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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8b石点头 作者:明.天然痴叟-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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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消嘱咐,我自理会得。”谁知是个乌鸦嘴,忍不住口,随地去报新闻,顷刻嚷遍了满营。有那痴心的,悄地也拆开衣领来看,可不是癞吓蟆想天鹅肉吃。王好勇听见有一股金钗,动了火,懊悔道:“好晦气,口内食倒让与别人受用。如今与他歪厮缠,仍要换回,就凭众人酌中处,好道也各分一半。”算计停当,走过对李光普道:“李家哥,我想这袄子,是军政司分给的,必定摘着字号,倘后日查点,号数不对,只道有甚情弊,你我都不干净,不如依旧换转罢。”光普知其来意,笑一笑,答道:“这也使得。”王好勇道:“不要笑,那衣领内东西,也要还我的。”李光普道:“可是你藏在里边的吗?”王好勇道:“虽非我所藏,原是这袄子内之物,如今转换,自然一并归还。”李光普指着道:“你这歪人,好不欺心。你既晓得有东西在内,就不该与我换了。”两下你一言,我一句,争论不止。众人齐说王好勇不是道:“王家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起初是你要与他换,纵有东西,也是李家哥造化,怎好要得他的?”把李光普推过一边道:“你莫与他一般见识。”王好勇钗子又要不得到,受了一场没趣,发起喉急道:“砖儿能厚,瓦儿能薄。一般都是弟兄,怎的先前兑换时,帮着他强要我吃亏,如今又假公道抢白我。我拚做个大家羞,只去报知主帅,追来入宫,看道可帮得他不将出来。”一头说,一头走,竟奔辕门。李光普同众人随后跟上。此时天色将晓,哥舒翰与天使筵宴未完,不敢惊动,仍各回营。
至次日,哥舒翰升帐。将士参谒已毕,李光普不等王好勇出首,先向前禀明就里,双手将战袄笺献上。王好勇见他已先自首,便不敢搀越多事。哥舒翰见了笺上这诗,暗暗称奇,又道:“事干宫禁,摇惑军心,非同小可。必须奏闻,请旨定奔。”遂分付光普在营听候发落,一面来与天使陈玄礼说知,欲待连光普解进。陈玄礼道:“事出内宫,与本军无与,且又先行出首,自可无责。令公可将纩衣给还本人,修一首表文,连这笺钗,待下官带回进上,听凭朝廷主张便了。”哥舒翰依其所议,即便修起表文。次日长亭送别,玄礼登程。不到一日,来到长安。入朝复命,后将纩衣诗句之事奏知,把哥舒翰表文,并笺钗一齐献上。玄宗看了大怒道:“朕宫中焉有此事?”遂问这征衣是谁人所制,陈玄礼回奏,上有第三十六阁象管桃夫人姓名。玄宗将笺钗付与高力士,教唤桃氏来,亲自审问。力士领旨自去了。朝事已毕,圣驾回宫,与杨妃同临翠微阁游玩不题。
