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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巨塔 作者:[日]山崎丰子-第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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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立! ”
所有人随着法警的口令站了起来。正面的门开了,身穿法官制服的审判长和左右两位陪审法官出庭就座。审判长将厚厚的一叠笔录置于桌前。
“现在开始讯问当事人,请原告、被告双方到前面来。” ‘佐佐木良江和财前五郎站起来,并排站在证人台上。财前五郎穿着浅棕色的西装,昂首挺胸、落落大方地站着,佐佐木良江一身朴素打扮,缩颈弯腰,低着头,好像她才是被告一样。审判长形式化地问了两人的姓名、年龄、住址和职业等人别讯问的内容后,要求两人宣誓。
“我发誓将凭着自己的良心说实话,不隐瞒、不虚构。”
良江和财前宣誓后,审判长宣布:“由原告律师开始讯问。”
关口律师站了起来:“佐佐木庸平为什么会去浪速大学就医? ”
关口的语气极尽温和,努力使良江的心情平静下来。
“在去大学医院检查的3 个月以前,我先生常觉得胃很不舒服,一开始只有打嗝,但胃口却愈来愈差,饭后也会想吐。在附近的诊所看了以后,医生说好像是胃炎,但又不能确认,建议最好还是去大学附属医院做精密检查,所以,就介绍我们去挂里见医生的门诊。”
“里见副教授的诊察结果怎么样? ”
“里见医生在诊察时真的很认真,在做了几次详细的检查后说,虽然检查结果看起来像慢性胃炎,但又不像单纯的慢性胃炎,所以又帮我先生做了胃镜检查,之后,为了安全起见,又带着我先生去做外科检查。虽然我先生不想去,但里见医生还是执意带他去找财前医生。我在走廊上等,听我先生说,财前医生很不情愿地看着里见医生拿去的胃镜照片,说既然是慢性胃炎,就没什么好再检查的,而且他也说自己正忙着出国的事。本来他拒绝替我先生检查,但里见医生还是不停地拜托他,然后财前医生才好像卖了多大的人情似的答应了。所以,完全是因为里见医生看诊时的慎重和仔细,才能够发现贲门癌。”
“请你谈一下财前被告从接手诊察起到你先生住院这段时间的情况。”
“在里见医生介绍转诊的第二天,上午10点开始做x 光检查,我先生说在检查期间,财前医生说话老像在训人,在家里很霸气的他反而从头到尾都胆战心惊的,好可怜。检查结束后,财前医生叫我们去门诊部听报告,我们依指定时间到了门诊部,只听到他在里面和年轻医生们有说有笑的,让我们在走廊上等了一个多小时。
后来,还是刚好来看x 光检查结果的里见医生把我们叫了进去。财前医生说,检查结果是恶性的慢性胃炎,如果不及时治疗,很可能会发展为癌症,只要一有病床就会安排我先生住院、动手术。我先生一听说要动手术,吓了一大跳,想问仔细一点却立刻被财前医生骂了一顿,说病人只要乖乖听医生的安排就好了。老实说,我们根本是在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情形下就住进了医院。住院后,财前医生的态度还是老样子,我们完全没有交谈的机会,只觉得他是个很可怕的医生。”良江畏畏缩缩地说道。
“太可恶了! 这种傲慢的诊断态度根本丧失了医生的人格! ”
关口愤怒万分地说,河野则立刻表示抗议。
“审判长,原告律师刚才的发言是在指责被告,请他收回刚才的发言。”
“原告律师,请收回刚才的发言……”审判长同意了他的抗议。
“好,那我就收回。你是什么时候得知你先生要动贲门癌手术的? ”
“在请财前医生诊察后,里见医生偷偷告诉我其实是癌症,住院那一天,主治医师柳原医生要我们签手术同意书时,第一次详细说明了有关贲门癌的情况,当然,他们要求我不要告诉我先生。”
“柳原医生在总会诊时,被财前被告严厉训斥时你也在场,到底是什么原因? ”
“当时的阵势就像是古代诸侯出巡时的仪仗队一样,我被挤到墙角,并不很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听到柳原医生说了什么断层摄影,结果,财前医生就突然大发雷霆。”
“在手术前,医生是否曾经告诉你,除了胃贲门部以外,癌症也转移到了肺部?”
