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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巨塔 作者:[日]山崎丰子-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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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告律师河野似乎早已等候多时,他满面红光地站了起来。坐在原告席上的佐佐木良江一脸担心地看着信平。河野律师玳瑁镜框下的双眼瞥了信平一眼。
“你的职业是针织品杂货商,生意会不会很忙? ”
“我做的是针织杂货的批发和零售,最近因为人手不够的关系,店里很忙。”
“那很好。但你看来对佐佐木庸平先生住院后的情况很了解,你一直都在医院陪他吗? ”
“不,我大嫂佐佐木良江在医院陪他,我只是去探病。”
“你去探了几次病? ”
“手术前一次,手术后常常去。”
“那么,在手术后、财前教授出国之前的一星期内,你去探了几次病? 多久去一次? ”
“好像是两天去一次吧……”
“你去探病的时间都固定吗? ”
“没有,我都挑了店里不忙的时候去,时间不一定。”
“你刚才的证词中,很详细地描述了财前教授的看诊态度,那都是你的所见所闻吗? ”
“不,是我大嫂告诉我的……”信平支支吾吾地回答道。
“所以说,大部分都是听说的,对吗? ”河野律师立刻抓住了信平话中的小辫子。
“所谓证词,就是证人说出他亲自看到的、听到的事,你知不知道从别人那里听到的传闻缺乏可靠性,无法作为证词? ”
信平的表情渐渐僵硬,瞠目结舌。河野律师的提问达到了反对讯问的效果,便说:“我的讯问结束了。”
他心满意足地回到座位上。审判长在笔记上记录着什么,似乎在整理原告、被告律师的讯问内容。
“本庭没有问题要讯问证人佐佐木,请下一位证人出庭。”审判长命令法警道。
金井副教授一副高高瘦瘦的身材,穿着朴素的深蓝色西装站在证人席上。
“被告律师,请开始讯问。”
审判长对被告律师说完后,河野律师用完全不同于刚才对待佐佐木信平时的态度,语气温和地询问金井:“财前教授出国期间,是由你代理外科主任一职,代理主任的工作是什么? ”
“就是当外科主任不在时,代替他负起授课、门诊、住院病人的会诊以及医局内的管理工作等一切责任。”
“你是什么时候代替主任诊察佐佐木庸平先生的? ”
“在财前教授去国外出差的翌周,我代替主任会诊时是第一次,之后,会诊时也诊冶过。”
“你最后一次为病人诊治是什么时候? 请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况。”
“6 月20日下午6 点左右,我接到主治医师柳原的报告,说病人的病情发生急剧变化,我立刻赶了过去。当时,柳原医生在做肋膜穿刺、抽取胸水的处置。但如果多次排液,会使体内的总蛋白量降低,容易引起极度衰弱,加速死亡。所以,第二次穿刺只抽了5CC ,之后我又指示柳原医生注射强心针,并要求护士搭起氧气罩,用氧气瓶补充氧气。”
“请你谈一下从病情急剧变化到死亡过程的情况。”
“在搭好氧气罩时,病人1 分钟的呼吸次数为7 ~8 次,于是又增加了氧气浓度,但他的呼吸次数仍然很少。30分钟后,呼吸变弱,病人不时因为痛苦而扭曲身体,所以,我指示柳原医生注射第二支强心针。但病人的呼吸继而变得断断续续,1 5 分钟后,出现了青紫症状,不久就过世了。”
“你认为柳原医生的能力怎么样? ”
“柳原医生在昭和三十三年(1958)毕业于国立浪速大学医学部,进入第一外科医局担任助理已经有6 年,他的工作表现优秀、人品诚实勤恳,遇到重症患者时,即使主任没有要求,他也会主动住在医院待命,在深夜多次探访病人,了解病情,是个很负责任的医生。”
“请你谈一下财前教授在出国前的情况。”
“通常在出国前,教授都需要张罗出国的准备工作,以及安排出国期间的诊疗、医局内的事务交接等,会忙得不可开交。所以,大部分人会在出发前5 天就向校方请假,但财前教授只在出发前请假了一天。除了针对出国期间第一外科整体的诊疗作出指示,还详细指示了教授执刀病人的术后处置工作,他忙碌的情形远远超乎一般人的想像。”
“那么,财前教授无法按家属的要求为佐佐木庸平先生看诊,也是因为实在分身乏术吗? ”
“对。不仅是佐佐木庸平先生,他根本没有时间直接、充分地为任何一位病人看诊。在这种情况下,当然必须对各主治医师下达指示,由主治医师去负责。”
