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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无语 隆振彪-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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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信扫地,臭名远扬,然后是没完没了的审查、讯问“素琴,我从后窗跳出去吧,没别的法子可想了,好汉不吃眼前亏!”
  “后窗也安有防盗钢筋,你这书生怎么掰得弯?就是跳下去,五六米高,不摔死也会伤骨断腿。你我都穿好了衣服,还慌什么?你给我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子旁!”素琴说着,找出帐簿和算盘,放在袁光面前。同时没忘了应答外间窗外的春秀“:你有胆量你就砸吧,不,干脆把房子烧了!反正是公家的;看你有多少钱赔!”
  素琴以为春秀早算计好来捉奸,说不定窗外楼下早站着她的人。到了这种时候,她反倒镇静了。几年单身女郎生活,什么样的男女没见过,什么样的风言风语没听过,爹娘年前相继去世,哥哥又令人憎恨,她什么事情都不惧怕了,什么顾虑也不存在了。
  袁光也镇定下来,他暗暗打定主意:如果春秀大吵大闹,他也准备豁出去。这种事也犯不上哪条,无非是丢了这顶乌纱帽,大不了离婚,这么憋憋屈屈地活着也活腻了。
  窗外杨春秀已等不及了,火冒三丈,只听“哗啦”一声,一声玻璃捣碎了,接着护窗钢筋发出扭弯了的咯咯吱吱的响声。春秀像头被激怒的雌兽,从偏向两边的钢筋中间挤进来,跳入房内。一双又脏又湿的大码子解放鞋踩在水泥地板上,留下两个长长的脚印。
  …
  “我帮会计核帐”
  袁光倏地站起,赶上前,将素琴护在身后,一只手防范地伸出准备挡一阵。
  春秀黑着脸,吼一声“:闪开!”蒲扇般的大手一推,他趔趄着连退几步才站稳。
  素琴将袁光轻轻推向一旁,上前一步,站定在怒目圆睁的春秀面前,双手往腰中一叉,冷笑道“:都说你有几斤力气,今天我倒要领教领教。打吧,是我勾引了他!有五六年了,你今天是第一次撞上!”
  杨春秀气得全身发抖,却说不出一句话。
  “怎么?还犹豫?你手里不是有枪吗?”她解开衣襟,“干脆,开枪吧!朝这里打!怎么,不敢开枪?怕偿命?没这胆量你趁早给我滚!告诉你,我恨你!以前我一直以为你是好人,如今我才知道你是从头坏到脚的臭女人!你以为你干的那些事我一辈子也不会知道?我问你,你怎么偏偏趁我那晚不在家时邀袁光去县城?又怎么偏偏让他听到我房里装神弄鬼的声音?那夜又趁他酒醉时干了那种事!
  你老实说,你是怎样伙同黄金平设下圈套拆散我与袁光的?
  雁过还留声哩,当年黄金平打给你的电话和你给黄金平的电话我都知道了,可惜知道得太晚了,太晚了!”
  积郁于心一直无机会吐露的话终于喷射而出,当年大学生的文气早已随时间淘洗而去,生活使她增添了许多泼辣。
  袁光从素琴那云里雾里愤怒的质问中悟出了什么,往事如烟,而刻骨铭心的几幕是难以忘怀的。他恶狠狠地给了春秀一记老拳,吼道“:离婚!今天就离婚!”
  春秀身子闪了一下,没有后退,反而扯着他的胳膊叫道“:听着,拦木坝那儿垒起了木墙,你快去喊广播,通知全场职工,往山上逃命要紧!”
  听她说的完全是另外一码事,袁光倒有些蒙头转向:
  “木墙?什么木墙?”
  “木头在峡口拦木坝那儿把河道堵了,十几层楼高,水位已经抬高了几十米,平齐墙顶了。那拦木坝早就朽了,随时会垮,上万根木头和几十米高的水冲下来,全场就完了!
