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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 2006年第04期-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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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虾。那扁担弯弯的,他腰杆直直的,两箩沉沉的月子礼稳稳地放到起坐间。我妈妈是苏家最小的女儿,苏家无子,当中的二姨嫁到上海三姨嫁到宁波。我妈妈常挂在嘴边说,她的四姐妹长得都很漂亮。我外公在桥上街是个远近闻名的箍桶匠,也算是小康人家,我妈妈上头的三个姐姐能嫁到城市里,除了跟她们三人长相好以外,苏家女儿的嫁妆——那漆得亮堂堂的36只桶,街上那些老辈人至今都会啧啧地夸。那时候,我没记亿,等到我有记忆时,三位姨妈都亡故了,这倒有点像古书上所说的红颜薄命。
我至今还记得那年立夏,橘花满街飘香。我表哥第二次来,从杭州坐了长途汽车到我们镇上。我妈妈带了我到车站(现为老车站)来接。这回是他一人来的,穿了一身涤卡料子的藏青色中山装,上衣袋插了3支锃亮的钢笔。见了面,我妈妈眼圈红红的,跟他谈起了我大姨不幸病故的事。接着,聊起了高兴的事儿。他是来相亲的,那年他快30岁了,在那个年头算是个老大难问题。好在他是省城的城市户口,又有一份不错的工作。女方叫张慧贞,也上了点年纪,那个年头也算是老姑娘了,两人相差6岁,是东风大队(现恢复了旧名叫水门村)人,离我们镇上有十几里水路。这门亲是我妈妈做的媒,我妈妈在我们街上做媒是出了名的,我们家一年四季总会有人来谢媒,我跟弟妹们都盼望这一天,因为他们会让我们一家能吃上油乎乎的猪蹄,外加一坛香喷喷的老酒。老酒是我爸爸最喜欢的,我妈妈也有点贪。
坐了一个多钟头的小汽船,我们三人才到水门村。表哥两手各拎了一只大网兜,里面装了南北货奶糖铁皮罐头之类的紧俏货,这些东西在我们镇上的国营商店也很少见,就是有货也得凭华侨券才能买到。我想那时我喜爱上表哥,是因为他带来了奶糖,我分到了6粒,还加1块巧克力,再说我小时候是个闲不住的人,哪儿有热闹必少不了我来轧,何况我是陈家的独子。在这点上,我妈妈拿我可没办法。我是听说相亲时有好东西吃的,才缠了我妈妈。
上了水埠头,是一条机耕路,两边是绿油油的橘树,在金黄色的阳光下,一群蜜蜂嗡嗡地叫,漫天飞舞,它们似乎都很忙碌。花香浓浓的,我表哥长了个大鼻子,张开了鼻孔,似乎要把香味深深地吸进肺中。
一路上,我妈妈不时跟行人打听张家,那些行人除了好奇,都很热情来指点。按行人提供的信息,我们三人走到两口池塘相交的石板路,接着拐到一块晒谷场,再往西,从一丛橘园中现出二三户人家,飘出淡蓝色的炊烟。
就在那一次,我表嫂的样子就深深地印进我脑子里了。她坐在一栋三间相连的木屋前,小院子里放了一个绣花架,她穿了一身月白蓝的衣裳,双手戴了洁白的纱袖套,正拈了一枚针往头皮上蹭了一下,拖出一根红丝线,跷起兰花指,拿针往花架上的白布穿刺,那手轻盈得就像蝴蝶在花丛中飞。刚开始,我们三人不知道,她就是张慧贞。我妈妈向她打听,弄得她霎时脸色绯红,就像一枚红鸡蛋,是那种染在剥了壳的蛋白上的颜色,白的更白,红的更红。那时,我觉得这么一个标致的女子,将嫁给长得有点粗鲁的我表哥,简直就像孩子不小心打翻了一瓮白米饭……