河野律师点了点头:“我没有问题了。”
当他回到座位时,由关口律师进行反对讯问。
“当时,你没有产生任何疑问吗? ”
“虽然对术后肺炎来说,抗生素的效果似乎太不明显了,但术后肺炎的症状干差万别,况且,财前教授已经指示了相关的处置,所以,我说要继续观察。”
“你刚才说,你是在佐佐木庸平先生病情恶化,柳原医生在做肋膜穿刺时赶到的。当时,排液的胸水情况怎么样? ”
“带有红色。”
“如果是肉眼都可以分辨的红色胸水,是不是代表早就发生了癌性肋膜炎? ”
金井副教授迟疑了一下。
“在病理检查报告出来以前,很难百分之百地断定。肋膜炎分为癌性和结核性两种,后者也可能会出现带有红色的胸水。”
“是吗? 可不可以请教一下,您专攻的是哪一方面? ”
关口律师突然改用恭敬的语气问道。
“胸腔外科。”
“胸腔外科属于您的专业科目,在诊察过病人两次,又看到排液的胸水后,却无法判断到底是癌性的胸水还是结核性的胸水,这不是有点奇怪吗? ”
关口律师的讯问十分尖锐,金井副教授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在病人病危之前,柳原医师是否曾经和你商量过,或是请求你的指示? ”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在第二次诊察时,病人的病情还不是十分严重,而且,财前教授在出发前已经指示过柳原医生,所以,我并没有做什么新的指示。”
“你会不会认为柳原医生是按照财前被告在出发前的指示,才使佐佐木庸平先生过世的,也就是说,是财前被告的指示有某种程度的失误? ”关口律师穷追猛打。
“我无法回答这种问题……”
金井的额头上渗着汗珠,被告律师河野忍无可忍地站了起来:“审判长! 原告律师刚才的讯问明显地充满恶意。”
审判长同意了他的抗议。
“好,那我换一个问题。你认为病人的病情为什么会突然恶化,最终导致死亡?”
“我并不是从一开始就看顾这位病人,他也不是我动的手术,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
“那我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像佐佐木庸平先生那样,癌细胞转移到肺部时,是否不应该动手术? ”
“这要视肺部转移灶的大小、部位而定,无法一概而论。但教授亲自在手术前做了检查,判断动手术比较好,我相信有他的理由。财前教授是食道、贲门癌的权威,我相信他的判断。我刚才也已经说过,我不是癌症专家,无法发表任何专业的意见。”
他似乎在拒绝进一步的讯问,关口律师说:“好,谢谢你,这样就可以了。”
当关口律师恭敬地结束讯问回到座位上时,审判长对金井副教授说:“本庭有几个问题要讯问金井证人。你刚才说,你的专业科目是胸腔外科,并不是癌症,所以,无法明确阐述直接造成病人死亡的原因,真的是这样吗? ”
‘‘是。现代医学分得很细,同样是胸腔外科,癌症专业的医生和结核专业的医生,虽然在诊断方法上没有太大的差异,但在治疗过程中,经常会出现意见分歧的状况。因此,我认为在像本案这种会告上法庭的特殊病例中,非专业的医师不能轻易发表有关诊疗是否妥当的意见,所以,我不想说一些自己没有把握的事。”
审判长和左右两位陪审法官小声地商量后说:“了解。关于造成病人死亡的直接死因,原告已经申请浪速大学医学部负责解剖遗体的大河内教授作为证人,下一次将根据大河内证人的解剖报告,调查直接的死因。”
旁听席上顿时出现了一阵骚动。因为,传唤大河内教授讯问将触及案件的核心,这也是这场官司的关键。
接着,负责病房的护士石川干代子站在证人席上,接受了有关佐佐木庸平在手术前后的状态,以及死亡时情况的讯问。但被告一方似乎事先已经充分讨论过,她的证词和金井副教授的证词如出一辙,虽然原告律师关口的反对讯问很犀利,但仍然无法获得任何有利于原告的证词。
针对护士石川干代子的询问结束后,审判长向原告律师关口和书记员确认已经完成了下一次传唤证人的手续后,便宣布休庭。
“今天的审理到此结束,下一次将在10月22日下午1 点开庭。”
浪速大学附属医院门诊处的气氛显得慌乱不安。因为财前教授的医疗疏忽官司将于这一天下午1 点在大阪地方法院开庭,病理学研究室大河内教授将担任原告证人,报告解剖佐佐木庸平遗体的情况。除了没有轮到门诊的教授,连轮到门诊的教授和副教授都在正午以前结束门诊,准备前往旁听大河内教授的证词。
