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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痴(二)-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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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拉倒;就在他的新客人走进来的那一刻;他真心诚意地愿意承认在他周围所有的人中;他是道德上最糟糕。最等而下之的人。
进来了五个人;四位是新客;第五位是紧跟在他们后面的伊沃尔金将军。伊沃尔金将军慷慨激昂;十分激动;正在滔滔不绝地舌战群儒。〃这人一定是站在我这一边的!〃公爵嘴上挂着微笑;想道。科利亚也跟大家一起溜了进来:他正在跟伊波利特热烈地说着话。伊波利特也忝居访客之列;一面听;一面微微冷笑。
公爵让客人们都坐下来。他们全都非常年轻;甚至都是一些未成年的人。看到这种情形以及由此而产生的种种礼节;使人不由得不感到十分诧异。例如;伊万。费奥多罗维奇。叶潘钦;因为他对这件〃新案〃一无所知;根本不懂个中奥妙;因此他看到来客都很年轻;不由得怒从中来;要不是他夫人出于对公爵的私人利益令他感到奇怪的热心;使他不便公开发作的话;他肯定会提出抗议的。不过;他还是留了下来;这一部分是出于好奇;一部分是由于他心肠好;甚至希望能为公爵出把力;因为权威这东西毕竟还是有用的;但是伊沃尔金将军进来后;向他远远地一鞠躬;又使他十分恼火;他皱着眉头;决定闭紧嘴巴;一言不发。
然而在四位年轻的来访者中;有一位已经三十上下;是一位退伍的〃陆军中尉〃;原来在〃罗戈任那伙人中鬼混;也就是那位曾给予伸手求告者每人十五卢布。教人拳术的教师爷〃。不难猜出;由他陪同其他人前来;乃是为了助威;作为好朋友;如有必要;可以拔拳相助。在其余的人中;位居首位。充当主角的是那位自称是〃帕夫利谢夫公子〃的主儿;尽管他自我介绍时;说他名叫安季普。布尔多夫斯基。这是位年轻人;衣著寒酸;衣帽不整;穿着一件普普通通的上装;两只油渍麻花的袖子;磨得像镜子般发亮;一件满是油污的背心一直扣到脖子底下;看不见的内衣;大概缩在里面;脖子上围着一条黑色的绸围巾;满是油污;脏得不能再脏;而且团成了麻花;两手没洗;很脏;脸上满是粉刺;浅色头发;如果可以这么说的话;那么他的目光既天真而又厚颜无耻。他的个子不能算矮;瘦瘦的;约二十二。三岁。他脸上的表情既没有一丝一毫的讽刺;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反躬自问的踌躇不决;相反;他脸上表现出一种对自身权利的完全而又愚钝的陶醉;与此同时;他脸上又有一种表情;似乎他有一种奇怪的。不断的需要。。。。。。需要摆出一副受了老大委屈的模样。他说话时很激动;也说得很快;又结结巴巴地似乎言不尽意;说不出话来;就像一个笨嘴拙舌。不善辞令的人;或者像一个外国人;虽然就出身来说;他是地地道道的俄国人。