“没有,完全没听说过。相反,财前医生还说是初期的贲门癌,手术完全没有危险,而且也在短时间内完成了,十分成功,所以我就完全放心了。”
“手术后佐佐木先生呼吸困难时的处置情况又是如何? ”
“手术后第一个星期,第一次发生呼吸困难的情况时,以及翌日第二次发作时,财前医生都不曾出现过,只听了主治医师柳原医生的报告,就诊断为术后肺炎。虽然为我先生打了针,但情况完全没有好转,我看了实在于心不忍:要求财前医生过来看一下,但他因为忙着出国,没时间来看。我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忙,但动了手术后,他连一次都没有来探视过,就完全交给年轻的主治医师负责,也太不像话了。那时候,如果他肯抽出两三分钟来看一下,我先生可能就不会死了……”
她突然语带哽咽,法庭上所有的视线全集中在良江身上。
“从你刚才的证词中,我们对财前被告的看诊态度有了充分的了解,请你谈一下佐佐木先生去世时的情况和医院方面的处置。”
良江回忆着当时的情况。
“我先生在6 月20日下午开始发作,柳原医生马上就赶来了,为他打了镇静剂后,情况稍稍改善,他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我才松了一口气。但快6 点的时候,又开始剧烈发作,我立刻通知护理站。柳原医生赶了过来,用一根很粗的针刺进我先生的胸口,抽取积在肺部的水。当时,我先生很痛苦,身体扭曲得像只虾子一样,满身大汗。我实在不忍心看下去,禁不住叫医生住手。这时,金井医生赶了过来,阻止柳原医生抽取胸水,并指示要搭氧气罩。搭了氧气罩后,我先生看起来舒服了点,但30分钟后,他又痛苦地扭动,医生又为他注射了第二针强心针,10分钟或是1 5 分钟左右,他两只瘦弱的手像在游泳一样动了几下,就在塑料罩里痛苦地断了气……”
良江的声音停止了。
“你们为什么希望解剖遗体呢? ”
“因为医生一直将我先生身体出现的不适当做术后肺炎在治疗,结果死到临头,看了抽出来的胸水,才说是癌性肋膜炎,这让我们做家属的如何接受? 我们问柳原医生时,他一下子这么说,一下子又那么说,说了半天也说不清楚。我们又问了里见医生,他说他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在贲门癌手术的三个星期后引起癌性肋膜炎,解剖是查明真相的惟一方法,一旦解剖,就可以从医学的角度确认直接死因。虽然我小希望我先生在那么痛苦地死去之后还要再受罪,但我儿子庸一说想了解父亲的死因,希望能够在解剖后厘清真相,同时,我们也被里见医生的认真而诚恳的态度打动了 所以下定决心解剖遗体,查明我先生的死因。”
良江好像自己正承受疼痛般地扭曲着脸,可见对她来说,决定解剖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
“我明白了。请问一下,在你先生过世后,店里的情况怎么样? ”
“虽然我们店名义上是股份有限公司,但其实和私人商店没什么两样,所有的一切都由我先生张罗。无论我先生自己或我都不曾想过他会这么突然地离开,所以,我先生在生前把记录银行存款和股票持股的账簿,也就是他整天说的金库账簿也带到医院去,但可能他是被病折磨得实在太痛苦了,连银行存款的余额也没能写清楚。因此,现在店里的资金周转出现了很大的问题,43位员工也陷入不安。任何一家公司即使有了店面和商品,如果没有经营的人,根本无法维持。我一个人要带着读大学一年级的长子、高中二年级的长女以及初中二年级的次子经营这家店,想到这里,就觉得前途一片黑暗。但帮我先生动了手术后就跑到国外的财前医生,即使在回国后也没有对我们家属表达任何歉意,这也算是大学医院的医生吗? 他至少应该对我三个孩子说几旬安慰的话吧……”
良江转头去看着孩子们,孩子们靠在一起,高二的长女双手掩面啜泣着。法庭里鸦雀无声,所有的视线都落在这几个孩子身上。
“我的询问结束了。”
关口回到座位后,审判长看着佐佐木良江“接着要由被告律师进行反对讯问,原告的情绪还可以吗? ”
审判长安慰着她。良江点了点头。
“现在由被告律师开始讯问。”
河野律师眯起玳瑁镜框下的眼睛,站了起来:“听说佐佐木庸平先生年轻时曾得过肺结核,对不对? ”“是,在昭和十八年(1943)春天,他33岁的时候发生肺浸润,接受整整一年的气胸疗法。”
“那就是说,佐佐木庸平先生本来就不是那种身强力壮的人,店里应该有一个能干的左右手在帮他看店吧? ”
“不,我先生虽然生过肺病,但体质原本就很强壮,当年他会生肺病也是因为那一阵子要扩张店面,太过劳累的关系,病好了以后,他又恢复原来的活力,一个人张罗进货、销售和会计。也多亏了他,我们店才能够从一间小店面发展到今天这样的规模。”
