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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灵之家 作者:[智利]伊莎贝尔·阿连德-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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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给你的! 不过,首先我得看看你是不是骗我。走吧,带我到那个缺德鬼那儿去! ”
我抄起猎枪,和他一起出来。那个孩子说,佩德罗第三躲在雷布斯的锯木厂里,离三星庄园有几英里远,得骑马去。我怎么没想到他会躲在那儿呢! 那可是个极好的藏身之所。每年到那个季节,德国人开的锯木厂关门歇业,而且离各条大道都很远。
“你怎么知道佩德罗·加西亚第三在那儿? ”
“除了您,谁都知道,东家。”他回答说。
我们催马小跑前进,这一带不能奔跑。锯木厂坐落在一个山坡上,不能硬催牲口跑得太猛。爬坡的时候,马蹄叩打在青石上,直冒火花。我想,在闷热寂静的晌午,马蹄声大概是仅有的声音了吧,走进树林,景色大变。一行行树木枝叶交错,遮住阳光,凉快多了。土地像松软的发红的地毯,马蹄一踩上去,就轻轻地陷了进去。当时,周围一片宁静。那个孩子骑着马走在前面。马上没有备鞍,他把身子贴在马背上,人和马仿佛结成了一体。我满腔怒火,闷声不响地跟在后边。我感到一阵阵悲伤,伤感超过了长时间郁结的愤怒,超过了对佩德罗·加西亚第三的仇恨。大约过了两个小时,我们远远看到锯木厂矮矮的工棚了。工棚在一片林中空地上散落成半圆形。那浓烈的木材味儿和松树味儿竟弄得我忘记了此行的目的。周围的景色、森林和悄然无声的气氛把我惊呆了。这种状态持续了不到一秒钟。
“你在这儿等着,看好马,别动地方! ”
我下了马。那个孩子接过缰绳。我端起猎枪,伏着身子往前走。我觉不出自己是六十岁的人,砸坏的老骨头也没有发疼。我一心只想复仇。从一间工棚里冒出一缕轻烟,只见门前拴着一匹马。我心里想佩德罗第三准在里面。我兜了个圈子,朝工棚走去。我急得把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心中盘算着不能一枪把他打死,那太便宜他了,高兴劲儿一下子就会过去。我等了这么久,一定要好好品尝一下把他碎尸万段的滋味,当然也不能让他跑掉。他比我年轻得多,如果不能出其不意打中他,我就会完蛋。衬衣被汗水浸湿了,贴在身上,眼睛里蒙着一层薄雾,可我觉得自己力大如牛,像个二十岁的人。我悄悄地爬进工棚,心跳得像打鼓。我走进一个宽大的库房,地上满是锯末。里边有几个大木槽,还有几台机器,盖着防灰尘用的草绿色帆布。我躲在木槽中间向前逼近,忽然看到了他。佩德罗.力口西亚第三正躺在地上,头枕着叠起来的毯子睡着了。他身旁有几块石头,上面架着一小堆炭火和一个烧水用的罐子。我吃惊地停住脚步,压住满腔仇恨,仔细地观察他,我要把他那张黑脸膛永远记在心间。他的五官还像个孩子,胡须似乎是化装的。这个浑身是毛的小子长得普普通通,真不明白我女儿究竟看中了他哪一点? 他大概二十五岁左右,可是看他睡觉的样子还像个孩子。我极力控制着发抖的双手和上下打颤的牙齿,举起猎枪,朝前走了两步。