以曾子的孝道为孝宗父子开脱的套话罢了。   
  还是没有奇迹。更没有机会——狂怪触怒的不仅是人间众生,也许还有老天。   
  中状元后第二年,陈亮“未至官,病。一夕卒。”   
  后世英雄读到陈亮政文史论时涔涔汗出拍案称叹,一叠声痛惜的假设:像方孝儒说的如果陈亮能有机会试试看,宋朝事不一定不可为之类,于是也就成了毫无意义的空话。叶适,这位与陈亮学术相近的学者,也忍不住说了些悲愤的空话: 
  
  “音骇则难听;问骇则难答。呜呼!悲夫!同甫其有罪于世乎?天乎!”   
  七百多年后,有一天,毛泽东读到陈亮的词,突然悲从中来,老泪纵横,哭得很伤心,谁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第二年,主席逝世。   
  那个辛弃疾苦苦思念陈亮的雪夜,离陈亮中状元还有五年。   
  他独自一人在雪中策马奔驰,青灰大氅迎风飞扬。   
  忽然,那匹黑马人立长嘶——原来是陈亮急勒住了马。他稳稳地翻身下来,走到路边。那里有树野梅,虽是满树花蕾,却没开。   
  陈亮袖手身后,仔细寻找着。终于,被他发现了在最高的一枝梢头上有点艳红——毕竟也有红梅开在了这雪夜里。   
  陈亮从马鞍边取下葫芦,拔开塞子,喝了一大口烈酒,松松领口,对着那朵早梅静静地端详着——他也来了诗兴。   
  片刻他便朗声吟道:“一朵忽先变,百花皆后香;欲传春消息,不怕雪埋藏。”   
  这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半晌没有接吟下句。不多会雪便盖了他满头满身,那匹马等在身边,黑亮的背上也薄薄白了一层,不耐烦地喷着响鼻,轻轻刨着蹄。   
  忽然,陈亮把还余下大半的酒一气全灌了下肚,随手用力将个空葫芦抛向远处。上马,一夹腿,又冲入了雪中。   
  “不怕雪埋藏!不怕雪埋藏——”蹄声已远,还有一声长笑远远传来,震得雪片从枝头簌簌落下,使那朵红梅更是鲜艳,火苗一般。   
  雪下得更猛了,转眼间便掩了雪地上的那行马蹄印。 
  
  楚材天下用——“以儒治国,以佛治心”   
  似乎有一道霹雳轰碎了压在头顶的漫天乌云,遍体汗出之后,楚材觉得一身轻松。既然这股来自蒙古的凶猛洪流泛滥于天下,是所有大罗金仙联手也无法挽回的事实,那么,当成吉思汗慕名征召—— 
  
  楚材从蒲团上起身,面朝红日长长舒展手臂,尽情吐纳一回后,踏上了征途。   
  行秀大师高徒无数,可他始终声称:俗家的耶律楚材,才是他最好的门人。   
  公元1236年,岁在丙申,三月。   
  蒙古国无敌的铁骑正猛烈地攻击着南宋襄阳,宋守臣游显实在支撑不住,不多时便降了。襄阳一下,南宋花花世界门户大开,谁都清楚意味着什么。战报传到漠北曲薛兀儿湖附近的行宫,大汗窝阔台甚是欢喜,传令于大汗金帐内大宴,一应扈从臣僚全部参加。 

  酒宴正酣,恰好一批使节不约而同一齐来到。西域那些小国和高丽倒也罢了,平时朝贡贺节原本就络绎不绝;难得的是,南宋也派了人来——想是着实打怕了吧。大帐正中毯上,一大摊子贡品,都是些大珠、水晶、玉器、绸缎、陶瓷、人参,令人眼花缭乱。 
  
  窝阔台已经有了七八分酒意,把那顶貂皮暖帽丢在了一旁,一手握着个满盛马奶酒的大觥,醉眼惺忪地看着使节们一个个谦卑,哦,应该是有些惶恐地用生涩怪异的口音念着贺辞。 
  
  不久窝阔台就发现,那些使节的眼睛总有意无意往一个人身上瞟,连那个矜持古板的汉使也不例外。他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恍然一笑。喝了一大口酒后,他伸出手,指着那人,斜着眼慢悠悠问道:“你们国里,也有这样的人吗?” 
  
