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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儿寡母 --第2部-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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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云点头,然后和妈妈告辞。妈妈和弟弟一直把她送到大门外,然后我骑车带冬云去村边的停靠站。我们走出老远,回头见妈妈还在那里凝视着我们。狂风卷起灰尘,妈妈在灰尘中挥舞着手,显得是那样的衰老。
在路口,我和冬云又聊了一会儿,竟然感觉没什么话题,也许是两个人都心事重重吧。很快车来了,上面尚且宽松,冬云找了个位置坐下,车门一关,汽车飞驰而过。我低头回家,先是觉得情绪压抑,后来竟然觉得心如刀绞。妈妈急切地想问我些什么,但是我实在没有任何说话的兴趣,到在炕上,蒙头大睡,一直睡到天亮。妈妈大概也感觉出我低落的情绪,第二天也没再问我什么。
一个星期过后,一天中午,冬云突然出现在我家门前。妈妈和弟弟都不在家,我正在埋头看书,听到她的叫门声,我都要惊呆了。我冲出去,发现她带来一辆出租车。她指着旁边一个白白净净的小伙子说:〃这是我表弟,他叫小宝。〃然后又对小宝说:〃这就是林海。〃
我对小宝点头示意,他看我的眼神却掩饰不住不屑的神情。对此我都能坦然接受,纵然我和冬云在一起长大,但后来我们走过的人生轨迹该有多么的不同啊!冬云勤奋而聪颖,在良好家境的支撑下注定要出色一生。而我在结束了高中生活后便不得不面对最为真实的生活,本应轻松惬意的象牙塔里的日子却充满了艰辛和无奈。我没有什么理由抱怨人生,至少我现在还有大学可上,就算我现在的生活再困难,但我终归还可以展望我毕业后可能出现的美好时光啊。同和我在一个起跑线上出发的那些儿时的伙伴相比我已经是最最幸运的了。
冬云见我失神的样子,笑着说:〃想什么呢?〃
我忙说:〃没想什么。〃
她盯着我说:〃林海,你的变化太大了,还记得初中的你吗?那时你纯朴而天真,阳光而机敏。真想再和你好好打一次乒乓球啊!〃
她说的很平淡,但我竟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我自然能听出她的话外之音,那就是我现在显得多么衰老而沧桑啊!想想我背着一个破烂的书包在集市中穿梭,肯定是蓬头垢面,谁会相信我还是一个学生呢?分明与那些小商小贩毫无二致。
我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兴趣,而冬云也只是看着我,直到看的她自己眼圈渐渐发红。小宝打开后车厢,指着里面道:〃这是我姨夫叫我给你们送来的东西,你拿进去吧。〃
冬云皱着眉头叫他拿,他瞪大眼睛,显得极不情愿。我忙说:〃我来吧。〃我知道这是惠岩叔叔的心意,肯定是冬云回去后又大肆和他讲述了我们现在生活的困境。我不能拒绝他们的帮助,如果拒绝了反而意味着伤了他们的心,他们对我的每一份好处我都会牢牢地记在心间。
里面有一袋大米,一袋面粉,两只洗净的肉鸡,竟然还有几瓶香油,我把所有的东西都搬到屋里。冬云又拿出一大捆布料,对我说:〃这都是上好的布料,做出来的衣服肯定很好看。〃我接到手,显得很重,我的鼻子一酸,眼圈又红了。小宝在旁边吸着烟,不停地冷笑,似乎所有的东西都是他施舍给我的,而我则是一个没有劳动能力终日靠人施舍度日的乞讨者。我真是觉得悲哀,他那不屑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在扎我的心。我假装没看见,无论是感激的泪水还是屈辱的泪水我都不想让它表露出来,所有这些复杂的情感都在我的心头慢慢消化吧。
冬云瞪了小宝一眼,道:〃你回车里等我吧。〃
小宝却说:〃姐,我们该回去了。〃
我忙说:〃在家吃过饭再走吧。〃
小宝没有说话,但见他那趾高气扬的神态,我竟然不敢再挽留,在他眼中,我每增加一份热情都会让他感受到一份巴结的成分。冬云对我说:〃林海,你把你的人参都给我拿来。〃
我问:〃干什么?〃
冬云笑着说:〃我给你联系到买主了。〃
我有点不相信,直觉告诉我她说此话的动机只是想帮我,我问道:〃谁?〃
冬云说:〃我小姨是卖保健品的,我和她一说,她觉得那东西肯定好卖。〃
我固执地认为她在骗我,连连摇头道:〃不,冬云,你放心,我能卖的出去。〃
她笑着对我说:〃你的意思是不肯卖给我小姨了?〃
