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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团长我的团 (全本)作者:兰晓龙-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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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而死,也不会因为错就不活——可他们和虞啸卿卖一个价,不好不坏,活着!我在跟你说死活!”
  死啦死啦:“他们分不清对错吗?你低估了他们。”
  我:“他们跟着你,我们跟着你,我们只是跟着你,哪怕你要揭了竿子做陈胜王,那也是向死求活。”我在那气极反笑:“知道啥叫一目五先生吗?就是一个独眼的领着四个瞎子,我们就是一目五先生,炮灰团就是一目五。”
  死啦死啦:“那你高估了我……跟你们在一起混久了,很快活……可真是的……我也快要丢失了我的魂魄。”
  我:“快要?就是说,为了你那个要丢还没丢的魂魄,你会……说出来?”
  他又看了看我,走开,是逃避,也是决定。
  我:“……我看见他们了!!”
  死啦死啦回过了头,他惊讶,如其说因为我话里的内容,不如说是因为我有点疯狂的语气。
  死啦死啦:“……谁们?”
  我:“死人!”
  说出这个词让我濒临崩溃,我瘫软了,靠着墙,滑在了地上啜泣。我不知道死啦死啦向我靠近过来是出自同情抑或好奇,反正连我自己都不记得我有过这么软弱。
  死啦死啦:“……谁们?”
  我:“康丫,李乌拉,要麻,有名字的,没名字的,我记得名字的,不记得名字的,脸熟的,脸生的,我喜欢的,我讨厌的,我压根记不住的,所有的,死在缅甸的,死在南天门的,死在江那边的,回不来的,死了的,都看着我,好像他们还活着,看着我,就只是看着,什么都不说,又什么都说了,看着,看着……求求你,我快疯了……行行好,求求你。”
  我把自己难受得晕头转向,然后感觉到那家伙触碰着我的肩膀。
  死啦死啦:“你……心思不要太重。咱们都只做咱们够得着的事……你看,想太多啦,就发噩梦了。”
  我:“谁发噩梦呀?你看得见死人,我们都不信,都说你被鬼催的,现在我知道,你真是被鬼催的。快死的时候就看见他们了,就对面,就南天门,看着我们,江上没桥,他们过不来。我没死,又去看,再看不见了。我想看见……不,我不知道是不是想看见。太难了,被他们看着就觉得碎掉了,什么碎掉了,心碎掉了,魂碎掉了。你天天被他们看着,你怎么过来的?怎么还能把我们送去那个地方?”
  他沉默地听着,一边用手轻轻拍打我的肩膀。那不是安慰人的表情,是个凝固的表情。
  我:“他们还好吗?他们缺啥?李乌拉要不要跟迷龙说话?康丫吃了郝兽医的假面条没骂?要麻在那边是不是也跟人打架?……我要不要给他们烧点纸钱?那么多人……那么多人,得烧多少才够他们花?”
  死啦死啦:“……我……哪里知道。”
  我:“是不是要有座桥他们才能过来禅达?过了江才好回家。对了,纸船,我们扎很多纸船,老人说他们坐着纸船也可以回家。”
  死啦死啦:“……我……哪里知道。”
  我:“你家里不是招魂的吗?……你妈说得对,你没有魂根,活人碰上你都不得安宁,别说死人……可你至少会。告诉我们怎么做就好啦,为弟兄们做点什么呀。”
  死啦死啦:“……你们还真就信啦?那是骗虞啸卿的,我要保命啊,我只好说点似是而非的……你要大喊大叫铁血卫国他倒不信了,他自己就喊炸了,他又什么都不信……什么都不信,人会枯的——譬如说你——于是他信这些似是而非的。”
  我:“……你看得见死人?”
  死啦死啦:“骗你们的——为哄你们从缅甸走回来,我是三十六计全使上啦……你们也是,该信的都不信,干嘛又信这样虚幻的东西?”
  我愣了会儿,把他搭在我肩头上的手推开,我手重得让他龇牙,但我毫不内疚——我不再难过了,至少在他面前,不会再因为这件事难过。
  死啦死啦:“他们过得好吗?”
  我:“虚幻之说,无稽之谈,哪来的好坏。”
  死啦死啦:“我不想他们,我得……活,不敢想,可是,有时候,猛的一下……”
  他涩在那,我便看着他眼眶里猛的一下充盈了泪水。
  我:“……很不好,他们都回不了家。”
  死啦死啦:“纸船……真的有用?”