且说桃夫人在宫,正害着不尴不尬,或痒或疼的痛症。方倚阑长叹,忽见高力士步入宫门,说道:“夫人,你做得好事也!”桃夫人道:“奴家不曾做甚事来。”高力士笑道:“你把心上事来想一想,便有了。”桃夫人道:“奴家也没有心上事,也不消想得。”高力士道:“夫人虽没有心上事,只不知结后世缘的诗句,可是夫人题的?”遂向袖中取出鸾笺钗子,把与他看。桃夫人一见,惊得哑口无言,脸上一回红,一回白,没做理会。暗想道:“这战袄闻已解向边塞去矣,如何这笺钗却落在他手?”高力士见他沉吟不语,乃道:“夫人不消思索,此事边帅已奏知官家,特命我来唤你去亲问,请即便走动。”桃夫人听了此言,方明就里,又想道:“受衣那人,好无情也!奴家赠你一股钗子,有甚不美,却教边帅奏闻天子,害我受苦。红颜薄命,一至于此!”心中苦楚,眼中泪珠乱下。正是:
自是桃花贪结子,错教人恨五更风。
桃夫人无可奈何,只得随着高力士前去。出了阁门,行过几重宫巷,遇见穿宫内使。力士问:“天子驾在何处?”答言:“万岁爷同贵妃娘娘,已临翠微阁游玩宴饮。”桃夫人听了这话,一发惊得魂魄俱飞,想道:“今日性命,定然休矣。”你道为何?他想起昨日梦中,高力土召往翠微阁见驾,杨妃赐死,今番力士来唤,驾已在翠微,正与梦兆相符,必然凶多吉少。须臾已到阁中,玄宗方共杨妃宴乐,桃夫人俯伏阶前,不敢仰视。高力士近前奏道:“桃氏唤到。”玄宗闻言,勃然色变。杨妃问道:“陛下适来正当喜悦,因何闻倒唤至桃氏,圣情顿尔不悦?”玄宗遂将纩衣诗句之事说出。杨妃道:“原来如此缘故,如今这诗句何在?”高力士即忙献上。杨妃看了这诗句,忽生个可怜之念,又见这字体写得妩媚,便有心周全他。乃问道:“陛下今将如何?”玄宗道:“这贱人无心向主,有意寻私,朕欲审问明白,赐之自尽。”杨妃道:“陛下息怒!待梓童问其详细,然后明正其罪。”遂唤桃夫人上前问道:“你这婢子,身居宫禁,承受天家衣禄,如何不遵法度,做出恁般勾当?”桃夫人泣诉道:“贱妾一念痴迷,有犯王章,乞赐纸笔,少申一言,万死无辞。”杨妃令宫娥将文房四宝与之,桃夫人在阶前举笔,写下一张供状,呈上贵妃,贵妃看那供状写道:
孤念臣妾,幼处深宫,身居密禁。长门夜月,独照愁人;幽阁春花,每萦离梦。怨怀无托,闺思难禁。敕令裁制征衣,致妾顿生狂念。岂期上渎天主,实乃自干朝典。哀哉旷女,甘膺斧钺之诛;敢冀明君,少息雷霆之怒。事今已矣,死亦何辞。
贵妃看了,愈觉可怜,令高力士送上玄宗。玄宗本是风流天子,看见情辞凄婉,不觉亦有矜怜之意,向贵妃问道:“此事卿家还是如何处之?”杨妃道:“妾闻先朝曾有宫人韩氏,题诗红叶,流出御沟,为文人于祐为妻。后来事闻朝廷,即以韩氏赐祐为妻,陛下何不仿此故事,成就怨女旷夫,以作千秋佳话。使边庭将士,知陛下轻色好贤,必为效力。”玄宗闻言大喜道:“爱卿既肯曲成其美,朕自当广大其恩。”即传旨将鸾笺钗子,还了桃氏,仍赐香车一辆,遣内官赍诏,领羽林军五十名,护送潼关,赐军士李光普,配为夫妇。宫中所有,赐作妆奁之资,后人不得援例。杨妃又赐花粉钱三千贯。桃夫人再拜谢恩,回宫收拾,择日就道。这事传遍了长安,无不称颂天子仁德。诗云:
痴情欲结未来缘,几度临风泪不干。
幸赖圣明怜监凤,天风遥送配表鸾。
