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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词鉴赏大辞典 (下)-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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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翠屋,轻薄冰销,稳称锦云留住。
生怕哀蝉,暗惊秋被红衰,啼珠零露,能去声西风老尽,羞趁东风嫁与。
吴文英词作鉴赏
芙蓉为荷花的别称,这是一篇借咏荷花抒发词人对如花女子的追忆之情。同时,着重表达她一生的哀怨。“藻”为水生植物。荷池中飘浮着青绿色的萍藻,充满清冷的色调,景色迷茫。“麴”为黄桑色,“麴澜”即青黄色的水波。这是“藻国”,也是芙蓉生长的地方。“怨”字为全篇主旨。月夜里池上的“粉烟蓝雾”具有梦幻般的效果。这奇幻的彩色烟雾,作者遐想为在“藻国”的仙子的积怨所致,所以是“怨入粉烟蓝雾”。唐代杜牧《阿房宫赋》写宫女们梳妆的情形:“绿云扰扰,梳晓鬟也;渭流涨腻,弃脂水也;烟斜雾横,焚椒兰也。”词中的“香乱麝水,腻涨红波”是想象怨女的美艳出众。这里隐含着芳魂月夜归来,冤魂不散的意思,造成悬念。“湘女归魂”乃用唐代陈玄《离魂记》倩女离魂的故事。倩娘因其父张镒游宦住在湘中的衡阳,为爱情不遂而离魂追赶所恋者,私相结合。
古时妇女们行走时总是环佩丁冬的,湘女归魂却是“佩环玉冷无声”,有形无声,鬼气阴森,两句援用杜甫《咏怀古迹》“环佩空归月夜魂”,字面有变化。
“凝情谁诉”,是她一腔悲苦,无人可诉的痛苦情状。“江空月堕”使凄迷的藻国更加暗淡清寂。由于怨情无可告诉,湘女遂趁月落之时起而愁舞。“凌波尘起”是融化曹植《洛神赋》的名句“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凌波,形容女子的步态轻盈;生尘,是说走过的水面如有微尘扬起。“彩鸳”指代绣鞋,同时又借指女性。这里的“彩鸳”自然是湘女的归魂了。她在池边带着愁容,以舞蹈发精神抒积怨。“江空月堕,凌波尘起,彩鸳愁舞”,很成功地描绘了一个怨女忧魂的精神形象,但由词题又使人们联想到荷花在风中摇舞的形象,紧扣题面。
词的下阕拟托湘女的语气抒情。过变的“还暗忆”是转折,引起对当初情事的追溯。“钿合”是镶嵌金花的盒子,为古代男女定情信物:“定情之夕,授金钗钿合以固之”(《长恨歌传》)。“兰桡”借指木兰舟。“丝牵琼腕”,谓以红丝或红纱系于女子手腕上,亦为古代男女定情的标志。“的”为古代妇女一种面饰,即以红色点饰在面颊上。“见的更怜心苦”,为双关,乃乐府民歌的一种表现手法。“的”,也是莲子,又写作“菂”。“怜心苦”即“莲心苦”。以此切合题面。这几句回忆旧事,意为在舟上定情,结为同心,见到她之“的”饰而更生怜爱,同时也留下难言的遗撼。
当初便在“玲珑翠屋”留住,记得那时她还身着“轻薄冰绡”。这此情景都是难忘的。咏物须不离物性,词中的“丝牵”与藕丝、“心苦”与莲心、“翠屋”与荷叶都极切合词题。她的情事始终笼罩着不幸的阴云,耽心好景不长,秋风一到,便红衰翠减,“啼珠零露”。北宋词人贺铸咏荷的《踏莎行》有“当年不肯嫁东风,无端却被西风误”。吴文英反用贺铸词句之意结尾,“能西风老尽,羞趁东风嫁与”,表现了湘女高傲忠贞的品格。“能”字下原注云“去声”,意即“宁可”之“宁”。宁愿在西风中老去,羞于像桃李那样趁逐春光、嫁与东风,这又恰似荷花的命运了。
全词处处不离荷花的物性,同时又处处在写人。读后真难辨作者是在状物还是写人。显然作者是借咏荷寓寄个人情怀,否则难以写得如此情辞恳切、哀怨动人。
这首《过秦楼》恰体现梦窗词的语言华丽、富于雕饰的特色。词语具有鲜明色彩感,一首中用了表示色彩的“麴”、“粉”、“蓝”、“红”、“彩”、“翠”、“锦”等字,着色瑰丽,真如七宝楼台。华美的词语都是经过词人精心雕琢的,如“藻国”、“麴澜”、“麝水”、“彩鸳”、“琼腕”、“翠屋”、“秋被”、“零露”等。词语处处可见雕饰痕迹,加上着色浓重,因而有雕缋满眼之感。梦窗词的语言最有个性,如果以“天然去雕饰”的审美原则来评价梦窗词,自会采取否定的态度,但艺术给人的美感总是丰富多样的。梦窗词华美秾丽的形式蕴藏着真挚深厚的激情,形成了独特的艺术风格,故为词苑不可缺少的一株奇葩。