离他太近了,不用瞄准就能把他脑袋打开了花。我还想等几秒钟,静一静心。就这么一犹疑,坏了事了。我估计佩德罗.加西亚第三整天东躲西藏,练就了一副好耳力,凭下意识感到了大祸临头。刹那间,他大概清醒过来,只是还闭着眼睛,浑身肌肉、肌腱绷得紧紧的,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跳,跳出离我子弹打中的地方一米多远。我没来得及再瞄准,他一弯腰,捡起一块木头扔了过来,正好打中我的猎枪。枪被打出老远。记得我当时一看枪飞了,吓得浑身一颤,但马上又发觉他比我更害怕。我们默不作声地互相看着,喘着粗气,都等着对方先动手,然后跳过去。这时候,我瞥见一把斧头。斧头离我很近,一伸手就能够着。我没再多想,顺手抄起了斧子。我举起斧头,从五脏六腑发出一声粗野的号叫,朝他猛扑过去,打算一下子把他从头到脚劈成两半。斧子在空中寒光一闪,落在佩德罗·加西亚第三身上。一股鲜血溅到我脸上。
在最后一瞬间,他举起胳膊抵挡斧头,斧刃齐刷刷地削去他右手的三个指头。我用力过猛,身子往前一栽,跪在地上。他把手抵在胸前,跳过木槽和散在地上的圆木,跑了出去。找到坐骑,飞身跳上马背,发出一声可怕的喊叫,消失在松树的阴影中,背后留下一溜血迹。
我趴在地上呼呼地直喘气,几分钟后才平静下来。知道没能杀死他,我第一个反应是感到轻松多了。一感到溅在脸上的热血,仇恨顿然消失。我竭力思谋杀死他的原因,好为这次暴力行动找到理由。这股凶暴劲儿几乎把我憋死,憋得我胸膛要炸裂开来,耳边嗡嗡直响,眼前一层雾气。最后,我站起身来,可又开始战抖,往前走了两步,头晕目眩,呼吸不匀,跌坐在一堆木板上。我觉得大概要昏过去了,心脏像发疯的机器在胸膛里怦怦直跳。过了多长时间,我也说不清楚。最后,我抬起头,站立起来,寻找那支猎枪。
埃斯特万·加西亚站在我身边,静静地瞅着我。他捡起砍断的手指,像一把血红的芦笋,拿在手中。我觉得胃部一阵痉挛,满嘴酸水,吐得靴子上尽是脏东西,而那个孩子却无动于衷地笑了笑。
“扔了它,不知脏净的小兔崽子! ”我一边喊着一边打了他手一下。
手指头掉在锯末上,染红了锯末。
我拾起猎枪,晃晃悠悠地朝门口走去。下午的新鲜空气和松树的剌鼻香味扑面而来,我才又回到现实之中。我贪婪地大口大口地吸气。周身疼痛,两手麻木,费力地朝我那匹马走去。那个孩子紧跟在我后面。
日落西山,夜幕降临,我们摸黑返回三星庄园。森林里十分难走,坐骑在乱石和荆棘丛中磕磕绊绊。所经之处,树枝不住打头碰脸。我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我为自己的暴力行为感到惶惑和后怕。幸亏佩德罗第三逃脱了,如果他倒在地上,我相信我会像起初想给他脑袋上一枪那样,用斧头把他砍死,把他碎尸万段,剁成肉酱。
我知道人们说我什么。比如,他们会说我一生中杀过一个人或几个人,把有些农民的死也算到我的账上。这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我承认下来也没什么要紧。到我这把年纪,说出这种事也不会怎么样。我已经是土埋脖梗子的人啦。我从来没有杀过人,只有那天,我曾经举起斧头,扑向佩德罗·加西亚第三。
到家已是半夜时分。我吃力地从马上下来,向凉台走去。我完全忘记了那个孩子跟在我后面,因为一路上他一句话也没说。当我觉出有人拉我衣袖的时候,不由得吃了一惊。
“您不给我赏钱啦,东家? ”
我给他一巴掌,转身走了。
