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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8醒世因缘传 作者:西周生-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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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的?〃玉兰道:〃俺姑极怕鹞鹰,只见他一遭,眼珠子疼好几日,身上也不好一大场哩。〃正乱哄着,素姐才还省过来。狄周媳妇扶他上在床上,只是叫头疼眼痛,身上酥麻。到了这等乱轰,狄希陈坐在那床头的监里,声也不敢做,张也不敢探出头来张一张。  
  次日,素姐越发病得沉重,卧房里边平日害怕的一个鹞鹰飞出,也自觉甚是害怕。狄家叫人去请薛夫人来看他,薛夫人道:〃我还少欠他的顶撞,再自家寻上门去?任他怎病,我是再不上他门的!〃龙氏道:〃既是娘不肯去,我去看他看罢。〃薛夫人道:〃小老婆上亲家门去,你不怕人轻慢,只管请行,我不管你!〃龙氏喃喃呐呐的道:〃怎么?大老婆头上有角,肚下有鳞么?脱不了小老婆长着个扶,没的那大老婆另长的是吊!开口就是小老婆长小老婆短的哩!不叫我去,罢!我叫他弟兄们去看他!〃着人唤了薛如卞三弟兄来到,说叫他去看素姐。薛如卞道:〃甚么贤惠姐姐,公爱婆怜,丈夫尊敬,我们做兄弟的走到那里,大家都见了欢喜,我们去的也有光彩;如今把一个丈夫囚禁在房,致得那公公在愁城里边过活,我是没有面目去的!〃薛夫人道:〃你们小伙子的脸厚,怕怎么的?你们看他看去。〃  
  薛如卞依了母命,走到素姐房中,只见素姐奄奄一息,病卧床中。问素姐道:〃姐姐是因怎的就害起病来?〃素姐把那房中飞出鹞鹰劈脸打了一翅的事告诉了一遍。薛如卞大惊诧异道:〃怎便有如此等事!〃着实嗟叹起来,意要流出几点眼泪,方可感动得他,心生一计,把他父亲想了一想,不觉伤痛悲酸。素姐问道:〃你听见鹞鹰飞进房来,就这样换惶,是为怎么?〃薛如卞道:〃我不为怎么。〃口里说着,眼里还流痛泪。素姐说:〃你一定有话说;你好歹与我说了便罢。〃薛如卞只是待言不言的,薛素姐又只管催逼。薛如卞道:〃我不忍合姐姐说。我只见古本正传上说:'凡鹞鹰进房,俱是家亲引领外鬼,要来捉人魂灵,不出一月,便有死亡。'我因此痛忍不过,所以心酸。〃素姐害怕道:〃那书上曾说也还可救么?〃薛如卞道:〃那书上记的极多。只有一个唐肃宗的皇后,叫是张良娣,曾有鹞鹰飞进他宫去。叫钦天监占验是何吉凶,那钦天监奏道:'这是先皇合皇太后因娘娘欺凌皇上,不孝祖宗,所以带领急脚鹰神,来取娘娘的魂魄。'张娘娘着实悔过,追思从前的过恶,在宫中佛阁前观音大士脚下忏悔罪愆,再也不敢欺凌夫主,许诵一万卷《药师佛经》,当晚得了一梦,说这欺凌丈夫合这不孝的大罪终不可赦,姑念改悔自新,彻回急脚鹰神,姑迟十年,再差内臣李显忠行刑显戮。就只这张娘娘还活了十年。别再没有活的之理。〃  