桃夫人登程去后,不想哥舒翰飞章奏捷,言:“吐蕃侵犯潼关,得健卒李光普,冲锋破敌,馘斩猷首,番兵大败远遁,夺获牛畜器械无算。”玄宗大喜,即加哥舒翰司空职衔,超擢李光普为兵马司使,遣使臣赍官诰驰驿赐之成婚。那时潼关已传闻,天子送题诗纩衣的宫女,与军士为妻。哥舒翰初时不信,此为讹传。那李光普认做军中戏谑,他一发道是乱话。看看诏使已至,哥舒翰出郭迎接,果然见簇拥着一辆车轮,连称奇异,迎入城中,请问内使,始知就里。李光普做梦也不想有这段奇缘,恰好赍官诰的使臣也至,一齐开读。李光普一时冠带加身,桃夫人凤冠霞帔,双双望阙谢恩,三军尽呼万岁。只有王好勇馋眼空热,气得个头昏眼暗,自恨到手姻缘,白白送与他人。这才是: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当下哥舒翰将一公署,与他光普做个私宅,旌旗鼓乐送入,夫妻交拜成亲。
一个是天上神仙,远离宫阙降瑶阶;一个是下界凡夫,平步青云登碧汉。鸳鸯牒注就意外姻缘,氤氲使撮合无心夫妇。蓝桥驿不用乞浆,天台路何须采药。只疑误入武陵溪,不道亲临巫峡梦。
花烛之后,桃夫人向李光普说道:“妾幼处深宫,自分永老长门,无望于飞,故因制征衣,感怀题句,欲冀后缘。何君独无情,致闻天子,使妾几有性命之忧,若非贵妃娘娘曲为斡旋,安得与君为配?”光普遂将王好勇先领战袄,后来交换首始末,细细陈说一遍,又道:“卑人少历戎行,荷戈边塞,本欲少立功名,然后徐图家室。不道朝廷恩赉纩衣,得获贵人佳佳,情虽怀感,忱悃奚通。初意后缘尚属虚渺,不图今世即谐连理。虽或姻缘有在,亦由天子仁德。光普何能,值此异数,虽竭尽犬马,未足以报圣恩。”桃夫人听了这些言语,方释了一段疑惑,乃取出鸾笺钗子,递与光普道:“赖此为媒,得有今日,君善藏之。”光普用手接过看时,钗子已成一寸,愈加欢喜,将来供在案上,与夫人同拜了四拜,珍藏箧中。次日拜谢主帅。哥舒翰又安排筵席,款待天使,与哥舒翰各修表文谢恩。桃夫人也修笺申谢杨妃,自此光普感激朝廷,每有边警,奋身杀贼,屡立功勋。后来安禄山作乱,玄宗幸蜀,杨妃缢死马嵬,桃夫人念其恩义,招魂遥祭,又延高僧,建水陆道场荐度。光普夫妻谐好,偕老百年,生有二子,俱建节封侯。后人有诗云:
九重轸念征夫苦,敕造征衣送军伍。
长门怨女摛情悰,绝塞愁人怀莫吐。
君心怜悯赐成婚,凤阙遥辞下西土。
恰同连理共称奇,史册垂传耀千古。
第十四回 潘文子契合鸳鸯冢
红叶红丝说有缘,朱颜绿鬓好相怜。
情痴似亦三生债,色种从教两地牵。
入内不疑真冶葛,联交先为小潘安。
留将浪荡风流话,输与旁人作笑端。
话说自有天地,便有阴阳配合,夫妇五伦之始,此乃正经道理,自不必说。就是纳妾置婢,也还古礼所有,亦是常事。至若爱风月的,秦楼楚馆,买笑追欢;坏行止的,桑间濮上,暗约私期。虽然是个邪淫,毕竟还是男女情欲,也未足为怪。独好笑有一等人,偏好后廷花的滋味,将男作女,一般样交欢淫乐,意乱心迷,岂非一件异事。说便是这般说,那男色一道,从来原有这事。读书人的总题,叫做翰林风月;若各处乡语,又是不同,北方人叫炒茹茹,南方人叫打篷篷,徽州人叫塌豆腐,江西人叫铸火盆,宁波人叫善善,龙游人叫弄苦葱,慈溪人叫戏吓蟆,苏州人叫竭先生。话虽不同,光景则一。至若福建有几处民家孩子,若生得清秀,十二三岁,便有人下聘。漳州词讼,十件事倒有九件是为鸡奸一事,可不是个大笑话。
