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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梦琐言 宋·孙光宪 陈尚君再补-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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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天道,不取仇殷之言也。”
●卷十七
梁祖,宋州砀山县午沟里人,本名温,赐名全忠,建国后改名晃。家世为儒,祖信、父诚皆以教授为业。诚蚤卒,有三子,俱幼,母王氏携养寄于同县人刘崇家。昆弟之中唯温狡猾无行,崇母抚养之。崇弟兄尝加谴杖,一日偷崇家釜而窜,为崇追回,崇母遮护以兔朴责。善逐走鹿,往往及而获之。又崇母常见其有龙蛇之异。它日与仲兄存入黄巢中作贼,伯兄昱与母王氏尚依刘家。温既辞去,不知存亡。及温领镇于汴,盛饰舆马,使人迎母于崇家,王氏皇恐辞避,深藏不之信,谓人曰:“朱三落拓无行,何处作贼送死,焉能自致富贵汴帅非吾子也。”使者具陈离乡去里之由、归国立功之事,王氏方泣而信。是日与崇母并迎归汴,温盛礼郊迎,人士改观。崇以旧恩,位至列卿,为商州刺史。王氏以温贵封晋国太夫人,仲兄存于贼中为矢石所中而卒。温致酒于母,欢甚,语及家事,谓母曰:“朱五经辛苦业儒,不登一命。今有子为节度使,无忝先人矣。”母不怿,良久,谓温曰:“汝致身及此,信谓英特,行义未必如先人。朱二与汝同入贼军,身死蛮徼,孤男稚女,艰食无告,汝未有恤孤之心,英特即有诸无取也。”温垂涕谢罪,即令召诸兄子皆至汴,友宁、友伦皆立军功,位至方镇。
梁祖魏国夫人张氏,砀山富室女。父蕤曾为宋州刺史,温时闻张有姿色,私心倾慕,有丽华之叹。及温在同州,得张于兵间,因以妇礼纳之。温以其宿款,深加敬异。张贤明有礼,温虽虎狼其心,亦所景伏,每谋军国计,必先延访。或已出师,中途有所不可,张氏一介请旋,如期而至,其信重如此。初收兖郓,得朱瑾妻,温告之云:“彼既无依,寓于辎车。”张氏遣人召之,瑾妻再拜,张氏答拜泣下,谓之曰:“兖郓与司空同姓之国,昆仲之间,以小故寻干戈,致吾姒如此。设不幸汴州失守,妾亦似吾姒之今日也。”又泣下,乃给度为尼,张恒给其费。张既卒,继宠者非人。乃僭号后,大纵朋淫,骨肉聚,帷薄荒秽,以致友之祸起于妇人。始能以柔婉之德制豺虎之心如张氏者,不亦贤乎!
河东李克用,其先回纥部人,世为蕃中大酋,受唐朝官职。太宗于北方沙陀碛立沙陀府以招集降户。后克用祖朱邪执宜与其父曾依吐蕃,背吐蕃归朝。德宗于盐州置阴山府,以执宜为都督,后迁于神武川黄花堆之别野,即今应州是也。执宜生赤心,以讨徐州庞勋功赐国姓并名,号李国昌。懿宗问其先世所出,云:“本陇西金城人,依寓吐蕃。”帝曰:“我先与汝同乡里。”敕令编籍郑王房,始为云州大同军节度,次授延、振武、代北三节度。其侄克让为羽林将军,其子克用最闻名,以破黄巢功为太原节度使。子存勖平梁蜀,奄有中原,追尊执宜号懿祖、国昌号献祖、克用号太祖皇帝。太祖在妊十三月,载诞之夕,母后甚危,令族人市药于雁门,遇神人教以率部人被介持旄,击钲鼓,跃马大躁,环所居三周而止。果如所教而生,是日虹光烛室,白气充庭,井水暴溢。及能言,喜道军旅。年十二三,能连射双鸟,至于树叶针锋马鞭皆能中之。曾于新城北以酒酹毗沙门天王塑像,请与仆交谈。天王被甲持矛,隐隐出于壁间。或所居帐内时如火聚,或有龙形,人皆异之。尝随献祖征庞勋,临阵出没如神,号为飞虎子。眇一目,时号独眼龙。功业磊落,不可尽述。