那次的相亲,我妈妈就像居民小组长做调解工作那样,这方说—下,那方说一下。我从工字形的窗格子中偷看,又听到屋里的张慧贞在嫌我表哥,意思是说他的相貌不够整齐。张家兄嫂在一个劲儿劝说,那意思说她是个老姑娘,又是农村户口,能找个大城市人,很不错了。张家做主的似乎是张慧贞的大哥和大嫂,有点急于把大了的妹子推出张家的味道。我表哥在那天表现出极大的兴趣,我见他把张家大嫂端出的鸡蛋酒,那碗里的6只鸡蛋,一眨眼工夫,呼呼地消灭了。我妈妈临行前嘱咐过他,说是依照乡下风俗,男方吃下女方的6只鸡蛋,则表示同意这门亲事;要是相不中,只吃下3只鸡蛋就行了。要不是我也能吃到鸡蛋酒,要不是表哥分给我的奶糖和巧克力,我才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现在想想,陪表哥相亲出来,我肚皮胀胀的,脑门热蓬蓬的,出来时连步子都有点飘,还真不错。
一路上,我妈妈跟我表哥叽叽呱呱的。看起来,我表哥相中了,女方也同意了。两人商量着送彩礼的事。我妈妈回过头来,发现后头的我落下了—段路。我妈妈等上我,说我的脸色红得好吓人。我说,是鸡蛋噎了我,老酒醉了我,肚里盘了一股好大的气,老不出屁。她数落我是个馋鬼,做客人也没样子,丢脸。气得我蹲在小河边的抽水机上,不肯走。我妈妈来拖,我表哥来拉。
我妈妈哄我说,再不走,表哥表嫂结婚那天,不给我喜酒喝。
我立时急了。我让表哥答应我,到时候要送我6对红鸡蛋,外加10粒奶糖。
表哥爽快地应了。我这才站了起来。我眼里似有一粒粒金星,在阳光中纷纷地掉。
2
结婚前—个月,我表哥就疯了,院方给他下的结论是,武斗的前夜,天空中传来一声声炸雷,在电光中,罗成钢同志五官扭曲,一声声大叫。他疯了。
当时,我表哥参加了总派,跟了现在的院长李有富,他是总派的小头目。联派的小头目是许广顺。两派斗了的结果是,李有富取代了死了的许广顺的院长之位。但让人难以理解的是李有富当了这么多年的院长,职位一直没动,为此还受到上级的表扬,说他甘愿扎根基层一辈子,精神可嘉,还年年被评上先进工作者。后来,我调到了我们县报做记者,为他写过长篇通讯,加上3幅图片,凑成了1个版面。为这,他送了我一竹篮大闸蟹,算是谢我哪。
对于我表哥从省城调到镇卫生院不久变疯的事,我总觉得里面有点蹊跷,然而我也说不清楚。这些年,始终有个谜团盘在我脑海里。
我表哥跟张慧贞大约过了两年,两人无小孩,离婚时,我和我妈妈作为男方的唯一亲人去了法庭,记得那年我在读初二。我有点左右为难,吃过表嫂家的鸡蛋酒不说,表嫂挺疼我的。再说,表哥结婚那天,他答应给我的红鸡蛋和奶糖—样也没少。我向老师请假,说了一次谎,我有点耳热心跳的。法庭中,陪张慧贞的只有她哥哥,才几年工夫,她哥哥变得像小老头似的,脸皮起皱,抽着烟,不时双手抱了胸在咳。
