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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婚姻 作者:曹克佳-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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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灯光昏暗、音乐迷离、众人集聚的酒吧里,伍德和欣茹根本无法发现单云的身影,不断地有各种各样打扮的男男女女从他们身边掠过,伍德和欣茹找遍了酒吧一条街,也没找到单云,欣茹说,去车站附近的爱尔兰酒吧看看,她喜欢去那儿。伍德感激地看了看欣茹,要不是她,他还真不知道哪儿找单云去,单云真要是出点儿什么乱子,就麻烦了。
  和其他酒吧相比,爱尔兰酒吧是宽敞和安静的,音乐是轻柔怀旧的,单云进去的时候,乐队还没有来,音响里放着《花样年华》里的主题曲,大屏幕画面上不断地变幻着张曼玉穿着各式各样的旗袍走在悠长悠长的雨巷,神情凄怨哀婉,正符合了单云此时的心境。单云平时很少一个人来酒吧,不是跟同事,就是叫上欣茹或者林楚,在酒吧里也不多呆,多半是在下午三四点钟,坐到五点左右,赶回去给伍德做饭。见单云一个人来,服务生打着招呼并询问,小姐是一个人吗,单云说是,让他给找个安静的地方坐。酒吧里面本来也没几个客人,但单云依然捡了个角落坐。她平时并不喝酒,只喝橙汁或矿泉水,但今天她要了一杯楼兰赤霞露。
  酒虽不烈,但单云喝第一口的时候,还是被呛了一下,她咳了几声,服务生忙不迭地送来了餐巾纸。从下午接到欣茹的电话,单云就被恐惧包围着,一直到现在,她都是被这种情绪牢牢地控制,伤心、气愤好象都没有,她只是无比的害怕,她害怕再见到伍德那充满柔情蜜意的脸,怕听到他敦厚磁性的声音,她更害怕,所有这一切,从今天开始就不再属于她了,她苦心经营的小家,她全部的希望和依靠,她在这其中积累起来的信念和情趣,都要烟消云散,不复存在了。单云恨自己,为什么今天要鬼使神差般地去枫林小区,如果她什么也没看到,她至少还可以如旧如常的生活,哪怕不真实,但也没有这么深刻的创痛。
  除了害怕,单云现在的心里是空的。这种恐惧她也曾经有过,那是伍德刚去滨海的时候,她经常在夜里被恶梦惊醒,要是在月朗星稀的夜晚就再也无法入睡了,她会披了衣来到户外。那时她住的两间小平房,是在一个还算规矩的四合院,院中心有棵硕大的枣树,在晚风中会飒飒做响,由于院墙和院门都是严严实实的,所以单云并不觉得可怕,反倒会因为在万赖俱寂中有这么点声音而稍微感到踏实些,她最怕的是孤枕难眠时那种空落和寂寞,每每这个时候,她就会想伍德,想他现在在干什么,会跟谁在一起,会不会也跟她一样彻夜难眠,单云想是这么想,但她从不在深更半夜给伍德打电话,她怕熟睡了的伍德被电话惊醒后也跟她一样睡不着,耽误第二天的工作。所以,她经常是树下枯坐,数天上的繁星点点,消磨时间,坐累了,回到屋里,躺在床上,读《红楼梦》,读张爱玲,也读王朔,曹雪芹的渊博、张爱玲的细腻、王朔的调侃,都能让她暂时忘掉自己的处境,但也难免会让她触景生情。
  读王朔的《过把瘾就死》时,到最后她被感动得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她太需要那种平平常常的夫妻生活了,哪怕是象杜梅和方言那样打打闹闹,何况她跟伍德要比杜梅和方言好,杜梅爱方言爱得偏执,要求内容和形式的回报,她爱伍德是不要求任何回报的,她只要他好。

  想到这里,单云不禁泪湿衣襟,她懊悔的是为什么结婚十年,自己连个孩子都没有,伍德是追求完美的人,他不能让自己的生活有缺憾,单云在看到伍德和雨梦亲近的那一刻,心都快碎了,虽然那会儿她还不能确认什么,但想到伍德需要的她却不能给予,她是那么的自责和内疚,她觉得自己不配跟伍德在一起,伍德应该拥有他想要的,一切都不能怪伍德,是自己太没用,无福消受。
  单云知道自己就是个小女人,渴望小鸟依人的那种安全,她没有太大的抱负,在报社里,从不跟人争名夺利,用心地完成本职工作,工作上的事她只求做到良好,不必事事优秀。能干的老公,殷实的家境,恬淡如水的性格,让她淡泊名利,因此有着很好的人缘儿,不但该得的有她的份,象那种不好平衡关系的美事,往往也会轮到她的头上,人人都羡慕她,说她恐怕是报社里最幸福的人了,单云用她那招牌式的微笑算是默认了。一个稳定的家庭,一个靠得住的老公,就是她单云的一切。
  可是今天,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幸福的小女人了,她的丈夫,她最爱的人已经爱上了别人,有了她没有的孩子,有了她给予不了的幸福和天伦之乐,她才知道自己作为女人是那么的失败,以前的幸福又是那么的虚幻,她一直认为她跟伍德的爱情可以弥补许许多多的缺憾,从没料想过,爱情原来如此的不堪一击,婚姻也只是一纸文书,都可以在瞬间消失,化为乌有。
  她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只好用酒精麻醉着自己。




  所以,平时不管多累,为这个家付出的再多,她都没有怨言,有伍德的理解和关爱,她便觉得拥有了一切,她是个懂得知足的女人,不贪心,这辈子,能跟伍德相依到老,就是她最大的所求,可现在这一切就好象水月镜花那般虚幻,她把握不住,连伍德叫她的声音,她都觉得不那么真实了,她的生活会就此拐弯吗,走向她不可预知的未来?