陪同他前来的;第一是读者已经认识的列别杰夫的外甥;第二是伊波利特。伊波利特很年轻;约莫十七岁;也可能是十八岁;脸很聪明;但又经常显得很冲动;疾病在他脸上留下了可怕的痕迹。他瘦得像具骷髅;脸色苍白;白里透黄;但两眼炯炯有神;脸蛋上燃着两堆潮红。他不断咳嗽;每说一句话;几乎每呼吸一次;都伴随着喘不上气来的呼哧呼哧的声音。看得出来;他的痨病已经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似乎;他最多也只能活两。三个星期了。他显得很累;因此最先跌坐在椅子上。其他人进来的时候;稍许客套了一番;差点没露出难为情的样子;但是他们的神情很傲慢;大概怕有失身份;这跟他们否定上流社会所有无用的繁文缛节;否定一切偏见;否定除了他们自己利益以外的几乎世界上的一切这一令名;令人奇怪地感到不协调。
〃鄙人叫安季普。布尔多夫斯基;〃那个自称是〃帕夫利谢夫公子〃的人;声音急促而又结结巴巴地宣称。
〃我叫弗拉基米尔。多克托连科;〃列别杰夫的外甥清楚而又发音清晰地自我介绍道;仿佛夸耀他姓多克托连科似的。
〃我叫凯勒尔!〃那位退伍的陆军中尉嘟囔道。
〃鄙人叫伊波利特。捷连季耶夫;〃最后那位出人意外地尖着嗓子喊道。最后;大家都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面对公爵坐成一排。他们在自我介绍后又立刻皱起了眉头;为了壮胆;都把帽子从一只手到另一只手里;大家都准备要说话;但是又都不开口;以一种挑衅的姿态在等待什么;那副神态似乎在说:〃不;哥们;你胡说;你骗不了我!〃感觉得出来;只要有人一开口说话;大家就会立刻一齐开口;争先恐后;抢先发言。
八
〃先生们;你们中间的任何一位;我都没有料到会光临寒舍;〃公爵开口道;〃昨天我还在生病;您那件事(他对安季普。布尔多夫斯基说道);还在一个月以前我就拜托加夫里拉。阿尔达利翁诺维奇。伊沃尔金去办;而且这事我当时就通知了您。不过;我也不回避向您作当面解释;不过;你们也得承认;时间不早了;如果花费的时间不多的话;我建议你们跟我到另一间屋子去。。。。。。我的朋友们现在在这里;请诸位相信。。。。。。〃
〃朋友。。。。。。来多少都不怕;不过;对不起。。。。。。〃列别杰夫的外甥虽然还没特别提高嗓门;但却突然用一种十足教训人的口吻打断了公爵的话;〃也让我们郑重申明;您对我们的做法不妨礼貌一点;不应当让我们坐在您的下人的房间里;足足等了两小时。。。。。。〃
〃还有;当然;还有我。。。。。。这是摆公爵的臭架子!还有这个。。。。。。看得出来您是将军!我不是你们家的佣人!而且我;我。。。。。。〃安季普。布尔多夫斯基突然非常激动地。结结巴巴地说道;说话时嘴唇发抖;声音哆嗦;一副受了老大委屈的模样;而且说起话来唾沫四溅;好像整个人破裂了或者决了口。又猛地越说越快;说到后来;简直不知所云。
〃这是摆公爵的臭架子!〃伊波利特用发抖的声音尖叫。
〃如果这事落到我头上;〃那位拳师狺狺然嘟囔道;〃如果冲我这样一个具有侠义心肠的人这么干;我要是安季普。布尔多夫斯基的话。。。。。。我。。。。。。〃
〃先生们;上帝作证;我得知诸位光临;总共才不到一分钟;〃公爵再次申明。
〃公爵;不管您的朋友是谁。我们都不怕;因为我们有权向您兴师问罪;〃列别杰夫的外甥又申明道。
〃不过;我倒要请问;〃伊波利特又尖声叫道;但是神情已经十分激昂;〃您有什么权利;把布尔多夫斯基的事让您的朋友们来说三道四?我们也许根本就不愿意听您的朋友们放屁呢;明摆着;您的朋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但是;布尔多夫斯基先生;说到底;如果您不愿意在这里谈;〃公爵好不容易才插嘴说道;他对事情竟会这样开场感到很吃惊;〃我已经跟您说过;我们可以马上到另一间屋子去;至于诸位大驾光临;我再说一遍;我是刚刚才听说的。。。。。。〃
