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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 2006年第06期-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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揣着这张画像,阿小的心里舒服多了。他回到那几个看上去烦躁不安的人跟前,不时地掏出这张画像看上两眼。
前面稀散排着队的人来回踱着步,谁也不和谁交谈,都像是低着头在思考什么问题。
阿小不知道轮到自己还要等多久。
这时阿小发现自己又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困意袭上来。他刚想站起身来抹点那些让人不困不乏的液体。但他旋即发现自己对这个哈欠无比留恋,身体里的这点困意让他轻飘起来。我得好好睡个觉。阿小这样迷糊地思考着。
就在他眼皮快要合上的时候,脑子里忽然一下子清晰明亮起来,那么多的熟悉面孔闪进
来,有父亲母亲、姐姐棉花,还有一同玩过的小伙伴。尤其是家里的灶房里从来没断过的烤麦子的香味直往鼻孔里钻。姐姐棉花好像就在他跟前,手上带着好闻的雪花膏味。就连母亲也从灶房里端出了汪着一层红油撒着绿色韭菜叶子的羊肉揪面,摆在堂屋饭桌上的还有一碗麻油淋好的腌酸菜。阿小觉得自己的口水已经出来了。
激灵一下,阿小睁开眼睛,扫了一下四周,觉得这里闷得要死。他的鼻孔里还有刚才闻到的香味。
阿小解开扣子,从衣服里面的口袋里拿出春旺给他的那粒牛黄般大小的药丸。想家的时候咬一口,他清楚地记得春旺说过的话。
阿小小心地咬下一点点,浑身像通了电一样麻酥酥的。阿小闭上眼睛就看到了自己家的院子。他走到院子里对着正低头搓玉米的母亲说,妈,我回来了。
母亲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阿小就继续往屋里走,堂屋里还是老样子,有只芦花鸡跟着阿小进了堂屋,并且在堂屋的地上留下一小摊白色的鸡屎。阿小的母亲呵斥着那只闯进堂屋的芦花鸡,拿着一个搓了一半的玉米走进堂屋,挥动胳膊,将芦花鸡赶到了院子里。
棉花,棉花,母亲大声地叫着。
姐姐棉花在里屋应承着,一边编着辫子一边从里屋出来。阿小又闻到棉花常带着的那种淡淡雪花膏的香味。他小声叫着,姐,姐。棉花还是没有听到,自顾自走到院子里,将那只鸡赶回鸡窝里,撒了一把玉米,又编着辫子回到灶房里。她掀开锅盖,阿小闻到了略带着煳味的大米稀饭。他看见棉花一下子盛了三碗。
阿小刚要走过去,面前的景象一下子消失了。阿小睁开眼,面前还是那些不安地踱步的人们,依然一声不响地走来走去。
阿小没有多想,他拿起手里的那粒药,狠狠地咬了一大口。阿小咬了一口又咬了一口,等他察觉的时候,手里的这粒药丸已经一点都不剩了。
说是药丸,其实一点都不苦。阿小带着嘴里这股淡淡的水果味,被闪电那样的东西一晃,又站到了自家院子里。
清冽的初冬的空气直往鼻孔里钻。院子里已经空无一人。他听见父亲正在屋里跟母亲说话。父亲说,要不明天集上,我把羊卖了,凑起来的钱也够棉花上车了。
母亲说,再等等吧,也不在乎这几个月。
阿小刚要冲进屋,就听见身后的院子里响起熟悉的脚步声。接着阿小听见一个惊喜的声音大声喊出来:阿小!!
'作者简介'平原,女,生于1970年,1999年开始小说创作,曾用笔名木妮。现在银川某报社供职。
责任编辑 陈东捷
被子弹击中的枪
张九鹏
奥古失踪的消息是萨珊告诉我的。
昨天,萨珊在她妹妹萨满家里待到很晚才回来。一进门,萨珊说,奥古失踪了。失踪?奥古?你是说……怎么会呢?看着萨珊一脸疲倦地躺在沙发上的样子,我觉得萨珊不像是在跟我开玩笑。我从萨珊嘴中得知了以下关于奥古的消息。
三天前,晚上七点左右,奥古接到一个电话就匆匆忙忙出门了。萨满问奥古干吗去?奥古说,去见一个多年不见的朋友。萨满就再没问什么。到了夜里,奥古还没有回家,萨满就给奥古拨手机,奥古的手机却是关机状态。萨满觉着有些反常,因为奥古从不关机,奥古的业务多,就连睡觉的时候也是调成振动的,生怕错过挣钱的机会。萨满又给奥古的那些小兄弟们打电话。他们都说没见过奥古。连续三天,奥古的手机就像沉到海底一般,奥古也没往家中打过一个电话。萨满的电话惊动了几乎所有认识奥古的人,这两天,来萨满家找奥古的人越来越多,奥古失踪的消息也不胫而走,黑道上对奥古的失踪一时传言四起。有说奥古被仇人绑架扔进了黄河。有说奥古跑到广东会情人去了。还有人说奥古可能到金三角贩毒去了。最集中的猜测是奥古犯了大事负案在逃了。
