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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3三刻拍案惊奇 作者:明.梦觉道人-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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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骨瘦崚如削,黄(肌)一似涂。 
        临风难自立,时倚杖来扶。 
    劳氏正叫道:“门前有风,便里面坐罢!”不期一个邻舍尤绍楼、史继江,肩着锄头,—路说来,见了,尤绍楼道:“恭喜,阮敬老好了!我们三分一个与他起病。” 
    
    史继江道:“也是死里逃生,只是田荒了怎处?” 
    
    正说,鲍雷插将来道:“阿呀!阮敬老好了,恭喜!恭喜!” 
    
    阮胜道:“荒田没得吃,左右是死数!” 
    
    鲍雷道:“除了死法有活法,只捱得今年过,明年春天就有荳,可度活了!” 
    
    阮胜道:“田荒了,家中什物,换米吃,当柴烧了,寡寡剩得三个人,怎么捱?” 
    
    鲍雷道:“有了人,就好设处了。譬如死了,哪个还属你?” 
    
    尤绍楼道:“他靠的是大嫂,怎说这话!” 
    
    鲍雷道:“你不看《祝发记》:‘有米三口生,无米三口死。’夫人奶奶也换米!”大家散了。 
    
    过了两日,实是支持不来,阮胜倒也想鲍雷说话有理,对着劳氏道:“我娘儿两个,亏妳拾得这性命,但病死与饿杀,总只一般。不若妳另嫁一个,一来妳得吃碗饱饭,我母子仅可支持半年,这也是不愿见的事,也是无极奈何!” 
    
    劳氏道:“宁可我做生活供养你们,要死三个死,嫁是不嫁的!” 
      过了两日,实没来路,两日不上吃得两顿。只见温氏道:“媳妇!我想我们病人,再饥了两日毕竟死了,不若妳依了丈夫,救全我们两个罢!”劳氏听了,含泪不语。阮胜也就着媒婆寻人家。 
    
    花芳听了,去见鲍雷道:“阮胜老婆嫁是实了,怎得嫁我?” 
    
    鲍雷道:“不难,打点四两银子,包你打她个烂泥桩!” 
    
    花芳道:“只不要说我。前日调了她,怕他怪。” 
    
    鲍雷道:“正该说!你晓得你是个风月人儿,这一村也标致你不过。” 
    
    鲍雷自倚着他强中硬保惯了,又忒要为花芳,道是二两银子,二两票子陆续还。 
    
    阮胜道:“待我与房下计议。” 
    
    劳氏道:“有心我出身,也要彀得养你母子半年,二两银子,当得些什事?” 
    
    温氏道:“这人四两银子拿不出,必是穷人。你苦了她几年,怎又把个穷鬼?且另寻。” 
    
    阮胜便回报:“阿妈不肯。” 
    
    鲍雷冷笑了一笑,道:“且停一日,我教他凑足四两罢!” 
    
    花芳来见,道:“哥有心周旋,便是四两现物,只早做两日亲,也便好了!” 
    
    鲍雷道:“不要急,要讨的毕竟要打听我们两邻。我只说有夫妇人,后边有祸的,哪个敢来讨?稳稳归你!且搁她两日。” 
      鲍雷正计议搁她,不料前村一个庾盈,家事也有两分,春间断了弦,要讨亲。听得劳氏肯嫁,他已闻得她是个极勤谨妇人,竟也不打听,着个媒人来送财礼八两,又自家说要成个体面,送了一双鹅,□□ 
    
    (一肘)肉,两只鸡,两尾鱼,要次日做亲。 
    
    劳氏见了,不觉两泪交流,两个夜间说不尽几年绸缪艰苦,一个教她善事新人,一个教他保养身体。一个说,也是不得已,是怨我薄倖,一个说,知是没奈何,但愿你平安,可□□(也不)得合眼。 
    
    到天明,婆媳两个又在那边哭□□□□□(了说;说了哭,)粥饭不吃,哪个去打点什酒肴?到晚□□□□□□(媒婆走来;三口)见了,只得哭了相送出门: 
        白首信难偕,伤心泪满怀。 
        柴门□(一)相送,咫尺即天涯! 
      这些邻舍,鲍雷因不替花芳成得事,与花芳都不来;其余尤绍楼,史继江,还有个范小云,郎念海,邵承坡,都高高兴兴走来相送。她这边哭得忙,竟也不曾招接,扑个空,散了。 
    
    次早,花芳故意去扫鲍雷,道:“我来谢你这撮合山!你估计包得定,怎走了帕子外去?” 
    
    鲍雷道:“不消说,我替你出这口气,叫那讨老婆的也受享不成!”知得众人噇不酒着,偏去景他,道:“昨日有事失陪,她打点几桌奉请?” 
    
    史继江道:“昨日走去,留也不留,我自回家,打得坛白酒,倒也吃了快活。” 
    
    尤绍楼道:“不晓事体的!嫁了一个人,得了十来两银子,不来送,也须请我们一请。” 
    
    范小云道:“昨日没心想,或者在今日?” 
    