  素姐道:〃虽是你姐夫我管教的略也严些,也还不算甚么难为他;就是公公婆婆,我骂几句也是有的,我也并没曾动手;倒是俺婆婆还打了我一顿鞭子,我不过咒了他些,我连手也没敢回。似我这样的媳妇也就罢了,没的就叫是堕业?〃薛如卞道:〃那神灵看的真,咱自家做的不觉。姐姐,你快快祷告、忏悔,务要挽回过来!咱姐弟四个人,若姐姐有些好歹,叫俺们怎么过?〃素姐说:〃俺公公是不敢惹我的,我倒合他平似交儿,俺婆婆又没了,这是越发清净的;只是你姐夫,我不知怎么,只是恼他!〃  
  薛如卞故意说道:〃俺姐夫已就不是人了,你只合他一般见识,是待怎么?这鹞鹰飞进卧房,我曾合他在书房里看那书上,他岂不知是极凶极怪的事?你是个人,可也该急速祈祷才是。怎么姐姐这们病着,他连守也不守,竟往别处去顽?这还有人气哩!姐姐,你只管合他一般见识哩!〃素姐道:〃他倒也没往别处去顽,我监着他哩。〃薛如卞道:〃怎么监着他?监在那里?〃素姐道:〃我这床脚头帘子里不是监么?〃薛如卞一边说道:〃瞎话!待我看看。〃一手揭开门帘,只见狄希陈蓬头垢面,真象个活囚相似,坐在地下。  
  薛如卞认了一歇,道:〃呀!原来果真是俺姐夫!怎么这般模样?〃叫他出来。他那里敢动,使手只指素姐。薛如卞问素姐道:〃这是怎么话说?〃素姐说:〃这就是我监禁他的牢。也罢,既是神灵替你做主,你且出来罢。〃  
  狄希陈得了这句分付,方才敢从床脚后挪出帘来。到了亮处,薛如卞看了甚是惨人,又见他双眼血红,问说:〃是害眼么?〃狄希陈不敢答应。素姐说:〃是我使烟薰的。〃薛如卞问道:〃夜间还放出来睡觉么?素姐说:〃你见那监里的犯人放出家里去睡觉来?我每夜把他上在匣上。〃薛如卞问说:〃匣在那里?〃素姐说:〃就是这天井里那条板凳,叫他仰在上面,把手反绑在板凳底下,再用三道绳子紧紧的捆住。他还敢动得哩!〃薛如卞问说:〃他却怎么吃饭?〃素姐说:〃每日给他两碗饭吃,搭拉着他的命儿。〃薛如卞问说:〃却怎么解手?〃素姐说:〃递个破盆子与他,叫小玉兰替他端。〃薛如卞问说:〃这监够几日了?〃素姐道:〃怕不也有十来个日子。〃薛如卞又问:〃狄大叔就不寻他么?〃素姐说:〃他只好干疼罢了,他也不敢来我这太岁头上动土。〃  
  薛如卞想到狄希陈这等受苦的田地,不由得当真哭道:〃姐姐没怪。我看你如此狠恶,天地鬼神都是震怒,特遣鹰神拿你,这断然忏悔不得的了!我合你姊弟分离只在目下。疼死我也!〃素姐道:〃好贤弟!我与你同父一母所生,你千万寻法救我!我自此以后,我也不骂公公,我也不再凌虐丈夫,你只是与我忏悔。〃薛如卞道:〃这只得请了三官庙陈道士来,叫他替姐念《药师经》,再三祈祷,央姐夫也替姐姐告饶。〃素姐道:〃三官庙陈道士一个男人家,我怎好自己参佛拜忏的?咱请了莲华庵白姑子来,一个女僧,我好守着他念经,倒甚方便。〃薛如卞道:〃白姑子不知会念《药师经》不会?〃素姐道:〃这《药师经》是他久惯念的,他怎么不会?〃薛如卞道:〃既是白姑子会念,倒也甚便。〃素姐道:〃兄弟,你就合他去讲讲:得多少日子?用甚么供献?咱好预备。〃薛如卞道:〃姐姐,你另叫人合他说罢;我合白姑子极划不来,年时,我往他庵里走走,他往外捻我,叫我臭骂了一顿,到如今,我见了他连话也不合他说句。〃素姐道:〃你不去,罢;我着薛三省媳妇子请他去,你到家就叫他来。〃一边叫小玉兰舀水来与狄希陈洗脸;又叫他梳头,戴了巾帻,穿了道袍,穿着齐整,从新与薛如卞作揖。  