我赶忙说:〃不是,不是,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这时,小宝插话道:〃姐,他不卖就算了,我看那东西咱也赚不了钱,还不够我妈麻烦的。〃
我听了,觉得无地自容,脸一下红到耳根。冬云气愤地对他说:〃你快回车里吧,你不说话我也不会把你当哑巴卖掉的。〃小宝见她真的生了气,灰溜溜地钻回进汽车里。冬云语气坚决地对我说:〃不要说别的了,快点把参给我吧,我回去还有急事。〃
我道:〃什么急事?你一定要吃过饭再走。〃
冬云神情紧张道:〃你不知道,我妈这个冬天一直生病呢,我要回医院照顾她,快拿来吧。〃
我想问问她妈妈是什么病,但又觉得那样显得太罗嗦,在她的催促下,我回到屋里把人参拿出来,直接丢进后车厢。冬云道:〃一共有多少盒?〃
我说:〃大概八十盒吧。〃
冬云说:〃我听你说过,是一百盒,一盒十块钱,这是一千块钱,你拿好了。〃
我忙推辞道:〃我已经卖了一部分,这里也就八十盒,一盒五块钱的成本价,你能帮我卖出去我就已经很感动了。〃
我们你来我往地推辞着,冬云说:〃你就收下吧。要不是你这里有,我小姨就是想花再多的钱也买不到啊。再说你也应该尊重你的劳动,你吃了那么多苦,赚这点钱一点都不过分!〃
我不知该说什么好,但我能掌握住自己的原则,就是不是我的钱我绝对不能收。冬云拗不过我,只好同我折中道:〃你就收五百吧,再推辞就显得虚伪了。〃我没办法,只好把钱收起来。
冬云打开车门上车,我知道不能挽留她,只好准备同她告别。没想到她从车窗里探头出来道:〃林海,你转过身,闭上眼睛。〃
我不知她要搞什么名堂,但她说话我向来都是听的,于是转身,闭眼。冬云从里面走出来,我能感觉到她就在我的身后,我想她肯定是要和我开个善意的玩笑,于是安静地等着她下一步的举动。她突然将什么东西披在了我的后背,然后对我喊道:〃睁开眼睛吧。〃我睁开眼睛,发现一件深蓝色的羽绒服挂在了我的身上。这是一个多么寻常的场景啊,但当时我竟然觉得是那样的震撼人心!衣服披在我的身上,暖融融的。透过海水一样的深蓝,我感到冬云的情感是那样的深邃。一种强烈的感情猛烈地冲击着我的大脑,我在瞬间捕捉到了内心深处对冬云深深的眷恋。我不敢再往深处想一点点,冬云马上就要离开我,在此一别又不知何年何月再度相见。也许只有在我已然失去这段感情的时候我才发现它的弥足珍贵,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冬云终归要离我而去。我闭上眼睛,两滴冰凉的泪珠划落我的脸庞,掉在深蓝色的羽绒服上,在瞬间滚落地面。冬云深出温暖的手指,轻轻地为我擦拭着泪水,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认真地去体验她的肌肤,指间无比温柔,我相信里面也充满了深深的眷恋。我睁开眼睛,她的瞳孔晶莹剔透。
冬云钻进汽车里,眼神依旧在同我交流。小宝脚踩油门,载着冬云,绝尘而去。
孤兒寡母(23)
53
我们的日子逐渐轻松起来,蘑菇产量越来越低,到春节前一星期基本上就卖光了。
弟弟有点遗憾,说:〃哎,要是过年时还有蘑菇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妈妈说:〃卖光了也好,你们哥俩总算可以松口气了。〃
吃过晚饭,妈妈从柜厨底下找出那一个破旧的钱袋儿,将我们卖蘑菇的钱都倒出来,纸钞和硬币混在一起,堆了一大摊子。我们趴在炕上认真地数着,妈妈昏花的眼睛闪烁着亮色,弟弟的脸上更是荡漾着兴奋的神情。他们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从搭大棚到养蘑菇,再到卖蘑菇,费了多少心血,流了多少汗水啊。在蘑菇全面降价的条件下,我们没有退缩,而是只要看见一线希望都坚持到底,到如今总算是把蘑菇都卖了出去。我们数完钱,一共是一千六百三十九块零七毛。扣掉成本,我们净赚五百块钱。
接下来,我和弟弟去赶集,置办年货。我们买了十几斤肉,也买了点大米和白面。在我再三坚持之下,弟弟同我来到卖衣服的柜台。我给他挑了件灰色的棉衣,他穿在身上非常得体。事先他不停地推辞,但穿到身上就再也舍不得脱下来。我们给妈妈买了件外套,又买了几双袜子,大过年的总不能一脱鞋就露脚趾头吧。农村的东西非常便宜,全部下来竟然只有四十六块钱。在市场门口,我们见到一辆卖旧衣服的大卡车,一问价格,觉得上面的东西真是便宜。我和弟弟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兴奋,跳到里面可劲儿地翻腾着,我们买了三件毛衣,两条裤子,那些衣服都很小,我和弟弟又比较高,竟然再也挑不出合适的。那些衣服只要我们十九元。简直就和白捡的一样。不过现在想想当时我们买的很可能就是国外垃圾,掀起一件衣服,扬起一团灰尘,呛得我们不停地咳嗽。回到家里,妈妈洗了两三遍才洗干净,但熨烫平整后穿在身上竟然也非常精神。我叠好衣服,弟弟掏钱。谁知他的钱包竟然不见了,他的脸色煞白,手忙脚乱地翻遍每个口袋,还是没有。豆大的汗珠顺着他脸颊流下来,我当时就明白发生了什么,赶紧安慰他,弟弟气的蹲在地上掉眼泪,同时使劲儿地敲打着自己的脑袋。我把他拖起来,他夹着哭音骂自己废物。我劝他道:〃别哭,一哭就脓包了。〃那次,我们丢了三十块钱,回到家里也没敢和妈妈说。