说实在的,对于奥古的失踪,我并不感到意外,相反,我觉着这是一件正常的事情。像奥古这样整天浸泡在暴力与酒精的毒汁里长大的不良青年,十天半月不着家门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萨满跟奥古结婚之前,早应该考虑到奥古今后可能给她的生活带来的风险,这种风险所波及的范围也将会影响到我们整个家庭,这是我早已预料到的结果。因为有了先见之明,我甚至为萨满当初做出的抉择和奥古的失踪感到幸灾乐祸。
奥古和我是挑担。一年前,他还是我小姨子萨满的男朋友。
第一次见到奥古是在萨满的生日晚会上。萨满身边坐着一个矮小而健壮的男人,他脸膛黑红,毛孔粗大,左脸颊的耳根到下颌有一道长约五厘米的疤痕,那道疤痕看上去就像一条晒干的蚯蚓贴在他的脸上,让人产生心理的不适。他稳稳地坐在萨满身边,脸上挂着僵硬的微笑,窄小无光的眼睛里隐藏着邪恶的自信。他剃着板寸,穿着挺括的西装,手上戴着一枚硕大的黄金戒指。他的粗糙却不失强悍,刻板却又看上去很精明,显示出与在场人身份的不同。那天,没有多少人愿意与他交谈,但人们的目光与他相遇时又不得不流露出勉强的怯笑,没人敢轻视他的存在,那家伙身上带着与生俱来的霸气让在座的人感到了丝丝凉意。
后来,萨满告诉我,他叫奥古,是她的男朋友。我和萨珊感到很意外,萨满的身材和长相是无可挑剔的,她完全可以找一个既帅气又有钱的成功人士。我提醒萨满,奥古看上去不像好人。
好人!萨满听到这句话竟然咯咯笑出声来。显然,她觉得我评判人的说辞已经老土了。
萨满说,你们不了解奥古,他是我见过的最有男人味的男人了!
萨珊说,我的好妹妹啊!你知道什么叫好男人吗?有事业的男人才叫好男人,没事业,也应该有文化呀!像你姐夫那样,人长得不算帅吧,可心眼还不赖。你瞧瞧那个奥古,既没文化又没有职业,黑不溜秋的像个土行僧,你图他什么呢?
萨满的几个当模特的闺中女友也劝萨满应该把视野放得更开阔些,比如进军演艺界,再不行,去电视台做个主持人什么的,言下之意是让萨满人往高处走,心往别处用。在萨满姐妹的眼中,奥古是个没有档次的男人,他怎么能配得上如花似玉的萨满呢?面对众人的劝说,萨满不为所动,而是在两个月后向我们宣布了一条更为惊人的消息:她已经接受了奥古的求婚!我岳父知道这件事情后,气得差点犯了心脏病。岳父是个没上过一天学的修鞋匠,但岳父一生最自豪的就是养了两个貌美如花的女儿,虽然学习上跟他一样没有秉赋,但好在大女儿萨珊还嫁给了我这个在司法厅工作的大学生,也算圆了孟家一个书香梦。自从萨珊嫁给我,我岳父就不再摆鞋摊了,而是在烟贩最集中的新华街高价租了一个门面开起了烟铺。烟铺位置差了点,再加上我岳父人又老实,那些烟贩总爱合起来挤对他,因此,香烟的生意并不好做。我岳父这样做的主要目的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有个修鞋的岳父。其实,岳父的举动更多的来自于我家庭的压力。我父亲是个处级干部,母亲是一名中学语文教师,从小,我就受到了良好的家庭教育,一直中规中矩地走到了大学,在常人眼中,我也应该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孩,可我偏偏喜欢上了站柜台的萨珊。我父母起初不理解,也阻挠过一阵子,可后来还是想通了,萨珊人长得漂亮,有这一点就足以抵消萨珊的文化背景和她的家庭出身给她带来的不利影响,看看韩国的变脸手术,再看看中国的超级女生,一张大学文凭比起美女时代和美女经济来又算得了什么呢?要不是萨珊属于那种传统的美女,谁知道今天她正躺在哪个款爷的怀里撒娇呢!如此想来,我倒觉得萨珊嫁给我是嫁亏了,而不是我对她家有什么恩惠。但我越是这样想,孟家人和孟家的亲戚越是显出对我的尊敬。有个大事小事,都要给我传个话让我拿主意,比如萨满的母亲得了胆结石,需要联系医院,联系什么样的医院,联系什么样的医生,就成了我的事情,就好像我是专业大夫一样。萨满选择什么样的男人也要找我参谋,就连萨满堂姐孩子的名字也要让我起。我在孟家的影响显得举足轻重。
得知萨满与奥古要结婚的消息,我岳父召开了一个由我主持的家庭紧急会议。会上,岳父痛陈了他这一辈子当“睁眼瞎”的痛苦和没有文化给他带来的穷苦命运,他希望萨满能够像她姐姐那样找一个像我这样的大学生,光耀门庭。在萨满找对象的事情上,我依然表现出一个大学生的深谋远虑,我曾给萨满介绍过一个电脑公司的经理,我同学的弟弟,大学毕业才两年,就自己开办了一家电脑公司,有车,有房,年薪三十万,为人还很正派。那个电脑公司的经理对萨满是一见倾心,死缠烂打着要和萨满结婚,但萨满只跟他见了几面就甩手不干了。萨满看不上那个经理的理由很刁钻,她嫌那个经理没有男人气。我真纳闷,像萨满这样一个从小过惯了苦日子的女孩儿,为什么不羡慕有钱有头脑的男人,而是像古代剑客侠士一样苛求一个男人的超物质力量?