  素姐又告诉狄希陈偷叫人往南京捎买顾绣衣裳,不拿到家来,不知与了谁去:〃我倒也不图穿那件花皮,只怕他养女吊妇的,不成了人,所以只得管教他过来。那里知道这偏心的神灵爷,倒说我有不是了。象这们使十来两银子,不给自己媳妇穿,给了婊子,就不是我这们性子,换了别人,就是监不成,只怕也要打几下子哩。〃  
  薛如卞勉强为救狄希陈,合素姐说了些不由衷的假话。调羹合狄周媳妇方知薛如卞叫他送鹞鹰进去,原是为这个缘故;见果然放了狄希陈出监,又要请姑子念经忏悔,说报与狄员外知道。狄员外感之不尽,谢之有余,叫厨房快整杯盘,留薛如卞吃酒待饭,搬在素姐卧房桌上,狄希陈主席陪坐。  
  狄希陈见素姐与了一二分温柔颜色,就如当初安禄山在杨贵妃宫中洗儿的一般的荣耀,不惟绝无愁怨之言,且并无惨沮之色。这岂不是前生应受的灾愆!薛如卞口中不言,心里想道:〃一个男子,到这等没志气的田地,真也是顽顿无耻!死狗扶不到墙上的人,怎怪得那老婆恁般凌辱!〃倒替他坐卧不安,勉强吃了些酒饭,辞了素姐起身。  
  狄希陈送他出来,请见了狄员外,狄员外谢那薛如卞千万不尽;见了狄希陈,狄员外就如重生再见的一般欢喜,狄希陈却恬不介意。薛如卞仍到客位里坐了一会,献过了茶,方与狄员外作别回家,果然叫了薛三省媳妇来见。素姐叫去莲华庵请白师傅到家,有要紧事与他商量。薛三省娘子不敢怠慢,随即到了莲华庵中。恰好白姑子不在家里,往杨乡宦宅里宣卷去了。薛三省娘子来家回话,素姐见白姑子不曾请来,发了一顿暴躁,说薛三省娘子没用,该到杨家请他,赌气的叫狄希陈自去敦请。狄希陈道:〃他在杨家内宅里边宣卷,我如何好进得去?我又合他家不甚熟识,这天已将晚,不如等他晚上回庵的时节,我自去请他来罢。〃  
  素姐大怒,一谷碌爬将起来,掐着狄希陈的脖子,就往那床脚后监里边推,骂道:〃我要你这攮包杂种做甚!你不如还往监里坐着,免得我象眼中丁一般生气!〃薛三省娘子道:〃姐姐!快休如此!你想请姑子念经,是为甚么来?你还是这般性子!〃素姐听说,方渐渐的消下气去,免了狄希陈坐监。看天色也将次晚上来了,薛三省娘子仍往莲华庵去请那白尼姑。至于来与不来,如何念经,如何忏悔,素姐果否改恶从善,俱在下回再为接说。     
  
   
 
 
 
 
   
    
  
第六十四回 薛素姐延僧忏罪 白姑子造孽渔财     
  
  
  恶人造孽眼无天,贯满灾生法网悬。展转脱身逃不去,馈央乡宦许多钱。屈作直,白为玄,是非淆混倒成颠。竿牍一函才递进,问官情面自周旋。菩萨持公道,阎王秉大权,虚灵正直无私曲,那个奸僧敢乱传?若使牒文通得到,发断阿犁一万鞭!  