  我见广播室锁着,鸣枪又没人理,只有找你。你快去喊广播,叫大家赶快上山逃命,迟了就惨啦!”
  春秀见丈夫还没转过弯来,便一把拖住他往屋顶上走。
  隔墙的木材加工厂那边,一张女人粉白的脸隔岸观火,是黄金平先勾搭成奸、后成为他老婆的丽萍。
  “你—”春秀见她鬼鬼祟祟的样子就有气,却来不及想别的,冲她喊“:快回屋去,喊醒你一家人,上山逃命!”
  那白脸女人无动于衷。
  春秀顾不上多理她,扯着丈夫,走完最高一级楼梯,踏上屋顶。
  袁光终于看到那耸立于峡口的巍峨的黄色城墙。尽管被山势挡住了半截,那露出的半截城墙在水与堆积的树木挤压下,岌岌可危。
  素琴也下了楼,走到场办公室前的空坪里,仰着头望着顶上的袁光和春秀。
  “素琴—”
  丽萍隔墙站在高凳上,皮笑肉不笑的搭讪着问“:春秀没打你吧?”
  素琴没回答,一脚踩住一个软绵绵的东西,那东西发出“哇哇”的叫声。她一脚将那只胀鼓鼓的蛤蟆踢开,骂道:
  “讨厌的东西,聒噪!”
  那粉白脸骤然变红,又由红变白,很快从墙头消失。
  袁光和春秀同时从屋顶下到坪里。
  袁光神色严峻地对素琴说“:快打开广播室。”
  一个个喇叭便响起袁光急促的声音。
  他把面临的危险三言两语简明扼要地告之全场职工,命令大家立即起床逃命!那回荡在每栋宿舍、每座平房前的声音就像无数乌鸦扇动黑色的翅膀。但黑色翅膀扑门的声音并没有引起震动,人们仍然眷恋着春天大雨过后清新凉爽如薄荷的早晨,更无法相信这天方夜谭似的神话,他们以为是有人在广播里开玩笑。有次,一个百无聊赖的青工对着扩音机发誓,说他与一位姑娘情深如海并准备结婚,欢迎大家去吃喜糖,引起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
  素琴与春秀同时站在广播室外,素琴多少有点不自在。
  春秀似乎没顾上想别的,冲着素琴叫道“:广播叫了一阵子,怎么还没什么动静?我们分头去敲门,喊他们起来逃命!”
  素琴不动,抱着手臂说“:你想去喊你就去喊吧,手和脚都生在你身上!”
  “素琴,人命关天,今早你和袁光我只当不知道!”
  二
  丽萍回到卧室,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将丈夫捅醒,诡秘地说“:哎,刚才我可亲眼看到一场好戏!”
  黄金平挪开她凉丝丝的手,也不睁眼,只扯扯被子盖严裸露的肩膀,翻了个身,嘟哝着“:清晨大早,哪有什么好戏?”
  “春秀从素琴房里把袁光拖出来了,袁光连裤子都没穿好,,
  丽萍的绘声绘色使黄金平来了神,立即睁开了双眼。
  “春秀那张脸铁青铁青,真吓死人哩!手里还提着枪。”
  黄金平一激灵抬起半边身,靠在床头柔软的绣花丝棉垫上,连连追问“:后来怎样?后来怎样?”
  “后来么,后来没怎样?”丽萍快快地说。
  “广播里喊什么?”
  “没听清”
  “一问三不知,进房弄醒我干啥?”
  他老大不高兴。这个女人,空有一身好皮囊,内里却是一包草。当年她作为总机话务员,曾偷听过他与春秀的通话。他满以为只要付出几迭钞票便完事大吉,却不料被素琴当场捉奸,应该说他是不得已才娶了这个浓妆艳抹的女人。
  “怪了,”他闭上眼睛嘟哝“:丈夫跟素琴那骚妇勾搭成奸,春秀干嘛不教训他们呢?她担死牛扛死马的力气,还怕打不赢那两个狗男女么,况且还有枪哩”
  这时,素琴突然闯进来,一把将被子掀开,柳眉倒竖,怒吼道:“你们耳朵聋了?没听到广播?等死啊!还不快喊厂里的临时工往山上奔命!”吼罢,一阵风似地冲了出去。
  拦木坝?木头垒起高墙?逃命?