    邵承坡道:“不像!葱也不见他买一个钱,是独吃自屙了!” 
    
    郎念海道:“怕没个不请之理。” 
    
    鲍雷道:“列位,吃定吃他的不着了,晚间到是小弟作一东罢!” 
    
    果然鲍雷抬上两坛酒,安排两桌,去请这五个。邵承坡怕回席不肯来,被他一把扯住,也拖将来。猜拳行令,吃个八六开,大家都酒照脸了。 
    
    鲍雷道:“可恨阮大这厮欺人,我们花官且是好,我去说亲,他竟不应承;列位去送,也不请吃这一盅;如今只要列位相帮,我拆拽他一番,有不依的,我先结识他!” 
    
    众人见他平日是个凶人,也不敢逆他,道:“使得,使得,只不知出什题目?” 
    
    鲍雷见众人依了,便又取酒来,叫道:“壮一壮胆,吃了起身!”又道:“大家随我来,银子都归你们,我只出这口气!”乘着淡月苍茫,赶到阮大后门边来。 
      可怜这阮大娘儿两个,有了这八两银子,算计长,算计短,可也不睡,藏起床头。听得鲍雷抉笆篱,就走起来,摸出门边,只见鲍雷正在那厢掇门。 
    
    忙叫:“有贼!”鲍雷早飞起一脚,踢在半边,花芳赶上,照太阳两下,久病的人,叫得一声,便呜呼了! 
    
    尤绍楼见了,道:“鲍震宇,怎么处?” 
    
    鲍雷道:“事到其间,一发停当了婆子,拿银子与你们!” 
    
    郎念海道:“我们只依着大王就是了!”那黑影子里,温氏又撞将起来,大家一齐上,又结果了。鲍雷去寻时,一双旧竹笼,里边是床被绵,有两件绵胎。又去寻,寻到床头阮大枕下,草荐上一块破布,千结万结的包着。 
    
    鲍雷拿了银子,大家同到家中,一人一两三钱,六个均分。这五个人穷不得,这主银子也都收了,道:“你怎么一厘不要?” 
    
    鲍雷道:“原说不要”不知他阮胜户绝,这间屋子只当是他们的了。 
    
    其时花芳道:“大哥,他这两个尸首怎处?” 
    
    鲍雷道:“包你有人偿命。若不偿命,还是我们一主大财!”便指天划地,说出这计策来。 
    
    众人听了,齐声道:“好,这脱却干净!凡是见的,就要通知,不可等他走了!”一行计议了,自行安息。 
      却说劳氏,虽然嫁了,心里不忘阮大母子两个,道:“原约道,三日婆婆拿两个盒儿来望我,怎不见来?”要自去望看。 
    
    庾盈道:“妳是他家人,来的两日又去,须与人笑话,我替妳去看个消息。”戴了一顶瓦楞帽,穿了一领葱色绵绸道袍,着双宕口鞋,一路走将过来。 
    
    花芳迎着道:“庾大哥!来回郎么?” 
    
    庾盈笑道:“房下记念他母子,叫我来望一望。” 
    
    花芳道:“好不忘旧!”便去寻鲍雷去了。 
    
    庾盈自向阮家来,见门关得紧紧的,心里道:“这时候还睡着,想只为没了这妇人,两个又病,便没人开门闭户。”要回去,不得个实信,便敲门,哪里得应?转到后门边,只见这笆篱门半开,便趁步走进去。才把门推,是带拢的,一推豁达洞开。看时,只见门边死着阮大,里边些死着温氏,惊得魂不附体,转身便走。 
    
    将出柴门,听一声道:“庾大郎!望连联么?好个枝花娘子,没福受用,送与你!”就一把扯着手,道:“前日送来的鸡,鹅还在,可以作东,怎就走去?待小弟陪你也吹个木屑!”扯了要同进去。 
    
    庾盈道:“来望他娘儿两个,不知怎么死了!” 
    
    鲍雷笑道:“昨日好端端的,怎今日死得快?”不信,扯了去看,只见两个尸首挺地。 
    
    鲍雷道:“这什缘故?” 
    
    庾盈道:“我并不知道!” 
    
    鲍雷道:“你自他家出来,你不知道,哪个知道?兄来得去不得了!”便叫:“尤绍楼在么?”一叫,却走过两三个来,鲍雷道:“昨日阮家娘儿两个好端端的,今日只有庾盈走出来,他家娘儿两个已死了。列公,这事奇么?” 
    
    尤绍楼道:“这事奇怪!庾仰怎么说?” 
    
    庾盈道:“我房下教我来望,前门叫不开,我转进后门去,只见两个死人在地下,我并不晓得什缘故,并不关我事。” 
    
    史继江道:“只是怎么死了人恰好你来见?也有些说不明!” 
    
    范小云道:“如今敝庾仰不着,等他收拾了这两个罢!” 
    
    花芳道:“还要做个大东道请我们!” 
    
