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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 (全本100回)作者:兰陵笑笑生-第1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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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也不玷辱了你。〃月娘自思道:〃这贼汉将我兄弟家人害了命,我若不从,连我命也丧了。〃乃回嗔作喜,说道:〃你须依我,奴方与你做夫妻。〃云理守道:〃不拘甚事,我都依。〃月娘道:〃你先与我孩儿完了房,我却与你成婚。〃云理守道:〃不打紧。〃一面叫出云小姐来,和孝哥儿推在一处,饮合卺杯,绾同心结,成其夫妇。然后扯月娘和他云雨。这月娘却拒阻不肯,被云理守忿然大怒,骂道:〃贱妇!你哄的我与你儿子成了婚姻,敢笑我杀不得你的孩儿?〃向床头提剑,随手而落,血溅数步之远。正是:
          三尺利刀着项上,满腔鲜血湿模糊。
        月娘见砍死孝哥儿,不觉大叫一声。不想撒手惊觉,却是南柯一梦。唬的浑身是汗,遍体生津。连道:〃怪哉,怪哉。〃小玉在旁,便问:〃奶奶怎的哭?〃月娘道:〃适间做得一梦不详。〃不免告诉小玉一遍。小玉道:〃我倒刚才不曾睡着,悄悄打门缝见那和尚原来和鬼说了一夜话。刚才过世俺爹、五娘、六娘和陈姐夫、周守备、孙雪娥、来旺儿媳妇子、大姐都来说话,各四散去了。〃月娘道:〃这寺后见埋着他每,夜静时分,屈死淹魂如何不来!〃 
        娘儿们说了回话,不觉五更,鸡叫天明。吴月娘梳洗面貌,走到禅堂中,礼佛烧香。只见普静老师在禅床上高叫:〃那吴氏娘子,你如何可省悟得了么?〃这月娘便跪下参拜:〃上告尊师,弟子吴氏,肉眼凡胎,不知师父是一尊古佛。适间一梦中都已省悟了。〃老师道:〃既已省悟,也不消前去,你就去,也无过只是如此。倒没的丧了五口儿性命。你这儿子,有分有缘遇着我,都是你平日一点善根所种。不然,定然难免骨肉分离。当初,你去世夫主西门庆造恶非善,此子转身托化你家,本要荡散其财本,倾覆其产业,临死还当身首羿处。今我度脱了他去,做了徒弟,常言'一子出家,九祖升天',你那夫主冤愆解释,亦得超生去了。你不信,跟我来,与你看一看。〃于是叉步来到方丈内,只见孝哥儿还睡在床上。老师将手中禅杖,向他头上只一点,教月娘众人看。忽然翻过身来,却是西门庆,项带沉枷,腰系铁索。复用禅杖只一点,依旧是孝哥儿睡在床上。月娘见了,不觉放声大哭,原来孝哥儿即是西门庆托生。
        良久,孝哥儿醒了。月娘问他:〃如何你跟了师父出家。〃在佛前与他剃头,摩顶受记。可怜月娘扯住恸哭了一场,干生受养了他一场。到十五岁,指望承家嗣业,不想被这老师幻化去了。吴二舅、小玉、玳安亦悲不胜。当下这普静老师,领定孝哥儿,起了他一个法名,唤做明悟。作辞月娘而去。临行,分付月娘:〃你们不消往前途去了。如今不久番兵退第一百回  韩爱姐路遇二捣鬼普静师幻度孝哥儿
        诗曰:
          旧日豪华事已空,银屏金屋梦魂中。
          黄芦晚日空残垒,碧草寒烟锁故宫。
          隧道鱼灯油欲尽,妆台鸾镜匣长封。