  单云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自己家的床上。房间里的大灯都关着,只有床头灯亮着。窗帘在幽暗中飘飞,窗子是打开的,但屋子里仍然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酒气,她感到头疼欲裂、天旋地转,伍德那张俊俏黝黑的脸颊在她的面前不断地变换着,天花板上是伍德忽明忽暗的影子。
  单云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家,有一段记忆是空白,她最后的记忆是欣茹怒骂酒吧服务生,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是不是醉了?”她声音有些嘶哑,觉得没面子,把一只胳膊放到了额头上。
  “有点儿,你怎么喝那么多酒?”伍德没敢以实相告她烂醉如泥的样子。他抱她下车,上电梯,她吐了他一身。回到家,伍德直接抱她去卫生间清理,可她居然站都站不住,东倒西歪,别看她长得瘦瘦小小,在失控的状态下,伍德被她折腾得满头大汗。然后她紧紧抱住他,力量大得惊人,不停地喊着:“别离开我,我怕。”伍德被她箍得透不过气来,一边扳她的手一边说:“不离开,云儿,你醒醒。”伍德连拖带抱把她弄出来,安顿在床上,她却翻来覆去,哭声凄厉,用拳头擂床,含混不清地唠叨着“我怎么这么没用。”
  伍德不知所措,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单云这个样子,知道自己这次祸闯大了,而且太出其不意了。他搞不明白,郝欣茹在枫林小区买房子,怎么从来没听单云说过?让他一点儿防备都没有,平时他挺小心,生怕哪儿漏了破绽,事情怎么会弄到这个地步?无巧不成书,可这是现实生活,怎么跟小说似的?幸亏今天郝欣茹没有看见胡菲菲,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伍德摇了摇头,看着单云痛不欲生的样子,竟有些害怕。平时忙于工作,忙于在两个女人间穿梭往来,忙于各种各样的应酬,他倒真的忽略了万一事情败露了怎么办,事情来得太突然,他没有心理准备。伍德直愣愣地看着痛苦不堪的单云,心乱如麻,这件事究竟怎么收场,他不得而知。好在岳父岳母明天来,他可以以此为托,不必现在就把自己逼上梁山,他必须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哪些该告诉单云,哪些不能说。
  事已至此,只好先得过且过,伍德在单云折腾的时候,竭力地思考着如何摆脱这一难关。
  “你睡吧,我没事儿了。”单云差不多清醒了,恢复了她本来的彬彬有理,但说话的时候,舌头还有点硬,“伍德,对不起。”她依然沉浸在醉前自己没有孩子的懊悔之中。
  “云儿,咱先不说这些,”伍德见单云醒了,抓着她的手,不断地揉搓着,仿佛这样能减轻些她的痛苦似的,“爸妈明天就到了,他们好不容易来一次,不能让他们看到咱们这样,该高高兴兴的,是吧?我都跟公司请好了假,好好陪陪他们。”伍德为自己找到了最好的逃避理由。
  不是伍德的提醒,单云几乎把这事儿给忘了,她忙问伍德几点了,伍德说已经凌晨两点了。
  “你一直都没睡?”单云问。伍德点点头说怎么睡得着。
  单云说你给我倒杯水吧,口干的不行,伍德把早已沏好的菊花茶递给她,单云刚一起身,胃里就排山倒海起来,伍德见状,赶紧拿起地上的痰盂,单云稀哩哗啦狂吐一阵后,感觉稍微好了些,屋里面的味道更重了,素有洁僻的单云感到一阵恶心,心里禁不住厌恶起自己来。她猛地起来,下地穿鞋,执意要去洗手间处理掉秽物,伍德扶了她,却不敢让她端痰盂,单云一个劲儿地说没事没事,拿过痰盂,飘飘摇摇地进了洗手间。
  单云将洗手间的门锁上,拉开排风扇,将呕吐物倒入马桶,一遍遍地冲洗,直到她觉得干净为止。她拧开水龙头,用冷水洗了把脸,才敢看镜中的自己,不禁吓了一跳,本来就不大的眼睛只剩了两条细缝,眼泡面颊都红肿着,头发蓬乱,不堪入目,与平时判若两人。
  单云见自己这副模样,心里着急,怕到明天爸妈来了,仍不能恢复原貌,就又撩了两捧水来洗,还是无济于事。她突然想起欣茹讲过,把梳子的背面摩擦生热,能治肿眼泡,赶紧从梳架里抽出一把梳子,使劲儿地在大理石台面上蹭,然后一下一下地把温热的梳子贴到自己肿胀的眼皮上,感觉好象真的舒服了不少,使劲儿地眨眨眼睛,却不见一点儿消肿的迹象。
  门外的伍德怕单云支撑不住,就一个劲地敲门说云儿你快出来,别摔着。单云一听伍德这么叫她,又忍不住要流泪,但她还是摇摇头挺住了,说伍德你先睡吧,我冲个热水澡就好了。伍德说你现在头晕,不能洗,弄不好要虚脱的,实在要洗的话,我进去帮你。
  单云嘴里说着不用不用,心里却百感交集。伍德的体贴,恰倒好处的表达,总会让她感到暖暖的,现在也是。所以,平时不管多累,为这个家付出的再多,她都没有怨言,有伍德的理解和关爱,她便觉得拥有了一切,她是个懂得知足的女人,不贪心,这辈子,能跟伍德相依到老,就是她最大的所求,可现在这一切就好象水月镜花那般虚幻,她把握不住,连伍德叫她的声音,她都觉得不那么真实了,她的生活会就此拐弯吗,走向她不可预知的未来?