“对告密的叛徒不给赏钱。哼! 刚才的事不许你说出去! 懂吗? ”我吼叫了一句。
我走进宅院,径直拿起瓶子喝了口酒。白兰地在我喉咙里发烫,身上恢复了一点热气。随后,我躺在沙发上,大声喘气。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头有点晕。我用手背揩干从双颊上滚落的泪水。
埃斯特万·加西亚被关在门外,和我一样,气得直哭。
第七章
兄弟们
克拉腊和布兰卡回到首都,样子真可怜,活像一对难民。两个人的脸肿了,眼睛哭得通红。坐火车长途旅行,把衣服弄得皱皱巴巴。布兰卡比母亲身材高得多,身体重得多,年纪轻得多,可比母亲更加虚弱。从挨打那天起,她不住气地抱屈,醒着的时候唉声叹气,睡着的时候低声抽泣。克拉腊对倒霉事历来不耐烦。一回到空荡荡、暗幽幽像座坟墓似的街角大宅院,她马上表示,哭也哭够了,怨也怨够了,该让生活轻松轻松啦。她强拉着女儿跟她一起雇用人,打开木窗板,把蒙在家具上的床单、套在灯上的布罩和门上的铁锁统统拿下来,掸去灰尘,让阳光和新鲜空气进入室内。两个人正在忙活,突然闻到一股野香堇菜浓郁的芳香,当即想到准是默拉三姐妹看望她们母女来了。心灵感应或是纯粹的友情告诉这三姐妹,克拉腊母女已经回到家中。她们兴冲冲地陪着克拉腊母女聊天,从精神上开导她们,用凉水给她们做冷敷,再加上三姐妹有一种天然魅力,克拉腊和布兰卡终于忘掉了身体上的伤痛和灵魂上的悲愁。
“该买几只鸟儿啦。”克拉腊望着窗外的空鸟笼子和杂草丛生的花园。奥林匹斯山诸神的裸体塑像上落满了鸽粪。
“妈妈,您连牙还没补上呢,怎么又想起买鸟儿啦? 我真不明白。”布兰卡说。她很不习惯看见妈妈那张瘪着嘴的脸。
克拉腊花了些时间把事情全办妥了。两个星期后,旧鸟笼子里有了新鸟儿。她让人做了一副假牙,用精巧的小环子套在没有脱落的臼齿上,把假牙固定在原来的位置。只是戴假牙很不舒服,她宁可用根带子把假牙挂在脖子上。只在吃饭和参加社交活动的时候才放在嘴里。克拉腊使家里又充满了生气。她吩咐厨娘,灶里的火一定不能灭,无论来多少客人,要随时给他们准备好吃的东西。这番话的意思,她心里自然很明白。过了几天,客人们陆续来访了。有红玫瑰十字教派的朋友、招魂术士、传心术士、通神论者、针灸医师、基督复临安息日会会员、逍遥学派的信徒、呼风唤雨的法师、倒运的或穷苦的艺术家,一句话,就是通常组成克拉腊宫廷的全体成员。在他们中间,克拉腊仿佛是个没有牙齿的、快乐的小女王。就在那个时期,克拉腊开始认真探索和冥府交往的办法。在笔记中,她写道:通过摆锤和三条腿桌子获得的幽灵的消息究竟来自何方,她有了新的猜测。常听她说,也许不是来自在阴间游荡的死人的灵魂,而恰恰是来自想和地球上的居民建立联系的外星人。由于外星人是用一种摸不着的材料制成的,所以容易把他们误认为鬼魂。听到这个科学解释,尼古拉斯简直着了魔;但是默拉三姐妹非常保守,表示不能接受。
对这类猜测,布兰卡不想过问。对她来说,外星人和鬼魂是一类玩意儿。她弄不懂为什么母亲和其他一些人那么热衷于弄清他们是人还是鬼。她在家里是个大忙人,因为克拉腊借口不善理家根本不管家务事。街角大宅院需要一支仆人大军才能保持清洁,而且妈妈的随从众多,厨房里时时要人轮流值班。要为一些人烧制谷类和青草,为另一些人准备蔬菜和生鱼,为默拉三姐妹提供水果和酸牛奶,为海梅和尼古拉斯准备鲜美的肉食、甜食和其他于身体有害的食物。当时,他们总是填不饱肚子,还没有养成各自的坏毛病。挨饿是后来的事,海梅为周济穷人而挨饿,尼古拉斯为净化灵魂而绝食。但是,那时候,他们还都是健壮的小伙子,都盼着享受生活的乐趣。
