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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7a好逑传 作者:清.不署撰人-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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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了半晌,还是水运说道:“此事是我们看轻了,气也无用,也不料这小畜生到有此膂
力。”过公子道:“他虽有膂力,却不是众人打他不过;只因他用手提着张兄,故不敢
前耳。如今张兄脱了身,这事放手不得,待我率性叫二三十人去打他一顿,然后到按院
处去告他一状。”张公子道:“既是过兄叫人去,我也去叫二三十人相帮。”王公子、
李公子也去叫人相帮,一时乘着兴,竟聚了百十余人。
    四公子同水运领着,竟拥到下处来寻铁公子厮打。及到下处问时,方知铁公子已去
了,大家懊悔,互相埋怨。过公子道:“不须埋怨,他要逃去,我有本事告一状,教按
院拿了他来。”水运道:“他是北直隶人,又不属山东管,就是按院也拿他不来。”过
公子道:“要拿他来也不难,只消我四人共告一状,说他口称千军万马杀他不过,意在
谋反,故屡屡逞雄,打夺四人,欲为聚草屯粮之计,耸动按台,要他上本。等本上了,
我四家再差人进京,禀明各位大人,求他暗暗助力。迨发下命来拿人,那时他便有万分
膂力,也无用了。”大家听了,俱欢喜道:“此计甚妙!”因叫人写了一张状子,四人
同出名,又写水运作见证,约齐了,竟同到东昌府来,候冯按院放告日期,竟将状子投
上。
    冯按院细细看了,见正合着铁公子前告之事,欲待就将铁公子先告他之事批明不准,
又恐他们谤他听信一面之辞①,欲要叫他四人面审,却又恐伤体面。因见水运是见证,
就出一根签,先拿水运赴审。
    