  我:“假的。我编出来的,为了不让你把你活见鬼的妙计说给虞啸卿。”
  死啦死啦:“真的,对你来说,就是真的。真对不起,你跟人都没说,你以为能跟我说——你已经死过一次,我没有。我没资格跟你谈这事,你只好憋在心里,它是只有你孟烦了才有的经历……我又让你失望。”
  我:“假的。别信这种不该信的东西。你豪情万丈,视往日如粪土,只管去做你的吧。你不会枯的,记得,回头学学叠纸船,以后多为我们叠几个纸船。”
  也许我只是感伤而不是恶毒,但这句话比任何话都恶毒地戳伤了他,我感觉到他搭在我肩上的手震动了一下。然后他转过身,我清晰地看着他用手上缠的绷带擦掉一滴泪水。
  他起身去继续我们的战争。我跟着,我沉默,我再也不想就此事说什么。
  我们走过空空的小巷,赶去师部地沙盘旁边。死啦死啦在这静得像是无人的巷子里,不由自主地向每一个最静寂的角落张望。
  我默默地在后边等着。
  我的团长一路都在寻找,一双看着他他却无法看见的眼睛。我清楚地看到他后脖梗子上每一根竖起的汗毛。我很想告诉他,别怕,死人的思念像潮水一样涌来,全是思念,像我们对他们一样,只有思念。
  虞啸卿抬起了头,他不高兴,虽然代表特务营、警卫连这些近卫精锐的标识已经几乎包围了南天门的树堡,但他不高兴,因为他不喜欢犯疑惑。于是他从沙盘对面看着死啦死啦。死啦死啦低着头,他的视线掉在沙盘上的铜钹处而不是南天门,说白了他什么也没看。
  沙盘上的刀根本就没拔走,于是从虞啸卿的角度上看,刀刃就在死啦死啦的脖子上。
  我站在死啦死啦身后。而我们周围的人们眼里是有一种有胃口把我们活吃了的目光。
  我不喜欢这,我恨这地方,这里没有好意。多年战争造就我的狭隘,而这里的人们干脆把希望和仇恨一起埋葬。
  我终于忍不住在死啦死啦地腿上轻踢了一下,那触动了他的伤处,于是他带着痛苦的表情。抬起一张心力交瘁的脸。那张脸已经没有任何光泽了,倒衬得他很是目光炯炯。
  虞啸卿:“你还有多少人?”
  死啦死啦:“……三去其二。一个大队左右吧。”
  虞啸卿:“日军最擅夜袭,你为什么不发动夜袭?”
  死啦死啦:“……你防得太好,步步为营。”
  虞啸卿:“在你挖的马蜂窝里?你是短兵相接的天才,我一直等着我裤裆下冒出个洞,还有把捅出的刺刀。”
  死啦死啦:“……所以,你防得滴水不漏。”
  虞啸卿:“放屁!都无所作为到老子在你肚脐上打风枪开炮眼啦!——你到底搞什么鬼?”
  看来虞啸卿很想提前使他的刀了,我忙顶上去:“我方主堡及子堡聚集火力杀伤攻坚部队,以冷枪射杀爆破手,以地势之利滚下汽油桶,纵火制造应急障碍,以烟幕瓦斯阻碍直瞄火力射击。”
  虞啸卿:“……他说了算?”
  死啦死啦:“算。”
  虞啸卿:“喝口吊气汤就想还魂?你慢慢烧,我看你有多少瓦斯和汽油,我等天亮,稍有间隙便以零散兵力出击——调川军团上来。”
  我愣了一下一每个人都愣了一下,最瞠然的一个人乃是阿译。
  虞啸卿:“此团能打的人正在山顶上和我们作对呢——林译副团长担任指挥。”
  阿译敬礼的架势活活要蹦将起来:“禀师座,舍死也要啃下南天门!”
  虞啸卿:“你那口虫牙金钢石镶过?——海正冲团全军尽墨,俞大志团三去其二,你川军团一兵不损,这是光荣还是耻辱?”
  阿译声嘶力竭地:“是最大的耻辱!”
  虞啸卿:“全力听特务营调遣,尽你们该尽的力!”
  阿译:“是!”
  于是炮灰团的标识也就来到了南天门阵地之上,窝窝囊囊簇拥于特务营、警卫连之后。
  战争,从清晨到又一个清晨,连活着也成了耻辱,连炮灰团的渣子也拿出来塑个形就扔进炮火之中。我的团长回来后像被鬼附了身,他再没做出像样子的还击。他为之奋斗的一切,他偷蒙拐骗来的事业再也没有意义了——因为弟兄们回不去家乡的鬼魂。他一点点把头塞到虞啸卿刀下。他也觉得活着就是耻辱。”
  我凑到我的团长耳边:“你要是败了,我们照样去死。”
  死啦死啦有了点反应,虞啸卿也凌厉地扫过来一眼。
  虞啸卿:“川军团以班建制轮番袭扰,特务营加紧打开爆破点。”
  我的汗水滴上了沙盘,我不敢抬头,因为抬头就要面对虞啸卿的目光。我身边的死啦死啦还是一脸挣扎的表情,而沙盘对面的虞啸卿不是得意,而是疑惑,他不喜欢疑惑,所以这种疑惑早已上升为愤怒。
  虞啸卿:“天亮啦。我的百败之将。”
  死啦死啦抬头看他一眼,那眼神倒也真跟刚睡醒差不多。
  虞啸卿:“你搞什么?什么也不做。就派个手下来跟我左支右绌?他是块料子,可心窍是塞着的,他不开阔……”这个一向强装理性的家伙忽然暴躁起来:“十分钟前我就可以爆开你的乌龟壳啦!我只是想看看你捣什么鬼!”