如今且说两个好男色的头儿,做个入话。当年有个楚共王,酷好男色,有安陵君第一专宠。安陵君颜色虽美,年纪却已大了,恐怕共王爱衰,请教于江乙。江乙对安陵道:“你可晓得嬖色不敝席,宠臣不敝轩么?”这两句文话,安陵怎么晓得?江乙解说道:“嬖色就是宫女一般,睡卧的席也未破,皇帝就不喜欢了。宠臣就是你一般人,皇帝赐你的车子不曾坏,也就疏失了。甚言光景不多时也。”安陵君从此愈做出百般丑媚之态。楚共王越加宠爱,至老不衰。还有一个龙阳君,也有美色。魏王也专好男色,三宫六院,不比得龙阳君的下乘。一日,魏王与龙阳共坐了一只小舟,名曰青凫,在宫中海子里游戏,见水中金鱼,红的红似火,白的白如玉。龙阳讨过一根钓竿,粘上香喷喷的鱼饵,漾下水去。一钓一个,一连钓了十来个,最后来得了一个大鱼,龙阳汪汪的哭将起来。魏王大骇,问其缘故。龙阳道:“小臣得了大鱼,便要弃却前边小鱼。大王明日得一个胜似小臣的,自然把小臣遗落。触物比类,不繇人不哭。”魏王笑道:“只要你颜色常存,不愁后来人夺你门户。”这正是:
重远岂能渐治鹄,弃前方见泣船鱼。
如此说来,方见安陵、龙阳,是男色行中魁首;楚王、魏王,乃男风队里都头。虽然如此,毕竟楚、魏二臣,把安陵、龙阳做个弄臣,并不是有老婆的不要老婆,反去讨一房不剃眉、不扎脚、不穿耳的家小。在当时叫做风流,到后来总成笑话。这人毕竟是谁?原来姓潘名章,字文子,晋陵人氏。其父潘度,结发身丧。娶妾蕙娘。蕙娘生得容貌端秀,嫁潘度时,年方十九岁。潘度晚年娶他,本为生男育女,不一年间,有了身孕,生了潘章,九分像母,一分像父,所以他的美貌,是在娘胎上带得来的。邻里乡党见潘章这样标致,都说道:“潘老儿若生得这样一个女儿,不要说选妃子点宫女,他日便是正宫皇后,一定司天台上也照着他。”潘章到五六岁,就上学读书。到了十二三岁,通晓书义,便会作文。十七岁上,在晋陵也算做是有名的童生。更兼庞儿越发长得白里放出红来,真正吹弹得破。蕙娘且喜儿子读书,又把他打扮得妖模娇样,梳的头如光似漆,便是苍蝇停上去,也打脚错。身上常穿青莲色直身,里边银红袄子,白绫背心,大红裤子,脚上大红绉纱时样履鞋,白绫袜子,走到街上,风风流流。分明是善财转世,金童降生。那些读书人,都是老渴子,看见潘文子这个标致人物,个个眼出火,闻香嗅气,年纪大些的要招他拜从门下,中年的拉去入社会考,富贵的又要请来相资。还有一等中年妇人,有女儿的,巴不得招他做个女婿。有一等少年女子未嫁人的,巴不得招他做个老公。还有和尚道士,巴不得他做个徒弟。还有一等老白赏要勾搭去奉承好男风的大老官。所以人人都道他生得好,便是潘安出世一般,就起一绰号,叫他是小潘安。当时有人做一只挂枝儿,夸奖他道:
少年郎,真个千金难换。这等样生得好,不枉他姓了潘,小潘安委实的堪钦羡。褪下了红裤子,露出他白漫漫。虽不是当面的丢番,也好叫他背心儿上去照管。
那知潘文子虽则生得标致风流,却是不走邪路,也不轻易与人交往。因此朋友们纵然爱慕,急切不能纳交。及至听见这只曲儿,心中大恨,立志上进,以雪以耻。为这上父母要与他完亲,执意不肯。原来潘度从幼聘定甥女,与他为配。这时因妹子身故,不曾生得儿子,单单止有此女,妹子又没人照管,要倚傍到哥子身边,反来催促择日成亲,两得其便。怎奈潘文子只是不要。其母惠娘,又再三劝道:“男大当婚,女大须嫁,古之常礼。看你父亲,当年无子,不知求了多少神,拜了许多佛,许了多少香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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