    【校勘记】
    ①“们谤他听”,原作“也有谤他”,据萃芳楼藏版本改。

    原来水运敢做见证,只倚着四公子势力,料没甚辨驳。忽见按院一根签,单单要他
去审,自己又没有前程,吓得魂飞天外,满身上只是抖。差人问知他是水运,那管他的
死活,扯着就走。水运看着四公子,着急道:“这事怎了?还求四位一齐同进,去见见
方好。恐怕我独自进去,没甚情面,一时言语答应差了,要误大事。”四公子道:“正
该同见。”遂一齐要进去。差人不肯,道:“老爷吩咐,单拿水运,谁有此大胆,敢带
你众人进去!”四公子无法,只得立住,因让差人单带水运到丹墀下,跪禀道:“蒙老
爷见差,水运拿到。”
    冯按院叫带上来,差人遂将水运直带到公座前跪下。冯按院因问道:“你就是水运
么?”水运战战兢兢的答应道:“小的正是水运。”冯按院又问道:“做证见的就是你
么?”水运道:“正是小的。”冯按院又问道:“这证见还是你自己情愿做的,还是他
四人强你做的?”水运道:“这证见也不是四人强小的做,也不是小的自情愿做,只因
这铁中玉谋反之言,是小的亲耳听见,故推辞不得。”冯按院道:“这等说来,这铁中
玉谋反是真了?”水运道:“果然是真。”冯按院道:“既真,你且说这铁中玉说的甚
么谋反之言。”水运道:“这铁中玉自夸他有手段,若手持寸铁,纵有千军万马也杀他
不过。”冯按院又问道:“这铁中玉谋反之言,还是你独自听见的,还有别人亦听见
的?”水运道:“若是小的独自听见的,便是小的冤枉他了。这句话实实是与他四人一
同听见的。他四人要做原告,故叫小的做证见。”冯按院道:“是你五人同听见,定有
同谋,却在何处?”水运因不曾打点,一时说不出,口里管咯咯的打花舌。冯按院看见,
忙叫取夹棍来。众衙役如虎如狼,吆喝答应一声,就将一副短夹棍,丢在水运面前。水
运看见,吓得魂不附体,面如土色。冯按院又用手将案一拍,道:“你在何处听见,怎
么不说?”水运慌做一团,没了主意,因直说道:“这铁中玉谋反之言,实实在过其祖
家里听见的。”冯按院道:“这铁中玉既是大名府人,为何得到过其祖家里来?”水运
道:“这铁中玉访知过其祖是宦家豪富,思量劫夺,假作拜访,故到他家。”冯按院又
问道:“你为甚也在那里?”水运道:“这过其祖是小的女婿家,小的常去望望,故此
遇见。”冯按院又问道:“你遇见他二人时,还是吃酒?还是说话?还是厮闹?”水运
见按院问的兜搭,一时摸不着头路,只管延捱不说。冯按院因喝骂道:“这件事,本院
已明知久矣,你若不实说真情,我就将你这老奴才活活夹死!”运见按院喝骂,一发慌
了,只得直说道:“小的见他二人时,实是吃酒。”冯按院又问道:“你可曾同吃?”
水运道:“小的撞见,也就同吃。”冯按院又问道:“这王、李、张三人,又是怎生来
的?”水运道:“也是无心陆续来的。”冯按院又问道:“他三人撞来,可曾同吃酒?”
水运道:“也曾同吃。”冯按院又问道:“你五人既好好同吃酒,他要谋反,你五人必
定也同谋了,为何独来告他?”水运道:“过其祖留铁中玉吃酒,原是好意,不料铁中
玉吃到酒醉时,却露出本相来,将酒掀翻,抓人乱打,打得众人跌跌倒倒,故卖嘴说出
‘千军万马杀他不过’谋反的言语来,还说将四家荡平做寨费,故四人畏惧,投首到老
爷台下。若系同谋,便不敢来出首了。”冯按院道:“抓人厮打了,只怕还是掩饰,彼
此果曾交手么?”水运道:“怎不交手?打碎的酒席器皿还现在,老爷可以差人去查
看。”冯按院道:“既相打,他大名府远来,不过一人,你五家的主仆多,自然是他被
伤了,怎么到告他谋反?”水运道:“这铁中玉虽止一人,他动起手来,几十人也打他
不过。因他有此本事,又口出大言,故过其祖等四人告他谋反。”冯按院又问道:“这
铁中玉可曾捉获?”水运道:“铁中玉猛勇绝伦,捉他不住,被他逃走了。”
    冯按院叫书吏将水运口词,细细录了,因怒骂道:“据你这老奴才供称,只不过一
群恶少酒后凶殴,怎就妄告谋反?铁中玉虽勇,不过一人,岂有一人敢于谋反之理?就
是他说千军万马杀他不过,亦不过卖口逞勇,并非谋反之言。你说铁中玉逃走?据二词
看来,吃酒是真,相打是真。他止一人,你们五人,并奴仆一干,则你们谋陷是实;而
你们告他谋反毫无可据,明明是虚。本院看过、王、张、李四人皆贵体公子,怎肯告此
谎状?一定是你这老奴才与铁中玉有仇,故两边挑起事端,又敢来做硬证见,欺瞒本院,
情殊可恨!”将手去筒子里拔了六根签,丢在地下,叫拿下去打。
    众皂隶听了,吆喝一声,并将水运拉下去拖翻在地,剥去裤子,擎着头脚,只要行
杖,吓得水运魂都没了,满口乱叫道:“天官老爷,看乡绅体面,饶了罢!”冯按院因
喝道:“要看哪个乡绅体面?”水运道:“小的就是兵部侍郎水居一的胞弟。”冯按院
道:“你既是他胞弟,可知水侍郎还有甚人在家?”水运道:“家兄无子,止有小的亲
侄女在家看守,甚是孤危。前蒙老爷天恩,赏了一张禁人强娶的告示张挂,近日方得安
宁,举家感激不尽。”冯按院道:“这等是真了。你既要求本院饶你,你可实说你与铁
中玉有甚仇隙,要陷害他?”水运被众皂隶擎在地下,屁股朝天,正在求生不得之际,
那里还敢说谎,只得实说道:“小的与铁中玉原无仇恨,只因过其祖要拉小的在内。”
冯按院道:“一则念你是乡绅子弟,二则看四公子体面,故饶了你。快出去劝四位公子
息讼,不要生事。”因叫一个书吏押着水运,将原状与铁公子的呈子,并水运供称的口
词,都拿出去与四位公子看,又吩咐道:“你说此状老爷不是不行,若行了,审出这样
情由,于四公子实有不便。”吩咐完,因喝声:“押出去!”
    水运听见,就象鬼关放赦一般,跟着书吏跑了出来,看见四公子,只是伸舌,道:
“这条性命几乎送了,冯老爷审事真如明镜,一毫也瞒他不得,快快去罢!”四公子看
见铁公子已先有呈子,尽皆惊骇道:“我们只道他害怕逃走去了,谁知他反先来呈明,
真要算做能事!”又见水运害怕,大家十分没趣,只得转写一帖子,谢了按院,走了回
来,各各散去。别人也渐渐丢开,惟过公子终放心不下,见成奇进京去久无音信,因又
差一个妥当家人,进京去催信。正是:
    
    青鸟不至事难凭,黄犬无音侧耳听。
    难道花心不经露,牢牢密密护金钤?