  黄金平心头一悸。他毕竟是有阅历经世事的男人,拦木坝那儿他去过,甚至还向袁光建议将木架拆下来,废物利用加工成方料出售,只是没想到它会拦住暴雨冲涌下来的木头。
  他匆匆穿好衣服,趿上鞋,踏着嘎嘎吱吱的木楼梯上到加工厂的房项。他从黄色城墙的狰狞中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了。
  “我的娘!”他脸色霎地变了,两腿发软,险些从房顶一头栽下来。
  他惶恐万分地急忙下楼,站在场坪中间,对着临时工住着的低矮木板房大声叫嚷“:张师傅,李师傅!喊你们的人快起来!不得了,发洪水了,快上山逃命!”接着一头撞开卧室门,从裤腰带上取下钥匙,打开组合柜,从柜里捧出一口精致的小牛皮箱。那小牛皮箱里锁着他的全部存折和四万元现金,还有与丽萍结婚时替她买的金银首饰,他借口安全保护将它们全锁在箱里。这小箱子是他的命!。
  “你哪去呀?”丽萍吃惊地嚷。
  他把小皮箱交给丽萍,自己转身抱起多功能的松下原装大彩电“:逃命!”
  他一口气跑到通往山上的竹索桥上才气喘吁吁地站住。他转过身朝场部望去,院坪里一堆堆圆木在明澈的晨光下泛着黄白,而在圆木堆旁边那蒙着白色窗帘的小楼里,是散发着丽萍脂粉香带有拼花地板的温馨的家,乳白色的组合柜中还挂着价值千元的裘皮大衣。加工厂尽可让大水冲走,可那一堆堆圆木和家具、衣物是他花费了五位数人民币的呀!木坝会不会现在就垮?如果一时不会坍塌,他扔下那个房门也不锁的家是不是失策?或许自己把形势估计得过于严峻?或许素琴是趁机捉弄我?当年她就是佯装外出下半夜又突然归家,设下圈套捉奸的。
  他踏上桥端,晃了一下身子,竹索桥也随着晃悠起来。
  如果众人拥挤奔跑上桥,它即使不裂断也会打秋千,那时再逃,也许就来不及了。
  已开始有人群向竹索桥拥来,袁光与素琴挥舞手臂大声叫嚷着。黄金平将日本松下原装彩电又扛上肩,踏上竹索桥。
  素琴从后面追了上来,喊道“:加工厂还有人吗?”
  “他们都上山了。”
  “你老娘呢?”
  “老娘—”黄金平眼睛突然睁大,怎么就偏偏没想到睡在偏房的老娘?黄金平妹子去省城学习,将娘亲送到哥哥这儿暂住。他虽说没让她挨饿受冻可也很少嘘寒问暖,就像家中没这个人一样。大难临头,他什么事都没忘记,就忘了老母亲的存在。他对妻子说“:丽萍,你快去扶老娘上山!”