正在第一外科门诊的财前一早到医院时,就已经敏感地嗅到这种气氛,也为此感到很不痛快。但他表面上却坦然如平常,接二连三地为病人诊察,并不时地瞥着腕表上的时间。当财前为一位胃溃疡病人做完诊察后,佃讲师善解人意地提醒他:“教授,时间差不多了……”
“啊,已经这么晚了。那,这里就交给你了。”
然后,他对身后的年轻医生说:“佃讲师会接我的班,要好好学。”
说完,财前便站起身来。
财前踏着稳重的步伐走进二楼的教授室,终于松了一口气,脱下白袍,按下桌E的对讲机要了份简餐。当三明治和红茶端来时,财前一边吃着三明治,一边思考若一个半小时后大河内教授将在法庭上发布的证词内容。
病理解剖学报告是将解剖时肉眼观察的情况、显微镜检查、生物化学检查和组织学检查的各项结果做成记录。虽然记录本身是死的,但只要从记录推断临床过程的方法不同,便会产生微妙的差异,进而对判断财前的诊断和治疗是否正确产生决定性的影响。财前很清楚,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大河内教授都会遵守身为医学人员的公正、严谨,即使以原告证人身份出庭,也不会因同情原告而讲出任何带有私心的证词;同样,也不可能因为财前是自己任教的大学医学部最年轻的教授以及曾有在他的病理学教室内学习过的经历,就会对财前特别通融。
财前剩下一大半的三明治,看了一下时钟,还没有到正午。沿着河边走到法院只要十分钟,但财前分分秒秒都感受到时间的逼近,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焦躁和不安。电话铃突然响了,他拿起了电话。
“喂,是我啦。”
“原来是爸,你好……”
“一点都不好。我从刚才就一直在担心大河内教授的证词。我那么再三拜托鹈饲教授,要他去向大河内教授那里下点工夫,他却什么都没有做! 今天就要开庭了,我怎么静得下来! ”又一恨恨地说。
“我也一样。上次和鹈饲医学部长、河野律师一起吃饭时,鹈饲医学部长认为最好不要惊扰到大河内教授,既然他这么决定了,也没办法了。”
“没办法……怎么可以就这么算了! 大河内教授今天的证词,不仅会影响你,也可能会影响到我的财前妇产科! 趁现在时间还早,我想要打个电话给鹈饲医学部长,请他去拜托一下大河内教授。”
财前似乎可以看到又一晃着像海怪般的滑溜光头,一脸焦急的样子。
“不行。经过上次的教授选举,你应该很了解大河内教授的为人了。你还记不记得在决选投票的前一晚,岩田先生和锅岛先生在你的唆使下去大河内教授家请托时,不仅碰了一鼻子灰,大河内教授还差一点在第二天的决选投票时抖出岩田和锅岛的事? 这一次,如果我们再做这些莫名其妙的事,会彻底激怒大河内教授,那就具的一切都完了。”
财前压低了嗓门说着,又一也无话可说了。
“爸爸,就照鹈饲教授的意思办。否则,反而会弄巧成拙。”他再三叮嘱。
“虽然我不太同意,不过,既然你这么说,就听你的吧。”又一无可奈何地挂上电话。
鹈饲拿起桌上的资料,匆匆忙忙地走出了医学部长办公室,走向病理学研究室。在昏暗的走廊向左转,来到病理教授室的门口,虽然上面挂着“谢绝会客”的牌子,但鹈饲不予理会地敲了门,还没等里面的响应,就推门而入。
大河内一脸不悦地转过脸来,一看到鹈饲,露出讶异的神情。
“抱歉,打扰你研究,我刚好路过这里。之前你申请的病理学教室的设备预算已经编列好了,所以拿来给你。”鹈饲说完,把资料放在大河内的桌上。
“谢谢你那么客气。虽然你是顺路,但也不需要亲自送来。”大河内毫不客气地说道。
鹈饲拿起大河内桌上的病理学杂志:“你在这个月的病理学杂志上发表的《对最近的致癌学说——细胞呼吸障碍说的考察》是一篇很有独到见解的论文,我已经拜读过了。”鹈饲露出了感佩之意。
“你是专攻老年病学的走红专家,没想到竟会对这种论文感兴趣。”大河内语带讽刺。
鹈饲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说:“对了,今天你要去大阪地方法院当证人吧。”
“对,下午1 点开始,我也差不多该走了。”
大河内拿起了病理解剖的记录,鹈饲瞥了记录一眼。
“临床组所有的人都在关心大河内教授会发表怎样的解剖报告,今天应该会有很多教授和副教授会去旁听。因为,你的证词内容或多或少地会对我们临床医生今后的诊疗行为产生影响。”他不露痕迹地刺探着大河内的想法。
“是吗? ”大河内兴味索然地敷衍了一句,白顾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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