“什么才是男人气呢?”在与萨珊的深入交谈中,我找到了答案。听萨珊说,萨满从小就表现出桀骜不驯的男孩子性格,上小学就敢和老师打架,十三岁开始在胳臂上刺青,十五岁开始拉帮结派,参与群体斗殴,十六岁辍学回家,然后离家出走,十八岁与人私奔怀孕堕胎。种种迹象表明,萨满根本不是一个不安分守己的女孩,她一直在寻找着一个梦,这个梦在我和萨珊,以及更多关心她的普通人视野以外的空间里生存着。那是一个对于我和我岳父都陌生的世界,那里有奥古赖以生存的土壤,也散发着萨满能够生长的气息,奥古成了拯救萨满梦想的骑士。
萨满和奥古是在一次暴力事件中相爱的。
有一次,萨满和她的女模特们参加了一个广东服装展剪彩仪式。那个广东老板出手很大方,前后站了不到半个小时,就给她们每人一千块钱的出场费。晚上,那个广东老板又约了她们去迪厅蹦迪嗨歌。当时,劲爆的音乐已经把迪厅的气氛推到了巨浪之上,性感的萨满被暧昧的灯光纠缠着,扭动腰肢,狂甩长发,与那位广东老板贴在一块,沉浸在飘飘欲仙的梦境里,却被欲望和酒精燃烧的一只黑手进行了胸袭。萨满尖叫了一声,但这样的尖叫在迪厅就是快乐地表达,没有人在意萨满的反应,人们的神经都被台上DJ没完没了的催情说唱给麻醉了。萨满被几个小混混盯上了,他们像一群狼一样围住了萨满和那位广东老板。放在以前,萨满遇上这种事会一走了之,但那天,萨满突发奇想,幻想着眼前的这个广东男人能挺身而出英雄救美。于是,萨满端起盛满啤酒的杯子泼向了其中的一个混混,可想而知,萨满的行为招致了混混们几记响亮的耳光和粗俗不堪的辱骂。广东老板站在原地就像一截朽了的木头。这时的萨满却做出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行为,她随手抓起一只酒瓶砸向桌角,朝向几个混混,她的手中露出了半截犬牙交错的瓶口,在镭射灯下射出幽幽的寒光,混混们开始往后退,那位广东老板乘机溜掉了。此时的迪厅已乱作一团,一些男人梗着脖子看热闹,更多的男人则拉着他们的女友逃离现场,没有一个人敢向这个危险地带迈动一步,人们被暴力的空气捆住了手脚,迪厅里的人没了表情,时间在那一刹那凝固了,就像公园里的转马突然断了电。但萨满毕竟是女人,她就是把胆气撑破了,也会在相持中处于下风,她很快被包抄其后的一个混混抱住小腰,她只挣扎了几下,就瘫软如面了。用萨满后来的话说,那时,她就像飘落深渊的一片羽毛,如果没有风,她只能沉下去。就在一个混混准备抓起萨满的头发往墙上撞击的时候,从迪厅最暗的角落里站出来几个人,他们像暗夜中突袭猎物的狮子,迅即逼近事发地方。为首的那个混混在一片啤酒瓶飞溅的血光中应声倒地,其他几个混混也在那伙人的围殴下像被割倒的麦子一样迅即矮了下去。萨满蜷缩在角落目睹了几个小混混在一个矮个儿面前是怎样痛哭流涕地求饶的情景,然后在那个矮个男人的授意下给萨满赔礼道歉。矮个男人走过去很绅士地将萨满轻轻扶起,搂着萨满向座位走去,那一刻,萨满感觉自己就像《上海滩》里的冯程程,而那个矮个男人就是来拯救爱情的周润发。爱,就这样在萨满期待已久的故事中降临了,那个叫奥古的脸上带着刀疤的矮个男人无可救药地闯进了萨满的生活。后来听萨满说,奥古的父亲是一个赌徒加酒鬼,从奥古记事起,他就和母亲在父亲的鞭打和辱骂中度日。母亲因不堪忍受父亲的折磨在奥古六岁那年上吊自尽,而奥古的父亲也在奥古十岁时在一次醉酒后暴死街头。从小就心怀仇恨的奥古在少年时期就表现出异乎寻常的狠毒。他十五岁因为聚众斗殴被少管三年,十八岁开始走上社会替人放板要债,左脸颊上那条长长的刀疤是他二十岁那年在一次群殴中用别人的一只耳朵换来的,那只落地的耳朵也换来了他五年的牢狱生活。别人上学的时光,奥古基本上都耗在了监狱里。
我本人的历史很清白,这一点,前面我已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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