          凭谁话尽兴亡事,一衲闲云两袖风。
        话说韩道国与王六儿,归到谢家酒店内,无女儿,道不得个坐吃山崩,使陈三儿去,又把那何官人勾来续上。那何官人见地方中没了刘二,除了一害,依旧又来王六儿家行走,和韩道国商议:〃你女儿爱姐,只是在府中守孝,不出来了,等我卖尽货物,讨了赊帐,你两口跟我往湖州家去罢,省得在此做这般道路。〃韩道国说:〃官人下顾,可知好哩。〃一日卖尽了货物,讨上赊帐,雇了船,同王六儿跟往湖州去了,不题。
        却表爱姐在府中,与葛翠屏两个持贞守节,姊妹称呼,甚是合当。白日里与春梅做伴儿在一处。那时金哥儿大了,年方六岁。孙二娘所生玉姐年长十岁,相伴两个孩儿,便没甚事做。
        谁知自从陈敬济死后,守备又出征去了。这春梅每日珍馐百味,绫锦衣衫,头上黄的金,白的银,圆的珠,光照的无般不有。只是晚夕难禁独眠孤枕,欲火烧心。因见李安一条好汉,只因打杀张胜,巡风早晚十分小心。
        一日,冬月天气,李安正在班房内上宿,忽听有人敲后门,忙问道:〃是谁?〃只闻叫道:〃你开门则个。〃李安连忙开了房门,却见一个人抢入来,闪身在灯光背后。李安看时,却认得是养娘金匮。李安道:〃养娘,你这咱晚来有甚事?〃金匮道:〃不是我私来,里边奶奶差出我来的。〃李安道:〃奶奶叫你来怎么?〃金匮笑道:〃你好不理会得。看你睡了不曾,教我把一件物事来与你。〃向背上取下一包衣服,〃把与你,包内又有几件妇女衣服与你娘。前日多累你押解老爷行李车辆,又救得奶奶一命,不然也吃张胜那厮杀了。〃说毕,留下衣服,出门走了两步,又回身道:〃还有一件要紧的。〃又取出一锭五十两大元宝来,撇与李安自去了。
        当夜踌躇不决。次早起来,径拿衣服到家与他母亲。做娘的问道:〃这东西是那里的?〃李安把夜来事说了一遍。做母亲的听言叫苦:〃当初张胜干坏事,一百棍打死,他今日把东西与你,却是甚么意思?我今六十已上年纪,自从没了你爹爹,满眼只看着你,若是做出事来,老身靠谁?明早便不要去了。〃李安道:〃我不去,他使人来叫,如何答应?〃婆婆说:〃我只说你感冒风寒病了。〃李安道:〃终不成不去,惹老爷不见怪么?〃做娘的便说:〃你且投到你叔叔,山东夜叉李贵那里住上几个月,再来看事故何如。〃这李安终是个孝顺的男子,就依着娘的话,收拾行李,往青州府投他叔叔李贵去了。春梅以后见李安不来,三、四、五次使小伴当来叫。婆婆初时答应家中染病,次后见人来验看,才说往原籍家中,讨盘缠去了。这春梅终是恼恨在心不题。
        时光迅速,日月如梭,又早腊尽阳回,正月初旬天气。统制领兵一万三千,在东昌府屯住已久,使家人周忠,捎书来家。教搬取春梅、孙二娘,并金哥、玉姐家小上车。止留下周忠:〃东庄上请你二爷看守宅子。〃原来统制还有个族弟周宣,在庄上住。周忠在府中,与周宣、葛翠屏、韩爱姐看守宅子。周仁与众军牢保定车辆,往东昌府来。此一去,不为身名离故土,争知此去少回程。有词一篇,单道周统制果然是一员好将材。当此之时,中原荡扫,志欲吞胡。但见:
          四方盗起如屯峰,狼烟烈焰薰天红。
          将军一怒天下安,腥膻扫尽夷从风。
          公事忘私愿已久,此身许国不知有。
          金戈抑日酬战征,麒麟图画功为首。
          雁门关外秋风烈,铁衣披张卧寒月。
          汗马卒勤二十年,赢得斑斑鬓如雪。