  “我我实在走不动了”丽萍哭着脸,摩娑着酸痛的腿。她懒散惯了极少参加体力劳动,今早不要命地跑上山,骨头早已散了架,哪有孝心去背婆婆上山“:咱雇个人去!给钱,肯定有人愿去—”
  “混帐!”黄金平一巴掌扇过去,丽萍那粉白的脸颊便留下五道鲜红的指印。
  “你打我?你竟敢打我!”丽萍嚎啕大哭,朝丈夫身上一撞,两人扭做一堆。
  素琴瞪了他们一眼“:你们俩上山去,我去叫老人!”说罢扭头往山下奔去
  场部静悄悄的,与场站紧邻的木材加工厂也一片沉寂。
  而在离场站三百米远的那一排木板平房里,却隐隐约约传来吵闹声、怒骂声和鸡飞狗叫的喧嚷声。素琴知道袁光与春秀都在那儿,急忙上楼,将保险柜里的袖珍帐簿和五千元现金放进坤包里,边跑边将坤包挎到肩上,奔进那座隔做两间放工具的偏屋,后来腾出一间作黄金平老娘的住室。
  黄金平的老娘木偶似地坐在床边。她耳朵有点聋,眼睛却还好使,见门推开,以为是媳妇喊她去吃早饭—只有吃饭时,儿子媳妇才与她在一起。平常她整天呆坐在房里。
  幸亏耳朵聋,把门窗一关,外面锯木机的啸叫声传到她耳里时变成了蚊子似的嗡嗡声。
  进来的却是素琴—她以前的儿媳,结婚半年就闹离婚的坏女人—她从来认为凡闹离婚的都是坏女人。不是坏女人能跟丈夫翻脸无情吗?她怪儿子太心软,为什么不用荨麻刺抽打那坏女人,让他全身布满刺毛,奇痛难忍喊爹叫娘;就像当年金平他爹整治自己一样。她觉得儿子吃了大亏,见到这女人便忿忿然。
  “伯娘,河里发大水了,场里人都逃光了。你儿子让我回来背你走哩!”素琴见过去的婆母一副阴沉的样子,心里明白,也不计较,俯下身贴着老太太的耳朵大声道。
  老妪深陷的眼窝里露出褐黄色的瞳仁,只漠然地膘了她一眼,她才不相信这坏女人的话哩!尽管儿子媳妇对自己不怎么样,远没有女儿孝道,可再怎么说儿子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真要出了什么事他能扔下老娘不管吗?而且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这坏女人帮的呀!我老了,心不糊涂哩!
  素琴不得不把事情原由简单明晰地告诉她,让她明白面临的危险,明白她儿子不会再来救她。
  “伯娘,快让我背你走吧,请相信我!”她蹲下身,欲背起老人。
  老太太的眼睛眯开一条缝,说“:别碰我!”
  “伯娘,我知道你见怪我,不相信我,可现在人命关天,我必须救你走!来,让我背起你”她一边劝说,一边强行背起老人。
  那老妪枯搞的双手攥成小小的拳头,鼓槌似地擂她的双肩,接着拧她的脸和脖颈。那没牙的嘴死死咬住她的耳朵,臭烘烘的气息熏得她真想呕吐。她只得将老人放下,顺手抄起个枕头。
  老太太以为她要捂死自己,顿时吓昏过去。素琴把昏迷了的老人背在身上疾走。河滩那边一排木板房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大。仿佛还随风飘来了呛人的烟焦味和着火时的“毕剥”声。然而,她没有回头,只是不停地疾走。她怕老妪一旦清醒过来又发生什么意外。
  她不容易才走过晃晃悠悠的竹索桥,她实在没有力气了,将老妪从背上放下,扶到桥头石墩上喘了口气。刚坐下去,忽听到峡口那儿一阵轰响!
  只见汹涌的河水载着数百根木头泻下,一眨眼河床便满了,水位抬高了六七米,将悬空中间成孤度下垂的竹索桥抬起,浑黄的水流漫上桥头石墩,淹灭了她的脚背。她不敢再逗留一秒,背起老妪,一步步艰难地向山上挪去三
  原先,九溪江采育场场部是建在河边上的。那时木头靠河运,人们居家喜欢柴方水便,河滩边就顺理成章地竖起一座座结构粗糙的木板房。
  后来,土黄色的毛马路沿着山边一线崖壁伸了过来,于是在面临公路、背倚百丈高崖的荒草坪里便建起青砖平顶的办公楼。随之挨着新场部的公路边又办起了木材加工厂。因此百十号人的采育场便分成了两大块,隔着几百米芳草萋萋的洼地遥遥相望。河滩边的那块称老场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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