“但是,虽然是中小企业,既然具备股份有限公司的形态,即使董事长去世了,应该也不至于立刻造成店面经营的混乱和停滞。尤其是你先生并不是因发生交通意外等状况而突然过世的,既然住进医院接受癌症的手术,虽然并没有告诉当事人,但身为太太的你,以及店里的重要骨干也应该会考虑到万一佐佐木先生遭遇不测,而事先做好相应的安排才对。”
河野一口断定。
“只有不了解中小企业的人才会说这种话。像我们这种只有四十几个员工的中小企业,虽然号称公司,即便店主只是长时间在家里卧床不起,店里的生意也会像散了骨架的扇子一样一落千丈。我先生一直相信自己要接受慢性胃炎的手术,所以。在出门的时候,为了怕影响店员的士气,即使对担任专务董事的掌柜,也没有提到手术的事,只说是去医院做体检。”
“那就代表你们太缺乏警觉性了。”河野毫不留情地讽刺道。
“不,是因为我们相信财前医生的话,如果他事先告诉我们在手术后可能有危险,我们一定会事先做好安排,他说是术后肺炎,所以不用担心,我们根本没想到他会死,结果却突然死了,我们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在这一类的案件中,800 万的损害赔偿和精神赔偿是很高的价格,是谁告诉你们提出这个金额的? ”
良江抬起了眼。
“没有谁告诉我们。我们的目的并不是要求损害赔偿和精神赔偿这些钱,而是那些为了和我们有相同处境,整天只能以泪洗面的人提出控诉,要让那些不负责任的医生知道,那些对医学无知的病人和家属,不会再听任医生的摆布,也不会再忍气吞声了! ”
她再也无法克制自己激动的情绪。
“你的意思是故意抬高价码,想要好好惩罚那些名医,对不对? ”河野故意找碴儿,“我想请问原告,在手术前,里见医生有没有和你谈过癌症转移到肺部这件事? ”
“不,他没有直接对我说什么。但在财前医生总会诊后,里见医生来到病房,看到放在我先生床头的X 光片,立刻跑去找财前医生。在手术前一天,里见医生也来病房,问我先生有没有做断层摄影,我先生告诉他还没有时,他就找来柳原医生,两个人不知道一直在说些什么,他后来又去找财前医生,应该是为了转移到肺部的事吧。”
河野上下打量着良江。
“你说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这种证词太模糊了。那么,在手术后第一次发生呼吸困难时,里见医生说了些什么? ”
“那时候,里见医生和柳原医生很紧张地不知道在说什么,里见医生要我们不用担心,就去找财前医生了。”
“这次的回答又很模糊,如果里见医生真的发现癌已经转移到肺部,他不像财前医生,按照他的个性,一定会告诉你。但从他并没有告诉你这一点来看,里见医生根本没有发现到癌细胞已经转移到肺部,直到你先生过世为止。”
“有没有转移到肺部,这种专业的事我搞不清楚,里见医生是一位能够设身处地地为病人着想的好医生。里见医生说的话绝对错不了,绝对是实话! 如果你要怀疑的话,就该去怀疑那个没有好好照顾病人,让病人白白死掉,还让主治医师说谎,想要掩饰自已过错的财前医生! 就是那个坐在那里,叫做财前的冷酷无情的医生! ”
她因为愤怒而浑身颤抖,河野立刻沉着脸,大声喝斥道:“你有什么根据说柳原医生的证词是说谎,即使你情绪再激动,这话也会构成诬告罪! ”
良江瞪着他:“我不知道什么根不根据的,也搞不清楚什么诬告罪。我只知道,因为这个叫财前的医生在诊断时不负责任,让我先生平白无故地死了。之前开庭时就有一大堆了不起的大学教授来鉴定,说一堆让外行人费解的医学上的东西,为什么老是要说这些东西? 只要追究这个叫财前的医生有没有认真、正确地看诊就好了,为什么都不追究? 老是说什么证据、根据的,这根本不是我们要追究的! ”
她极力嘶吼着。
“住嘴,你刚才的话在侮辱法庭,请保持冷静! ”河野火冒三丈地说。
良江突然转头看着财前:“你把我老公还给我! 让他活过来! 还我孩子的父亲!”
她声嘶力竭地叫着,并伸手抓住财前的胸口。法警冲了过来,从背后抱住她,良江甩开法警的手,散乱着头发,大声哭喊着,并捶打着财前的胸口。旁听者纷纷站了起来,财前被良江抓住胸口后,向后退了两三步。
“原告,不准破坏法庭的秩序! 肃静! ”
审判长拍着桌子喝止道。法警以双手架住良江的手臂,硬生生地把她从财前的胸前拉开。
“原告的情绪太激动了,被告律师暂停讯问。”
由于事出突然,河野愣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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