〃但是您没有权利;没有权利;没有权利!。。。。。。让您的朋友。。。。。。就这么回事!。。。。。。〃布尔多夫斯基忽然又嘟嘟囔囔地说道;他腼腆而又胆怯地环顾四周;他越生疑;越怕见生人;心里就越急;〃您没有权利!〃他说完这句话后又猛地打住;好像一下子把话扯断了似的;他无言地瞪大了两只近视的。向外凸出得很厉害的。充满血丝的眼睛;全身前探;疑惑地盯着公爵。这一回倒弄得公爵也很惊讶;他也闭上了嘴;瞪大两只眼睛望着他;一言不发。
〃列夫。尼古拉耶维奇!〃利扎韦塔。普罗科菲耶芙娜突然叫他道;〃快来看看这篇文章;快来看呀;就谈的你那事儿。〃
她把一份属于幽默刊物的周报(暗指当时的讽刺杂志《火花》(一八五九—一八七三年出版)。该杂志倾向俄国当时的革命民主主义;曾与各种反动势力和自由派作过斗争。但陀思妥耶夫斯基对此不以为然。)匆匆递给他;并用手指了指其中的一篇文章。当客人们刚刚进屋的时候;列别杰夫就从一旁跑到利扎韦塔。普罗科菲耶芙娜身边(他一直在讨好她);一句话不说;就从口袋里掏出这份报低;一直塞到她的眼皮底下;指了指一栏圈出来的文章。利扎韦塔。普罗科菲芙娜读了这篇文章后;大吃一惊;激动极了。
〃最好不要念;〃公爵十分尴尬;他喃喃道;〃让我自己看。。。。。。一个人。。。。。。以后。。。。。。〃
〃还是你来念好;快念;念出声来!念出声来!〃利扎韦塔。普罗科菲耶芙娜不耐烦地从公爵手里夺过报纸(其实公爵的手才刚刚碰到报纸);对科利亚说;〃你给大伙儿念念;大声点;让每个人都听得见。〃
利扎韦塔。普罗科菲耶芙娜是个急性子的。容易冲动的女人;因此有时候常常心血来潮;不假思索地拔锚开航;也不问天气好坏;驶进公海。伊万。费奥多罗维奇不安地在座位上动了动身子。但是当大家起初不由自主地停下来;莫名其妙地等待下文的时候;科利亚已经打开报纸;从列别杰夫跑过来指给他看的那个地方开始念道:
〃贫民与贵胄;司空见惯的白昼行劫之一!
进步!改革!公理!〃
〃在我们所谓神圣的俄罗斯;在我们这个改革和创办各种公司风起云涌的时代;在民族问题突然时髦和货币外溢每年达数亿卢布的时代;在鼓励发展工业和劳工纷纷失业的时代等等;等等;难以一一列举;居然怪事迭出。读者诸君;让我们言归正传。在我国已成过去的地主老爷(de prufundis!(拉丁文;〃从深处〃之意(安魂祈祷的开始语)。原文为:〃耶和华啊;我从深处向你求告。〃(《圣经。诗篇》第一三○篇)意即:〃愿死者早升天国!〃))的一位后裔出了一件咄咄怪事。这类贵胄的祖辈;在轮盘赌中输了个精光;他们的父辈不得不外出谋职;当名士官生和陆军中尉;后来因有亏欠公款之嫌(其实不过是小小的帐目失误而已);照例在吃官司时一命呜呼;于是他们的子弟便像我们这个故事的主人公一样;或者长成个白痴;或者甚至在某个刑事案中锒铛入狱;不过他们最后还是会被陪审员们宣告无罪;以示教育;使他们得以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或者有些人闹到后来;闹出了这样一些贻笑大方的事;使公众为之侧目;使我们这个本来就遭人非议的时代蒙受更大的耻辱。我们这位贵胄;大约半年前;脚上罩着老外的鞋罩;身上披着没有皮里的斗篷;冻得发抖;大冬天从瑞士回到了俄国。他在瑞士治疗白痴病(sic!(拉丁文:注意!))。应当承认;此人时来运转;姑且不论他在瑞士治疗的那个有趣的疾病(试想;白痴病能治疗吗?!!);但是他却能够以他自身的经历证明俄国的一句成语'痴人自有痴福!;是正确的。请诸位考虑一下:父亲死后;他还是个吃奶的孩子。据说;他父亲是个陆军中尉;由于赌牌输了个精光;全连的公款不翼而飞;因此吃了官司;也可能因为苛责下属;鞭打过度(读者诸君;请记住这是在旧时代!);锒铛入狱;一命呜呼。