唐乾宁中,凤翔李茂贞、华州韩建、州王行瑜拥兵协君,诛戮宰辅,焚烧宫阙。初,帝西幸凤翔。昭宗出居石门莎城,太原克用领蕃汉马步入京,三镇大惧。是年破州,斩王行瑜。昭宗嘉奖倚赖,命延王丕、丹王允赍诏赐李公衣服,兼令二亲王设拜以兄事之,近古未有也,仍封晋王以宠之。延王才识过人,聪悟辩慧,在晋阳留宴累月,每献酬乐作,必为晋王起舞,后为韩建所杀。
太原李克用自渭北班师,次河西县。王珂于冰上构浮航,公渡浮航,马足陷桥,李习吉从。马轶坠河,习吉抱冰,舟人拯之获免。王珂惧公,谓曰:“公之于吾非机桥者,何嫌之有李谏议有闻于时,则不吾知也。”置酒笑乐而罢。习吉,右相林甫之后,应举不第,黄巢后游于河东,摄榆次令。李公辟为掌记,笺檄之捷无出其右。梁祖每读河东书檄,嘉叹其才,顾敬翔曰:“李公计绝一隅,何幸有此人!如鄙人之智算得习吉之才笔,如虎之傅翼也。”其见重如此。
梁祖陷邢州,进军攻王于常山。赵之宾佐有周式者,性慷慨,有口才,谓王曰:“事急矣,速决所向,式愿为行人。”即出见之,梁祖曰:“王公朋附并汾,违盟爽信,弊赋已及于此,期于无舍。”式曰:“明公为唐室之桓、文,当以礼义而成霸业。王氏今降心纳质,愿修旧好。明公乃欲穷兵黩武,残灭同盟,天下其谓公何”梁祖笑,引式袂谓之曰:“与公戏耳。”即送牛酒币货数万犒汴军,仍令其子入质于汴,因而解围,近代之鲁仲连也。
唐昭宗以宦官怙权,骄恣难制,常有诛翦之意。宰相崔胤嫉忌尤甚。上敕胤,凡有密奏,当进囊封,勿于便殿启奏,以是宦者不之察。韩全诲等乃访京城美妇人数十以进,求宫中阴事。天子不之悟。胤谋渐泄。中官以重赂甘言请藩臣以为城社,视崔胤眦裂。时因伏腊燕聚,则相向流涕,辞旨诀别。会汴人寇同、华,知崖胤之谋,于是韩全诲引禁军陈兵仗逼帝幸凤翔。它日,崔胤与梁祖叶谋以诛阉宦,未久,祸亦及之,致族绝灭。识者归罪于崔胤。先是,其季父安潜尝谓亲知曰:“灭吾族者必缁儿也。”缁儿即胤小字。河东晋王李克用闻胤所为,谓宾友曰:“助贼为虐者其崔胤乎!破国亡家必在此人也。”
晋王李克用妻刘夫人常随军行,至于军机多所弘益。先是,汴州上源驿之变,晋王愤恨,欲回军攻之。夫人曰:“公为国讨贼,而以杯酒私忿必若攻城,即曲在于我,不如回师,自有朝廷可以论列。”于是班退。天复中,周德威为汴军所败,三军溃散。汴军乘我晋王危惧,与周德威议欲出保云州,刘夫人曰:“妾闻王欲弃城而入外藩,谁为此画”曰:“存信辈所言。”夫人曰:“存信本北方牧羊儿也,焉顾成败王常笑王行瑜弃城失势,被人屠割,今复欲效之,何也王顷岁避难达靼,几遭陷害,赖遇朝廷多事方得复归。今一旦出城便有不测之变,焉能远及北藩”晋王止行,居数日,亡散之士复集,军城安定,夫人之力也。