  薛三省娘子复到莲华庵中,待了不多一会,只见白姑子领着徒弟冰轮合杨家一个觅汉,挟着一大篮馍馍、蒸饼同到庵中。见了薛三省娘子,打问讯行礼。薛三省娘子道了来意。白姑子道:〃若说狄大嫂请我,我极该就去。前向同张大嫂来庵里与菩萨烧香,好个活动的人,见了人又喜洽,又谦和,可是一位好善的女人。但他的兄弟薛相公,我合他有个嫌疑,只怕到那里撞见,不好意思。你到家问声,有甚么分咐,差人来庵里说罢。〃薛三省娘子道:〃这是俺姐姐请你,各门另户的,有甚么碍处?你只管去,不妨。俺家有三位哥哥,不知是那一个得罪与你?是为甚么起的?〃  
  白姑子道:〃是你家的大相公,还合一位朋友,到我庵中。我正叫了个待诏剃头,我流水叫徒弟看茶与他吃了。我才剃完头,叫那剃头的与我取取耳。正取着,他一声骂那剃头的:'贼光棍!贼奴才!这们可恶!你快快的住了饶打!'把个剃头的骂的挣挣的说:'我怎么得罪来,相公就这们破口的骂我?'他说:〃可恶!你还强嘴!我平生最恼的是那按着葫芦抠子儿的人,你为甚么拿着把小杓子掏那葫芦?'叫我又是那笑,又是那恼,说:'该他甚么事?我为这两个耳朵聋聋的,叫他替我掏掏,又是按着葫芦抠子儿哩!'我就只说了这两句,没说完,他就秃淫秃歪的掘了我一顿好的。亏不尽那位同来的相公劝得他去了;从这一遭,他再也没来。我路上撞见,通常没合他作揖。〃  
  薛三省娘子道:〃原来为这没要紧的事!你只管到那头,由他。他不往那头去,撞不见;就撞见,可这本乡本土的人,说开了话罢,这是甚么深仇么?咱同走罢。〃白姑子道:〃我本待不去,难为你这等请得紧。你先去着,我等明早自家到那里合狄大嫂说话罢。〃薛三省娘子道:〃这能几步子地哩?咱如今去走遭罢。〃白姑子道:〃好嫂子!这天多昝了?你俗人家黑晚的街上走就罢了,象俺这出家的女僧,夜晚还在街上,叫那光棍挟制着,不说是养和尚,就说是养道士,降着,依了他,还挤你个精光哩!如今咱这明水镇上还成个世界哩!〃薛三省娘子道:〃不怕!你跟着我走,没帐,没帐!撞见光棍,有我照着他哩。我要不使的他发昏致命,软瘫热化的不算!〃白姑子被薛三省媳妇缠绕不过,只得叫徒弟看了家,两人同往狄家前进。  
  来到门口,将好掌灯时候,进到素姐房中,见素姐云鬓蓬松,香腮消减,伏枕卧床,不能强起。相见让坐,不必细说。白姑子开口先问:〃狄大嫂呼唤的恁紧,有甚么分付?〃素姐说:〃有一件事,我待问你一声,看人说的是真是假。要是有人家卧房里头,又没见怎么进去,开开门,从里边飞出个鹞鹰来,这是吉是凶?〃白姑子惊异道:〃好天爷!是谁家有这般事?〃素姐道:〃这事不远,咱这镇上就有。〃白姑子道:〃是咱们的亲戚么?〃素姐道:〃不是亲戚,只是他认得的。〃白姑子道:〃'鹞鹰进人房,流水抬灵床。不出三十日,就去见阎王。'那佛经上说道:'阴司阳世原无二理。'阳间有甚么三司两院府县都司,那阴间有阎王小鬼马面牛头。那阳间的人或是被人告发,或是被官访拿,看那事的重轻;如系些微小事,不过差一个青夫甲皂;再稍大些的事,差那民壮快手;再大的事,差那探马;如遇那强盗响马,便就点差应捕番役,私下拷打的服了,方才见官,问那凌迟砍剁的大罪。那阴司的阎王,如遇那阳世间有等忠臣孝子、义夫烈妇、尚义有德的好人,敬差金童玉女持了幢幡宝盖,沙泥铺路,金玉打桥,就如阳世间府县正官备了官衔名启,自己登门请那有德的大宾赴那乡饮酒礼的一样。拘那无善无恶的平人,不过差个阴间过阴的无常到他家叫他一声,他自然依限来见,不消费力。如拘唤那等差不多的恶人,便要使那牛头马面,如阳间差探马的一般。若是那一样打爷骂娘的逆子、打翁骂婆的恶妇、欺君盗国的奸臣、凌虐丈夫的妻妾、忘恩背主的奴婢、恃宠欺嫡的小老婆、倚官害民的衙役、使凉水拔肉菜的厨子:这几样人,阴间看他就如阳世间的响马强盗一样,方才差了神鹰急脚,带了本家的家亲,下了天罗地网,取了本宅的宅神土地甘结,预先着落停当,再行年月日时功曹,复将他恶迹申报,方才拿到酆都,岂捣磨研,油炸锯解,遍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人身。所以这神鹰急脚,不到那一万分恶贯满盈,不轻易差遣。这是人世间几可里没有的事。咱明水镇这家子,却是怎么来,就致的阎王这们大怒哩?〃素姐听说,把这样一个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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