没多少人,双方只占了一排凳子,左右两边隔开,中间留了一溜空位。我坐在我妈妈一边,不时偷看表嫂,我觉得我的立场不稳,有点像做叛徒似的,好在轮不到我这个小毛孩说话,我也不想说。我不太听懂大人的辩论。我表哥耷拉着脑袋瓜,似乎在打瞌睡。我妈妈担心疯了的他会暴跳如雷,可他在那天却出奇的安静。轮到表嫂申诉,倒是她站了起来,停顿了一会儿,很快像课本上的刘胡兰面对铡刀一样,昂首挺胸。她一开口就说表哥是个神经病,这话没引起人们多少兴趣。接着她说,他非但得了神经病还得了阳痿病。我妈妈就有点坐不住了,屁股底下像蜇了蜂刺儿。前几天,法庭来人送来了离婚书,附了空白答辩状副本,我妈妈让我念给她听听。我那时对阳痿这词有点朦朦胧胧的,也不好意思问我妈。法庭上,当表嫂出示医院证明,说她仍是处女时,我马上明白所谓表哥的阳痿一词是什么意思了。我妈妈双手捧了脸,像个怕羞的小姑娘。
庭长宣读判决书,我表哥打了一激灵,似乎醒了,他站了起来大步地往门口走,说好了吗好了吗,只听见大厅里发出嗡嗡地叫,上头的天花板在晃,天花板下的吊灯咝咝作响。那震荡的回响还没落下,我表哥就在门口不见了。庭长似乎惊魂初定,嗯哼一声,接着念判决书。我妈妈一把拉了我手,追了出来。
出大门口,是台阶。广场那头,飞来一群灰鸽,落下雨滴似的白东西,大概是鸟屎。我表哥抹了下脸,一步跨上加重型永久牌自行车,像匹烈马,冲进灰蒙蒙的人潮中。
我妈妈跺了—脚说:老娘我做过的媒从没霉过,这回霉在自己亲外甥头上了,打儿今往后,老娘我就是在家里数腿毛,打死我也不做媒了!
表哥调动工作的事,我记得是这么搞定的。因为,要把农村户口的张慧贞调到省城比登天还难,所以,只能是罗成钢同志往下调。这是我表哥当下的工作中心之一。而且,他在张家相亲时是许过愿的。
立夏到端午前,我爸爸开在街口的裁缝店生意是最清淡的,所谓“春衣上了身,夏衣勿要紧”。那一阵子,会点小洪拳的我爸爸常到乡下教拳,从徒弟那儿弄点钱来补贴家用。
我妈妈倒忙了,这是她眼下要办的一桩头等大事,何况是替我表哥办的。后来,因我表哥离了婚,气得她生了病,不到半年就埋人黄土垅中了。她为我表哥调工作的事成天张罗。天知道,她这个会做媒的人,是如何托人找上镇卫生院院长许广顺的。我妈妈给许家一家大小都做了一身新衣裳,包括许家爷爷奶奶的寿衣。许院长总算答应我表哥调动工作的事。许院长的口气,像我们校长作报告—样,说罗成钢同志愿从城市下放到农村,支持乡村卫生事业,我们举双手欢迎!
的确,罗成钢同志扛起背包,胸戴大红花,从杭州到我们镇卫生院正式报到那天,在大门口,许院长带领宣传队同志敲锣打鼓。当晚,我表哥的先进事迹,在我们收听了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新闻联播》后,接着,县广播站播发了这条重要新闻。裁缝店里,那只破木匣子嘶啦啦地响,我听得不是很清楚,只听到许院长回忆起自己的光荣历史。解放前,他是第五纵队中队长,上山打游击,吃掉了与国民党勾结的一股股残匪……在这条新闻中,他的革命史才屁大的工夫就给卡掉了。我读小学时,听过他作的长篇报告,他的话半洋半土,官话加本地话,坐在底下的我好生难受。
很快,我在批斗会上看到他了,他给造反派戴了高帽子,胸前挂了打红叉的牌。我看到调到卫生院的我表哥,跟在宣传队队长李有富的屁股后面,举着语录本带头呼口号,数他喊得响亮。为这事,我妈妈曾跟我表哥谈心。结果,我妈妈被我表哥当做没政治觉悟,反给教育了一下。我爸爸教拳回来,累得少说话。他只说他成分不好,就听我表哥说的,没错。我想,主要是杭州的大姨父出身于工人阶级,踏过黄鱼车。在这点上,我爸爸有点自惭形秽。他的地主成分,是我爷爷这个破落地主传下来的,又传给了我,连我都抬不起头来。虽然我爸爸每回让我填表格时,写上小手工的成分。我放学回来,跟屁虫一样,常夹在我表哥这些造反派当中,情绪高涨,觉得自己好像马上就能脱胎换骨。