    按下过公子又差人进京不题。却说先差去的家人并成奇到了京中,寻见过学士,将
过公子的家书呈上。过学士看了,因叫成奇到门房中与他坐了,细细问道:“大公子为
何定要娶这水小姐?这水小姐的父亲已问军到边上去了,恐怕门户也不相当。”成奇道:
“大公子因访知这水小姐是当今的淑女,不但人物端庄,性情静正,一时无两;只那一
段聪明才干,任是才智人也算他不过,故大公子立誓要求他为配。”过学士因笑道:
“好痴儿子,既要求他为配,只消与府县说知,央他为媒,行聘去娶就是了,何必又要
你远远进京来见我,又要我远远到边上去求他父亲?”成奇道:“大公子怎么不求府县?
正是力求府县,用了百计千方,费了万千气力,俱被这水小姐不动声色,轻轻的躲过,
到底娶他不来。莫说府县压服他不倒,就是新到的冯按院,是老爷的门生,先用情为大
公子连出两张虎牌,限一月成婚,人尽道再无改移了。不料这水小姐真真是个俏胆泼天,
竟写了一道本章,叫家人进京击登闻鼓,参劾冯按院。”过学士听了,惊讶道:“小小
女子,怎有这等大胆?难道不怕按院拿他?”成奇道:“莫说他不怕拿,他等上本的家
人先去了三日,他偏有胆气,将参他的副本亲自到他堂上,送与冯按院看。冯按院看见
参得利害,竟吓慌了,再三苦苦求他,他方说出上本家人名姓,许他差飞马赶回。冯按
院晓得他是个女中的英俊,惹他不得,故后来转替他出了一张禁人强娶的告示,挂在门
前,谁敢问他一问?大公子因见按院也处他不得,故情急了,只得托晚生传达此情,要
老爷求此淑女,以彰《关睢》雅化。”
    过学士听了,又惊又喜道:“原来这水小姐如此聪慧,怪不得痴儿子这等属意。但
这水居一也是个倔强任性之人,最难说话。虽与我同部同县,往来却甚疏淡;况他无子,
止此一女,未知他心属意何人。若在往日求他,他必装模做样,今幸他遣戌边庭,正在
患难之际,巴不得有此援引,我去议亲,不愁不成。”成奇道:“老爷怎生样去求?”
过学士道:“若论求亲之事,原该托一亲厚的媒人去,道达其意,讲得他心允了,然后
定行聘礼,只是他如今问军在边,远离京一二千里,央谁为媒去好?若央个小官,却又
非礼;若求个大礼,大老又岂可远出?况大老中,并无一人与他亲厚。莫若自写一封书,
再备一副厚礼,就烦成兄去自求罢。”成奇道:“老爷写书自求,到也捷近。若书中隐
隐许他辨白,他贪老爷势力,自然依允。倘或毕竟执拗不从,他已问军,必有卫所管辖
之官,并亲临上司,老爷可再发几个图书名帖与晚生带着,到临时或劝谕他,或挟制他,
不怕他不允。”过学士点头道:“是。”因一一打点停当,择个日子,叫成奇依旧同了
两个得力的家人同去。正是:
    
    关睢须要傍河洲,展转方成君子逑。
    若是三星不相照,空劳万里问衾绸。

    话说水侍郎在兵部时,因边关有警,因力荐一员大将,叫做侯孝,叫他领兵去守御。
不期这侯孝是西北人,性勇猛耿直,因兵部荐他为将,竟不曾关会得主帅,竟自出战,
边帅恼他,暗暗将前后左右的兵将俱撤回,使他独力无援,苦战了一日,不曾取胜,因
众口一词,报他失机,竟拿了下狱,遂连累水侍郎荐举非人,竟问了充军,贬到边庭。
水侍郎又为人寡合,无人救解,只得竟到贬所,一年有余。虽时时记念女儿,却自身无
主,又在数千里之外,只得付之度外,不料这日正闲坐无聊,忽报京中过学士老爷差人
候见。此时水侍郎虽是大臣被贬,体面还在,然名在军籍,便不好十分做大。听见说过
学士差人,不知为甚,只得叫请进来。
    成奇因带了两个家人进去,先送上自己的名帖,说是过学士的门客。水侍郎因宾主
见了,一面进坐待茶,一面水侍郎就问道:“我学生蒙圣恩贬谪到此,已不齿于朝绅,
长兄又素昧平生,不知何故,不惮一二千里之途,跋涉到此?”成奇因打一恭道:“晚
生下士,怎敢来候见老先生。只因辱在过先生门下,今皆过老先生差委,有事要求老先
生,故不惜奔走长途,斗胆上谒。”水侍郎道:“我学生虽与过老先生吞在同乡,因各
有官守相接,转甚疏阔。自从贬谪到边,一发有云泥之隔。不知有何见谕,直劳长兄远
涉到此?莫非朝议以我前罪尚轻,又加以不测之罪么?”成奇道:“老先生受屈之事,
过老先生常说,不久就要为老先生辨明,非为此也。所为者,过老先生大公子年当授室
之时,尚未有佳偶,因访知老先生令爱小姐,乃闺中名秀,又擅林下高风,诚当今之淑
女,愿结丝萝。仰副乔木久矣,不意天缘多阻,老先生复屈于此,不便通于媒妁,当俟
老先生高升复任,再遣冰人,又恐桃夭失时。今过老先生万不得已,只得亲修尺楮,具
不腆之仪,以代斧柯。”因叫两个家人将书礼呈上,又打一恭道:“书中所恳,乞老先
生俯从。”
    水侍郎接了书,即拆开一看,看完了,见书中之意与成奇所说相同,因暗想道:
“这过学士在朝为官,全靠谄媚,非吾辈中人。他儿子游浪有名,怎可与我女儿作配?
况我女儿在家,这过公子既要求他,里巷相接,未有不先求近地而竟奔波于远道者。今
竟奔波远道而不惜者,必近地求之而有不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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