可是我们这位男爵却被一位十分富有的俄国地主;慈悲为怀;收养了下来。这位俄国地主(我们姑且称他为П.(帕夫利谢夫的缩写;即这一姓氏的第一个字母。));在从前那个黄金时代;拥有四千名农奴(农奴!读者诸君;你们懂得这一名词吗?我可不懂。应当去查查俄语详解辞典(俄国于一八六一年废除农奴制;故有此说。)。真是:'传说记忆犹新;然而令人难以置信;(引自格里鲍耶陀夫的剧作《聪明误》第二幕第二场。));他大概是一个俄国的懒汉和寄生虫;居然在国外无所事事;悠闲度日;夏天在矿泉疗养;冬天在巴黎的花宫作乐;在这些地方;他这辈子花钱无算。可以肯定;他以前搜括来的农奴的租子;有三分之一都落进了巴黎花宫老板的腰包(瞧这人多好的运气!)。不管怎么说;这位无忧无虑的П.;总算把这位父母双亡的小少爷抚养长大了;让他过上了公爵般的生活;还为他雇用了男女家庭教师各数名(女教师;无疑是花容月貌);而且还是他亲自从巴黎请来的。但是这族中最后一位小少爷却是一名白痴。花宫来的家庭女教师爱莫能助;以致这位学生一直到二十岁还没有学会任何一种语言;俄语也不例外。不过最后这点倒还情有可原。最后;在П.这位农奴主的脑子里忽发奇想;可以请人在瑞士教这个白痴学会点聪明嘛。。。。。。话又说回来;这一幻想还是符合逻辑的:一个寄生虫和财主自然会以为;只要有钱;连聪明也可以在市场上买到;何况又在瑞士呢。这位小少爷在瑞士一位名教授那里就医;五年过去了;花掉的钱数以万计:不用说;白痴并没有变成聪明人;但是听说;他毕竟变得开始有个人样了;无疑也只是凑合着有个人样儿罢了。蓦地;П.得急病死了。不用说;没留下任何遗嘱;他的产业照例一团糟;贪婪的继承人多得成堆;他们毫不理会那个由于他人慈悲为怀;让他在瑞士治疗先天性白痴病的本族中最后一位苗裔。这位贵族子弟虽然是白痴;但却对自己恩人业已死亡这一消息讳莫如深;企图骗过那位教授;据说;他还在那位教授那里一钱不花;白白治疗了两年。但是这位教授也是很厉害的江湖骗子;他终于看到这个二十五岁的寄生虫既没有钱;饭量又很大;心里一害怕;就让他戴上自己的旧鞋罩;还送给他一件破破烂烂的旧斗篷;出于行善;让他坐上了火车的三等车厢;打发他nach Russland(德语:回俄国去。);。。。。。。如释重负地让他离开了瑞士。看来;幸福女神转过身去;把屁股对着我们这位主人公了。然而满不是那么回事:命运女神宁可使我国的许多省份饿殍遍地;却将自己的所有恩惠一股脑儿地统统倾泻到这位贵胄头上去了;就像克雷洛夫寓言中的乌云;越过干旱的田野;在大海上下起了倾盆大雨。几乎就在他从瑞士到达彼得堡的同一时候;他母亲(不用说;是个商人的女儿)的一个亲戚在莫斯科病危。这老头孤苦伶仃;无儿无女;是个商人;大胡子;分裂派教徒(即俄罗斯正教中的旧礼仪派;即旧教徒。;居然留下了几百万遗产;这遗产全是无可争议的。相当可观的净值现金(读者;这给咱们俩该多好啊!)可是这一切都留给了我们这位贵胄;这一切都留给了我们这位在瑞士治疗白痴病的男爵!于是行情顿时改观;他抖起来了。我们这位男爵本来在拼命追求一位有名的大美人和某富翁的外室。这时便在这位脚戴鞋罩的男爵周围;顿时聚集起了一大帮亲朋好友;甚至出现了一大帮亲戚和大群大群待字闺中;渴望出嫁的名门闺秀;真是最好不过了:又是贵族;又是百万富翁;又是白痴。。。。。。所有品德一应俱全;打着灯笼也找不到这样的好丈夫呀;哪怕定做也做不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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