临近过年的日子,我们相对轻松许多。王微根本不想回家,在她的命令下,王福田派人把她的电脑送过来,她白天没事就拉着弟弟在村里疯跑,原来她在村子西头还有大量儿时的伙伴呢。十六七岁,大概是人生最轻松最美好的时光吧。他们经常去池塘滑冰,凿开窟窿去捉鱼。但当时学校的风气在爬子等人的影响下完全坏了。而且农村孩子考上大学的概率本来就很低,现在高等教育又大幅收费,农村的孩子们在求学的道路上感到前程越来越迷茫。
也许上学是他们改变自身命运的唯一机会。当他们意识到自己考上了大学也不一定能上得起,就算上得起也不一定能找到份好工作时,他们对上学便完全丧失了兴趣。在一个地痞流氓横行的环境中,孩子们很正常就有了各种奇怪的想法。他们刻意去模仿那些痞子的言行,抽烟、喝酒、蓄长发、打架斗殴,学校的教育在大的社会环境面前显得既单薄又无力。寒假之前,大量的孩子都辍学了。他们开始满村游荡,有的打算去扫煤,有的计划去城里打零工。赚钱成了他们的唯一的目的,他们的想法很现实,每个人都幻想着最终成为大老板。弟弟辍学最早,个子最大,而且他社会经验丰富,在不知不觉中竟成了那群孩子的小头目。
妈妈开始有了新的操心事,弟弟不卖蘑菇后整日不着家。开始我们还以为他和王微在一起玩,后来才发现他终日同那些辍学在家的孩子们混在一起。他们经常去爬子家打台球,看着那些输红眼睛的赌徒通宵赌钱,回来和我们讲起那些事他竟然觉得津津有味。妈妈的心事越来越重,她多次告戒弟弟要离那些人远点,说咱们跟他们不是一路人,弟弟总是嘿嘿傻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悟性很高,玩什么都是最好的。他以前没接触过台球,但打了没多久便成了村子里的佼佼者。孩子们争强好胜,打球时也是七个不服八个不愤,动不动就要赌东西。弟弟曾在一个下午赢了十盒点心,最后只要他手握球杆就再也没人打了。
黄昏,他拎着胜利品回家,把妈妈搞的一头雾水,当他解释完毕,妈妈气的整个人靠在墙上说不出话来。弟弟正讲的眉飞色舞,发现妈妈脸色不对,忙问:〃怎么了?〃
妈妈气的直哆嗦,半天才说:〃你整天就在外面和他们鬼混吧。〃
弟弟不解地问:〃我怎么和他们鬼混了?〃
妈妈劈手夺过点心,使劲儿摔在地上,骂道:〃你就不能跟好人学点好,整天玩那些用不着的能长什么出息?〃
弟弟见妈妈把点心摔了,心疼的不得了,顿下身去拾,妈妈抬脚把东西踢出去老远。弟弟气的脸色发白,他冲妈妈喊道:〃你这是干什么啊?〃
妈妈不再理他,转身进屋。我正在里面看书,听到他们的争吵声赶紧出来,见弟弟眼睛里挂满泪水。我问明经过,倒以为事情没有妈妈想的那么严重。我安慰着弟弟,他反而觉得更加委屈了。事后,我和妈妈说起此事,妈妈说:〃我也心疼东西,但咱们要是收起来,没准他下次还去赌,一个小孩子沾上赌这毛病就完了。〃
我点点头,觉得妈妈说的确实有理。
在春节前三天,我们最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那天黄昏,在我家门口停下一辆车。我以为是冬云,赶紧迎了出去,却发现车里走出一位妙龄女子,而我与她从未谋面。我问她是不是找错人了,她竟然开口问我道:〃你是不是林海?〃
我被她问的不知所措。那时,从里面走出一位丰姿绰约的中年妇女,她直视着我,眼神中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我刚要问她是谁,却突然认出她就是与我共同生活过的阿姨。时间如流水般逝去,但她的脸上竟然奇迹般地保留着十年前的风采。
她对我微微笑着,笑的有些勉强。
我突然想哭。在过去的十年里,我从来没有想起过她,而今天她却出人意料地现身在我眼前。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感觉,但绝对不是仇恨。时光在无形中冲刷着我们的情感,有多么大的仇恨能在人的心中存留十年呢?
我讷讷地叫着阿姨,请她进屋。她见我僵硬的表情,眼睛里闪烁着泪光。
弟弟隔着窗户认出了阿姨,妈妈问他是谁,他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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