王师范之镇青州,以部将刘窃据兖州。先是,汴将葛从周镇于是邦,因出征,刘将图兖也,诈为茶商,苞苴铠甲,大起店肆,剖巨木藏兵仗而入。窃发之日得其徒千人,据其府舍,升堂拜从周之母,仍以礼待其妻子,子弟职掌、妻孥供亿如常。俄而,从周攻其城,梯童云合。以板舆请从周母登城谕从周曰:“刘将军待我不异于儿,新妇已下并不失所。”从周在城下欷,即时退舍。及青州兵败,师范纳款,梁祖遣使谕,曰:“臣知王公修好与梁国通盟,但臣本受王公之命,保有州城,一旦见其势穷,擅命不顾,非尽心于所事也。仆俟王公之命俯首非晚。”至是师范谕之,方以城归。梁祖多其义,超擢非次,官至方镇,为梁之名将。
昭宗先谥圣穆景文孝皇帝,庙号昭宗,起居郎苏楷等驳议,请改为恭灵庄闵皇帝,庙号襄宗。苏楷者,礼部尚书苏循之子,乾宁二年应进士。楷人才寝陋,兼无德行。昭宗恶其滥进,率先黜落,由是怨望,专幸邦国之灾。其父循奸邪附会,无誉于时,故希旨苟进。梁祖识其险讠皮,滋不悦,时为敬翔、李振所鄙。梁祖建号,诏曰:“苏楷、高贻休、萧闻礼皆人才寝陋,不可尘污班行,并停见任,放归田里。苏循可令致仕。”河朔人士目苏楷为衣冠土枭。庄宗年十一,从晋王讨王行瑜,初令入觐献捷,昭宗一见骇异之,曰:“此子有奇表。”乃抚其背曰:“我儿将来之国栋,勿忘忠孝于吾家。”乃赐氵束酒厄、翡翠盘。十三读《春秋》,略知大义,骑射绝伦,其心豁如,采录善言,听纳容物,殆刘聪之比也。又云昭宗曰“此子可亚其父”,时人号曰“亚子”。
邺王罗绍威喜文学,好儒士,每命幕客作四方书檄,小不称旨,坏裂抵弃,自劈笺起草,下笔成文。又癖于七言诗,江东有罗隐,为钱Α客,绍威申南阮之敬。隐以所著文章诗赋酬寄,绍威大倾慕之,乃目其所为诗集曰《偷江东》,今邺中人士多有讽诵。
魏博富雄,列侯专地,唐朝三百年唯姑息之。罗绍威愤衙军制己,密闻梁祖,表里应接算杀之。杨师厚后入魏城揖出罗周翰,因而代之。师厚卒,梁以贺德伦领镇,分其土宇,创立相贝为节镇,减其力用。三军作乱,胁持德伦,背梁归晋。其状词云:“屈原哀郢,本非怨望之人;乐毅辞燕,且异倾邪之行。”晋王览状,拥兵亲临,先数张彦胁主虐民罪而斩之,便以张彦亲军五百人带甲持仗,环马而行。晋王宽衣缓带,略无猜间,众心大服。它日,资魏博兵力称健,竟平河南也。衙军自罗绍威杀戮后,又迫胁贺德伦,复拥兵持赵在礼。天成初赴行在,于时又杀三千家,乃世袭凶恶也。
晋王之入魏博,梁将刘先屯洹水,寂若无人。因令觇之,云:“城上有旗帜来往。”晋王曰:“刘一步一计,未可轻进。”更令审探,果缚刍为人,插旗于上,以驴负之,循堞而行,故旗帜婴城不息。问城中赢老者,曰:“军去已二日矣。”果趋黄泽,欲寇太原,以霖潦不克进,其计谋如是。
●卷十八
庄宗异母弟存,即郭崇韬女婿,伏诛。先是,郭崇韬既诛之后,朝野骇惋,议论纷然。庄宗令阉人察访外事,言存于诸将坐上诉郭氏之无罪,其言怨望,又于妖术人杨千郎家饮酒聚会,攘臂而泣。杨千郎者,魏州贱民,自言得墨子术于妇翁,能役使阴物,帽下召食物果实之类。又υ博必胜,人有拳握之物,以法必取。又说炼丹乾汞,易人形,破扃,贵要间神奇之。官至尚书郎,赐紫,其妻出入宫禁,承恩用事,皇弟存常朋淫于其家,至是与存同罹其祸。
后唐明宗皇帝微时随蕃将李存信巡边,宿于雁门逆旅。逆旅媪方娠,帝至,媪慢,不时具食,腹中儿语谓母曰:“天子至,宜速具食。”声闻于外,媪异之,遽起亲奉庖爨,敬事尤谨。帝以媪前倨后恭,诘之。曰:“公贵不可言也。”问其故,具道娠子腹语事。帝曰:“老妪逊言,惧吾辱耳。”后果如其言。