          天子明见万里余,几番劳勣来旌书。
          肘悬金印大如斗,无负堂堂七尺躯。
        有日,周仁押家眷车辆到于东昌。统制见了春梅、孙二娘、金哥、玉姐,众丫鬟家小都到了,一路平安,心中大喜。就在统制府衙后厅居住。周仁悉把〃东庄上请了二爷来宅内,同小的老子周忠看守宅舍〃,说了一遍。周统制又问:〃怎的李安不见?〃春梅道:〃又题甚李安?那厮我因他捉获了张胜,好意赏了他两件衣服,与他娘穿。他到晚夕巡风,进入后厅,把他二爷东庄上收的子粒银--一包五十两,放在明间卓上,偷的去了。几番使伴当叫他,只是推病不来。落后又使叫去,他躲的上青州原籍家去了。〃统制便道:〃这厮我倒看他,原来这等无恩!等我慢慢差人拿他去。〃这春梅也不题起韩爱姐之事。
        过了几日,春梅见统制日逐理论军情,干朝廷国务,焦心劳思,日中尚未暇食,至于房帏色欲之事,久不沾身。因见老家人周忠次子周义,年十九岁,生的眉清目秀,眉来眼去,两个暗地私通,就勾搭了。朝朝暮暮,两个在房中下棋饮酒,只瞒过统制一人不知。
        一日,不想北国大金皇帝灭了辽国。又见东京钦宗皇帝登基,集大势番兵,分两路寇乱中原。大元帅粘没喝,领十万人马,出山西太原府井陉道,来抢东京;副帅斡离不由檀州来抢高阳关。边兵抵挡不住,慌了兵部尚书李纲、大将种师道,星夜火牌羽书,分调山东、山西、河南、河北、关东、陕西分六路统制人马,各依要地,防守截杀。那时陕西刘延庆领延绥之兵,关东王禀领汾绛之兵,河北王焕领魏搏之兵,河南辛兴宗领彰德之兵,山西杨惟忠领泽潞之兵,山东周秀领青兖之兵。
        却说周统制,见大势番兵来抢边界,兵部羽书火牌星火来,连忙整率人马,全装披挂,兼道进兵。比及哨马到高阳关上,金国干离不的人马,已抢进关来,杀死人马无数。正值五月初旬,黄沙四起,大风迷目。统制提兵进赶,不防被干离不兜马反攻,没鞦一箭,正射中咽喉,随马而死。众番将就用钩索搭去,被这边将士向前仅抢尸首,马戴而远,所伤军兵无数。可怜周统制一旦阵亡,亡年四十七岁。正是:
          于家为国忠良将,不辩贤愚血染沙。
        古人意不尽,作诗一首,以叹之曰:
          胜败兵家不可期,安危端自命为之。
          出师未捷身先丧,落日江流不胜悲。
        巡抚张叔夜,见统制没于阵上,连忙鸣金收军,查点折伤士卒,退守东昌。星夜奏朝廷,不在话下。部下士卒,载尸首还到东昌府。春梅合家大小,号哭动天,合棺木盛殓,交割了兵符印信。一日,春梅与家人周仁,发丧载灵柩归清河县不题。
        话分两头。单表葛翠屏与韩爱姐,自从春梅去后,两个在家清茶淡饭,守节持贞,过其日月。正值春尽夏初天气,景物鲜明,日长针指困倦。姊妹二人闲中徐步,到西书院花亭上。见百花盛开,莺啼燕语,触景伤情。葛翠屏心还坦然,这韩爱姐,一心只想念陈敬济,凡事无情无绪,睹物伤悲,不觉潸然泪下。姊妹二人正在悲凄之际,只见二爷周宣,走来劝道:〃你姊妹两个少要烦恼,须索解叹。我连日做得梦,有些不吉。梦见一张弓挂在旗竿上,旗竿折了,不知是凶是吉?〃韩爱姐道:〃倒只怕老爷边上,有些说话。〃正在犹疑之间,忽见家人周仁,挂着一身孝,慌慌张张走来,报道:〃祸事,老爷如此这般,五月初七日,在边关上阵亡了!大奶奶、二奶奶家眷,载着灵车都来了。〃慌了二爷周宣,收拾打扫前厅干净,停放灵柩,摆下祭祀,合家大小,哀号起来。一面做斋累七,僧道念经。金哥、玉姐披麻带孝,吊客往来,择日出殡,安葬于祖茔。俱不必细说。