当时,海梅已经进入大学。尼古拉斯还在四处游荡,寻找归宿。他们有一辆老古董汽车,是用从父母家偷出的银盘子买下来的。为纪念瓦列外祖父和外祖母,给车子起名也叫“科瓦东加”。“科瓦冬加”拆了装,装了拆,鼓捣了多少次,换上了好多零件,仍然很难开动。发动机生了锈,汽车一动就哐哐乱响,顺着排气管往外冒黑烟、掉螺丝母。两个人共用一辆车,在时间分配上就很有学问了:逢双日由海梅使用,逢单日由尼古拉斯使用。
和儿子们住在一起,克拉腊感到很幸福,愿意和他们建立起和睦相处的关系。孩子们小的时候,克拉腊希望他们自己“长大成人”,和他们接触不多,把全部母爱埋在心底,结果丢掉了大好时光。如今,孩子们长起来了,变成大人,克拉腊满可以尽情宠爱他们了——这本来应该是在孩子们小的时候做的事,然而为时已晚。这对孪生兄弟在没有母爱的情况下成长起来,最后也不需要母爱了。克拉腊意识到儿子已经不属于自己。她没有为此失去理智,大发脾气。孩子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吧,能在跟前就不错啦,别无他求了。
布兰卡总是抱怨弟弟们把家弄得像个垃圾堆。凡是他们待过的地方,什么东西都弄得乱七八糟,一塌糊涂。布兰卡的身体明显发胖了,越来越倦怠,越来越烦躁。海梅注意到姐姐的肚子隆起,立刻去找母亲。
“我看布兰卡是怀孕了,妈妈。”他直截了当地说。
“我也猜到了,孩子。”克拉腊叹了口气。
布兰卡并不否认。这件事一经证实,克拉腊立刻用浑圆的字体把它写进生活记事本里。尼古拉斯正在摆弄中国占星术。他抬起眼睛,提议把这件事告诉父亲。他说,再过两个星期,事情就瞒不下去了,会闹得满城风雨。
“孩子的爸爸是谁,我是决不会说的! ”布兰卡斩钉截铁地说。
“我没说孩子的爸爸,说的是咱爸爸。”尼古拉斯说,“爸爸应该从咱们嘴里知道这件事,不能让别人抢先告诉他。”
“给乡下发个电报吧。”克拉腊伤心地说。她明知道,埃斯特万·特鲁埃瓦一旦得知此事,布兰卡的孩子就难逃悲剧的命运。
为了不让镇上的报务员弄清电报的内容,把丑事张扬出去,尼古拉斯用给阿曼黛写诗的时候惯用的暗语起草了一份电文:“有何指示,请用白带子发回。完。”埃斯特万·特鲁埃瓦和报务员一样也无法破译,只好给首都的家里打了个电话,弄清事情原委。正巧赶上海梅接的电话。他把事情讲完,又补充了一句:胎儿太大了,甭打算用剧烈的办法处理。电话另一端,沉默良久,挺吓人的。随后,父亲把电话挂断了。在三星庄园,埃斯特万·特鲁埃瓦又惊又气,脸色铁青。他举起手杖,再次砸了电话机。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居然干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来。孩子的父亲是谁,他心里很清楚。一时间真是后悔莫及,当初干吗不朝他后脑勺儿上开一枪呢? 完全可以办到嘛。他心里明白,布兰卡生下私生子和下嫁给一个农民的儿子同样是不光彩的事。无论出现哪种情况,社会都会从政治上判他个流刑。
一连几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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