  单云清楚地记得,伍德从滨海回来不久,他们就搬进了这套新居,伍德公司分的,是他们盼望已久的。住平房的时候,她就不甘简陋,力所能及地让棚壁生辉,用淡紫色的花布将靠里面的卧室装扮起来,床上用品也都是同色系的,再于床头柜角放上几束鲜花或者绿色植物,小屋显得既温馨又淡雅,也契合了她安静恬淡的性情。靠外边的一间,单云拿它来做客厅,湖蓝色的墙面棚顶,配上浅黄色的沙发,纯白色的电视柜,沙发对面的墙角是一盆蓬蓬勃勃的绿萝,她用透明胶条将飞快生长的茎蔓粘到墙上,绿萝攀墙而上,覆盖了大半墙,十分的抢眼,阴暗潮湿的小平房在她的手里变成了生机盎然的安乐窝。
  伍德每次从滨海回来,小屋里都有不同的鲜花迎接他,盛夏的茉莉,初秋的野菊,隆冬的腊梅,暮春的海棠,花开四季,他们的小屋就有四季花香。在伍德看来,做妻子不会有比单云更好的了,她有妙手回春的本领,不论条件怎么艰苦简陋,她都有办法让日子过得津津有味。新房还没分下来,单云就无数次地考察房子的结构,设计着装修蓝图,她要把自己的新家布置成最温暖、最舒适的地方。
  这个带桑拿房的大洗手间,是伍德非常喜欢的地方。里面不仅设施齐全,布置的也十分讲究,既实用,又有情调。靠左手,是一个木制的蒸气浴房,刚好可容纳两个人,右手边靠窗的是玫瑰紫色的双人浴缸,旁边是透明的玻璃脸盆,正对着落地飘窗的是一张原木窄床,床的上方挂了两个卡通似的装饰物,实际上是两个小音箱。要是伍德不出差,单云每天都会等他回来,一起蒸桑洗澡。伍德要是在外面吃了饭,单云就会备上几碟小点,她怕伍德酒喝多了不吃主食伤胃,再放上好听的CD。在外面应酬累了,回到家的伍德格外地放松,跟单云调侃说笑,讲一些单位和生意场上的事情,单云一般都是静静地听。
  单云突然有些恍惚,以前的一切好象就是一场梦,真实的生活可能从现在刚刚开始。
  怎么办?她不知道。明天爸妈来,一定不能让他们看到自己这个样子,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单云关了镜前灯,只留了盏浴缸上面的,她想泡个热水澡舒缓舒缓。扭开水龙头,放了大半浴缸的水,洒几滴花露水在里面,踏进浴缸,闭目仰卧,强迫自己什么也不要想。
  伍德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卫生间里的声音,知道单云已经进了浴缸,担心她一晚上没吃东西,又醉得一塌糊涂,撑不住,就去厨房煮了白米粥,翻了翻冰箱,正好有咸鸭蛋,他剥了两个,把蛋清去了,只留两个油汪汪的蛋黄,放在白粥上面,他知道单云爱吃这个,敲了几下门,没有声音,伍德便拿了钥匙,开了洗手间的门。
  “我怕你撑不住,胃里面也没东西了,煮了点儿粥,趁热喝吧。”伍德说着蹲了下来,单云看了看,白米粥上面有两个她最爱吃的油汪汪的咸鸭蛋蛋黄,有了食欲,就去接伍德手里的碗。
  “你躺着别动,我来。”伍德说。
  单云没有拒绝,伍德象对孩子般的每一勺都要用嘴吹了又吹,生怕烫着单云。单云躺在浴缸里喝完了这碗粥,惨白的脸渐渐泛起了红晕,只是眼睛还肿着,布满了深深浅浅的血丝,伍德心疼地说:
  “泡的时间不短了,我给你搓搓背,完了好好睡一觉吧,啊?”
  单云点了点头,身子却没有动。伍德关了灯,脱光自己,他和单云都不习惯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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