    鲍雷道:“这小官家不晓事,这须是两条人命,我们得他多少钱,替他掩?做出来,我们也说不开个同谋!” 
    
    邵承坡道:“庾仰仔么?” 
    
    庾盈道:“叫我怎么!这天理人心,虚的实不得。我多大人家,做得一个亲,还替人家断送得两个人?” 
    
    鲍雷道:“只要你断送倒便宜了!” 
    
    花芳道:“兄也是你晦气!若我讨了他的老婆,我也推不脱,庾仰处好。” 
    
    庾盈道:“我处?,终不然我打杀的?” 
    
    鲍雷道:“终不然我打杀的?”鲍雷见庾盈口牙不来,中间没个敢大的,料散不来,兜胸—把,结了道:“我们到县里去!”这些人听他指挥的,便把一个庾盈,一齐扛到县里。正是: 
        高张雉网待冥鸿,岂料翩翩入彀中。 
        任使苏、张摇片舌,也应难出是非丛! 
    此时劳氏听得,要寻人来救应,也没个救应,早被这些人扯了,送到县中。 
      县官是宁波谢县尊,极有声望,且是廉明。鲍雷上去禀道:“小的们是嵺城乡住民,前日有邻人阮胜,因穷将妻子嫁这庾盈,昨夜阮胜母子俱是好的,今日小的们去看时,只见庾盈在他家走来,说道:‘阮胜母子都死了!’小的们招集相邻去看时,果然两个都死在地下。小的们因事关人命,只得拿了庾盈,具呈在台前。” 
    
    县尊道:“你叫什名字?” 
    
    道:“小人鲍雷。” 
    
    县尊道:“那两个是他紧邻?” 
    
    尤绍楼道:“小的尤贤与那史应元,是他相近,委是他家死两个人,庾盈说与鲍雷、小的们知道的。” 
    
    县尊道:“怎么一个近邻不知些声息?” 
    
    尤贤道:“小的与他隔两亩绵花地。” 
    
    史应元道:“小的与他隔—块打稻场,实不听得一毫动静。” 
    
    叫庾盈道:“你怎么说?” 
    
    庾盈道:“小人前日用银八两,要阮胜妻为妻。今日小人妻子,教小人去望,小人见前门不开,去到后门边推进去,只见他母子已死。” 
    
    县尊道:“你进去有人见么?” 
    
    道:“没人见。” 
    
    县尊便委三衙去相尸,回覆道:“阮胜阴囊踢肿,太阳有拳伤,死在后门内;温氏前后心俱有拳伤,死在中门边;俱系殴死。已着地方收尸。” 
    
    县尊见了回覆手本,道:“我道没个—齐暴亡之理。我想,这一定是八两银子为害了!那夜莫不有什贼盗么?” 
    
    尤贤道:“并不听见有。” 
    
    县尊道:“这还是你两个紧邻见财起意,谋财害命!” 
    
    尤贤与史应元道:“老爷!小的与他老邻舍极过得好的,怎为这八两银子,害他两条性命?这明是庾盈先奸后娶了劳氏,如今虽讨了有夫妇人,怕有后患,故此来谋害他,要移祸把小的们邻里。老爷,不是光棍敢讨有夫妇人?老爷只问他来做什么,怎么前门不走走后门?这是天网恢恢,撞了鲍雷。不然他打杀人,小的们替他打没头官司!”一片话却也有理。 
    
    县尊便道:“庾盈,我想妇人既嫁,尚且与他义绝,你怎么倒与他有情?” 
    
    庾盈道:“实是小的妻子记念,着小的去望。” 
    
    县尊道:“就望,怎不由他前门,却由后门?这都可疑。这一定假探望之名,去盗他这几两银子,因他知觉,索性将他谋害,这情是实了!” 
    
    庾盈道:“爷爷,冤枉!实是去时已死在地下了。” 
    
    鲍雷道:“看见他死,也该叫我们地方,为何把他门层层带上竟走?不是我撞见问起,直到如今我们也不得知。杀人偿命,理之当然,不要害人!” 
    
    庾盈道:“其实冤屈!这还是你们谋财害他的。” 
    
    鲍雷道:“我还得知你来推与你?从直认了,省这夹、打!” 
    
    谢知县叫把庾盈夹起来,夹了,把来丢在丹墀下;半日,叫敲,敲上五、六十,庾盈晕了去,只得招:“是打杀的!”教放了夹棍,又叫:“爷爷!实是无辜,被这一干倾陷的!宁可打死不招。” 
    
    谢知县疑心,教将庾盈收监,尤贤等讨的当保再审。这些人虽是还怀鬼胎,见光景道也不妨,却称赞尤绍楼会话,鲍雷帮衬得好,一齐回到家中。苦只是苦了个庾盈,无辜受害。那劳氏只在家拜天求报应。 
      这日还是皎日当天,晴空云净,只见: 
        灿烁烁火飞紫焰,光耀耀电闪金蛇。盘蛇委转绕村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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