  诸使节一愣,几乎是同一时间,每张嘴里都发出了同样的声音:“没有!没有!”有个高鼻凹眼还加了一句:“他应该是天上的神人吧。”   
  窝阔台呵呵大笑,他想起了当年父亲,伟大的成吉思汗对他说的话:“这人是长生天赐予我家的,以后举国大事皆可以交给他——他定能为我们蒙古做一番大事呢!”   
  窝阔台一气喝完觥里的酒,抹抹嘴,缓缓道:“你们惯会吹牛扯谎,只有此话倒也说得不错——我想也应该没有。”   
  蒙古王公大臣一齐狂笑,欢快的马头琴响起,堆积如山的烤全羊、扒驼峰、熏狍子之间,艳丽奔放的舞女轻盈热烈地转着圈子……   
  被称为“神人”的那人陪坐在窝阔台身边,自始至终未发一言。   
  不必看他炯炯的眼神,也不必感受那轩昂儒雅的气质,只是那部长长飘逸于胸前的美髯,就可以让每一个人都认出,这就是鼎鼎大名的蒙古中书令——   
  耶律楚材。   
  难怪很多人把耶律楚材当做神仙一流的人物,此人简直就是个如大海一样深不可测的全才:经史子集、诗词歌赋自然是不用提——无论哪个饱读的名宿大家在他面前都得肃然起敬;此外天文、地理、律历、术数、释老、医卜,上天入地,前五百年后一千载,更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计算月食,连西域多年的方士也甘拜下风;听几声雷,就能知道回回国主归了西;看一会星星,就敢断言金国将易主;来了头怪兽,聚集所有见多识广的老猎手也无法说出名堂,他一眼就认出那是头叫“角端”的瑞兽…… 
  
  如此人物,简直连汉家那个呼风唤雨、足智多谋的诸葛亮都得逊色三分,难道还不是神仙吗?——   
  当年连至尊无上的成吉思汗每次出征,都得先请楚材占卜择日呢。   
  如此人物,天下有谁不想亲眼看看呢?——他如今可就坐在面前不远处啊。   
  楚材默默坐着,神情平静,甚至有些落寞。似乎使节偷眼看的、赞美的,大汗夸奖的是另一个人。只是慢慢喝着酒,好像连肉也没吃一块——那把切肉的银刀一点油也没沾上。  
 
  他似乎不是在这金碧辉煌而又油腻吵闹的帐篷里,不是在这干燥的大漠之上,而是在雾霭缭绕的山间深处,坐在松林掩映的草庐内,对着孤灯悠然独酌。   
  世人把楚材看成神奇的人物,而他却很清楚,自己不过是个有些天分的凡夫俗子,所有的知识,也不过是从小到大多年苦读深思的结果罢了。有时他还不得不说些鬼话——像那头怪兽,鬼才知道叫什么呢,自己不过是故弄玄虚借此谏成吉思汗少杀些人罢了。 
  
  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反而,他常常感到一种难言的虚弱无力,总是觉得力不从心。即便是不久前大汗酒后抚着自己的背,很有些感激地对自己说:“如果没有爱卿,那么中原绝没有今天的局面——朕所以每天晚上高枕无忧睡得安安稳稳的,全赖爱卿啊!”他也没有太多的激动和自豪,他实在是太清楚今天这个局面来得太不容易了:对他,对大汗,对蒙古,对天下人。 
  
  蒙古,这个剽悍的民族,这群来自大草原的暴烈的野马,要给它系上笼头,褪去野性,实在是太难了。   
  他们似乎永远不想从马背上下来,永远不会满足征服的欲望——出现在他们眼前的一切,天底下所有的一切,都盖着同样一个血红的戳记:“猎物”。     
  就像是草原上的一头黄羊、一头野狼,或是一只盘旋在空中的大雕。   
  他们全部的努力,最大的梦想,就是把太阳底下所有的土地,不论是高山、河流、沙漠、冰川,甚至海洋,全部踏平,变成可以任着性子驰骋的草原。像刚从金人手里夺得中原时,那个粗豪的大臣别迭向窝阔台建议的:“我们得了这样的汉地也没什么大用场,还不如把汉人统统赶走,过几年就草木茂盛了——好大一块牧地呢!”感情他们还想杀尽汉人,拆尽屋舍宫阙,硬是在华夏膏腴腹地平出块没有边涯的大牧场不成?——可如此荒唐的建议,大汗不是差点点了头吗? 
  
  既然把个天下当作猎物,那么每次打围后,如果由着猎手的意愿是得大伙按着功劳大小掰开分了的:你一个头,我一条腿,他一爿里脊肉。这伙健壮的汉子按照蒙古的惯例,一路打一路分享粮帛女子战利品。看着征战圈子越来越大,早已经按捺不住,吵吵嚷嚷的,要求大汗为他们把到手的土地也给分了。同样把天下当做猎物的大汗当然是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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