  死啦死啦的眼神飘忽着,那真让我绝望。
  我:“炸开个缺口!我们还可以在碉堡里依靠地利抵抗!竹内一定考虑到这个的!”
  虞啸卿:“能挡多久?!”
  我忘掉了在和谁斗嘴:“这不公平!这只是沙盘!真打一场这样惨烈的攻坚战,地形复杂,伤亡惨重。我军从无空地一体的实战经验,谁有这样理论的效率和理论的勇气?!”
  虞啸卿:“我每天睡眠从没超过四个小时,一天当两天用,就为了效率!我虞师的兵绝不会比日寇缺少勇气!”
  我:“你每天睡几小时是你自己的事,卧薪尝胆也可以是精神鸦片!别的团我不知道,让炮灰团去打这样的仗肯定会哗变!”
  我听见一片死寂,我迅速知道我惹了多大的祸。
  虞啸卿:“什么团?”
  我:“川军团。”
  虞啸卿不再说话了,我连让他生气都没能做到,张立宪看看他,他也没做出任何反应。于是张立宪走开门边,打开了门,向值星的李冰和那些警卫指了指我,“收押。”
  我:“我没有想回的家,可你记得帮我叠只纸船。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儿。”
  我没看死啦死啦。但我是向他说的,当李冰他们走向我时,死啦死啦伸出一只裹满绷带的手把我扒开了。
  死啦死啦:“我的防线还在呢。”
  虞啸卿:“你到底藏了些什么玩意呢?要你的部下以死相胁才说出来?——你不会说,可你的防线在哪?三条防线都成粉了。”
  死啦死啦:“反斜面的。反斜面的两道防线。”
  虞啸卿:“反斜面?它防的是铜钹!它的枪眼炮眼都朝的是西面!”
  死啦死啦:“铜钹一带的赤色游击队值得用两道工事群防御?”
  虞啸卿:“是防驻印军!他们正势如破竹地东进!”
  死啦死啦:“反斜防线在我军势如破竹之前就初具雏形,而且中间还隔着两个日军师团。”
  虞啸卿不再做这种争执了,他虽然总在争执。却又最不喜欢争执。
  虞啸卿:“我炸开树堡。”
  死啦死啦说:“我们攻击成性。败局已定,反而视死如归。每一个设计都是用来杀人。杀死更多的你们。两军绞结,空袭失效,主阵地移师至反斜面上,你的支援火炮也报废了。双方都是强驽之末,只是我这枝箭对着的是你的脑门心。”
  虞啸卿看着沙盘,平静得我有点佩服他——但是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所以我不担心他在平静中又生出什么诡变。
  死啦死啦仍然用着那个初听让人生气,细听却十分伤心地腔调:“……整个南天门,一个大陷阱,饵肉就是我——竹内连山和树堡里的整个联队指挥部,你们以为不惜代价抢下来就得到了南天门,其实造它出来就为了杀更多的人,让虞师实力耗尽。”
  虞啸卿看了看他所有的部下,一只一只戴回他的手套。
  死啦死啦:“……得到死了才知道。”
  虞啸卿:“在哪学的……打这种仗?”
  他的声音发闷,而死啦死啦指了指我:“跟他学的。”
  于是我讶然地被虞啸卿看着,我几乎看不到虞啸卿的愤怒,只看到他的无辜,如果我忽然抢走雷宝儿最心爱的玩具,再告诉他我才是他的亲爹——也会看到这种无能为力到近乎无邪的无辜。
  幸好死啦死啦又加了句解释:“他们都不想死,他们看着早晚有一天要他们去打的地方,就会想他们会怎么死。他们天天想夜夜想,后来我也被传染了,我也那样想——我就学会了。”
  虞啸卿:“……解散。”
  人们稍稍动弹了一下,最大的动弹是他那几个最亲近的手下站到了他身边,他们毫不掩饰地表示出这样一种热望:他们的师长挥挥手一把这两妖言惑众者拖出去点了。
  虞啸卿:“都解散。”
  于是人们终于纷纷地退出去,英国人在摇头,美国人在发闷,我最不愿意看我的那些同袍:他们无声地出去,像是忽然被吸干了年青和斗志,像是战死者的尸体伶仃归乡。
  虞啸卿在所有人都退出后才拉开他的步子,他一定忘掉了我们这两个人的存在,只是用一种略显拖沓的步子走向大门,当就要跨过门槛时,他站住了,转身呆呆地又望了一回沙盘,他数年的心血和一生的热望——我清楚地看见他伸出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拭去终于喷涌出来的泪水。
  然后他在迈过门槛时轰然倒了下来。
  他的手下并没有离开,张立宪几个家伙只是遵从命令闪在他视线之外的门楣两旁,他们扑了上来,速度快得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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