●定风波
吴文英
密约偷香□踏青,小车随马过南屏。
回首东风销鬓影,重省,十年心事夜船灯。
离骨渐尘桥下水,到头难灭景中情。
两岸落花残酒醒,烟冷,人家垂柳未清明。
吴文英词作鉴赏
吴文英中年时客寓杭州,在一个春日乘马郊游,行至西陵,偶遇某贵家歌姬,由婢女传送书信,即与定情。此后,他们曾同宿春江,共游南屏,往来西陵、六桥,沉浸在爱情的幸福之中。这种爱情注定以悲剧收场。最后一次分别,双方都预感到不幸阴影的跟随,分离甚是悲伤。待到吴文英重访六桥时,那位贵家歌姬已含恨死去。从此,这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就成为梦窗一生无法排遣的“情结”。重到西湖总难免彻骨地悲痛。这首小令便是吴文英晚年在杭州留下的悼念之作。
词人最难忘的一段情景是:“密约偷香□踏青,小车随马过南屏”。“踏青”前缺失一字,但无碍对词意的理解。自清末以来,词家们考证吴文英的词事,都认为杭州情词都是为他的“亡妾”而作。从此两句和《莺啼序》的“溯红渐、抬入仙溪,锦儿偷寄幽素”看,可推翻其为梦窗“姬妾”的假说。南宋和北宋都很重视清明节。正值暮春之初,江南草长莺飞,城中士庶都到郊外踏青。周密记述南宋杭州清明盛况云:“南北两山这间,车马纷然。……若玉津、富景御园,包家山之桃关,东青门之菜市,东西马塍,尼庵道院,寻芳讨胜,极意纵游,随处各有买卖赶趁等人,野果山花,别有幽趣。”(《武林旧事》卷三)吴文英是以抒情方式叙写往事的。他们是借踏青的机会“密约”,达到“偷香”目的。“密约”为双方秘密的约会:“偷香”是指男女非法结合的偷情。“密约偷香”表明他们不是正当的恋爱关系,而双方却又情感炽烈,只得采取为封建礼法所不容的秘密行为来实现对爱情的追求。如果吴文英这位踏青的女伴是其妾,就不必如此秘密了。“南屏”为杭州城西诸山之一,因位于西湖之南,故又称南山,“南屏晚钟”为南宋西湖十景之一。
山“在兴教寺后,怪石秀耸,松生森茂,间以亭榭。中穿一洞,崎岖直上,石壁高崖,若屏障然,故谓之南屏”(《淳祐临安志》卷八)。人们常到此处踏青,而且距贵家歌姬住处甚远,一北一南,西湖横隔,不易被发觉。“小车随马”也是较隐密的办法。北宋时就有一种棕盖车,为家眷乘坐的车子,有勾栏和垂帘,用牛牵拉;南宋时制作得更精致小巧。《清明上河图》里也有这种车,妇女坐在车内,男子乘马在车前引路,或在车后跟随。南屏踏青偷香的情景,在梦窗恋爱经历中是值得纪念的,回忆也是甜蜜的。词意忽然转变,“回首东风销鬓影”。以“回首”二字连接今昔,既表示南屏之事属于往昔,又表示时间飞逝,回首之间东风销尽花容倩影,当年踏青女伴早已不在了。这句淡语却有着人世沧桑的深刻感慨。
魂牵梦绕的“十年心事”是无尽的离愁别恨:“离骨渐尘桥下水,到头难灭景中情”。迸发出作者多年的积恨,沉痛的至情经过悉心地琢磨锤炼,以精整工稳的词句浓缩而出,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离骨”,谓伊人已死之遗骨:“尘”名词作动词用,即成尘,指故去多年:“桥下水”,桥当是西湖六桥,即《莺啼序》“别后访、六桥无信,事往花委,瘗玉埋香”所述,其人或竟葬身西湖。此句与陆游悼忆唐氏的“玉骨久成泉下土”(《十二月二日夜梦游沈氏园亭》)绝相类似。“到头”即“到底”、“毕竟”之意:“难灭景中情”即上阕首两句南屏踏青的密约偷香之情。世事无常,情人已逝,她的遗骨也已染上尘土,但时间和死亡并没有带走词人对她的爱恋,相反,他的爱愈加浓厚。词情在高潮之后忽由强烈的抒情转到纡徐的写景,从另一侧面更含蓄形象地深化词意:“两岸”与上阕之“夜船”呼应,暗示抒情的现实环境:“落花”当是虚拟,象征人亡:“残酒醒”提示结尾的线索。“烟冷,人家柳垂未清明”,是“残酒醒”后对景物的感受。酒虽醒了,但心情并未改变,“借酒销愁愁更愁。”烟冷“是明显的有我之境,在作者愁苦心情的笼罩下,景色备显凄凉。我国习俗,”清明前三日为寒食节,都城人家,皆插柳满檐,虽小坊幽曲,亦青青可爱,大家则加枣食固柳上,然多取之湖堤“(《武林旧事》卷三)。”人家垂柳未清明“显然为寒食日。词人来到六桥之下悼念情人,这正是十年前踏青的时节,所以才能重新回味反省南屏旧事。三日后即是清明,按照习俗应为亡故亲友扫祭,可是作者又能到何处去扫祭情人的芳冢呢!可见他是怕到清明的,那将更加凄苦不堪了。