在东风和西风压来压去后,眼看要真枪实弹了。卫生院的全体人员必须要分成两派,不是联派就是总派,不站派就算保皇派,谁愿意不见分晓就弄顶帽子戴戴?当联派的小头目李有富从总派手中抢走许广顺时,总派的人到处查找李有富下落,跟鬼子扫荡一样。到了街上,我才明白,卫生院的两派只不过是一小撮分子,真的是掉进汪洋大海中了。也就是说,我们镇上有总派和联派的两个司令部,卫生院的派系分属于两个司令部,两派的人在街头肉搏过许多次了。末了,两路人马到县武装部抢了武器弹药,在街头巷口筑起了沙袋包,高楼上架起了重机枪、高射炮,分抢各制高点。我们学校停课了,我到这派看看,那派瞅瞅,真比看电影里的打仗还热闹。
这是一个闷热的夜晚,预示着暴风雨就要来临。一方下了宣战书,另一方送了应战书,明天凌晨,两派人员要正式开仗。大街小巷,到处是传单,闹蝗虫一样地飞。
当晚,雷声大作,像要把整个大街小巷炸裂。在闪电中,不料,我表哥变成了疯子。他没能成为第二天的勇士,我真是太扫兴了。我妈妈接到这个坏消息时,是武斗后的第三天。战斗结束了,总派被联派赶出了城,我跟小伙伴们满街乱跑,忙捡弹壳,比谁捡的弹壳多谁的大。我妈妈一把拽了我走,到卫生院,发现未过门的表嫂守在我表哥病床前,我表哥在挂针,偶尔说一两句胡话。我表嫂双眼红肿,像一对胡萝卜。从宣传队队长刚提到院长的李有富大声说,没事的,小罗同志很坚强。
几天后,我表哥能回答大人们的一些话了,只不过像换个人似的,嗓音有点夸张。我妈妈决定给我表哥冲喜,结婚就放在职工宿舍。李院长愿给两人办个革命化的婚礼,让全体职工会餐。在选定结婚日子上,我表嫂答应得并不爽快,而且办结婚证也是一拖再拖。急得我妈妈找了李院长,他来做我表嫂的思想工作。说着说着,李院长把这门婚事提高到政治高度上来了。他答应两人成婚后,可将表嫂作为家属工安排到卫生院。
结了婚,我表嫂跟我表哥学牙医,很快又转跟戴医师学,过了两年光景,两人离了婚。打那时起,我表哥的打扮就怪怪的了。她从卫生院退出,很快在砚池巷开了家个体诊所,叫慧贞牙科,带了两位女徒弟,生意很不错,我给她写过报道,她还当上了政协委员。她给我换过两颗蛀牙,坚决不收我钱。我称她为张医师,她笑着说,还是叫表嫂吧,这样不见外。
她跟我表哥离了婚,很快结了婚,男方是卫生局的股长,姓戴,就是我表嫂学牙医的第二任老师。他妻子不幸死于一起车祸。我怀疑她跟我表哥结婚后,两人已暗中交往,我很快为自己这么不健康的想法而羞愧了。
过了一年半,我从她诊所经过,发现她抱着一个胖小子,那婴儿长得很像他妈,白白胖胖的,一边用粉红的嘴吸着一只我表嫂白鼓鼓的奶子,一边用一只嫩嫩的小手抓捏着奶子,那小手指陷进奶子中,像要学弹琴一样。
她哼了曲儿《小燕子》跟儿子逗,之后朝我努努嘴说:多多,快叫表叔。
我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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