        却说二爷周宣,引着六岁金哥儿,行文书申奏朝廷,讨祭葬,袭替祖职。朝廷明降,兵部覆题引奏:已故统制周秀,奋身报国,没于王事,忠勇可嘉。遣官谕祭一坛,墓顶追封都督之职。伊子照例优养,出幼袭替祖职。
        这春梅在内颐养之余,淫情愈盛。常留周义在香阁中,镇日不出。朝来暮往,淫欲无度,生出骨蒸痨病症。逐日吃药,减了饮食,消了精神,体瘦如柴,而贪淫不已。一日,过了他生辰,到六月伏暑天气,早辰晏起,不料他搂着周义在床上,一泄之后,鼻口皆出凉气,淫津流下一洼口,就鸣呼哀哉,死在周义身上。亡年二十九岁。这周义见没了气儿,就慌了手脚,向箱内抵盗了些金银细软,带在身边,逃走出外。丫鬟养娘不敢隐匿,报与二爷周宣得知。把老家人周忠锁了,押着抓寻周义。可霎作怪,正走在城外他姑娘家投住,一条索子拴将来。已知其情,恐扬出丑去,金哥久后不可袭职,拿到前厅,不由分说,打了四十大棍,即时打死。把金哥与孙二娘看着。一面发丧于祖茔,与统制合葬毕。房中两个养娘并海棠、月桂,都打发各寻投向嫁人去了。止有葛翠屏与韩爱姐,再三劝他,不肯前去。
        一日,不想大金人马抢了东京汴梁,太上皇帝与靖康皇帝,都被虏上北地去了。中原无主,四下荒乱。兵戈匝地,人民逃窜。黎庶有涂炭之哭,百姓有倒悬之苦。大势番兵已杀到山东地界,民间夫逃妻散,鬼哭神号,父子不相顾。葛翠屏已被他娘家领去,各逃生命。止丢下韩爱姐,无处依倚,不免收拾行装,穿着随身惨淡衣衫,出离了清河县,前往临清找寻他父母。到临清谢家店,店也关闭,主人也走了。不想撞见陈三儿,三儿说:〃你父母去年就跟了何官人,往江南湖州去了。〃 
        这韩爱姐一路上怀抱月琴,唱小词曲,往前抓寻父母。随路饥餐渴饮,夜住晓行,忙忙如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弓鞋又小,千辛万苦。行了数日,来到徐州地方,天色晚了,投在孤村里面。一个婆婆,年纪七旬之上,正在灶上杵米造饭。这韩爱姐便向前道了万福,告道:〃奴家是清河县人氏,因为荒乱,前往江南投亲,不期天晚,权借婆婆这里投宿一宵,明早就行,房金不少。〃那婆婆看这女子,不是贫难人家婢女,生得举止典雅,容貌非俗。因说道:〃既是投宿,娘子请炕上坐,等老身造饭,有几个挑河夫子来吃。〃那老婆婆炕上柴灶,登时做出一大锅稗稻插豆子干饭,又切了两大盘生菜,撮上一包盐,只见几个汉子,都蓬头精腿,裈裤兜裆,脚上黄泥,进来放下锹镢,便问道:〃老娘有饭也未?〃婆婆道:〃你每自去盛吃。〃 
        当下各取饭菜,四散正吃。只见内一人,约四十四五年纪,紫面黄发,便问婆婆:〃这炕上坐的是甚么人?〃婆婆道:〃此位娘子,是清河县人氏,前往江南寻父母去,天晚在此投宿。〃那人便问:〃娘子,你姓甚么?〃爱姐道:〃奴家姓韩,我父亲名韩道国。〃那人向前扯住问道:〃姐姐,你不是我侄女韩爱姐么?〃那爱姐道:〃你倒好似我叔叔韩二。〃两个抱头相哭做一处。因问:〃你爹娘在那里?你在东京,如何至此?〃这韩爱姐一五一十,从头说了一遍,〃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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