明宗始在军中居常,唯治兵仗,不事生产。雄武谦和,临财尤廉,家财屡空,处之晏如也。太祖欲试以诚,召于泉府,命恣意取之,所取不过束帛数缗而已。所得赐与必分部下。战胜凯还,侪类自伐,帝徐言曰:“人战以口,我战以手。”众皆心服其能。
庄宗晏驾,明宗皇帝为将相推举,霍彦威、孔循上言唐运已衰,请改国号。明宗谓藩邸近侍曰:“何为改正朔”左右奏曰:“先帝以锡氏宗属为唐雪冤仇,为昭宗皇帝后,国号唐。今朝之旧人不欲殿下称唐,请更名号耳。”明宗泣下,曰:“吾十三事献祖洎太祖至先帝,冒刃血战,为唐室雪冤,身编宗属。武皇功业即吾功业也,先帝天下即吾天下也。兄亡弟绍,于意何嫌运之衰隆,吾当身受。”于是不改正朔,人服帝之独见也。
赵在礼作乱,诸将拥明宗入阙,未到间,从马直郭从谦攻兴教门,帝母弟存渥从上战。及宫车晏驾,存渥与刘皇后同奔太原。至风谷,为部下所杀,刘皇后欲出家为尼,旋亦杀之。存霸先除北京留守,亦自河中至太原。兵众请杀存霸以安人心,符彦超不能禁,时存霸已翦发,衣僧衣谒彦超,愿为山僧,竟不免也。存纪、存确匿于南山民家,人有以报安重诲。重诲曰:“主上已下诏寻访帝之仁德,必不加害,不如密旨杀之。”果并命于民家。后明宗闻之,切让重诲,伤惜久之。
庄宗刘皇后,魏州成安人,家世寒微。太祖攻魏州,取成安得后,时年五六岁。归晋阳宫,为太后侍者,教吹笙。及笄,姿色绝众,声伎亦所长,太后赐庄宗,为韩国夫人侍者。后诞皇子继岌,宠待日隆。它日,成安人刘叟诣邺宫见上,称夫人之父。有内臣刘建丰认之,即昔日黄须丈人,后之父也。刘氏方与嫡夫人争宠,皆以门族夸尚,刘氏耻为寒家,白庄宗曰:“妾去乡之时,妾父死于乱兵,是时环尸而哭。妾固无父,是何田舍翁诈伪及此”乃于宫门笞之。其实后即叟之长女也。庄宗好俳优,宫中暇日,自负蓍囊药箧,令继岌破帽相随,似后父刘叟以医卜为业也。后方昼眠,岌造其卧内,自称刘衙推访女,后大恚,笞继岌。然为太后不礼,复以韩夫人居正,无以发明,大臣希旨请册刘氏为皇后。议者以后出于寒贱,好兴利聚财。初在邺都,令人设法稗贩,所鬻樵苏果茹亦以皇后为名。正位之后,凡贡奉先入后宫,唯写佛经施尼师,它无所赐。阙下诸军困乏,以至妻子饿殍,宰相请出内库给,后将出妆具银盆两口,皇子满喜等三人令鬻以赡军。一旦作乱,亡国灭族,与夫褒姒、妲己无异也先是,庄宗自为俳优,名曰李天下,杂于涂粉优杂之间,时为诸优朴扶掴搭,竟妇恩伶之倾玷,有国者得不以为前鉴刘后以囊盛金合犀带四欲于太原造寺为尼,沿路复通皇弟存渥,同箦而寝。明宗闻其秽,即令自杀。
明宗即位之初,诛租庸使孔谦、归德军节度使元行钦、邓州节度温韬、太子少保段凝、汴州曲务辛廷蔚、李继宣等。孔谦者,魏州孔目吏,庄宗图霸以供馈兵食,谦有力焉。既为租庸使,曲事嬖幸,夺宰相权,专以聚敛为意,剥削万端,以犯众怒,伏诛。元行钦为庄宗爱将,出入宫禁曾无间隔,害明宗之子从,以是伏诛。段凝事梁以奸佞进身至节将,末年绾军权,束手归朝。温韬凶恶,发掘西京陵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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