在这首小词里,往昔与现实,抒情与写景,错综交替;上阕与下阕开始两句,今昔对比;结构曲折婉转,但转折关系又是较清楚的。词中所表达的悲伤而真挚的情感,亦感人至深。
●浣溪沙
吴文英
门隔花深梦旧游,夕阳无语燕归愁。
玉纤香动小帘钩。
落絮无声春堕泪,行云有影月含羞。
东风临夜冷于秋。
吴文英词作鉴赏
这首怀人感梦的词,借梦写情,更见情痴,写得不落俗套。
“门隔花深”,指所梦旧游之地。当时花径通幽,春意盎然。不料我去寻访她时,本拟欢聚,却成话别。
为什么要离别,词中没有说明。“燕归愁”,仿佛同情人们离别,黯然无语。不写人的伤别,而写惨淡的情境,正是烘云托月的妙笔。前结“玉纤香动小帘约,”则已是即将分手的情景了。伊人纤手分帘,二人相偕出户,彼此留连,不忍分离。“造分携而衔涕,感寂寞而伤神”(江淹《别赋》)。下片是深入刻画这种离别的痛苦。
下片是兴、比并用的艺术手法。“落絮无声春堕泪”,兼有两个方面一形象,一是写人,“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咽”(柳永《雨霖铃》),写离别时的吞声饮泣。这里略去了。絮花从空中飘落,好象替人无声堕泪,这是写春的堕泪,人亦包含其中。“行云有影月含羞”,和上句相同,也是一个形象体现为两个方面:一是写人,“别君时,忍泪佯低面,含羞半敛眉”(韦庄《女冠子》),是写妇女言别时的形象,以手掩面,主要倒不是含羞,而是为了掩泪,怕增加对方的悲伤。同时也是写自然,行云遮月,地上便有云影,云遮月衬出月含羞。刘熙载说:“词之妙,莫妙于以不言言之,非不言也,寄言也。”(《艺概。词曲概》)此词“落絮”、“行云”一联正是“寄言”。表面是写自然,其实是写情。词人把人的感情移入自然界的“落絮”“行云”当中,造成了人化的然感自然。
而大自然的“堕泪”与“含羞”,也正表现了人的离别悲痛的深度,那说是说二人离别,连大自然也深深感动了。这两句把离愁幻化成情天泪海,真乃广深迷离的至美艺术境界。“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九歌。少司命》),“死别已吞声,生别常恻恻”(杜甫《梦李白》)。这种黯然神伤心折骨惊的离情别绪,怎么能忘怀呢!有所思,故有所梦;有所梦,更生思绪。无昼无夜,度日如年,这刻骨相思是够受的。
如此心境,自然感觉不到一丝春意,所以临夜东风吹来,比萧瑟凄冷的秋风更不堪忍受了。这是当日离别的情景,也是梦中的情景,同样也是今日梦醒时的情景。古人有暖然如春、凄然如秋的话,词人因离愁的浓重,他的主观感觉却把它倒转过来。语极警策。
春夜风冷,是自然现象;加上人心凄寂,是心理现象,二者交织融会,酿成“东风临夜冷于秋”的萧瑟凄冷景象,而且这种氛围笼罩全篇,此为《浣溪沙》一调在结构上的得力之处。
●玉楼春·京市舞女
吴文英
茸茸狸帽遮梅额,金蝉罗翦胡衫窄。
乘肩争看小腰身,倦态强随闲鼓笛。
问称家住城东陌,欲买千金应不惜。
归来困顿殢春眠,犹梦婆娑斜趁拍。
吴文英词作鉴赏
这是写京城的年幼舞女。作者在词中通过对都市舞女的描写,为我们展示了南宋时期的民俗生活画卷,同时,也包融了词人对任人摆布的舞女的怜惜之情。
京市,即指南宋都城临安。周密《武林旧事》卷二“元夕”条:“都城自旧岁冬孟驾回,则已有乘肩小女,鼓吹舞绾者数十队,以供贵邸豪家幕次之玩。而天街茶肆,渐已罗列灯毬等求售,谓之灯市。自此以后,每夕皆然。三桥等处,客邸最盛,舞者往来最多。每夕楼灯初上,则箫鼓已纷然自献于下。酒边一笑,所费殊不多,往往至四鼓乃还。”这些幼女舞队,每逢佳节,便穿街过市,到天街茶肆,箫鼓齐鸣,为当街演出。
这词上片写舞女列队过街的情形。“茸茸狸帽遮梅额,金蝉罗翦胡衫窄”,这是写舞女的装束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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